银靴,白色军装,肩上五颗闪亮金星,还有一张完美到无可挑剔的脸。
亚特兰斯五星上将,展逐颜。
他摘下军帽,脱了手套,一步一步地走到基地第十八层的培养室里。
这个培养室现在已经被他划分出来,为的是放置一个人,或者不能说是一个人。
他走到培养室正中央,那里放着一个立柱,浅蓝色液体中泡着一块脑组织。
那是路恩斯的脑组织。
他还是活着的,还拥有自己的意识。
立柱外连接着仪器和电脑,展逐颜如今对待他的方式,就像他之前对待那块属于“展逐颜”的大脑一样。
外连的电脑拥有摄像机和录音器,这显然已经成为了路恩斯的眼睛和耳朵。
狡兔三窟,路恩斯就是那只狡猾的兔子。
他作为一个怕死到极点的人,早就为随时可能发生的意外做好了准备。他在自己的大脑里面安置了一个保护装置,用于保护自己拥有自我意识的那部分脑组织。
虽然他也想到这个东西会这么快发挥作用,但总归还是让他的这块组织在温斐的细胞级破坏器下留存了下来。
骨矮星对于越大块的东西破坏力越强,而路恩斯内置在脑中的这个装置,竟短暂地扛住了引力波的冲击。
不过这东西总归来说还是没艾莱号那么强大的,如果展逐颜没有把他带回来,估计他在骨矮星上也坚持不了几分钟,很快便会被压成粉末。
而展逐颜带他回来,自然不是为了救他。只是不想让他死得那么轻易罢了。
展逐颜将帽子和手套放到一边,隔着玻璃看向那立柱中的路恩斯。
“你来干什么?”路恩斯在隐世界中被温斐反反复复地凌迟了十几年,早就有点精神不正常了,现在他一看见展逐颜,便像惊弓之鸟一样惨叫起来。
许是觉得他的声音实在太尖利太吵了,展逐颜觉得有点反胃,于是他抬了抬手指,从那电脑里便窜起一股电流,通过连接线,将那块脑组织狠狠地电了一回。
路恩斯惨叫起来,活像杀猪一样。
展逐颜往后一靠,靠在桌子上坐着。他满意地欣赏了一阵路恩斯那块脑组织被电得抽搐的景象,等到他不叫了,才慢悠悠地开口:“我来见见你啊,毕竟咱们都是四大家族的子弟,也算半个朋友,不是么?”
“我去你妈的,谁和你是朋友。”路恩斯虽然只剩下那么一块,却还是有痛觉的。他的想法被转换成电波,又通过电脑转换成语音,从播音器里播放出来。
“别紧张。”展逐颜勾唇笑了笑,“反正我也不是什么好人。我来这里是为了给你说个好消息。你那时候不是制作了很多个替身么,现在你一失踪,他们以为你死了,都争先恐后地抢起你的身份来。现在外面的‘路恩斯’快活得很,美酒佳肴,衣香鬓影。只是可怜你,辛苦了这么久,却为冒牌货做了嫁衣裳。”
路恩斯被他气得整块组织都在抽搐,他恨声道:“这些贱人,贱人……我一定要杀了他们。”
“看在我和你的朋友情分上,你不用担心,这个问题我会为你解决的。”展逐颜和善地道,“那些替身我会帮你杀掉的,就像杀死你一样。”
路恩斯才不相信他会这么好心,他惊恐道:“你要干什么?”
“你不是一直想靠着艾莱号的力量壮大阿尔伯德家族么?二十几年前,我和阿斐出的那次野外任务,在星达山脉上出现了本该绝种的食铁虫,这是你的杰作吧。哦,对了,还有那些被亚特兰斯牢牢把控,却又经过各种渠道流到其他星域的流银,是谁贩卖的呢……”展逐颜道,“说实话,你对阿尔伯德家族还是挺尽心尽力的嘛。你们家族的那些老东西,也很想揽权入怀,成为这亚特兰斯帝国真正的掌权者吧,所以才会这么久以来,一直都在与其他星域的政党勾结,想要将其他三家的势力削弱,一家独大,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路恩斯的声音已经怕得变了调,他说:“展逐颜……你……”
“你不是很想毁了我么?我与展逢晚争夺家主之位的那些年,你也没少在背后出力吧。既然你这么看重我,那我不还你一些,岂不是不太懂规矩。”展逐颜眯了眯眼睛,眸光流转间,尽是厉色,“你毁我最爱的人,那我便毁掉你最在意的东西吧,让整个阿尔伯德家族为你陪葬,你觉得怎么样?”
“展逐颜,你疯了。”路恩斯先是大怒,接着便笑了,他说,“你做梦吧,就凭你?阿尔伯德家族三百年基业,你想撼动它,是不是太痴心妄想了一点?就算你拼上整个展家,也不可能让我阿尔伯德家族覆灭。”
展逐颜并未理会他的话,只是等他嚷嚷完了,才对他道:“那要是再加上费家呢?还有海曼……海曼家族知道当初格纳上校死于你们家豢养的雇佣兵手里,可是很生气呢。他们家族里已经有一支对我表示了支持,所求的无非是让我杀了那件事的当事人而已。”
“不可能,这不可能,你怎么可能联合得了三家的力量,你在骗我,你肯定在骗我。”路恩斯状若癫狂地说,“就算海曼有人投向你,费家又怎么可能会帮你,他们不是一直与世无争保持中立的吗?”
“费家的确是没准备插手的,但可惜的是,他们内部一直秉承着一条家规。一旦谁拥有了艾莱号,可以向他们请求一件事,只要他们可以办到,便决不能推辞。更何况,我还有费家三百年前的继承人作保,自然可以获得他们的支持。而我所求,便是让他们帮我斗垮阿尔伯德家族。”
路恩斯已经快要被他刺激疯了,他垂死挣扎一般,对展逐颜道:“你怎么可能这么厉害,我不相信,我把你困在指掌之中玩了十几年,你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做出这么大的反击……”
“当时展逢晚锋芒毕露,我自顾不暇,便只能全力与他周旋,无暇顾及你做的那些小手段。后来艾莱号到手,展家内部又出现了分歧,我在收拢家族势力上花费了太多精力,分身乏术,这才给了你可乘之机,让你伤害到阿斐。”说到温斐的名字,展逐颜语音变得温柔,看向路恩斯的眼里也掺杂上一丝杀意,“你伤他的时候,就应当做好了承接我怒火的准备。”
“你伤他一分,我还你十分,你伤他十分,我便要你所在意的一切尽数毁灭。”展逐颜说到这里,愤怒攀升到极点,山一般的压力向路恩斯席卷而来,他沉着脸,道,“你以为你的计划很完美么?我对温斐如此了解,又怎么可能分不出来他到底是真是假。他如果真的是你派来的,就应该潜伏在我身边,而不是拿刀自杀。他的自杀打乱了我的阵脚,我只能先将他复活,才能空出手来理清他在监狱中发生的事情。他装成西塔木的样子绑架我,可若不是我有心放水,他也不可能那么容易得手。但尽管如此,你那段影像还是真实地打击到了我……”
说到这里,他的脸上显出几分骄傲的神色,他说:“当然,这也不是你的功劳。我的阿斐太擅长演戏,他的人格分裂之后,我察觉出端倪,却又不敢确认,只继续当他是温斐。后来他佯装成西塔木,我最初对他的怀疑翻涌上来,让我相信了他,以为温斐真的死了。幸好,我的阿斐并未死去,否则,就算整个亚特兰斯为他陪葬,也不足以解我心头之恨。”
他的温柔似乎只有在说起温斐的时候才会表露,朝着路恩斯的时候,又是那副鄙夷中带着厌恶的口吻:“我一想到你曾经想那样杀死他,甚至背着我伤了他那么多次,我就恨不得把你千刀万剐,拿去喂狗。”
展逐颜并未像其他人一样大吼大叫,或是歇斯底里,可他的声音里依然潜藏着他对路恩斯的恨意。
“我展逐颜什么都不怕,就算是死亡,我也不会退缩。就算那次他真的杀了我,或者将我挫骨扬灰,我也可以借助艾莱号的力量重新活过来。我答应过他要死在他后头,便绝不会食言。我无惧无畏,唯一怕的,便是他恨我。”
“所以……”路恩斯的声音从电脑里传来,带着一丝恍然大悟,还有一分被蒙在鼓里骗了多年最后终于明悟的惊讶,“所以你是故意让他抓住你,就是为了试探他是不是真正的温斐,顺便引出背后的我来?”
展逐颜冷笑道:“不错。我的确是故意让他抓我的,但我没想到他会获得艾莱号主体的支持,反将我一军。后来他手刃了我,用艾莱号制造了我的假体大脑,用来取信你。然后亲自报仇。他生性要强,就算是复仇,也不愿假手于人。我并未死去,在回去的路上醒了过来,反过头来找他。艾莱号在紧要关头失去了能量,只来及开启宿主保护机制保住他性命。万幸的是阿斐没事,如果他有事,你死十万次不能偿还。”
他转过身去,重新拿起桌上的帽子和手套,面无表情地戴好。
“哭泣吧,哀嚎吧,在无尽的懊悔中痛苦终身吧,是你的行为导致了阿尔伯德的覆灭。放心,我现在不会杀了你,我要你亲眼看着阿尔伯德是怎么亡的,然后再送你上路。阿尔伯德遭受的这一切,都是给予你支持让你伤害温斐并为你掩盖罪行所应受的。”展逐颜说完这句话之后,提步走了出去。
第323章 银河上将追妻记(三十二)
门在展逐颜背后渐渐关闭,他留给摄影器的,只有一个孤傲的背影,像是一柄出鞘的剑,所斩之处,是所有黑暗与荆棘。
随着他的离开,培养室里的灯光也暗了下去。
万籁俱寂之中,路恩斯的苦笑声从电脑里传来。
他说:“疯子……展逐颜你这个疯子……你真狠,跟那个小贱人一样狠……你们真不愧是天生一对……哈哈哈……”
他笑声癫狂,像是彻底被逼疯了一样。可就算是他想疯,也做不到了。他只能清醒地看着他在意的一切被毁掉,而他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五年后。
“怎么又分手了?”毛球百无聊赖地嚼着嘴里的甘蔗,这样问温斐,“这个不是还挺好看的吗,还是星际大明星呢。”
“太惨了。”温斐道,“实在是太惨了。我跟他谈了六个月,光是踹他下床都有几十次,见过活不好的没见过这么不好的,教都不听,就知道一通乱怼。这哪里是zuo爱啊,跟上刑一样。脸再好也吃不下,等他把技术练好再来找我吧,老子不伺候了。”
温斐靠在系统内部的吧台上,拿过一杯果汁喝了喝漱漱口,满脸的苦大仇深。
毛球差点没被他逗得笑出来,他道:“上次那个猎手呢?”
“太弱了。”
“那个伯爵呢?”
“超级武断,而且非常喜欢不经过我同意做决定,烦。”
“你要求太高了。”毛球扫了他一眼,这样道。
“不高啊,总要找个配得上我的吧,我这么完美一个人。”温斐喝了一杯果汁下肚,突然又冲着毛球挤眉弄眼道,“樊瑞达那里过几天会有篝火晚会,我准备过去凑凑热闹,物色一个新对象。”
“杜允希肯定得哭死,我看他正在满世界找你呢。”毛球吐出甘蔗渣,如是道。
“真的?啧啧啧,可惜了。他的脸实在太对我口味了,如果他好好学习床技,我肯定会愿意跟他多处一阵的。”温斐道。
“而且他估计是因为接受不了我突然提分手才找我的吧,他太完美主义,喜欢我也只是因为觉得我配得上他而已。这些人的心思全都写在脸上了,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你的恋爱保质期太短了,迄今为止,在你这里待得最久的一个男朋友,也就一年多而已。杜允希要不是长得跟金悦像,你估计看都不会多看他一眼。”毛球道。
“行了行了。”温斐摆摆手,道,“就你有嘴能叭叭的,长得再像他也是不是他。”
对他这句话,毛球不置可否。“我每次看你谈恋爱就想为他们捏一把汗,又会有一个无辜少男惨遭你的毒手了。你每次分手的时候挥挥袖就走不带走一片云彩,他们是求爷爷告奶奶地想跟你再续前缘。”
“我魅力大嘛,怪得了谁。再说我也没欠他们的呀,哪次不是我出钱。而且你确定他们是想再续前缘而不是想再跟我来几发?”温斐痞里痞气地道,“缘来缘尽,一拍两散,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他们的人生里出现过我,还跟我睡过,这是多么值得炫耀的事情啊。我估计他们睡觉都得乐醒。再说了,别看他们嘴上说着真爱,更多的只是对皮相的追逐而已,大家都是享乐主义,睡过就走,谁也不欠谁,多简单,多干脆。”
“我活了这么多年,在自恋这方面,就没人能超过你的。”毛球点评道。
“切。”温斐道,“这叫有趣的灵魂对自身优势的认可。”
“真的要去樊瑞达?那个星际旅游胜地?”毛球问。
“去去去,肯定有很多好看的男人在那里等着我。”温斐兴奋莫名,如是道。
毛球白眼都懒得给他了,拉开系统界面给他规划路线。
亚特兰斯帝国。
展逐颜将带有五颗金星的肩章放在军装的上面,将军装军帽一起推到展络云面前。
“哥,你真的不当家主了吗?”展络云犹豫地问。
“不当了。”展逐颜笑道,“现在你是家主了。”
“可是……你争得这么努力……”展络云欲言又止。
这些年来他一直都是展逐颜的左膀右臂,亲眼看着他跟展逢晚斗得不可开交。展家家大业大,内部却分为好几股势力。他哥展逐颜虽然是那时候的展家继承人,可展逢晚的继承顺位要排在展逐颜前面,支撑展逢晚的人也比他们这边的多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