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行行,我是我是我是。”温斐白眼都懒得翻,又准备走。
展逐颜道:“你被藏在行星背面差点冻死的那一次,右手受了伤,伤到了小指神经。后来虽然治好了,却留下了后遗症,表现在你用右手拿东西放东西的时候,你的小指会轻颤。”
他认真且专注地直视着温斐,似要看透他所有的伪装,将其间最真实的他挖掘出来:“温斐有这个特征,但时间没有,就算你说你是时间,那你起码有一部分是属于温斐的,也是有一部分爱着我的。”
温斐冲着他敷衍地笑了笑,道:“展上将说笑了,什么情啊爱的啊,是不是。你要是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有什么事明天说,啊。”
展逐颜却不肯让他走,改去牵他右手。
温斐眸光一沉,脚下一动,整个人已离开三步远,他转身的间隙,已经将荼蘼从镯子里拿了出来。
他将刀子抛到左手上,对着右手比划了一下,又笑道:“展将军说的是,的确是我疏忽了。反正情爱这种东西对我来说没什么用处,不如就弃了吧。”
他说着便挥刀而起,对着那截小指斩下。
可这时却伸出一只手来,握住了他拿刀的手腕。重逢后的第一次身体接触,竟是在这样的冲突里。展逐颜抓着他的手,霎时间有些舍不得放开。可他终于是按捺下心中沸腾的思念,将那刀取下,松开了温斐的手腕。
“刀刃锋利,别伤着你自己。”
温斐扯扯嘴角,笑道:“那你就该知情识趣一点,别在我面前晃悠。”他说完也不再看展逐颜,擦干净刀子收回镯子里。
温斐懒得理他,转身便往人多的地方走。
展逐颜一直紧紧追着他,确保他在自己的视线范围之内,却又不靠近,怕惹了温斐不愉快。
火光明灭,人潮的热气扑面而来,可温斐处在这样的热闹里,却生出丝寂寞来。他微一抬眸,便看见立在不远处凝望着他的展逐颜,那双紧紧盯着温斐的眸子似藏着千万年的情丝,一点一点陷入温斐心田里。
“你还爱着他是么,温斐?”
“可我恨他啊。”他又点燃一支烟,在腾起的烟雾里吸了一口,苦涩的烟草气息从舌根处蔓延开来,以往能让他安定的味道,现在却让他越发心烦意乱。
他总以为自己可以潇洒地处理好一切,可展逐颜这个人太狡猾也太可恨,他剥离掉对他的爱,可剩下的那个本该无懈可击的人格又再次爱上了他。当两个人格合二为一,展逐颜也跟随而来,藏在那扇紧闭的门扉之后,赶都赶不走。
他不想再看那个人,扭过头去,却听见不远处的广播声。
“各位游客们你们好,千年一遇的风暴粒子流将再次登陆克莱德星域,从今晚开始,将持续整整一个月时间。在樊瑞达内可观看到完整的粒子流景象,请诸位游客们紧闭门窗,文明观景,届时可能出现通讯失常、磁场紊乱的情况,如有需要可前往景区服务台寻求帮助。”
温斐抬手抖了抖烟灰,嘀咕道:“我一来就登陆,什么毛病?”
篝火晚会会持续好几天,温斐抽完一支烟后,也没了继续观看的性质,去附近找了家酒店入住。
旅游胜地的酒店租金自然不便宜,不过温斐有艾莱号这个全自动印钞机在,倒也不用担心付不付得起的这些问题。
“嗯……”温斐反手扣住如水的被褥,将平整的床单攥出翻涌的涟漪,壁灯的光落入他眼中,与他眸中朦胧的雾汇合,晕染成一片迷蒙。
他勉强支撑着身体,身上发了层薄汗,脑子却是清醒的。
他想的是展逐颜那张脸,那张深情的、专注的、精致的脸,还有那双与他对视的眸子,如黑曜石一般炫目,看向他的时候永远带着笑意。
他以为自己恨他,所以在那次他偷偷跑进系统里侵占自己后,毫不迟疑地攻击了他。可他明知每个角色的底下都是展逐颜,依然恬不知耻地跟他激烈欢好。从头到尾,都是他,而自己所作出的那些反抗,现在想来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他恨得发抖,恨自己这颗心,恨自己这具不听使唤的身体。
奥森克监狱的遭遇给他留下了严重的心理阴影,虽没达到性瘾那么严重的程度,却也离不开男人,这也是他为何要不停找男朋友的原因之一。
他的身体谁都可以,可他的心却空了一片。
仇恨盘踞心中的时候,他以报仇为目的活着,可当他终于杀死路恩斯时,留给他的只有无尽的空虚和寂寞。
那些自以为是的洒脱也土崩瓦解,随着岁月流逝,他的心也越发空茫。他有了七情六欲,也有了痛苦执着。
他甚至开始想他……想那个男人,想他们的每一次纠缠,想他对自己说过的每句爱语。
“展逐颜……”
他吐出那人的名字,在喑哑的哭声中到达了极点。
不一样的,终究还是不一样的。他们一起走过那么漫长的岁月,一世又一世,早已烙刻在骨子里的记忆,又怎么可能轻易被抹去。
他拿出被裹得温热的东西,抬手挡住眼睛。
你想他了对吧,不然你不会故意让狗仔拍到自己,明明用艾莱号可以轻而易举拦截那张照片的。
我真嫌弃你,温斐。你这个犹豫不决、优柔寡断、拖泥带水的懦夫。
你有什么好嫌弃的,我就是你,你的想法就是我的想法,我们从始至终都是一个人,不是么?
他心烦意乱,隔壁的展逐颜也是彻夜难眠。
他一路跟着温斐过来,打听完他入住的房间号后,果断选了他旁边那间房。他爱着温斐,从见到他的第一眼起,直到如今,这颗心脏里都只藏着温斐一人。只是自己太过笨拙,太过自以为是,才将他们推到现在的局面。
酒店的隔音并不算好,展逐颜耳力非凡,隔着一层墙壁也能听到隐隐约约的声音。他知道他的阿斐在做什么,光是想想都能让他激动得难以自制,可他知道自己已没了触碰的权利。
他只能想着他,念着他,像无数次孤枕难眠的夜里一样,自己解决。
他在来之前其实也思考过温斐那双重人格的问题,但当他在温斐身上看到时间和人格温斐的两种特质后,他猜到那两个人格已经融合了。而温斐在他点出之后的反应也更加确定了他的猜测。
温斐不想跟他纠缠的态度很明显,展逐颜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又会再度逃跑,他不愿放手,也不可能放手。他已经打定主意,温斐去哪他去哪,他要跑就缠着他,哪怕要追一辈子,他也愿意。
虽然展逐颜的出现扰乱了温斐的思绪,可最终温斐还是睡了个好觉。第二天他早早便起了床,吃了酒店供应的早点后,便出门去找乐子。樊瑞达作为克莱德星域最负盛名的旅游胜地之一,除了篝火晚会之外还有很多好吃好玩的东西,于他而言都别有乐趣,最起码比继续纠结于那段感情要好。
第325章 银河上将追妻记(三十四)
“你要被我吞了,怎么连一点悲伤的表情都没有。”时间说。
那是发生在展家地底基地时的事情,温斐被展逐颜那句话唤醒,两个人格在意识世界里遥相对立,这是一次会面,也是一场诀别。
人格温斐在乎那枚婚戒,时间在乎死去的金悦,而获得公平的审判,则是他们两个共同的心愿。
大仇已报,执念放下,主人格时间不再仇视次人格温斐,次人格温斐也终于等来了重新归来的机会。
“没有什么好悲伤的,我知道他从未抛弃过我,知道了所有的真相,已经足够了。”人格温斐冲着他笑,连笑容也是温柔的:“在意识世界里你教训他的那些事情,我也知道,我觉得你做得很好,换成我可能没法这么潇洒。”
“想不到你也会有赞同我的一天。”时间说,“我以为你会很反感被我吞噬的,以后你再也没有自我意识,只会成为我的一部分,这样你也愿意么?”
“没什么愿意不愿意的,我本来就是被你剥离的情感,是你赋予了我意识。现在不过回归原始罢了。”人格温斐看着时间,看着熟悉的另一个自己,笑道,“你能重新接纳我,我很开心。”
他朝着时间走过去,与他相拥。
两个灵魂体渐渐变得透明,最后合二为一。
因为撕心裂肺的痛,因为无法原谅的爱,温斐将自己撕裂成两块。而当他终于释怀、终于原谅自己时,那被抛弃的自我,也回到了他身体里。
温斐半阖着眼,翻出一张黑桃A,面不改色地说:“赢了。”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走神想到那时候的事情,本来赢得好好的,一想到那些过往,仅有的那点喜悦也跟着烟消云散了。
“你怎么总赢,是不是出老千啊?”对面输了的赌徒不肯交出筹码,见他闲散地支棱着腿抽烟,以为他是个好欺负的,便开始大声嚷嚷起来。
温斐掀开长睫,眸中显出些许冷厉来,似鹰隼般的眼瞳冷淡地望着那人,沉声道:“玩不起就滚。”
那人骂了声脏话,在温斐低头揽筹码的时候,从衣服里掏出杆漆黑的枪来抵着温斐的脑袋。
扳机扳下的瞬间,温斐抬手握住枪杆往上一掰,这一枪就打到了天花板上。
枪支并不是什么难获得的东西,但这种高档的赌场一般会在客人进来前进行搜身处理,就是为了防止有人输了之后狗急跳墙大开杀戒。不过再防范森严的地方也会有纰漏,面前这人明显就是一条漏网之鱼。
枪声引起一阵惊呼,不少人抱头躲避掉下来的顶灯碎片,场面一下子变得混乱起来。
温斐眼皮子都没抬,他火气上涌脾性不好,抓着那杆枪咔咔几下就拆了枪膛,两手一折掰成两段,扔到桌上。
那人见势不妙准备逃跑,却被一只横空伸来的手按住肩膀:“我陪你赌,如何?”展逐颜一手按着闹事的方脸男人,一边对温斐轻抬下巴示意道。
现下外头天光敞亮,可赌场这种地方讲究气氛,向来是不靠日光靠灯光的。吊灯不止一盏,温斐就坐在半隐半灭的光线中间,傲慢而闲适,透露出与周围人格格不入的疏离。
温斐抬起眸子看了展逐颜一眼,他的神色是极其寡淡的,好似能看穿展逐颜所有的心思。
“你他妈放开我。”闹事的那人几次三番试图挣开展逐颜的手,可那只手仿佛铜浇铁铸的一样,紧紧掐着他的肩膀,令他动不得分毫。
展逐颜挑挑眉峰,似乎是觉得他很聒噪,几下就卸了他的臂膀,将他扔到一边。负责维持秩序的工作人员也姗姗来迟,分了两人上前将闹事的男人带走,另外的则去往赌桌另一边负责打扫和维稳。
在没有打起来之前,赌场一般都只会处理闹事的那伙,这人先是带枪入内又是挑事,很快便被他们抓了出去。
温斐的眼珠子转了一圈,斜倚在眼尾看他们将桌上断枪收走,才移回目光看向展逐颜。
荷官对这幅场面早已见怪不怪,除了在男人掏枪的时候躲了一下以外,其余时候还算镇定。
温斐曲起手指敲了敲桌面,示意荷官发牌。
展逐颜从口袋里掏出方才在门口兑换的筹码,尽数放在桌上。许是温斐一直赢的缘故,不少人凑到近前来看热闹。
荷官给两人一人发了张底牌,正准备发第二张时却被展逐颜叫住。只见他抬手按住那张底牌,对着另一边支棱着长腿慢悠悠等发牌的温斐说:“赌钱有点太无聊了,不如我们赌点别的?”
温斐拿了块红色的筹码在手中把玩,小圆片在纤长的五指间游走,手的主人百无聊赖地往椅背上一靠,道:“赌什么?”
“要是我赢了,你陪我一晚。”
此言一出,赌桌外便是一阵起哄声,赌场里不乏各种奇葩赌局,脱衣服玩命的,比比皆是。陪睡这种要求,背后代表的香艳场景用脚指头都能想到。
性和战争,向来是最能激起人类血性的东西。
展逐颜会提出这样的要求温斐一点也不意外,他只是没想到他的赌注会放得这么轻,只求一晚实在不像是他的风格。
不过既然他都开了口,温斐也不会退让,施施然道:“可以。”
他将筹码扔回桌上,坐正身体:“你要是输了,就给我艹。”
“成交。”展逐颜勾唇浅笑,拖了椅子过来在他对面坐下。
温斐玩的是梭哈,荷官手中一共有28张牌,每位玩家可获得五张牌。除却第一张底牌外,从第二张牌开始,每发一张都以牌面大者优先,进行下注。
第二张牌分到展逐颜手中,是一张方片Q。
温斐并未看桌上的牌,他在看展逐颜。赌牌说是一种游戏,其实也是一场心理战。你面上的每一点表情,都有可能泄露你的牌面。
温斐靠的是观察,展逐颜靠的则是计算。能依靠自己推算出《时间起源论》背后秘密的他自然不是什么泛泛之辈,荷官给出的每一张牌都在他脑内迅速排列,组合成他需要的东西。
说到底,梭哈玩的也不过是概率罢了。
温斐了解他,自然也能知道他的擅长。他不知道温斐为何会答应跟他赌,他不认为温斐会这么轻易答应他的要求。
温斐心里没那么多弯弯绕绕,他赌的只有一点,运气。
他的第二张依然是黑桃A,所有单张中最大的一张。
很快五张牌都分发完毕,桌上所有玩家也都对下注进行了表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