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魔 上——安迪

的罗慕洛斯，对抗命运的不公已筋疲力尽，无力去怀疑形而上的困扰；要么像克瑞忒斯，只专注眼前正在发生的现实

；要么像马可，软弱得只顾忙碌寻求强有力的保护……

被奇异的感觉冲击着，珂洛斯空不出更多理智来思考，呆呆跟着重复了一句：“我还认识你吗？”

很快，手被紧紧握住了，是真切的触感。

青年的手坚定有力，却有一点凉凉的。

强烈震撼中，着魔般凝视飒爽青年光芒四射的眸子，珂洛斯恍惚听见充满神奇说服力的声音进入耳朵：“认识你很高

兴，我是雷文·马奥洛·史密斯。”

依稀记得，某些学校记录的奖杯上刻有这个名字。遥远从前的男学生会主席，Ares的级长，林林总总嘉奖获得者。

珂洛斯强大的自制力回来了些。不禁警觉：“你的年龄不对……”

“这么平凡的名字，居然还有人记得。很多年了……”魅力独具的声音依然平静无波，听不出感慨，但史密斯潋滟着

神秘光彩的眸子里，不知道是恼怒还是惊喜。停顿片刻，又轻声问出同一句话：“你，还认识我吗？”

不一样的精彩皮相，同样强大的控制欲望，同样熟悉的热切索取味道，压抑的渴望，以及强烈到令人窒息的强大控制

力。

然后，珂洛斯眼前出现很多清晰但陌生的场景：

——不同的时间纬度，同样在这个寒怆的小房间。眼前英俊不凡的青年还是脸色苍白的小孩，瑟缩在暖气不够的伦敦

寒冬，专著聆听着破旧木板走廊的脚步声。门忽然打开，孤儿院的负责人威尔逊夫人伸进头，劣质烹调酒造成的红肿

双眼冷冰冰的（这种事务性表情，珂洛斯从妈妈那里常常看见。就是见到孩子毫无改变，更别提欣悦），根本就看不

见小孩的渴望，倦怠地：“雷文，你总是跟怪事联系在一起，琳达和汤米被你吓哭了。今天你别想吃晚饭。”说完话

，胖女人沉重的脚步毫不犹豫离开了。小孩的眼神，突然彻底变冷。

——远远眺望奥林匹亚斯古老城堡苍灰的厚墙，穿着二手旧长袍的11岁孩子已比同龄人高大，依然容貌出众的脸上浮

着一丝微笑。看起来温厚平静、礼仪周至，内心却震荡着风暴：“跟孤儿院里那些可厌的俗人不同，我秉赋是魔法师

，血液里蕴含着接近神的力量。有朝一日，我的名字将会叫卑俗的人颤抖，令所有同样高贵的人膜拜。”小小年纪，

这孩子的狂想，竟是要清洗这熙熙攘攘的尘世，建立一个更加光辉理想的全新世界。这个美好的规划里，不再有那些

可厌的俗人，以及喜欢俗人、玷污魔法世界的家伙。

——熟悉潮湿气味的海边岩洞。身形边的高大的青年正挥舞魔杖，划出微妙的弧线。随着他的动作，神秘的幽蓝光线

亮起……

脑中某道光芒一闪，珂洛斯脱口而出：“耶赫华……你需要对我编另一个名字吗？”

雷文·史密斯眸中光芒变幻了一下，绽开魅力十足的微笑：“谢谢你提供这么重要的讯息……我离开自己的身体和完

整的灵魂已经有一点时间，不是那么了解对世人的皮相细节。是的，耶赫华已经不需要平凡的名字，甚至，新的名字

也绝对不许不配的人称呼，讨厌被无知的人亵渎。”

这情景实在太诡异。

任何一个人在自己家里突然踏入另一个空间，遇见另一个时间的人，都会惊恐不已吧？

珂洛斯却只瑟缩了一下，然后，小心翼翼问：“你到底是什么？为什么找到我？”

“是什么？……你已经怀疑我不是人？”英俊的笑容一直荡漾着，令史密斯的眼神惹人好感，不像耶赫华真身，总带

着强大的压迫力。

侧头想一想，雷文·史密斯的语气很柔缓：“你可以认为我是耶赫华的一段记忆，或者是他成长过程中，留在这世界

上的一个影子。我跟他的灵魂相通，我就是他。我居然找到你，当然是因为耶赫华渴望你——比你以为的那种渴望，

要来得强烈得多。这是一种无法控制的破坏性情感。通常，我们把它叫做炽情。”

二二 裂魂化生

不知道是因为出类拔萃的相貌，还是坚定专注的眼神，雷文·史密斯似乎拥有一种奇异的特质：很多人都会不由自主

对他产生好感。

充满崇敬、会追随甚至信仰他的那种好感。

也会有极少数人不喜欢这个人的坚硬内核——它隐藏在充满魅力眼神背后。

雷文·史密斯的亲切笑意深处，是追索某种目标的顽固。

真正智慧的头脑会看穿这个魅力十足的男人，为达到既定目的，不会忍受任何阻挠，不惜扫清任何障碍。这种坚持，

本身就是有杀伤力的。是的，即使你只是静静站在雷文·史密斯面前，看着相貌与成年耶赫华并不完全一样的青年，

灵魂也会被搅动，会感觉到难言的危险，和巨大的压迫力。

“我，当世最强的魔法之王，权势拥有者，探索长生路上走得最远的胜利者，选中你——珂洛斯·斯图尔特见证我的

荣耀，追随我的光芒。我将是你的信仰，你的渴望，你的道路。我会帮你踏上探索的漫漫长路，你将得到梦想不到的

魔法力量，和无尽荣耀。”

雷文·史密斯双手渴望地伸向珂洛斯，眼睛里全是炽烈的痴狂：“无所不能的耶赫华已经掌握了你的灵魂需求，更完

全控制了你的欲望。属于我、归向我吧……”

珂洛斯脑海中掠过阴湿海边岩洞里感受到的失控情欲，两腿间被灌注滚烫精液的狼狈热情，以及被呵护被珍惜的奇异

感觉；加上父亲的凄凉，母亲的希冀，弟弟的愤怒……脑中有点乱。

天性的傲岸令他退后一步，冷冷回答：“我的灵魂不会属于任何人。你可以杀了我，也可以得到我的身体，甚至欲望

、渴望。不管用我个人的荣耀还是家族的安全来作筹码，你只能得到某些东西，我也只能付出某些东西——我不可能

归向你，更不可能属于你。”

面对坚定的拒绝，雷文·史密斯自信微笑。

随着时间流逝，他的身体仿佛渐渐笼罩进一种奇异的光芒里，更加动人心旌：“你不担心亲人、朋友的安全？”

“是的，我担心。当然可以为亲人的安危付出生命，也随时可以为朋友死。但真正爱我的人，不会愿意看着我为他们

失去自我。”

珂洛斯不是全凭直觉来决定追随或喜欢的庸人，他的智慧与灵气，足够看出面前身影有些模糊与不稳定的人绝不普通

，甚至看穿他微笑背后潜藏的危险。

但，珂洛斯从来都不在乎任何危险——他隐约喜欢冒险的感觉，甚至觉得兴奋。

其实不愿意承认，自己居然颇欣赏面前这个帅得要命的青年：没有了耶赫华身份巨大的威慑力，没有了从丹尼斯那里

感受到的不共戴天立场来干扰，以珂洛斯的本性，其实很容易认同史密斯该死的强悍与自信，而且，很自然地喜欢他

毫不掩饰的、要命的狂傲与执着。

幸亏理智还在，珂洛斯拼命克制油然而生的好感，语气依然强硬：“就算你能得到我的一部分，也肯不是你想攫取的

那些。”

雷文的眼神越来越亮，带着逐渐变强的能量：“你对亲人、家族已经彻底失望，你已经开始愤恨。哪怕，只是为了你

家人和朋友的安全……归向我吧——我能给你所有你喜欢、重视的东西：探索魔法的本源奥秘，激动人心的冒险，精

彩而永恒的生命……”

对方散发出来的能量实在亲切，珂洛斯根本不能再分神辨别，它根本就源于自己的灵魂深处。

逐渐逼近的年轻身体，带着该死的热度和活力，令斯图尔特家族的骄傲越来越难以抗拒刻意的诱惑。重重喘一口气，

珂洛斯软弱地试图表达立场：“不要用我重视的东西来威胁——我会恨你的。”

“恨？它和爱本质一样，都是强烈的感情。太吸引我们的注意力，太强烈，导致我们完全无法控制。伟大魔法师蔑视

恨爱，因为他足够强大，令一切可控。”

雷文眼睛里面闪动着狂烈的光芒，本来就渗透着圣洁感的魔魅声音也越来越具有蛊惑力：“自诩懂爱的赫拉克勒常常

公然议论，说我对某些基于爱的魔法无知得可悲——如果能够拥有你的忠诚，拥有你的感情，耶赫华将拥有真正完满

的伟大魔力，不再有缺憾。”

耳边的声音变得越来越有说服力，珂洛斯却没法再认真聆听或者辩解——他的注意力开始有点涣散。

任雷文·史密斯握住自己的手，并渐渐被拥进青年怀中，失去知觉之前的最后一个念头，是宁静的喜悦……原来，放

开戒备，放下负担，把自己交给另一个人，任由更强有力的灵魂来包容和渴求自己，是如此轻松充盈的感受。

没法再回答什么，无法保持清醒的思考，也失去了反驳的兴趣。珂洛斯只觉得浑身虚飘飘的，意志力渐渐稀薄，沉浸

在身心被面前神俊青年迫切需要的强大喜悦之中。

“珂洛斯，能听见我的声音吗？醒醒……这里是爸爸妈妈和克瑞忒斯，你醒醒……”

耳边焦急吵闹的声音令人心烦，破坏了放松心灵交出自我的奇异安谧。

被迫回神来感知身周的一切，仿佛由不可知的彻底黑暗渐渐转亮，珂洛斯的听觉、视觉依次甦醒，神志飘忽着，涌出

清醒的诡异感知：我回来了。

回到俗世。

这里有朋友亲人，有冒险乐趣，有无穷烦恼。

妈妈一抖一抖抽泣着，差点失去儿子的恐惧、对黑魔王的敬畏令她勉强保持仪态，总算没有放声大哭；奥伦总像没有

聚焦的眼睛里，全是迷惘和惶急；克瑞忒斯的表情糅合了宽慰与懊恼，显得有些怪；仅剩的家佣小生灵杜罗看起来很

忠心耿耿扶着母亲，可是他实在害怕，水汪汪的和丑陋的鼻子几乎变形，扭曲得不像样子。

视线渐渐有能力聚焦，知道自己是躺在舅舅房间地上。

灰败的丝绒窗帘、没有及时保养的银饰柜子，都是熟悉的模样。

然后，珂洛斯身体的触觉也悠悠变得清晰，知道上半身被面前男人紧紧抱在怀中。离得最近的，是见过次数不多但刻

骨铭心的俊魅面孔——因为急怒交煎，耶赫华的漆黑瞳仁深处不时掠过血红的光芒。

并没有从亲人围绕中得到刚苏醒的宽慰，相反地，珂洛斯的羞恼顿时泛滥开，郁怒得胸口有点痛。

想推开面前永远威慑一切的男人，却发现浑身软弱，根本没有力气。

宁愿用厌倦的表情来伪装，也不肯当众表演衰弱。所以珂洛斯紧闭嘴，只倔强地直视耶赫华，用眼神要求答案——发

生了什么？

怀中人完全失去焦点的灰色眸子终于渐渐有了神采。

不必用读心术，谁都可以看出来，珂洛斯此刻最鲜明的表情是忿怒，最强烈的情绪是敌意。

耶赫华还是宽慰不已，几乎想感激上苍——当然，只是几乎。因为黑魔王根本不屑相信，这世上还有什么造物主能比

自己更强。

本来，令整个魔法世界在恐惧中战栗的黑魔王，只是算准了学校放假日期，到斯图尔特家来，是想探望刚刚参加完大

考的珂洛斯——并没有计划什么目的，只想静静从旁看一眼自己不知为何珍视的少年。

等他成年之后，再考虑怎样得到他。

耶赫华从来没有认真分析过，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执念，竟会不肯用强地渴望某一个人的追随，甚至甘心浪费时间，安

静等候清贵的英俊少年长大——等更好的机会，来猎取他的矢志忠诚。

懒得自问为什么。

既然已经明了渴望的就是这个人，耶赫华也就跟以往任何时候一样，毫不犹豫地遵从自我意念行事。

可是，从国王十字车站回来的珂洛斯才一进门，就跟试图劝他谒见黑魔王的母亲大吵，之后怒气冲冲把自己关进房间

，再不肯出来。

黑魔王行踪惯于飘忽，并不想在斯图尔特家久留。发现见面不能如愿，也就掉头预备离开。如果不是克瑞忒斯 斯图尔

特跪下苦苦哀求他便饭的虔诚，和急出来的眼泪……想到当时练习驾驭男孩的性欲和渴望，试验令男性在性事中得到

快感的种种办法，克瑞忒斯是如此柔顺与投入，跟珂洛斯有点相似的身躯曾经怎样颤抖着哭泣，不禁淡淡微笑。

任何人与事，一旦跟珂洛斯相关，总是能让冷酷嗜杀的黑魔王乐意柔软一刹那。

所以，耶赫华把罕见荣耀，给了将近绝迹社交场合的奥伦，和日益衰败的斯图尔特家族：在国王广场12号做客。

深夜，正潜修魔力的黑魔王被从空灵状态中惊醒。

他感应到强大的魔力震荡，来自裂魂化生术发生意外而引发的巫力感应。

裂魂化生术是魔法世界最黑暗、最高深的残酷魔法，也是耶赫华探索生命源泉的设置，和最隐密最后的退路——从原

理上看，是以高深的黑魔法为基础，以杀人过程产生的邪恶力量，来使灵魂碎裂，与本体分离。再用异常强大的魔法

，把灵魂碎片寄存在精心挑选的容器中，静静等待遥远将来……本体死亡后的某一天，遇到合适的机会，这个灵魂碎

片不再蛰伏，从别人的鲜活灵魂中汲取生命能量与魔力，复苏，并延续预计不死的生命。

正常情况下，这一次生命的本体灵魂尚未消散前，对承载了裂魂化生术那灵魂碎片的魔器，应该有强烈的控制力量。

要知道，它一旦意外失控，这世界上同时有好几个耶赫华活动，将造成难以估计的混乱和灾难——哪一个才真正是自

己？

刚才感应到的冲击相当强大，并不只是裂魂化生的魔器意外游离那么简单。

循着强烈魔法感应，耶赫华冲进这个房间。

第一眼就看见陷入深沉昏迷的珂洛斯，并很快发现，贵族少年的生命力量已被汲取殆尽。

耶赫华顿时弄明白了感应如此强烈的缘由：珂洛斯禀赋太高，拥有举世罕见的灵魂潜力。一旦得到他的魔力，灵魂碎

片短时间已经变强大。

挥舞魔杖，耶赫华轻松制服了一时失控、居然自作主张的灵魂碎片。紧接着，心急如焚地试验了好几种威力强大的魔

法（他毕生研究的魔法似乎并不包括治疗系，所以在这方面，他实在可以说很不擅长），才算勉强弄清楚，救濒危珂

洛斯最快最有效的办法，是用他亲人的血指引，把流散的魔力再输回去。

耶赫华忙着操作，根本懒得理被粗暴召唤来的奥伦是怎样复杂艰涩的表情，克瑞忒斯有多少疑惑，以及斯图尔特夫人

冷漠端详儿子的眼睛里有什么感情。

全神凝视着失去生机的脸逐渐恢复鲜活，快慰的感觉难以言表。

如果还有什么难以释怀的话，那就是英俊倔强少年嘴角那一抹飘忽的微笑了——这证明珂洛斯向复甦的魔法灵魂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