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江道:“这么胆大包天?”
任从容道:“和你有异曲同工之妙。”
慕容江打岔:“小煦他们呢?”
任从容道:“找你去了,也该回来了。”
这时云八突突突跑了过来,道:“慕容公子,我们王爷请你去喝姜汤。”
范簪花忽然从营帐后闪了出来,道:“我们啥时有这么金贵,还喝什么姜汤,在水里泡两天,也不用喝
!”云八怔住,任从容瞪小花一眼,道:“不必了,多谢睿王好意。”
慕容江把小花拉到一边,伸手就往他怀里摸去,小花躲闪道:“干什么?非礼啊!断袖啊!”慕容江道
:“二哥别闹,我记得前一段你在扬州偷了一个客人的一对带爪子的飞索,拿出来给我看看。”顺手把
他怀中的东西都扒了出来,见有自己做的暗器,苏繁的迷药,吉月的一条手绢,据说上面也有什么药,
竟然还有萧阑珊曾佩戴过的一个荷包。一绺头发,主人不详,一只活鸽子,扑棱飞走,些许杂七杂八的
小东西,把云八看得目瞪口呆,慕容江道:“飞索呢?”
范簪花撩起衣服,却从腰上解了下来,他的腰上还绑了一根套马索,一条银鞭,慕容江道:“甚好,套
马索也给我。”
范簪花只得把套马索也解了下来,慕容江接过,看到宋辞欣冲自己走过来,挥出套马索把他套了个正着
,顺手拖了过来。
宋辞欣惊道:“啊啊,你作甚!非礼否?断袖否?”
慕容江道:“小宋,你的敌人这样套住你,你如何破解?”
宋辞欣道:“我随他而去,终身指靠他养活。”
慕容江道:“说正经的!你手里有兵刃的时候。”
宋辞欣道:“在缠上来之前,拿刀割断它。”
范簪花毫不客气:“屁话,它是软的,你找不到着力的地方,十有八九要落空。还不如一把抓住,把对
方拖过来,你养活他算了。”
慕容江道:“如果对方是大哥,你拖不过他怎么办?”
任从容原地走了两圈,道:“小江,你可是想破套马索?我见过一个武林中人,用的兵刃是弯刀镰,若
是能勾住套马索,一拉就断。”
慕容江跟着韩锦做的兵刃多了,闻弦歌而知雅意,随手把套马索扔到宋辞欣身上,拎了两只小铁爪子,
进营帐去了。
范簪花看着他的背影,道:“叶梒殿下一走,这个人似乎不太正常了。”
宋辞欣道:“否,是淳于雁台一来,此人始异于常人。”
慕容江听到了他们的闲话,却充耳不闻,只细细画了两张图纸出来,听到门外云八仍未走,正和任从容
道:“我家王爷请各位中饭去他那边吃。”任从容道:“如此叨扰了。”
萧冬白本要把自己的中军帐让给赵樱,赵樱不允,在他营帐不远处又扯了一架营帐,任从容等五人赶到
时,赵樱已坐在案边相侯,身上裹了厚厚一件狐裘,脸色兀自苍白,结绿和青萍陪侍在两旁,萧冬白坐
在他身边,道:“听说各位都很能喝酒,今天咱们来拼酒如何?”
任从容忙道:“久闻萧将军大名,我们自愧不如,甘拜下风。”
萧冬白道:“客气了,客气了!斟酒斟酒!”
任从容等无奈,只得陪了他饮,慕容江不饮酒,埋头吃饭,任从容抽空低声道:“小江,别每次吃饭都
跟抢的一样,这可不好。你好歹也看看远处的菜。”
慕容江道:“我还有事儿。”他这边匆匆忙忙吃完,那边也才酒过三巡,慕容江等不得,站起来道:“
你们慢慢吃,我先走一步。”
赵樱挑起眼看他,慢吞吞地道:“你又去哪儿?”
慕容江道:“城南有一个铁匠铺子,象是司空家的人开的,我去打几样东西。”
赵樱道:“可是你承诺我的补偿?”
慕容江道:“也算一样,还有些别的东西。”看看帐中并无外人,把袖子中的铁爪飞索拎了出来,见席
上有一碟水晶菊花包子,碟子做长圆型,边缘翘起略厚,便道:“假设这是金律战船,包子是兵士。”
手中飞索突然飞出,“咔”一声,卡住了碟子边,接着他顺手一甩,连碟子带包子甩翻在范簪花的怀中
,道:“小花把包子吃完。”
众人愣住,慕容江一笑,闪身要走,萧冬白究竟仗打多了,最先反应过来,突然跳起,道:“好啊!”
抢上去拉起慕容江扯了回来,慕容江被他扯得踉踉跄跄,萧冬白道:“好主意,我得敬你一杯。”把一
大杯酒硬灌到了他口中,呛得他直咳嗽。
任从容道:“不……不要……”与范簪花不约而同站了起来,却已晚了,慕容江身子一软,直接就躺到
了桌子底下去。
这一下忽生变故,连始作俑者萧冬白也张着大嘴,傻傻愣住了,手里还捏了一个空酒杯。
任从容抢上去把慕容江抱了起来,赵樱道:“青萍,先把小江放你榻上,叫军医过来。”指着萧冬白道
:“你你你……你这个混账,你看你干的好事!”
萧冬白挠头:“怎么这样?”
任从容道:“睿王不用焦虑,他睡一天就醒过来了,无大碍。你们接着用饭,接着用饭。”随着云青萍
把慕容江先安置到云青萍的卧榻上,云青萍和赵樱住一个营帐,均用帏帐隔了开。赵樱跟过来看,道:
“怎么样?”伸手探探他的额头,又把把脉,确定无大碍,三人才退了出来, 萧冬白犹自尴尬,半晌方
道:“哪知道他这样,以后打死我也不敢了!他要睡到什么时候?”
任从容道:“到明日辰时能醒。”
赵樱冷笑道:“他急着去干活,被你给耽误了,这一醒来,怕不会发脾气?”
萧冬白自知理亏,不敢多说,任从容看他难堪,打了个圆场:“不会,小江向来脾气很好,只是不爱多
说话,将军请务必放心,安心用饭。”
是晚,任从容又过来,想把慕容江抱走,赵樱道:“天冷,别挪来挪去了,就在这儿和青萍凑合一下吧
。”任从容听罢告退。
等他一走,赵樱毫不客气地道:“青萍,你的床小,把他抱我这边来。”
云青萍抱起慕容江就送到了赵樱的床边,自己去睡觉。赵樱心满意足地接过,安置在里侧,轻笑:“这
孩子真有意思,一口酒就灌成这样。”伸手拨开他脸上的乱发,手指顺势划过他长长的睫毛,轻轻摩挲
。夜深人静,烛火昏黄,慕容江睡觉很乖,只在云青萍搬动他时,轻轻叫了两声叶梒的名字,叫得赵樱
一愣,接着他不再动,也无声无息。
赵樱凝神看着他,唇角噙着一丝温柔的笑意:“能让你乖乖躺到我身边可真不容易。今日多亏了萧冬白
,可让我找到了治你的法子。小江,你一心一意想着叶梒,不觉得你俩很不合适吗?他一个闷葫芦不说
话,你的话说的词不达意,你俩坐到一块有什么可说的?我就做做善事,把你俩分开。跟着我多好,我
好歹能逗你笑一笑,我还什么都不瞒着你,你看我对你多好!唉,你几时才能看到我的好呢?”用手指
轻轻圈绕着他的头发,百感交集,感慨万千。
慕容江睡得糊里八涂,什么也听不见。
赵樱躺下,小心地抱他在怀中,睁着眼等天亮。
辰时,慕容江果然醒了,先是手动了动,接着眼皮动了动,睁开了。赵樱怕他吃惊,伸手先按住他的手
,道:“昨天萧冬白把你灌醉了,因天冷,就留你在这里,你现下可还有哪里不适?”
慕容江黑色的眼珠不挪窝地看着他,如在云里雾里,赵樱微笑:“梦后楼台高锁,酒醒帘幕低垂,此身
犹在雾里,一侧美人相陪。”
慕容江明白过来,道:“想喝水。”挣扎着想起来,却四肢酸软,赵樱道:“你别动。”去拿了水来喂
他喝下,看慕容江脸色呆滞迷惘,赵樱道:“天还早,你再睡一会儿。”
慕容江依言躺下,问道:“过了多长时间了?”
赵樱道:“没有多长时间,次日辰时。咱俩前晚都没有睡觉,我也困得很了,这刚醒过来。”伸手又替
他理理乱发,慕容江对着他微微一笑,却是软弱困顿,赵樱一下子就失了神。
他忽然又看到他在长江上给丁若煦弹琴,江上的风撩起他的乱发,他抬眸看丁若煦,眼光清澈温柔,让
他误以为两人是情侣,后来却发现不是。那时清江悠悠,水波澹澹,他们一群人及时行乐,慕容江衣服
穿的不像样,人却风神俊雅,如初开的白莲,月下的清露,与山水和天地可以溶为一体,与人间的艰险
却置若罔闻。
那时他不知道他背负着这么沉重的债务,要他用一生去还。
赵樱闭了一下眼,伸手按上了慕容江的心口,道:“叶南江,你心里只有叶梒一个人,是吗?能不能换
成我?”
慕容江半天不说话,而后道:“你又说什么呢?我听不懂。”
赵樱道:“装傻!你告诉我,你究竟欠叶梒什么了,怎样才能还清?”
慕容江不语,片刻后一行泪从他眼角慢慢流了出来,赵樱一声轻叹,在他身边躺了下去,不再追问,慕
容江却艰难地开了口:“我欠他的,永远还不清。以后你别再和我提他了。”
赵樱道:“是我不对。”
慕容江闭上眼,想起了上京的自己。
第二十八章 巫山一段云(上)
叶南江和叶梒是兄弟俩,叶梒大了四岁。
两人虽然长得都不错,却一点也不像。叶梒英挺俊秀,举止高雅有度招人待见;叶南江凤眼微挑,满脸
妖孽灵动让人心慌。两人自小一起跟着爹爹叶云烈练武,在金律的兵马操练大营跟着鬼混,叶梒出类拔
萃,不久就成了高手,叶南江好逸恶劳,一看就是个混混。
叶云烈恨叶南江不学无术,经常施以惩罚,叶梒却每次都拼了命地拦住。最夸张的一次,叶云烈罚叶南
江只着里衣跪在雪地里,叶梒就也脱了外衣和他跪在一起,叶云烈听到到后去问叶梒道:“你待怎地?
”
叶梒道:“爹爹冻我一个弟弟,我就冻你两个儿子。”
叶云烈又气又笑,只得饶了他两个,那时两人都还没多大。
叶梒对谁都温文有礼,眼神却冰冷,似乎拒人于千里之外,明白人看得透彻,就不再招揽他。他惟独见
到叶南江,那表情才能丰富起来,有时是低声下气,有时是温柔体贴,有时又是恨铁不成钢。
叶南江却从来不领哥哥的情。
在他看来,叶梒就是那天上皎洁的明月,引得万人仰头观看;而自己,就是下人房里那昏黄的灯,只能
招来一堆堆的蠓虫。叶梒是欲待出匣的名剑,自己,就是自己研制的那乱七八糟的暗器,老也用不成。
叶南江自小母亲亡故,和父兄相依为命,但他总觉得哥哥是亲孩子,自己是爹爹顺手从路边检来的弃婴
。就为这个,小时候还闹过,因为叶云烈不管从外面带回来什么,都是让叶梒先挑,不要了,才能轮到
叶南江。叶梒哪一次也不敢先挑,还是把叶南江惹怒了,忍不住发了脾气,将自己做了一半的一组新鲜
暗器扔了。那时叶南江的暗器,已做得颇有成就,有横飞的 ,有斜飞的,有炸开的 ,有冒烟的,五花
八门,多彩多姿,倒差点伤了无辜的旁人。
叶云烈待要腾出手来教训他,叶梒眼疾手快,已挡在叶南江身前,道:“爹,是我不好,不知道让着弟
弟, 小江还小,您要责罚就责罚我好了。”
叶梒为了讨好叶南江,经常带他出去走走,在京城西侧不远,就是茫茫的草原,二人纵马在草原上放风
,听蒙族人那悠长豪迈的歌声,看天上飞过的苍鹰,这时的叶南江很乖,很听话。 叶梒制了大弓,请了
与父亲交好的吴成画将军来教他射雁,叶南江表现出了非凡的兴趣,没多久就弓马娴熟 。
叶梒又试着教他其余技艺,讲兵法时,他在打瞌睡,说战阵时,他逗着两只小虫打起来,说是要实际操
练,教他操琴,他把琴腹里安上了暗器,一不小心打得满屋子乱飞,其余的,叶梒叹口气,放弃了。
叶云烈负责训练侍卫和操练新招的兵士。 叶云烈调教出来的侍卫,在金律国极抢手,武功高,应变快,
个性沉稳,忠心耿耿,几近十全十美。因此叶云烈很忙,多半时间,都是叶梒和叶南江相依为命。叶家
本是予宋国健康人氏,号称“惊秋叶”,以轻功和暗器驰名江湖。 叶南江极有叶家人的禀赋,从小就喜
欢跟着父亲敲敲打打地做一些古怪的暗器,痴迷起来神魂颠倒、废寝忘食,疯够了就一睡几天,任谁都
叫不醒。
叶梒看在眼里,愁在心里,生怕哪天一个招呼不到,他让人给杀了。 心里的念头,还是想让他学武,叶
南江斜睨他一眼,道:“做暗器也是我叶家的家传技艺,怎可丢弃?”一甩兰花指,扬长而去。
徒留叶梒呆在当场。
到十岁那一年,叶南江受了刺激,开窍了,开始跟着哥哥苦练武功,叶梒芳心大慰。
缘于一场逛街行动。
话说叶南江从小被叶梒惯的不像样,要天上的星星,叶梒不敢给他摘月亮。他比叶梒瘦弱一些,吃饭挑
食,穿衣讲究,也还罢了,他说要去什么地方,立时就要去,半夜也得去。他说要去逛街,叶梒道:“
今日恰巧文苑那边皇上接见大蒙使者,街上禁卫军很多,还是别去了吧。”
叶南江眨巴着漂亮的凤眼看着他,几乎要眼泪汪汪:“哥,我也想去瞧个热闹。”
叶梒最怕他这样看自己,立即就牵着他的手上了街。
街上的禁卫军果然很多,却没有难为两人,因很多人都被叶云烈操练过,认得叶家的两位公子。
也有很多人悄悄看他两个,塞外人多生得粗犷,这般水灵灵的江南少年,特别是叶南江,穿得又讲究精
致,在上京很是扎眼。
结果正逛得兴起,与那才从文苑出来的二皇子淳于雁台狭路相逢。淳于雁台是个金尊玉贵的少年人,黑
色织锦缎的长袍上绣着精美的银丝龙纹。年龄比叶梒小了几个月, 在上京有名的年少轻狂、好勇斗狠。
淳于雁台堵住了两人的去路,他认得叶梒,对叶梒两只异于常人的碧色眼睛很有意见。他看到叶南江,
被转移了注意力,指着叶南江问:“他是谁?”
叶梒道:“禀二殿下,是我弟弟。”
叶南江缩到叶梒身后去,淳于雁台跟到叶梒身后去看他,躲都躲不开,被他揪着衣服揪了出来,叶梒毫
不客气又揪了回去,道:“二殿下,我弟弟小,您别吓着他!”
淳于雁台一巴掌照叶梒脸扇了下去,叶梒低头躲开,淳于雁台越发愤怒,道:“你敢躲!你们一家子南
人的奸细,躲在我们上京干什么?”他目不转瞬地看叶南江,忽然道:“把你弟弟给我做伴读,就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