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摩西满脸景仰:「是啊,你好厉害哦,一猜就能猜到!」
克劳狄表情鄙夷,正色道:「不要信。他是在逗你。以后也不要随便对别人这样做,明白吗?」
「为什么?可后来我还问他,是不是我也可以对你们俩这样表达礼仪……」
克劳狄俊脸一白:「你这么问?」
「嗯。他没回答我,不过他也没说不行啊,」提摩西傻笑着,「所以我就叫他抱我啦。」
「抱你?!」
「是啊,他那么高,不抱我哪够得着。」提摩西笑得越发灿烂,「一开始他不理我,我就拽着他的袖子不放,他拿我没办法,就把我抱起来了。然后,嘿嘿,我就亲得着他了。」
克劳狄无力透了:「你还真敢做。他没揍你?」
「没啊。我一直睁着眼睛看他会不会生气,他就像对之前那个姐姐一样,不动也不响,也没表情。等我亲完了,他就把我丢到地上。」想到当时几乎摔成两半的小屁股,提摩西又委屈地嘟嘴来。
克劳狄长叹一声,郑重道:「以后不能再随便这样做了。这不是尊敬,是一种侵犯。」
「啊!」提摩西大惊失色,「那么说我侵犯了伊瓦大人?还有你……天啊!」
克劳狄按住他尖叫的嘴,无可奈何地说:「好了,我们不怪你。记得下次别做这种傻事就好。」
提摩西点头,克劳狄这才松开手。嘴唇一得以释放,提摩西又有意见发表。
「不过,亲你的感觉和亲伊瓦大人很不一样喔。你的嘴暖暖的,可他的嘴冷冰冰的,我好象在吞雪球一样。」
他的话语明显夸张,克劳狄却禁不住心口收缩,一阵一阵,仿佛痉挛的感觉慢慢传来。
是的。那个人的体温,总是那么冰冷,就像他的皮肤他的头发,如同冰雪。他也曾有过温暖的时候,尽管很少,但确确实实真的有过。
只是他的温暖,并不止于针对哪一人吧?
就如同之前所预料的,凭他的样貌与如今的地位,再好的女人也唾手可得。提摩西见到的能在皇宫中自由行动的女子,无疑是贵族家的女儿。
既然如此,当初又是为何非要自己不可?克劳狄越发的搞不懂了。
恍惚之间,一双柔嫩的手心覆上脸颊。错愕看去,眼底一张甜美的笑脸缓缓凑近。
「大人,我能不能再侵犯你一次?」
克劳狄怔了怔,实在哭笑不得:「你小子,脑袋里在想些什么?」
提摩西认真地说:「因为很舒服嘛。你的嘴好软啊,好象在吃棉花糖一样。」
「棉花糖?」克劳狄真的愣住,实在不知是该任他胡来还是严肃拒绝。
然而提摩西异常自觉,在他思忖期间,小嘴已乖乖粘了上来。克劳狄看着近在咫尺的小脸,心底无奈长叹,只得暂且任他去,就当赏『棉花糖』他吃好了。
「大人。」提摩西突然轻唤。
「嗯?」
「大人……」
「什……」
话语戛然而止。就在他张口的瞬间,一副滑溜的小舌竟立即钻进口中。
克劳狄脸色突变,一把推开提摩西,箍住他的下颚,目光犀利地刺进他闪着奇异光亮的眼底。
「这又是谁教你的?」克劳狄森冷地问。
「……」
「你早就懂这些事对不对?」克劳狄眯起双眼,原就低沉的声线越发冷酷严峻。
提摩西不停绞弄衣角,呼吸的声音染上抽噎。
「告诉我。」克劳狄放缓语气,柔声劝诱。
提摩西咬紧下唇,灵气的大眼被薄薄水意覆盖,哽咽道:「以前,在贵人家做奴隶的时候,几位少爷曾经,曾经……」
「凌辱过你?」
「……是。」
克劳狄目光一软,手下的力度稍稍放松:「为什么不早说?」
「我怕……你和伊瓦大人看不起我……」
提摩西眨眼,两颗豆大泪珠滚落,衬得白净脸庞惹人心疼。
这个娇小清秀的少年,生在乱世,注定遭受不幸。
「傻孩子。」克劳狄轻叹,「那不是你的错。就算你对我做同样的事,又能怎样?」
「我……」提摩西凝视着他仿似湖水的蓝眸,止不住低声抽泣,「因为和大人在一起,我就觉得自己变干净,好象浑身的脏东西都被冲掉了。我才想,要大人帮我……」
面对他的请求,克劳狄除了叹息,又能如何?
怎可能对一个尚未成年的孩子这样做?何况他并无这种专癖。
「提摩西。」他严肃地说,「从来就没人觉得你脏。你是个出色的孩子,以后会更加优秀。不要再想糟蹋自己,否则心底的污垢永远也擦不掉,懂吗?」
犹如被言语冲刷,提摩西眼中受惊小鹿般的惶恐,神奇地渐渐平静下来。
「大人。」提摩西把头埋进他宽广的怀里,轻声说,「我是真的很喜欢你,还有伊瓦大人,我不想再去喜欢别人……但是你说的话我会记住,也会认真去想,虽然不知道能不能全弄明白……」
克劳狄欣慰地揉着他的头顶:「乖孩子。以后你总会明白的。」
开门的吱呀声突然传来,克劳狄抬眼望去,正对上艾伦错愕的视线。可能是此时的场景令他过度意外,张成O型的嘴一时半刻忘了合起。
克劳狄极是无力,拍拍怀里提摩西的后背:「你先回去吧。随时可以再来找我,别忘了我说的话。」
提摩西这才回头,看见一身将军服的艾伦正站在门口,连忙跳下地,分别对两人躬身后匆匆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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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花园中央角亭采光良好,视野极佳,既可以欣赏花丛美景,又被几个喷水池环绕在内,清风带来水丝洒上皮肤,有种格外的惬意。
侍女们为皇帝与将军端上茶水后就被挥退。不远处的回廊上,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位侍卫站立笔挺,担任把守之职。
克劳狄端起圆杯抿了口清茶,睨向目光值得揣测的艾伦,无奈地说:「不要那样看我。我没有怪癖。」
闻言艾伦撇撇嘴角,手中杯盏来回转动:「我没那么想,只是有点意外。你现在是罗马的王,居然还有人敢坐在你腿上,而你也不见怪。」
「提摩西只是个孩子,况且他曾经舍命保护过我。」
「舍命保护你?」艾伦手腕一晃,杯中茶水洒了几滴在桌上,「什么事这么严重?」
「没什么。只是被卡德的军队阻击。」
「那时的事情吗?难怪。虽然我也没看太清楚,不过那个少年模样确实很机灵可爱,很得你喜欢吧?」
克劳狄悻悻地瞟他一眼:「别问的这么奇怪。你才是,怎么今天有空前来?」
艾伦呵呵一笑:「想你了啊。」
「别恶心我。」克劳狄抚抚胳膊。
艾伦又笑:「其实我早就想来了,只是这段时间忙着新兵编制等等事情,抽不出时间。」他顿了顿,又迟疑地问,「听说你把原本军团的统治权交给了文森特,在你不亲征的时候就由他来率领,是吗?」
克劳狄一怔,缓慢点头。
艾伦平展的眉宇轻轻皱起,神色越发凝重:「之前你告诉我将让他担任恺撒,这已经打破了固有规矩。但是既然他有这个能力,又在攻城战中有大功,我无权反对。那么这一次,你又是怎么想的?」
克劳狄沉郁地反问:「如果我告诉你,我是欣赏他的才华,你信不信?」
「这……」艾伦眼中的忧虑更浓,「可是你也清楚,他太危险了。你甚至交给他『帝国之刃』半数军团的统治权,如果哪天他有意谋反,将会是非常棘手的对象。」他停住,探询的视线在克劳狄脸上来回,试图查找出一丝端倪,「还是说,你就这么信任他吗?」
信任?克劳狄的目光无端一滞。
这个熟悉的字眼,让他感到一种没来由的焦躁。
在他们两人之间,真的有信任存在吗?他曾要自己信任他,曾说自己终会完全相信他,那么,结果呢?
结果只是,他得到了想要的东西。巨大的财富,无上的权势,人人向往的东西,他一样不缺。
唯一没得到的,只有自己这个人。但他似乎已经不在乎了。
如果他真的放弃了这最后一个条件,那么是不是意味着,他们之间的交易关系到此终结?
终究只是如此啊……
(这里有点痛——)
克劳狄浓眉纠结,不自觉地拧住胸口衣襟。
「怎么了?」察觉他的异常,艾伦倾过身担心地问,「精神这么差,是不是公务太繁忙?要休息一下吗?」
克劳狄难堪地阖上眼,不知为何情绪会不受控制,也许真的是太累了吧。
「不用了,没什么。」他摇摇头。
艾伦再次叹息,几欲冲口而出的话语,又几次被忍了回去。终于,他紧紧捏住好友的手臂,决意问道:「你和文森特,不是那么简单对不对?那时在尼科米底亚,他对你的态度也根本是有原因的吧?」
克劳狄眉尖一跳,震惊地望去,艾伦锐利如针的目光仿佛能将他彻底穿透。
「你在说什么?」他的声音听来还算镇定,脸色却无法抑制地难看起来。
「克劳狄,你从来就不会说谎。」艾伦静静凝视着他,郁悒道,「虽然你没表现过什么,但是在尼科米底亚与你们见面后,当文森特站在你身边时,他对你或有意或无意的袒护,他胶着在你身上的目光,我一次都没有忽略过,而你……」
「我……?」不知怎的,克劳狄紧张得几乎窒息。
「你好象也没有排斥。你们站在一起的时候,那种氛围很奇怪。别人可能感觉不到,可我和你从小一起长大,又怎么可能察觉不了?你们之间似乎存在一种相互依存的协和,但又不够协和,感觉有些失调……」
依存?协和?……克劳狄将这几个字反复默念,蓦地冷笑:「你看错了。这种事不可能。」
望着表情骤然阴晦的好友,艾伦心中的忧虑越扩越大,沉沉问道:「你……是不是喜欢他?」
克劳狄浑身一震,不可思议地瞪着艾伦:「你说什么?」他猛地咬牙,别过脸冷酷地说,「当然不!我和他连朋友都不是。只是合作而已。」
「是吗?」艾伦长叹,「可为什么我听起来,你只是在说服自己?甚至,连你自己都说服不了。」
克劳狄全然怔住。
(喜欢……他?喜欢一个戏弄我的人?谁会这么蠢!?)
想这样反驳,喉咙却仿佛被无形的绳索勒紧,发不出声,只有彻彻底底的无力,如丝般将他缠绕成茧。
景色优美怡人的御花园,悄然深陷在一片浓得化不开的凝重之中。
这时有卫兵前来通报,罗马主教团几位主教请求晋见皇帝,现已在大殿内等候。
※ ※ ※ ※
暂且收起各自思绪,克劳狄与艾伦一同回到大殿。
罗马、安条克与迦太基三个城市的大主教们,统一身着标志高贵身份的红色围裹式长袍,站成一排等在殿内,个个表情严肃。见皇帝归殿,他们立即恭敬行礼。
克劳狄颔首,坐进堂上座椅之中,艾伦就近坐进右手下席。
严格说来,宫廷与教会并无官方来往。历代皇帝们对教会的态度时而友好时而压迫,到如今双方还算和平共处,但也仅此而已。不过作为现今在罗马较有影响力的教派,即使身为皇帝,必要的尊重也还是该有的。
「请问诸位何事造访?」克劳狄礼貌地问。潜意识里他感觉到,这几位大主教同时出现在皇宫,必定事出有因,只怕还来因不小。
「尊敬的陛下。」站在几人中央的男子就是罗马城主教布兰德,他淡定的双眼中流动着哲人般的睿智,上前对克劳狄拱手作揖,郑重道,「我们冒昧前来晋见,是因为有一项重要的事必须向您禀报。」
「哦?你说。」
「请问,您知道当今的恺撒陛下来自何方吗?」
「……」克劳狄长长的浓眉不由拢紧。
这倒真是个棘手的问题。
文森特来自哪里?美索不达米亚?那件事的真实度到底有多少,直到现在他仍无法确认,甚至对于文森特说过的话究竟哪些是真哪些是假,他也越发地怀疑起来。
有关文森特的一切,在帝国之中全都是不为人知的谜。克劳狄不是没有查过,但在他的印象以及帝国所有档案里,都查不出任何结果。文森特就像是平空出现的人物,拥有无与伦比的外貌及才能。这层神秘的面纱,甚至在民间引起他是天神降临的传闻。
难道要告诉主教们文森特来自美索不达米亚?如果文森特欺骗了他,那他岂不是也在变相欺骗他们?
「这有什么关系吗?」克劳狄摇头,反问,「阁下知道?」
遗憾的是布兰德也摇摇头,神态越发凝重,「我也是在新帝游行那天,才第一次见到恺撒陛下的真面目。据说他曾是科洛西姆最强的角斗士,享有不败战神的美誉。」
「不错。」
布兰德与另几位主教交换一个显有深意的眼神后,居然齐齐朝克劳狄跪下。
克劳狄微感不悦:「这是干什么?」
布兰德仰望着他,异常严肃地说:「请陛下撤去恺撒的职位,将他驱逐出罗马,永远流放边境。」
克劳狄目露狐疑,视线在他们身上扫过一圈,又看向同样一脸茫然的艾伦,对他耸了耸肩,表示不知所云。
「理由呢?」他淡淡问道。
「在第一次见到恺撒陛下后,我,以及各位主教,同时感到他身上散发出强烈的不祥气息。如果将他留在罗马,必定会给罗马带来难以预知的巨大灾祸。」
「哦?」克劳狄深沉莫测地眯起眼,冷冷问,「这是你们的先知?还是直觉?」
「是我们的预感。」
「预感?那么请问,罗马城已接连几个月的干旱,到底何时才能迎来雨季,能请各位告知我一下吗?」克劳狄有意刁难。
对于这些预知、占卜、神示之类,虽然罗马历来风行,某些方面也颇有建树,但如此毫无原由地扯到有关一国君主的大事上,实在难以令他信服。
几位主教不由呆了呆,表情为难地互视着,最后还是布兰德先回过神来,身子压得更低,口气也愈加坚定。
「陛下,我们都是诚心前来向您请愿。请您相信我们,我们所说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罗马。恺撒会带给罗马不幸,这是我们见过他后共同的预感。」
克劳狄冷漠地笑笑:「诸位的意思我懂了。现在请你们先回去吧。」
「陛下……」
「不必多说。」克劳狄不耐挥手,「我会仔细考虑诸位的话。如果有了决定,我也会第一时间让诸位知道。」
红衣主教们面面相觑,在确认已无再谈余地后,沮丧地离开了皇宫。
他们走后,艾伦玩味地对克劳狄眨眨眼:「我们尊贵的恺撒好象遇见麻烦了呢。」
「……」
居然说文森特一人就能招致罗马帝国的灭顶灾难,真是可笑至极。但这些话出自传闻中通晓占星等术、且颇具影响力的几位大主教口中,却又实在令人笑不出来。
「你怎么看?」艾伦又问。
克劳狄静默片刻,蓦地站起身,面色清冷严峻。
「我想,有些事的确应该确认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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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森特,简直就像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生物,没有任何与之相关的人存在。对他的了解,也仅仅止于他口中所谓的过去,以及血腥的犯罪史与格斗史。
对于一个这样的人担任恺撒,难道不该有更多需要注意的地方吗?接下来一整天克劳狄都在思考这个问题的严重性。
虽然曾经不想怀疑,事到如今,却不得不怀疑。
艾伦离开后,克劳狄传令卫兵前去恺撒殿宣见。直到傍晚,文森特才姗姗来迟出现在书房中。
「有什么事吗?」文森特坐进书桌台右边的长椅,上面覆着不知哪位帝王贵族狩猎时得到的完整虎皮。
克劳狄坐在堂上椅中,交握的双手托在下颚。虽然之前想了许多旁敲侧击的问法,但面对这个人,他考虑了一会,还是决定开门见山:「对于一国的恺撒,我想我有必要了解你更多。」
文森特不动声色地问:「例如?」
「比如说,你的出生地究竟在哪儿?」
文森特双眸一闪,声调骤然降温:「是我记错了吗?我好象告诉过你。」
克劳狄语塞,只好转换问法:「如果你当真来自美索不达米亚,又是为什么千里迢迢来到罗马?」
文森特沉吟片刻,冷冷道:「我想这与我所做的事没有任何干系。而且,你现在才来追究,不会嫌太迟了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