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天亦煊没有刻意的放出气势,但光是被天亦煊注视,花想容的额头就出了薄薄的一层汗,"回禀宫主,除了白
道的一些小动作外,就没有了。"
"没有了?"慢慢的眯起眼,天亦煊玩味的笑了起来,"那么江西熊家是怎么回事?嗯?"天亦煊的声音很轻很柔,
像是情人间的呢喃,但在花想容听来,却无疑于魔鬼的召唤。
"宫主恕罪,属下,属下......"猛的跪了下来,花想容满脸冷汗,结结巴巴的说。
"还是,花堂主觉得天下宫区区一个外围人员投靠白道......是一件无足轻重的事情?"轻笑了起来,天亦煊说道
。
"宫主,属下只是觉得这种事不需要宫主来操心。属下昨天已经安排下去了,相信不日他们就会回报......"吞了
吞口水,花想容稳了稳情绪,说道。此刻的她,脸上早已没有了平日里的媚态,只剩下了小心与谨慎。
"吩咐下去了?怎么吩咐的?"有节奏的敲打着椅子的把手,天亦煊看似随意的问。
"属下已经让外堂的人去江西取那个人的人头了。"花想容小心翼翼的说。
"那个人的人头?"天亦煊轻轻疑了一声,"可是,我怎么记得,背叛天下宫的刑罚不是这样的?"
"这......"听到这里,花想容微微一愣。但善于察言观色的她很快就反应过来了,谦卑的低下头,她讨好的说,"
宫主恕罪,是属下记错了。属下马上让人去江西那里灭了熊家满门!"
"......灭人满门......"嗯了一声,天亦煊说道。
"既然他胆敢背叛天下宫,就要有付出足够代价的准备。"不等天亦煊说完,花想容就接口。
"嗯。"点点头,天亦煊终于把一直注视着花想容的视线移开。
不过短短几句话,熊家几百口的人命就已经有了定论。而站在底下的人,还都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除了天残
缺。
虽然生性有些淡漠,但天残缺还是无法做到和周围的人一样的冷血。因此,在听到他们如此轻易的决定了几百个
人的生死时,天残缺微微皱了皱眉。
......呵!一直在注意天残缺的云昊钺在看见天残缺因厌恶而微微皱眉的时候,嘴角依稀露出了一点微笑。
到底还是嫩了点......微微敛下眼,云昊钺遮住了眼中的那抹嘲弄。
像是回应云昊钺的嘲弄,天亦煊在问完花想容话后,对天残缺说出了一句既在意料之外
,又算意料之中的话:
"左护法,这件事交给你如何?"天亦煊的声音,不论在任何时候都十分的悦耳。
但显然,天残缺对这个声音,没有多少的好感。
"残缺能力不足,恐无法胜任。"低下头,天残缺淡淡的说。在说这话的时候,他已经做好了应付天亦煊刁难的准
备了。然而,接下来的事,却出乎他的意料。
"既然如此,那这件事就交给你了,花堂主。"在天残缺拒绝后,天亦煊什么也没说,只是随口吩咐了花想容。
"是,宫主。"花想容恭敬的应了一声。
"今天就到这里。"挥了挥手,天亦煊走进了后堂。
就......这样?看着天亦煊的背影,天残缺的心里滑过了一丝怪异的感觉。按照他对天亦煊的了解,天亦煊绝对
不可能如此简单的就放过他......那么,是因为他对自己没了兴趣,还是因为他有什么别的目的?
如果是前一个就好了......苦笑了一下,天残缺想着。
"左护法!"当天残缺走出大厅,早已等候多时的楚熠连忙叫住了他。
"楚公子。"抬起头,看见楚熠,天残缺微微一笑。
"左护法等下有事吗?如果没事的话,不如我们去喝一杯?上次的事,还多亏了左护法你。"楚熠感激的说。
"楚公子客气了,如果要说感谢的话,残缺才要感谢楚公子上次的援手。"说着,天残缺和楚熠来到了天下宫外的
一家酒楼。
"举手之劳而已,"爽朗一笑,楚熠不在意的说,"说实话,如果不是因为左护法你曾经帮过我一次,就是天王老子
的镖,我也给他扣下来。"嘿嘿笑着,楚熠说道。
"不过,倒没有想到,在短短几个月的里,我会从劫天下宫的镖到变成天下宫的人。"说道了这里,楚熠也不无感
慨。
"抱歉,如果不是因为我......"天残缺有些歉疚。如果不是因为楚熠放走了他的镖,楚熠现在和快活林对上,自
然也不会因为快活林的压力而投入天下宫。
"跟你有什么关系,都是那个刁蛮的大小姐的问题。"说起柳若涵,楚熠就一肚子火,"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强盗
也有强盗的规矩。老子什么都是按着规矩做事,是那个大小姐自己坏了规矩!"
"自古以来,实力就是规矩。"晃了晃手中的酒杯,天残缺若有所思。如果说这几年来,他体会最深的是什么,那
无疑就是这句话了。
"这倒是。"苦笑了一下,楚熠叹了一口气。"实力就是他妈的规矩!这年头,你想要出头,就是比黑,比狠。如果
你够黑够狠,嘿,那就是不想出头也不容易。"冷笑几声,楚熠直接拿起坛子,灌了一大口酒。
"白道多少应该......"天残缺不太赞同的摇了摇头。
"白道?"楚熠神色古怪的看着他,像是听见了什么奇怪的事情。
"怎么了?"看着楚熠的神色,天残缺问。
"没什么,只是白道啊......"拉长了声音,楚熠玩味的说,"白道是一个处处讲资历,讲情面的地方。打个比方,
如果你是一个好手,又肯下拼命,在黑道你早晚有一天能出头;而如果是白道......如果在白道,你没有后台,
那就是拼个一辈子,还得讨好一个什么都不如你的有身份的小鬼!"微微哼了一声,楚熠说。
"......"天残缺默然,关于这种话,他是头一次听见。不期然的,他想起了蓝沨曾经说过的话‘多用你的眼睛去
看看'。
"其实严格说起来,黑白两道都一样的混帐!"冷笑着,楚熠说,"当然,我们也是一样的混帐,他妈的!"说完,
他又喝了一大口酒。
......都是,混帐吗?陪着楚熠慢慢的喝着酒,天残缺看着慢慢暗下来的天色,默默的想着。
窗外,漆黑的乌云在天空中慢慢移动着,渐渐遮住了耀眼的太阳和温暖的阳光。随着乌云越积越厚,地上的最后
一丝光亮也消失在了沉沉的黑暗里。顷刻,银色的闪电划破阴暗的天空,沉闷的雷声在耳际响起。紧接着,豆大
的雨珠从天空中滚落,不一会,就将整个天地笼罩在了一片雨幕中。
第五十四章 不归之路(二)
经历了这几年的风风雨雨,天残缺早已明白了天亦煊是不可能简单的放过他的。但,尽管如此,他还是没有想到
,天亦煊的动作会那么快,那么狠!
在天亦煊试探之后仅仅三天,天残缺和其他堂主护法就再一次聚集在一起。不过,这次聚集的地点不是天下宫的
议事厅,而是天下宫中素有‘鬼蜮'之称的刑堂。
"嘿嘿嘿,左护法,好久不见了。"罗珞用他特有的混浊而疯狂的眼神盯着天残缺,嘿嘿怪笑着。
"罗堂主,好久不见。"见到了罗珞,天残缺的身子有一瞬间的僵硬,但很快,他就强自压下心中升起的冲动和恐
惧,尽量平静的打招呼。
"嘿嘿嘿。"老江湖的罗珞自然不会放过天残缺那瞬间流露出的情感。只见他不自觉的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眼
中除了疯狂外,还渗入了点点兴奋。
"喀,喀!"伴随着轻轻的脚步声,天亦煊走进了刑堂。
在天亦煊进来以后,所有的人都安静了下来,包括罗珞,当然,就算安静了下来,他还是用那种让人起鸡皮疙瘩
的病态眼神盯着天残缺。
"今天叫各位来......"扫了底下一眼,见没有一丝声音,天亦煊满意的露出了笑容,"主要是为了天下宫的出现的
一个叛徒。"
听到了这句话,底下除了罗珞外,脸上都流露出了一丝诧异,明显没有听到一点风声。
"把人带上来。"朝着旁边的一个宫众吩咐,天亦煊瞥了神色平静的天残缺一眼,嘴角轻轻勾起了一个弧度。
不一会,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就被一个大汉直接提了上来。
"墨玉?"看着被硬压着跪倒在地上的女人,云昊钺轻轻疑了一声。眼前的女人,正是云昊钺屋里的侍女,同时也
是白道安插在天下宫里的探子。
尽管在刑堂呆了几天,但墨玉的精神却还不错。此刻的她,正狠狠的、用充满了憎恨的眼神盯着天残缺。
是的,盯着天残缺。她不看天亦煊,也不看云昊钺,从进来开始,她那布满了血丝和憎恨的眼神,就没有离开过
天残缺。
被一个不认识的女人用充满了憎恨的眼神盯了那么久,就算那人再怎么迟钝,也不可能没感觉,何况天残缺本身
就是一个细心的人?
早在墨玉被带进来的时候,天残缺就开始注意她了。而当发现,自己是她所憎恨的对象的时候,天残缺就开始在
自己的记忆里面寻找这个人物。直到云昊钺在旁边说出了墨玉的身份,天残缺才记起,自己去云昊钺屋里时,确
实见过这么一个侍女。
不过,我和她......应该没有接触过吧?看着直到此刻,还在恶狠狠的盯着自己的墨玉,天残缺心里升起了一丝
疑惑。
就在天残缺思索的当口,刑堂的人又拿上来了三样东西。那三样东西,被放在三个普通的托盘上,整齐的摆放到
了墨玉的面前。
本来精神还不错的墨玉看见那三个托盘上面的东西时,脸色刷的一下变得惨白,整个人像是被抽掉了脊髓一般,
软软的跪坐在了地上--那三个托盘上,摆放的,是三个人头。右手边的第一个,头发花白、满脸皱纹的老人;中
间的一个,是二十来岁的年轻男人;而最左边的那一个,则是一个才四五岁的孩子。不管是老人还是小孩,他们
共同的一个特征就是瞪圆了眼睛,满脸的恐惧--为即将来到的死亡而恐惧。
墨玉神色呆愣,直直的和面前的三个头颅大眼瞪小眼。像是被控制了一般,头缓慢而僵硬的从左转到右,又从右
转到左。慢慢的,她的身体开始颤抖,茫然的眼神也渐渐有了焦距。
"嗬......嗬......"抖动着嘴唇,墨玉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后,喉咙里除了‘嗬嗬'的声音外,竟连一个完整的
音节都发不出。
"宇......啊......"伸出手,墨玉膝行上前,颤抖着抚摸左手边那个四五岁大的孩子的头颅和那双曾经灵动,现
在却凝固了满满恐惧的大眼睛。
"啊......孩......宇......啊......"当指尖触及那冰冷僵硬的皮肤,这个清秀女人的脸,瞬间被泪水浸湿。
然而,墨玉在因为自己亲人的头颅的悲痛欲绝的时候,站在这里的其他人,却显得极为的冷漠。姑且不说罗珞这
个连天下宫里的人都觉得变态的疯子,其他诸如花想容,云昊钺,云昊空这几个在天下宫地位极高的人,都是一
脸平静--甚至在平静中,还有着些许厌烦的看着墨玉,仿佛她只是在戏台上表演--还是拙劣的表演一般。
将孩子的头紧紧的抱在怀里,墨玉猛的转过头,用那对混杂了绝望,憎恨以及疯狂的眼睛直直的盯着天残缺。
"天残缺!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蓦然,墨玉尖声叫道。如杜鹃啼血,悲伤莫名;又如人的濒死呼喊,绝望凄
厉;然而,在配上她那对含着深深怨毒的眼睛后,在天残缺看来,却更像是从九幽之下传来的悠悠嘲讽和讥笑。
花想容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墨玉,似乎有一些怜悯,但更多的却是深深的嘲弄;云昊钺的脸上,依旧带着温和的
微笑,拢着双手,他的视线在天残缺,天亦煊和墨玉三个人身上转了一圈,眼里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云昊
空则保持着他一贯的冷漠,不论墨玉做什么,他都静静的站在角落,双手环胸,沉默中隐隐透着不耐;罗珞,则
是低低的怪笑着,视线不时的在天残缺身上打着转;至于天亦煊,他则从头到尾都显得漫不经心,如同在看戏一
般。
而天残缺,被墨玉用最恶毒的语言诅咒的他,此刻正如标杆一般,直直的站在原地,脸上不喜也不悲,只是看上
去格外的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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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就是动刑了。由罗珞亲自动手--凌迟。在听到天亦煊宣布的时候,底下的人不约而同的皱了皱眉--不是
因为他们觉得刑罚有多残忍,而是因为,他们觉得这次的处置过于正常了。这些在天下宫占据高位的人,早已习
惯了天下宫刑堂里的种种酷刑。他们清楚,在这个由罗珞执掌的刑堂里,有着许多你绝对见不到,也想不到的残
忍刑罚。而至于诸如凌迟,炮烙,车裂这种耳熟能详的酷刑......说得不好听一点,这些在刑堂里呆管了的丧心
病狂的人,可是一点儿都看不上--他们清楚的知道,怎么样,才能让人类的身体和心灵受到最大的打击而不会因
此崩溃。
当然,这些在云昊钺、花想容之辈觉得正常到有些不正常的刑罚,在天残缺眼里可是另外一个样子了。
站在原地,天残缺木着一张脸,静静的看着墨玉被成大字的绊了起来;静静的看着罗珞拿着一把锋利的小刀,轻
巧的削下了一层肉;静静的看着艳红的鲜血沿着黑色的地板慢慢蜿蜒爬到他脚下;静静的看着墨玉那自始自终都
充满了怨毒,直直的瞪着他的眼睛!
在这个行刑的过程中,墨玉没有因痛苦而惨叫半声,从头到尾,她都在不停的叫骂着,用她所知道的最恶毒的语
言诅咒着天残缺,诅咒他不得好死,诅咒他断子绝孙,诅咒他一辈子得不到他想要的东西。
骂到后来,墨玉的嗓子已经喊破了,再也发不出声音了。但尽管如此,她那充满了仇恨的眼神却一刻也没有离开
过天残缺。哪怕是因为失血过多而陷入半昏迷状态,她也依然睁大了眼睛,狠狠的瞪着天残缺。
在割了近百刀,直到墨玉身上再也没有一处完整的皮肤后,罗珞心满意足的一刀扎进了墨玉的心脏,爽快的结束
了她的痛苦。整个行刑过程大约一个时辰,过程也不算血腥,对于那些见识过了刑堂真正的手段的天下宫高层来
说,这不过是一个简单的开胃小菜。然而,对于天残缺而言,这一个小时,却比他生命中的任何时刻都漫长!
在这一个时辰里,天残缺没有挪动过半步。从墨玉被带上来开始,他就这么安静的站在原地,安静的看着她憎恨
的眼神,沉默的对待她恶毒的诅咒。但,在平静的表面下,天残缺却又分明感觉到了,自己心中有什么东西,正
在一点一点的、缓慢而又清晰的流失。
在那些恶毒的诅咒穿过耳膜,钻进心里时,天残缺并没有感觉到难受或痛苦。只是,天残缺的那颗心,却一点点
冰凉空虚起来。而直到墨玉在死了以后,还兀自圆睁着眼睛,兀自怨毒的盯着他的时候,天残缺分明听见,自己
心中,有什么东西在短促的轻响后,碎了。
他和墨玉,并没有直接接触过,但那份墨玉背叛的资料,却是他亲手交给天亦煊的。
......不得好死吗?看着死不瞑目的墨玉,天残缺想笑,却发现,自己此刻,连一丝声音都发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