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然的看着墨玉鲜血淋淋的尸体,天残缺沉默着,不发一语的走了出去。
天残缺突如其来的举动,几乎让所有人都吃了一惊,除了天亦煊。
看着天残缺离开的背影,天亦煊表面上随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但眼里,却滑过了了一丝奇异的光芒。
木着脸,天残缺在天下宫里穿行着,脚下的步伐越来越快,到了后来,甚至在天下宫里运起了轻功往自己的院子
里赶。
"主......"练无殇正好在院子里练剑,看见天残缺回来,他刚说了一个‘主'字,就被那重重摔上的门板弄蒙了。
惊讶的看着紧闭的门,练无殇的心里蒙上了一层阴影。就他说知,天残缺一向是一个极自律极克制的人,如果没
有发生什么让他无法忍受的事,他绝不会在别人面前失态--就连上次,他离开慕容飒的时候,也没有在别人面前
表现出一丝一毫的负面情绪。而现在......
微微皱起了眉,练无殇眼里滑过了一丝担忧。
练无殇怎么想,天残缺不知道,也没心情知道,此刻的他,满脑子里都是墨玉临死前那憎恨的眼神、恶毒的诅咒
。
‘天残缺!你不得好死--'恍惚间,墨玉那凄厉的叫喊,又回荡在了天残缺的耳边。
"我......不......"无力靠着墙壁,天残缺微微垂下头,让长发遮住了他苍白的脸和脆弱的样子,喃喃着说。
‘这一辈子,你都不会幸福!'恶毒的诅咒继续着,天残缺的脸色,也越发的苍白了起来。
"不......"用手遮住了眼,天残缺的声音,变得异常低哑干涩。在那一瞬间,他想到了慕容飒。
一辈子......都没有希望?
"不......"慢慢的跪倒在地上,天残缺眼神茫然,心藏,又一次开始剧烈的抽痛起来。
‘你不得好死--天残缺!你不得好死--'回荡在耳边的声音,像诅咒,更像预言,化作一只只利剑,深深的刺进天
残缺的心底。
"不......哇!"天残缺猛的吐出了一口鲜血,捂着唇,他跪在地上,剧烈的咳嗽起来。每一次咳嗽,都夹带着点
点猩红,这些灼热的液体,染红了天残缺的手,也染红了他的心。
好不容易,咳嗽终于停了下来。扶着墙,天残缺慢慢的站了起来。摇晃着走到了床边,他躺了上去,疲惫的闭了
眼。
一直以来,他虽然在为天亦煊做事,却坚持着手上不染血腥,不做肮脏的、有关于杀人灭门的事情,只处理一些
情报的分析和人员的调配--只为了坚持自己的原则,保留着心中的最后一块净土。但,今天发生的事,却把天残
缺一直极力维持的平衡狠狠的打了个粉碎。
在看见墨玉一直到死都怨恨着他的情景时,天残缺突然发现,自己一直坚持的东西,原来竟是如此的可笑!
......可笑呵!他到了现在,到底还剩下什么?睁开眼,茫然的看着屋顶,天残缺的心,突然变得空荡荡的。
天亦煊......闭了闭眼,稍微冷静下来以后,天残缺马上就明白了这又是天亦煊安排的一场好戏。
只是,就算这样又如何?苦涩一笑,天残缺暗自想到。如果不是因为自己清楚的知道,这是真的,自己又如何
会......
怔怔的看了花白的屋顶一会儿,天残缺突然觉得很累,慢慢的闭上了眼,他放任自己的思绪下沉,直到被无边的
黑暗包围。
第五十五章 不归之路(三)
"左护法,"在事情发生几天后,云昊钺就叫了天残缺一起出去喝酒,"心情不好?"微微抿了一口十年的女儿红,
和天残缺不同,云昊钺这几天的心情,出奇的好。
"......"喝了一口酒,天残缺没有说话。事实上,这几天,他一直觉得茫然。就在前几天,他突然发现,自己一
直以来坚持的东西完全没有意义。
那么,我算什么?一个笑话么?在心里,天残缺默默的想着。一股无法遏制的苦涩,渐渐从心间蔓延到四肢百骸
。
"左护法是在为了墨玉的事?"微微笑着,对于天残缺的沉默,云昊钺一点儿也不恼火。
"......"天残缺依旧没有说话,只是眼里的茫然,又深了几分。
"左护法觉得我们是残忍?又或者......是血腥?肮脏?"笑吟吟的,云昊钺的问题,一个比一个尖锐。
"我倒觉得,我们做的事情很正常。"天残缺不说话,云昊钺也不在意,只是自顾自的说了下去,"既然墨玉敢这么
做,就要有足够的承担后果的心里准备。"云昊钺轻描淡写的说。在他的嘴里,那些残酷的刑罚竟像是理所当然的
。
"其他人何辜?"看着苍白的手指,天残缺慢慢开口。
"其他人?"云昊钺挑了挑眉,"她的亲人,算是其他的人吗?况且,这种事,又不是我们天下宫开头的,上至天子
,下至白道,哪一个没有这么做?他们在屠戮我们黑道的时候是怎么说的?‘不可以有妇人之仁'‘为了天下苍生
'真是冠冕堂皇,不是么?"优雅的抿了一口酒,云昊钺说。
"这些......与我何干?"微微低着头,天残缺说,像是说给云昊钺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然而,在听到这句话
从自己口中吐出的时候,他还是感觉到了一阵无法遏制的痛楚,由内心因无力改变现状而生的痛楚!
"这么说就对了!"听到了天残缺的话,云昊钺抚掌笑道,"既然和你无关,那你又为何难受?"
天残缺握杯的手微微抖了一下,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分不清楚,自己的难受,到底是为了那个惨死的墨玉,还
是这个什么都改变不了的自己。
"‘残缺,五年前的约定,只要你愿意,现在在继续也不晚。'"看着神色怔忡的天残缺,云昊钺悠然的品着酒,好
半天才说。
听到着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天残缺不由愣然抬头。
"这是蓝使者要求我转达的。他说,"说道这里,云昊钺故意顿了一下,看了一眼天残缺,他才继续说,"你会明白
的。"
......我会明白吗?天残缺沉默。五年前的他,把一切都想得太好,想的太理所当然了,结果呢?结果......兜
兜转转,他还是回到了原地。
天残缺的唇边,泛起了一丝苦笑。
这,到底是谁的错?!
五年前的约定么?闭了闭眼,天残缺想起了五年前自己对蓝沨说过的话。
‘自然是走到哪里算到哪里了。我无意争霸江湖,也不想活在刀光剑影中。只想去看看各地的奇山异水,如此罢
了。'
不论是以前还是现在,他的想法都没有变过,他只是想过那种‘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生活,只是......
天亦煊给他的,真的是那种生活吗?还是,那不过是换了一个名目、换了一个地方的变相囚禁?!
"左护法,"看着神色变换不定的天残缺,云昊钺缓缓开口,"在对现状不满前,左护法真的尽力去改变了吗?"
"什么?"看着云昊钺,天残缺有一丝错愣,现在的云昊钺,给他的感觉竟是前所未有的真诚。
"左护法不满天下宫,更不满宫主,"说道这里,云昊钺微微一笑,"但左护法只是不满而已,左护法你,真的有尽
你最大的努力去改变了吗?或者说,左护法有为了这种改变作出足够牺牲的准备了吗?"
看着窗外,云昊钺悠悠的说:"天上是不会掉下馅饼的,如果想得到,就必须先付出。而很多时候,付出会比得到
多得多......"说道这里,他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但就算这样,有些事,还是要有人去做的。就算因此脏了手,
脏了身,甚至脏了心,也在所不惜。"意味深长的看了天残缺一眼,云昊钺继续说,"很多时候,我们往往期待着
别人,希望他能做完我们要做的事,然后我们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得到我们要的东西。"
"但,"看着天残缺,云昊钺眼神锐利,"别忘了,人都是同一种动物,同一种极为自私的动物。"
"......"天残缺没有说话,但神色,却慢慢沉静了下来。
"所以,有些事,我们不得不做,不得不亲手去完成它,不是么?"恢复了平日里的温文,云昊钺微笑着说。
"......多谢右护法,残缺先告辞了。"沉默了一下,天残缺站起身,淡淡的说。
"左护法好走。"微笑着,云昊钺说。
点点头天残缺一语不发的往外走去。
"左护法!"看着天残缺的背影,云昊钺突然提高了声音。在天残缺闻声转过头后,他露出了一个优雅的笑容,说
,"昊钺曾听过一句话:如果想要干大事,又岂能惜身?左护法觉得呢?"
"......"定定的看了云昊钺一会,天残缺什么也没说,径自离开了。
保持着笑容,云昊钺看着天残缺离开,突然叹了一口气。满满的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他将视线移向了窗口。
"衻,这是我能为云家血脉做的最后一点事了。他......真的很像当年的你呢。"一口气喝光了杯中的酒,云昊钺
又满了一杯,"通过了这次,他应该会明白了吧?毕竟,他已经退无可退了。"自嘲一笑,云昊钺说,"天亦煊
他......大约是真心想培养一个不一样的继承人吧?绝对的放任,又绝对的限制,呵!罢了,反正很快就结束
了......"轻轻的呼出一口气,云昊钺看着天边的彤云,怔怔出神。
----------
黑色的夜,除了能带给人安宁外,还是孕育罪恶的最好温床。
三个月后,绍德某处庄园
天残缺一裘青衫,站在冰冷的夜色下。他的身前,是此行的目的地--原来依附天下宫,现在却投靠了白道的熊家
庄园。而他此行的目的,则是灭门--他曾经最厌恶,最鄙夷的事情。
早春的风,还带着刺骨的寒意。寒冷的春风,卷起了天残缺淡青色的衣角,衬着漆黑的夜色,显得分外凄凉。
"左护法,现在开始吗?"一旁的棋使东方既白问。
看了东方既白一眼,天残缺说:"使者下令就好了。"
听天残缺这么说,东方既白挑了挑眉,笑道:"这次的任务,宫主可是特地吩咐了以左护法为主,既白还不敢越俎
代庖。"尽管面上笑吟吟的,但东方既白的眼里,却有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和鄙夷。
东方既白眼里的轻蔑,天残缺自然不会看不出来,但却懒得理会。一来,东方既白看不起他,觉得他优柔寡断,
妇人之仁。他却也厌恶天下宫中的人的心狠手辣,视人命如草芥。二来,过了今夜以后,他也未必会在看得到这
种眼神了。
过了今夜......天残缺不由勾起了一抹苦笑。过了今夜,他恐怕......闭了闭眼,天残缺的心里滑过一丝怅然。
如果可以,他倒还真的希望可以一直看到别人的这种眼神--这样至少他还可以寻求心灵上的安宁--哪怕这样只是
自欺欺人。
但,别说天亦煊不会给他机会--从为了区区一个不过三流的熊家灭门,天亦煊就让他的贴身护卫,四大使者之一
的棋使和他这个天下宫里仅次于四使的护法前来就可以明白,天亦煊根本不是为了什么灭门,而是为了断绝他的
所有后路!就是他自己,也不愿在避下去了。开始,他躲避可以说是不想惹事,也惹不起事。后来尽管回到天下
宫有选择的为天亦煊做事,也可以说是最大限度的坚持自己的原则。而现在呢?在他所有的坚持都变成了笑话的
时候,他如果在躲......别说别人鄙夷,就是他自己,也会看不起自己。
有些事,总有人要去做呵!看着漆黑的夜空,天残缺默默的想着。
"既然如此,就开始吧。"天残缺的心思,写来颇长,但真正算来,却不过短短一瞬。朝着东方既白点了点头,天
残缺淡淡的说。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那一刻,周围身着黑色劲装的天下宫众,就全部如鬼魅般闪入了熊家的庄园,开始了任务。
不一会,尖叫,怒骂就划破了黑夜的寂静,安静的庄园也在同一时间沸腾了起来。
"左护法,我们去看看如何?"看着天残缺平静的面容,东方既白有一丝讶然。眯了眯眼,他的笑容明显不怀好意
。
"好。"看着东方既白的笑容,天残缺也微笑着点头。走到了今天,哪怕他再累,再苦,他也只能笑!对他人笑,
亦对自己笑。
说完,天残缺也不等东方既白,径自走进了熊府。
看着天残缺的背影,东方既白的眼里闪过了一抹深思,但随即,他就收敛了心神,跟上了天残缺。
熊府里面的景况,比天残缺想的还要糟糕。刚踏上台阶没几步,一颗圆滚滚的人头就滚落到了天残缺的脚边。尽
管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但当真正看到那怒目圆睁的人头时,天残缺还是心中一紧,心下惨然。
"左护法?"注意到了天残缺的停顿,东方既白扫了一眼脚下的人头,挑眉问到。
"没什么。"不着痕迹的用力握了握拳,天残缺尽量露出一抹自然的笑容,继续往里面走。
看了一眼地上的头颅,又看了一眼天残缺挺得直直的背脊,东方既白渐渐露出了一个了然的笑容。轻轻哼了一声
,他心满意足的继续往前走。在经过那个头颅时,东方既白漫不经心的踢了它一脚。顿时,那还带着温热的头颅
像炮弹一般,直直的撞到了墙上,脑浆迸裂,红的白的落了满地。
越往里走,天残缺的心就越往下沉。那些天下宫的宫众,忠实的执行着天亦煊的命令。整个熊府,上至公子老爷
,下至婢女小厮,只要是活着的人,不管你是半只脚踏进棺材的八十老妪,还是嗷嗷待哺的三岁幼儿,那些人都
照杀不误。尸体一个叠着一个,残肢断臂散落得到处都是,腥臭的血,如一条条小河,将灰色的地板分割得七零
八落。
随着时间的推移,院子里呼救哀求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而这时,天残缺已经来到了主院。
全都......死光了?环顾四周,天残缺沉默的站在寂静地院子里,整整三百八十五口人,都......死了?
茫然的立在院中,活了二十三个年头的他,在今夜,真真切切的体会到了人命的卑贱。
就在这时,院子里一阵骚乱,一个身穿粗布衣,皮肤黝黑,不过七八岁的孩子不知怎么躲过了那些人的残杀,逃
到了主院。
看着满脸惊恐、慌不择路的男孩,天残缺心中一痛。垂在身侧的手动了一动,就要去扶住那个孩子。
但,在那个男孩跑到天残缺面前的那一刻,一把闪着冰冷光泽的利剑自他身后准确的插进了他的心脏后,又快速
的拔出。动作之快,甚至连让男孩挣扎一下的力量都没有,就倒在了冰冷的地上。
在利剑拔出的那一刻,温热的鲜血溅满了天残缺的衣衫和脸颊,看着男孩缓缓倒下去的身子,天残缺的心脏,似
乎被人用力的挤压一般,剧烈的疼痛起来。
"属下办事不力,惊扰到左护法,还望护法恕罪。"而这时,那个杀了男孩的宫众在看见天残缺被血溅到后,立刻
跪在了天残缺身前请罪。
"......"看着卑微的跪在身前的宫众,天残缺的嘴唇动了动,"你们做的很好,回去之后我会在宫主面前为你们请
功。"
天残缺的声音,冰冷而僵硬。但那些分散在周围的宫众听见了,却个个喜形于色。
夜空中,浓重的黑云将最后一丝的清辉遮去,阴冷的寒风还在继续呼啸着,但却吹不去笼罩在熊府上的那层浓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