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疾 第一、二部——林之非

阅，仍旧记得杨瑞送我的《半饱》中的各式菜肴。从没有问过小康爱吃些什么，于是便只好随意挑选几样拿手的

。

生熟鲑鱼焙果、印尼杂菜凉拌、芥末牛舌配马铃薯泥、山羊乳酪鸭肾拌菊苣以及香辣椰汁虾汤。

不自知的，直至忙完了才发现原来这些都是杨瑞爱吃的。

只是轻轻叹了口，闭上眼睛想赶走刚浮现出脑海的杨瑞的身影，蜷缩在沙发里等小康回家。这一等便是数小时，

当我昏昏欲睡的时候，房门被打开了。

“回来了？”我睡意朦胧地睁开眼睛，好像看到是小康向我走过来。

“对不起回来晚了。”小康的声音显得有些疲惫。

“吃过没？”

“还没有。”

“那我们一起吃吧，”我试图赶走瞌睡从沙发里爬起来，“我去把菜热一热。”

“阿非......”小康突然冲过来抱着我，“我......”

“怎么了，你怎么哭了......”我感到小康在颤抖，温热的眼泪打在我的肩上，小康突然哭得嘶声力竭。我只觉

得我的心一沉，不知道我眼前这个一向坚强乐观的男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41、

“你会觉得我们这种人是活该吧。” 我说到小康那晚的濒临崩溃，便想到了自己， “即便是泪流满面，也不值

得同情，是吗？”

“为什么那么说？” 郑家麟看着我。

“如果一个人一直知道自己是有选择的，不过因为不甘因为胆怯，出卖了自己的肉体和灵魂。” 我掏出一直塞

在裤子里的红双喜给自己点上，“这样的一个人，你会觉得他很没出息吧。”

“或许，离开杨瑞后，你一直在自暴自弃，” 郑家麟夺过我嘴里的烟，扔进床边的水杯里，“我不信你当时没

有过挣扎，只是什么都无所谓了吧。”

“我忘记了，真的忘记了。”

“有些伤痛还是忘记的好，只要你是真的忘记了。如果我告诉你，我曾经和你一样，你又会怎么看我？”

郑家麟看着目瞪口呆的我，温和地笑了笑，继续他的话题：“九五年，初来西安那会，我才十八岁，日子过得很

苦，一天转辗于三四处赚些外快，没有什么休息的时间。当时我记得我累得实在走不动了，坐在雁塔路的台阶上

。就在这个时候时候，我遇到自称青姐的女人。她问我想不想赚大钱，于是我想也没想便跟着她走了。”

“后来呢？”

“青姐把我介绍给了一个胖子，他竟是一个喜欢玩性虐待的。现在想起来已经整整十二年了，我想我也忘记了那

段时日的事情。后来，我从胖子那逃了出来，遇到了Peter，我便和他生活在一起。直到去年他过世，我继承了

这间Pagaroni酒吧。再后来，我遇到了吴敏，就如同当年Peter拾起落难的我一般。而前些日子，我又遇到了眼

底充满忧郁，好似承受了无限委屈般的你。”

“你知道吗？杨瑞曾经这样描述过我的眼神。小康也是。”

“我却一直觉得你是个十分坚韧的人，承受了太多的事情却还可以在绝望中寻找出口。”郑家麟顿了顿，“只是

，之非，其实你可以不用那么逆来顺受的。你也可以依靠一下别人的。”

“真的......可以吗？”

42、

那日深夜，满身酒气的小康在我怀里哭了很久。

“阿非，在我和别人上床的时候，我妈在牢里自杀了。”小康的声音有些颤抖，“为什么会这样，还有一年啊，

为什么她就不能再坚持一年......为什么我要和陌生男人上床......为什么......”

“小康，你也不想的，别那么怪自己好不好......”我并不会安慰人，只能任凭小康在我怀里哭泣，眼泪早已浸

湿了淡薄的睡衣，我只觉得自己心底一片冰冷，“小康，别哭了，你这样我也不好受......”

“阿非，我突然觉得自己很肮脏。”

“不，小康，你对我那么好。在你母亲心里，你一定是一个孝顺的孩子。”

“现在一切都晚了。”

......

我们谁也没有吃晚饭，小康安静地躺在我身边，一直紧紧地拉着我的手，即便是在梦里，他都是那么不安。迷迷

糊糊说着些愧疚的话。

小康，其实我们都没有错，不管这职业多么为人所不齿，在我心底，你都是一个好人。这些日子若非有你，我不

知道会如何。我没有对小康说着些，就好似那天在巷子里，他只是默默地帮助了落魄的我一样，什么都没流露。

凌晨的时候，惠姐打来电话：“小康在吗？现在有个重要的客户在四季酒店，让小康去接待一下。”

“可以的话，我去接待吧。”看着我身边眼角仍挂着泪水的小康，我不忍这个时候叫醒他，更不忍他这个时候还

要去承受别的痛苦。

“怎么了？小康不在吗？”

“惠姐，我想去，可以吗？” 我打断了惠姐，果断地作了决定。

“那......好吧。”惠姐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对方是老外，会玩的很疯，你自己小心点吧。”

“知道了。”

43、

从四季酒店出来，疲惫地靠在梧桐树下，夜风打在身上竟觉有些寒冷。我又点起了那支味道熟悉的红双喜，想着

半小时前自己在那两个金发碧眼的男人身下任由他们摆布，原本觉得如同宙斯般美貌的欧洲人也不过如此。

散发原始欲望的陌生男子，他们眼神竟都是那么令人作呕。他们尽情的吸吮、抽插、希望身下之人叫得惊天动地

。尝试各种体位，疯狂地大玩双龙入洞，随后他们满意地射精，整张脸都是扭曲的，并且他们的亲吻仅是充满肉

欲的，如果可以，我宁可不将这称为亲吻。

我轻蔑地笑了笑，这些都只是金钱关系罢了，而我也只觉疼痛，并无其他。抖抖手指，弹去燃尽的残烟。烟灰随

风飘一阵，落在地上化为乌有。这夜也太过于寂静了。

“之非，原来你在这。”好像是靳薇的声音。

还未等我反应过来便挨了一巴掌。抬起头才发现是杨瑞正恶狠狠地看着我，“你竟然在做这些！你还知不知道羞

耻？你......”

“别打他，有话慢慢说好么？”说话的确实是靳薇，她站在杨瑞身后，神情复杂。

“慢慢说？”杨瑞的声音在这安静的街道上显得更加突兀，“你叫我如何慢慢说......”

这一切都来得太突然，尽管我想了无数种和杨瑞重逢的可能，只是没想到会这样。就如小康当日说的那样，做着

一行迟早会被人知道的，我是该任命还是......一时之间我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仿佛杨瑞和靳薇也是一样的，他

们的眼睛里充满着惊讶与不知所措。如果说，之前我还抱了一丝希望，哪一天可以和杨瑞重拾当初的快乐，那么

在这一刻，瞬间便破灭了。看着眼前的两个人，我低下了头。

如今，我满身淤泥，已经配不上杨瑞了，和他再也不可能了吧......

就在这个时候我突然被人拉开，有一个人挡在我和杨瑞中间。“阿非，我来晚了。”

“小康......？”

“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我醒来的时候发现你不在，打你电话又提示机主关机，我只好找惠姐，才知道你居然

......，你......”小康气喘吁吁，有些语无伦次，“摩托车没有油了，又打不到车了。我只好跑来找你，没想

到还是来晚了。”

“没事，这都是我自愿的。”

“你怎么那么傻呀......你的伤还没好。”

“你自愿的？”突然杨瑞提高了声音打断了我和小康的对话。

看着靳薇一脸错愕，我好像做了什么决定，低着头走到她面前：“薇，抱歉，让你担心了。其实我很早就该告诉

你，我是同性恋......我现在和小康在一起，过得很好。”

“是么，小康？”我又转过头看着小康。

他看懂了我的眼神，走过来拉起我的手，“恩，我不知道你们是阿非的什么人，不过请你们放心，他和我在一起

会过得很好。”

“真的过得很好？”杨瑞走上前，扯开我衬衣的衣领，“你看看他脖子上的淤青嘴角的红肿，看看这衣衫褴褛的

样子，你觉得我不知道他都在做什么吗？”这话好像是在对小康说的。

“你就是这样照顾他的？”

“别说了，行吗？”我轻轻地推开杨瑞，“你和靳薇回去吧，好好照顾她，忘了我。”

44、

我迷迷糊糊跟着小康回到他的住所，整夜心神不定。

“你那里还疼吗？”小康关切地坐在我身边。

“对不起，这个时候还要你担心我......”

“是应该我道歉才对，”小康有些激动，“如果不是因为我，你们也不会在那种地方碰见吧......”

“小康，我说了，我是自愿的。我不后悔，真的。”我打断了小康。

“你......其实一直都是在躲他吧？”

“恩，那天你在巷子里撞见我的时候，其实就是在躲他们。没想到今晚还是碰到了。”

“你喜欢他，对么？”小康皱了皱眉头还是把心中的疑问说了出来，“你看着他的时候，眼底流光异动，仿佛想

诉说些什么，却又嘎然而止，就那么暗了下去。既然你那么喜欢他，又为何要放弃？”

“别说这些了......”

“阿非，其实你可以不用过这样的生活的。”

“如果可以，我也希望事情可以简简单单，”我叹了口气，“只是......回不去了，就这样吧，小康。”

“好吧，我不说了，”小康没有继续刚才的话题，“不过你一定要记住，你还有我。”

我们之间谁也没有再说话。只是我与小康拥抱在一起，互相取暖。我想着杨瑞凶神恶煞的眼神，气晕了的神情以

及最后离开时沮丧的表情。我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着。小康不均匀的呼吸告诉我，他也没有睡得很沉。

其实，我很想问小康，如果他是我的话，会怎么做。不过，终究还是未开口，小康现在所承受的痛苦远比我来的

沉重吧，或许我的那些情情爱爱，根本微不足道。

45、

那一夜我觉得很漫长，漫长到好似要耗尽我一生的光阴。一闭上眼睛，杨瑞的脸便出现在我面前，眼神充满了指

责和失望。这种对我不洁身自爱、自甘堕落的无比失望着实好像在我心里插了数把刀。

小康不知何时，从我身后抱过我。无名指轻轻划过我的眼角擦去那些不知道什么时候滑落出来的眼泪。他没有说

话，只是将自己的体温默默地传递过来。我亦没有，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我身后的人，他又何尝不在受着煎熬

。

我忍不住抽泣起来，不知道是因为杨瑞那无法消散的责备还是因为小康的关心，最后的防线瞬间决堤。

“别哭了。”小康把我抱得更紧了，甚至手压在胸口有些透不过气，“阿非，别哭了。”

我却止不住眼泪，所有的苦闷、不甘和委屈都倾泻而出，横冲直撞，好似要把我的心脏撞得支离破碎。

“一切都完了，小康，”我说地断断续续，带着哭腔，“我想我快坚持不住了。为什么每次都要结束的撕心裂肺

，为什么！”

“你跟我来，”小康拉过我的手走到电视柜前，他用力推开电视机，一排弯弯曲曲却又醒目的红字赫然出现在眼

前。

我爱贺正康，我这辈子只爱贺正康，无论发生什么。

尽管字迹有些脱落，但仍可以看得出这些清秀字迹写着的海誓山盟应当出自一个女孩的手。

“这些是她以前用口红写着的，”小康道出了关于这些文字的往事，“我仍旧可以记得那个难忘的午后，只是这

些年什么都变了，当年的誓言都是个屁！”

“在哪摔倒就在哪爬起来，我做到了，你为什么不能？”

“小康......”

“虽然这些日子我也过得痛苦，”小康接着说，“很多事我们都别无选择，不是么？好比没有读什么书的我，好

比我的母亲......”

46、

那晚过后，谁都没有再提过那晚的事情。惠姐来过几通电话让我去接待几个商人，小康都替我拒绝了。只是说我

身体还未恢复，惠姐只是嘱咐了几句也并未说什么。

过了几天，小康提议与我合住好有个照应，没有考虑便答应了下来，想想这样也好。乘着小康去接待客户的时候

，我拎着杨瑞送的猎狐梗小King，把不多的家当从五原路的旧宅搬了过来。和房东太太道别的时候，她笑得灿烂

，说我现在成熟多了，我干涩地挤出一丝笑容。或许她和我都知道这背后的代价。

悄悄地将电视机后的那些对于现在来说太过多余的话语擦去，我反反复复用肥皂水擦拭这些通红的口红印，直到

没有了任何痕迹。我想小康现在也不需要这些了吧。

随后又去超市买了些食材，弥补上次小康未能好好品尝我手艺的遗憾。依旧是这些熟悉的菜式，依旧都源自那本

《半饱》。

刚将牛舌放入煎锅，电话便响了。

一手倒入些许芥末酱，继续翻炒。一手把电话夹在肩膀上：“喂......”

“喂，阿非，你快来医院，”电话里，惠姐的声音十分焦虑，“小康被捅了......”

“你说什么......”

手中的锅铲颓然落地，发出尖锐的声响。耳边只觉轰地一声便什么也听不见了。数小时前，小康还笑着说这次回

来一定要好好尝尝我的手艺，怎么突然变成了这样。

我关上煤气，随便套了件衣服便冲下了楼。

47、

我在九院门口与一人撞了个满怀，医学报告瞬间散落满地，边说不好意思边蹲下来和他一起捡地上的纸张，这才

看清眼前人却是杨瑞。自接到惠姐的电话我便好似失了魂，看到杨瑞的那一刻脑海里浮现出无数种可能。杨瑞为

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怎么有那么多医学检验报告？又或者杨瑞捅了小康？

“你......”

我与杨瑞同时开口，又同时僵持在这个开语词之后，我们之间的空气就好像凝结了一般，他看着我的时候竟也有

些愣神。我原本以为这些事只会发生在笔者的手下。

自从那次尴尬的重逢后，杨瑞就好像消失在我的世界里很久很久，虽然不奢求能抹净一切记忆，只是拼命地将他

的影子挤出我的脑海里，可在最后一刻还是遇见了，所有思绪迅速回涌。

“你......还好吗？”杨瑞打破了沉默，“我是陪靳薇来看病的。没想到那么巧......”

“我还好......对不起，我朋友住院了，我得先走了......”我把拾起的报告放到杨瑞手里，便匆匆从他瑞身边

跑过。

“之非......”

杨瑞在身后叫我，我回头看了他一眼，还是那个令我难受的悲伤的眼神。杨瑞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就那么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