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装束的事务真不似人类,有一丝惧怕,又有一丝迷惑。"不用瞪我,暂且不论是么急报,想活着出去的就快点去弄吃的。"
黎澈回瞪回去,一群人打了个激灵。
还是中年老者最为镇定,分配任务,因为除了听取不知从何而来的不知是救星还是催命符的人的话语,别无他法。而最快执行
任务的也是刚刚那个先提起话头的年轻人,果然是个果敢的利索小伙,如果没有猜错,刚刚那支劲道准头都不错的箭应该也是
他发的吧。
果然照黎澈所说,抓来了许多果腹的野味,就着火烤了吃了,一行人便上路了。一路上话虽不多,倒也是少多说了些解去些烦
闷。
年轻人问道:"不知恩人大名?"
黎澈头也不回:"我还没把你们带出去,就叫我恩人么?假如我让你们越陷越深呢?"
"怎么会,小人姓钟名直,是驻俄边境的中郎将。不知恩人大名?"不知为何,看到黎澈的第一眼就觉得那不是个坏人,哪怕他
总是吓唬人。
"黎澈,生不改名,死不换姓。"
"那是指,生可换姓,死方改名咯?"年轻军官笑嘻嘻道。
"有道理哦,我已经改过名了哦!"黎澈笑得鬼气森森。
"那请问黄泉路怎么走啊?"钟直完全没被吓倒。
"那你停在这里吧,过了大概一天你就差不多到了......一点也不好玩。"黎澈扫兴道,因为有人没被吓倒。
出来一天了,真怕有人担心呢,但又自私的想要他急得发疯。
前面就到官道了,黎澈给他们指出。突然感到身后一阵不同寻常的寒气,并指在身后一夹,指锋一转,"叮"的一声,一柄明晃
晃的利器应声而断。而后,不知是出了什么状况,背后偷袭黎澈的沉默寡言的少年便软了下去,难以置信的眼神听完黎澈那句
:"人要学会量力而行。"便失去了生气,有人探了探他的鼻息,已然气绝。惊悚地望向黎澈,那绝美的容颜依然平淡,只是更
多了一份冷意,忽得就变得狠厉起来。面对一个个忿忿却又有些恐惧的按剑之人,他若无其事得有一种盛气凌人的架势:"不量
力而行,就跟他一样愚蠢,愚蠢的下场就跟他一样。如果你们因为我知道了一点你们的机密而想灭口,第一没有必要,我完全
对此没有兴趣;再者你们也办不到。"黎澈转过身,自嘲地勾起嘴角:不是早就被欺骗被怀疑被背叛得彻底了么?竟然还会有一
丝愤怒!本可以手刃刚救起的这群人,但看到低着头的钟直,他的愧疚,便想罢了。隐身入林,缓缓地飘着,总觉得,世界,
多半是无望的。
没走多久,钟直从身后气喘吁吁的奔来,满面愧意又别别扭扭的说:"你已经杀了那个没良心的家伙,但是,请相信,总有人,
是值得相信的。这块锆石是我的家传至宝,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来找我,以这块石为信。"看黎澈面有难色,连忙补充:
"我可不是被派来的说客之类,只是觉得,你是好人,又是恩人,想交个朋友而已。你相信我,好么?"望着那纯粹的眼神,黎
澈点了点头,虽然愧疚于心理仍旧无法松懈的戒备,但无论如何,一天的相处是无法让黎澈彻底相信一个人的,点头,虽只是
安慰钟直,却也已是极限。
钟直又一路狂奔而去,也许,到外面,便只有尔虞我诈,让人更深刻地认识到天空的灰暗,可能够一辈子呆在廖叔伯家中么?
也许可以另辟隙地建宅立院,可才只双十年华,怎可能这样无望的生活一辈子,就算可以,也只有自己可以吧。也许......难
道......对啊,也许尹岚本不是自己生活中的人,何苦将他拴在自己身边?爱情不是牢固的东西,除非在最爱时死去,否则,
爱,何来永恒?
正迷茫的想着,听到熟悉的叫声,温暖的平和的......也许,也并没自己所认为的那种恋慕的声音吧。心,更加寒冷没有温度
。被搂进温暖的怀抱,"怎么出去那么久?找都找不着呢。"尹岚温和的语调貌似不惊心地提到,很不安,为什么没有半分的着
急呢?抬头,看到尹岚布满血丝的眼睛,不知是不是雪花落进了眼睛里,便有水滴划过了面颊。把脸埋进温暖的胸膛,传出涩
涩的声音:"好冷。"
流泪,那是多久没有的事了?这就叫做软弱吧,而软弱,是危险逼近的象征。黎澈对自己说:让我享受最后的软弱吧,既然那
不是一个可以放弃一切陪着我放纵我软弱的人,那我,就该离开了。我需要安慰自己,他也许愿意的,但他是方家的嫡长
子......他显然不可以的吧。
迷迷糊糊的想要睡去,似乎已经梦到了温暖的鹅绒被,软软的覆在身上。
安然睡去,等待,梦醒时分。
12樱花络,飘摇消散
不知是否是洞悉了什么,最近的尹岚总是对自己几乎寸步不离,哪怕是夜里稍有一点开门开窗的动静,便会看到外面月光普照
下的院落里多了一条欣长的人影。早晚都要走的,他又能看我多久呢?
仍旧,生活一成不变,可依旧有一种气息不为人察觉的蔓延开来,它的名字叫做"离别"。春天,已然来临,所有的船只都将挂
上风帆,扬帆起航。雪域消融后的三月,樱花绚烂,殷红得让人不舍,可是,不舍又如何?谁人不知离别苦?离期将兮孰能阻
?仰望苍穹,无力,毫不掩饰的袭来,击得心神为之一滞。
春日的阳光,散发着丝丝的暖意,闭上眼,对你说:"来如雨,我们注定相遇;去如风,不带走一片牵挂......"多希望,能这
样......尹岚,就在眼前,他的眼神是明显的不让我走,所以我说:"给我一个理由,让我留下来。"
"理由?"他有些天真的困惑,"因为我爱你。"
"爱,有多大?或者多宽?或者多长?"我穿过他,望着他身后的门。
"嫁给我好么?一辈子陪在我身边,不要离开,我会照顾你的。我知道你不会相信什么‘我会爱你一辈子'之类的话。可是人是
活在现在的对么?真的不想身边没有你......真的!......"尹岚没有看着我,也许是怕看到我空茫的眼神,他说过,我的眼神
,有时,空茫得可怕。
怎么说呢?我还是想走,嫁进方家?总觉得是个可笑的举动,进入一个大家庭?谁知道哪一天它又会分离崩析?自己套上一条
链子,做这种作茧自缚的事?可以么?做这样的事?虽然,我随时可以离开,只要我愿意。
不知过了多久,时间好像是静止的直到一片樱花飘飘摇摇得落下打破这一空间的,死寂。
"好吧,生命,是为尝试而存在的。"我笑了,有一种释然的感觉,虽然,是释然地钻入一个可被挣脱的蛛网。
风在耳边呼啸,我在空中旋转,被尹岚抱着。
他放下我,我问:"我又是从哪里来呢?"尹兰怔了一下。
从与另一院落相通的门边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不知黎小姐愿否认老朽为父?"尹岚会意地笑笑,笑得一点也不收敛,一丝翩
翩风度都没有,相反,有一点商人固有的奸诈意味。
近来,江湖上的一段佳话:"杭州世家嫡子方尹岚迎娶了隐居多年的商坛巨胄独女廖遇,并与现下掌管在廖无烟之下的廖家交好
。"
婚礼很隆重,今天,是黎澈成为新娘的日子,不知为何,想到了姐姐,想到了家人,一阵黯然神伤。也许,是饿了......竟然
没有吃的东西,就没有出现过嫁女儿饿死新娘的情况么?太奇特了。黎澈悄无声息的翻了窗,摸索到厨房,拿了些吃的东西,
正走出来,裙摆过长......虽仍是俏无声息,可不为人所闻的抽气声还是不得不发出来,勉强站起来......脚扭了,万分痛苦
的摸索回去。
先啃完了一只烤鸡,准备治理脚上的伤,却听到动静,条件反射地将吃完的鸡骨架射去。门被推开,尹岚托着一个鸡骨架走进
来,拂拂阿澈的头:"饿慌了么?盖头不应该揭下来的,应该等我揭的。"他温柔的说。黎澈瞪了他一眼:"又不是没见过。"
招呼打过了,黎澈便开始自己关注自己得给扭伤的脚上药,视尹岚为空气。尹岚就看着阿澈将他视为无物地涂了一阵药,然后
,药已易主,边涂边观察阿澈的表情,见她自己满不在乎的样子,便忍不住要嘲笑她两下:"偷个东西都扭伤脚,没得混了你。
"
黎澈站起来就想要往外走的样子,她一瘸一拐倒也走的不慢,眼见就到门边了。料是尹岚眼疾手快,也只是抓住了她的衣襟,
慌忙的一拉,黎澈一个重心不稳,便毫无着力地翻了过来。衣襟在这一扯一倒一接的过程中松散的垮下来,温香软玉在握,定
力如方尹岚,也难免一下子陷入了突如其来的意乱情迷。
毫无预警地,尹岚就着这么无声地陷入那双带着惶惑的眼睛,吻着她的唇,粉嫩微红的脸颊,柔软的颈项。怀中的人儿,也不
知所措地,陷入这样的迷离之中,藕臂不由自主地环住坚定的脖颈。
迷离中依稀感觉到被抱到了一张软榻,一阵钻心的痛,更加深了那种迷离,和着周围的黑暗,将黎澈带回到十年前的那一天。
清楚地感觉的重压,就好象当日的天,就好象那厚重的石门,就好象那为了将我扔进石门而被点穴的姐姐被一个猥琐的男人带
走时黑压压的绝望......让人感到喘不过气来,呼吸,好困难,本能的要推开重压,可什么都做不到。仍能够感受到温暖,但
不足已覆盖阴影的恐惧......深切地,绝望的恐惧......
"阿澈,阿澈......怎么了,怎么会出了这么多冷汗?"尹岚的声音有些焦渴,但更多地,是焦急。
梦魇总算退去,眼泪便随之而出:"岚,我真的不该嫁人的,我梦到姐姐了,好可怕,我不要,不要再回到,回到那一
天......"在尹岚怀里,阿澈无助的哭泣着,因为那挥之不屈的阴影,被牵动的姐姐最后的残相......
尹岚搂着怀里脆弱得无以复加的人儿,拥在怀里,哄婴儿似的轻轻的拍:"没事的,不会再回去了,没事的,不会了......"好
久,阿澈才依稀睡去。帮她擦洗了身体,看着她婴儿般的睡颜,怜惜地注视许久,将她紧紧锁在怀里,睡去。
第二天,照例是一大套繁琐的礼节,阿澈虽不喜欢,倒也没有真正违背。当一大家族的人看到眼前那惊为天人却又有一些熟悉
可人儿,看得都痴了。
阿澈显然仍没有在一觉醒来便忘记那段幻象,眼神空茫着,低垂着,掩饰可怕的无神。所有的礼节一完毕,她也没有给任何想
要接进每人着任何机会,径自回房。
尹岚早就知道,这种伤要慢慢治愈,十年,或是二十年,他不在乎。每夜每夜的,他小心翼翼地将阿澈楼进怀,吻她的眼睛,
对她说:"睡吧,什么都不要想。"直到听到她均匀的呼吸声才睡去。
黎澈经常出去,她不怕别人说什么,她不想理睬大家族的琐事,可显然,有人会对她的作风十分的不满。两年过去了,一切,
仍旧风平浪静。从廖叔伯家移栽过来的樱花茂盛依旧,总在樱花树下等尹岚,送给他甜甜的吻,春天时分,樱花随风飘落在身
上,片片殷红......
可只是不过两年,就有七姑八婆的开始嚼舌根,说什么两年都没有子嗣云云......堂上,黎澈依旧不温不火的看着不知什么地
方,品着茶,什么也没听到,貌似是说,要给尹岚纳房妾室么?火,貌不惊心地烧起来,心里不由得嗜血起来:"一群猪脑,传
种猪的脑子。"眼里仍旧是毫不在意的,不温不火。
晚上尹岚也是面露煞气,黎澈很了解地坐在他腿上跟他咬耳朵:"让你纳妾么?"呵气如兰,让尹岚有点紧张,有点不安,只是
搂着她:"没事的。"黎澈心想,只行过一次房事,有子嗣了才太拽了。
一个月后,尹岚的眼神更阴郁了,他想说什么,但阿澈打断了他:"我知道了,你明天,就要迎娶她了对吧?"她说得很平静,
平静得令人不安。"岚,我不许她来到这个院子,答应我,岚。"阿澈勾着尹岚的脖子,撒娇地说。"好。"尹岚疼惜地抚摸她的
头发。
第二天的场面没有上一次的宏大,虽也是一场婚礼,新郎虽也是淡淡的微笑,但了解的人都能看出里边的抑郁,以及......难
以掩盖的焦躁。
深深地,深深地,感到不安,现在的尹岚,除了不安,别无他感,昨天阿澈的平静,她的话,为何现在才感觉到她的伤心,她
的痛楚......她早已伤痕累累了啊。虽然让埠源去看着阿澈,可埠源显然是看不住的啊,如果她要做什么。他只想快些礼成,
好去看到阿澈淡定地坐在屋子里......
今天,是历家小姐出嫁的日子,虽是做妾,可对方是杭州世家方家嫡子,且正室两年未有所出,将来自可母凭子贵。再加上方
家大少爷是杭州城人尽皆知的翩翩美公子,想到这里,红帕下的少女就喜上眉梢,想着如何讨好公婆,相夫教子,又想到自己
有着"年轻貌美"这项不小的资本,更是欢快。只见眼前一晃,轿子没有停,本来略显宽敞的室内凭空就多出了一个人来,在身
上点了一下,自己便叫不出声来了。喜帕被掀开,看到一张绝美的脸,那是张女子的脸,却让同为女子的自己看得痴了。
"好庸俗的女子。"
听了这样一句评价,谁都不会高兴,但发觉喉咙竟发不出声音,无从辩驳,脸涨得通红。
"给你句忠告:不许进樱院,或者,你可以选择一下,是想要享用噬骨粉呢,还是青竹,或是磷漫。提醒一下,任何一种,都可
以让你死得很难看。"美丽的女子分别在自己手上试了一下,手上便出现三道,一道粉末,一吹即落;一道红痕,化作汁水;一
个圆点,穿透而过。而美人连眉头都不皱一下,新娘子早已面色惨白,就差没昏死过去......
13林间鸟,草长莺飞
她去看过那个女子了,是那么柔弱的一个女子,即将,在一个封闭的宅院里,度过那无望的一生,猛然发觉,自己起码,还有
自由,没有人能够剥夺......不知,将走向何方,但天下之大,总会有容身之处,起码,可以走向任何一方。虽然过去,现在
,甚至以后都会有那个爱恋的人存在于心中不为人知的地方,这样一个大宅院,她已经学着试着与别人分享,但她不想与别人
共享尹岚,只是这小小的愿望,都无法实现,所以,不想再妥协。从来都没有想过长相厮守,那不过......是少女的梦罢
了......从来都不会让上天,赐予黎澈。上天给的,只有无助的魔魇,却让人变得现实,让人认清真正需要活着的世界,但这
是实惠的恩泽,因为有了这个,就可以活得更久。
最后,看一眼那个平静无波地生活了两年的城市,这里,有爱,有安逸......确切说,是曾经有吧。但暂别了,我得想想,该
做些什么......该去哪里......
挑开红色的盖头,看到虽然化着浓妆,却依旧显出苍白的新娘,尹岚的脸也不禁白了白,但仍旧对着新嫁娘尽量的显出一份平
和:"怎么了?是,初为人妇而感到不安么?"他轻轻的将她拥进怀,像一个父亲一样。"呜--呜--"无预警地,女孩子无助地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