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雅一路走来,像看戏似的。
“啊,杨掌门啊,好久不见,真是越来越年轻了呀。乍一看,还以为是哪位风度偏偏的少侠呢。哈哈哈……”
满脸纵横交错的老汉笑的比桃花还灿烂:“哎呀……陈老兄啊……老夫如今是一大把年纪了,虽然不显老,但也不能说是年轻喽,哦吼吼吼……”
“呦呦呦呦呦……这不是张大哥吗,今天在这遇到你了,没想到你也来重生门给秦掌门送丧,真是巧了,我也是来祭奠秦掌门的,哎……还记得许多年前我们一起遇到秦掌门,他那时还指点过你我,还说你我都是可造之材,现如今,我当上了雷霆镖局的三级镖师,终于是有了出息,现在想感谢秦掌门的指点之恩,却是天人有隔,此情此景……哎……真是催人心伤啊……哦……对了,说了这么多不知道张大哥现在在哪里出名呢?”
“那个……我姓黄,不姓张。”
“……”
风雅觉得有趣,清了清嗓子单手捂着嘴对着倾漓阴阳怪气叫道:“哎呀呀呀……这不是枫火庄的少庄主吗?老远老远看到你还纳闷是谁家的公子这么气宇轩昂,英俊潇洒的,风度翩翩,原来是韩大公子……啧啧啧啧……果然是人中楚翘……看到你,就觉得你是那天上的明月,浑身上下散发着无暇的光芒。再看看我,哦……和你一比,我就成了那月光下黑漆漆的乌龟,真是让我羞愧……啊……韩公子,你不能这么帅。啊……韩公子,我崇拜你。”
风雅一只手捂着自己的脸,一只手对着倾漓摇摆,一会儿崇拜,一会儿羞愧,装的不亦乐乎。
倾漓僵着身体站在路间看他的表演。知道风雅是个‘即兴主义者’。可不曾想过这么惊人的事他也做的出来。
原本涌动的人潮因为风雅的即兴表演而停了下来,停下来的原因并不是因为风雅演的多逼真,只是因为他们听到了整个江湖年轻一辈人都崇拜的人物——枫火庄少庄主韩倾漓。
白双眼睛同时射向倾漓,风雅感觉气氛不妙,扯扯倾漓低声道:“你是怎么混江湖的?欠他们银子了?”倾漓摇摇头:好象……没吧……”
周围人开始相互私语:“你听到了吗?他说到韩少庄主了。”
“他就是韩少庄主?”
“他就是‘千枫公子’?”
“……不可能,‘千枫公子’虽然武功极强,相貌却极丑,听说长着大暴牙!”
风雅伸手摸了摸倾漓的牙正言道:“不暴啊……”
“听说韩公子丑的惊人,所以他在剿灭洞庭一窟鬼的时候,一百几号人不是被他剿的,而是被吓死的。”
“原来如此……难怪说相貌也是一种杀人武器,‘千枫公子’好厉害!”
“不仅如此,还听说他和五毒大战十天十夜,最后使了‘千枫第九式’力挽狂澜,那一招使出来真是惊天地,泣鬼神,方圆一里内的树叶都被剑气削成了半截。”
“十天十夜,那不饿死了吗?”一胖麻子惊奇叫道。
那人不耐烦地甩甩手:“人家是大侠……大侠……懂不!!”
胖麻子恍然大悟,摸摸滚圆的肚子:“难怪我成不了大侠,原来如此……”
风雅再次疑惑:“这么厉害?”
倾漓抓抓脑袋轻声回答:“我也不知道是谁撰的,其实只打了一天,后来就听外面说打了十天十夜,还用了‘千枫第九式’,那剑法我才练到第八式,第九式连我爹都僵着练不上去,都是外人胡吹的。”
一群人唧唧喳喳围着两人讨论,一壮实汉子拿着把大钢刀从人群中挤出头,钢刀往地上一锤,‘砰’的一闷声,扬起一层灰,茫然向着人群:“听说这有个‘千枫公子’,在哪呢……滚出来。”
壮汉子说的很粗俗,样子长的比他的话更粗俗。吐出的字一个个飘进风雅耳朵像一个个小炸弹似的在他脑袋顶上炸,于是风雅怒了。
风雅面瘫,似一阵阴风幽到壮汉面前,狭着眼,黑着脸,狰狞地直盯他,一直盯他,死死盯他,那眼神像尖刀,仿佛要把壮汉剐的死去活来,壮汉抖三抖弱弱问道:“你……你是哪来的玩意儿。”
风雅面无表情:“你让谁滚出来。”
壮汉抖了抖胆,豪气万丈:“老子一路走来收拾了十几个自称‘千枫公子’的混小儿,说话语气那叫一个‘狂’。可一打,那叫一个‘弱’,像只鹌鹑,一踩就蔫。看你们那样,要冒充‘天下第一剑’最起码得拿把剑吧,当我们都是傻子吗?”
壮汉撩了撩袖子狂言道:“老子今天就出出手收拾收拾你们,让你们知道个好歹,也好让江湖少几个败类。”
壮汉话还没说完,拔起大钢刀就向倾漓砍去,风雅敏锐,见势纵身一跃拔出旁人的剑,伸手一挡,就觉一阵激颤,大推几步,定神一看,那剑楞楞的被劈成了两截。
风雅蹙着双眉:“你对之前的那些冒充之人也是这样砍的?”
壮汉以为风雅胆怯,横着脸不屑一顾:“现在是在重生门的地盘上,我可有手下留情,收了些许力气。要换在别地,我这一刀下去,不要说你那软绵绵的腰板,就连这石头都得开花!”
风雅捏紧手上剑柄,双眼突变冷峻幽幽说道:“你是说之前那些人都被你劈死了?”
壮汉笑的很大度:“老子给他们留了一条活路,只是废了他们的手脚,免的以后再骗人。”
风雅愤恨的朝地上吐了吐口水,满脸恶心:“我竟然和你这种的人说话,自居英雄草菅他人性命,你还不如直接杀了他们也比他们不生不死的好。”
风雅扔了手上的残剑,回头向剑主人道了歉。拉了倾漓就要走。
壮汉自觉被羞辱了,握着拳头咯咯的响,额上的青筋就差没暴出来,猛然间抬头一阵吼叫:“你知道我是谁吗?就连秦掌门见了我都要给我七分面子,就凭你这不男不女的人妖也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辱骂我?今天不好好教训你,我就不叫‘狂刀张大’!”
风雅抖了抖身型,不紧不慢回头轻轻一瞥,一脸肃杀之气,山风吹拉起他的衣袍在风中作响,上翘的眉角皱起,紧抿着薄薄的嘴唇不带一丝温情。此刻的风雅冷漠到了极点,他慢慢走向张大,仿佛连呼吸都不带。
张大也许不知道他到底踩到了什么地雷,但‘人妖’两个字足已令风雅从仙人变身为恶魔。只有倾漓知道此刻的风雅有多危险。
倾漓急忙挡在风雅面前,扯着他的衣袖好言道:“算了吧……啊!秦祁还在等我们呢。”
张大对着风雅哈哈大笑:“长的娘们似的,还是快逃吧,等一下哭鼻子可不好!”
倾漓一脸认真对张大叙述:“你的刀法只有蛮力却不灵活,他要是和你打,你十招内必输。”
“啊哈哈哈~~大言不惭。若是我输了,我张大自废经脉发誓此生不再踏上江湖一步,若是你们输了,哼……你们就自断手经、脚经。可敢?”
旁人面面相觑,有人开口说话:“张大,玩的太大了吧,那两个年轻小公子哪是你的对手,你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嘛。”
张大一脸骄横:“没这样的本事就不要说这样的大话。”
风雅往倾漓腰间一抽,竟是一把软剑。
倾漓赶忙拉住,道:“算了,风雅。”
风雅一把拍掉倾漓的手,怒目而视:“你就是这样,什么事都不会去计较,弄的自己好象很大度,就为了去符合你所谓的侠士仁义,你难道没看到他不领情吗。”
“我和你不同,我不会主动去惹人,可别人也不要来惹了,若是恼了我,打的过他就打他,打不过他就诅咒死他,谁也别想好过。是他先出言不逊,仗着自己老江湖就胡乱杀虐,我今天就是要看他怎样自断筋脉。”
风雅高举铁剑正言道:“千枫·起。”风雅起剑,翻起的衣袖连着铁剑在风中划出优美的弧线,发丝散在空中犹如有了灵魂般随着风雅身影翩翩起舞。
周围起了风,路旁树枝开始不停摇曳,风雅舞着剑,片片绿叶像万支蝴蝶分散在风雅周围,又像精灵穿梭在他身边。旁人不觉得都看痴了,张大看准了风雅挥着钢刀就一刀下去,风雅犹如先知,一个翻身转到了张大身后,风旋转在两人之间形成极大气流,树叶越来越密集,围挡在张大周围渐渐遮住他的视线。
接着风雅足下一点,身轻如蝶后退一截,挥起铁剑向张大一挥:“剑风·灭!”
一道劲风向着张大劈去,张大胡乱挥动着手拍掉阻挡视线的树叶,来不及看清前方情形,就惊觉一道锋利剑气滑过了脸旁,劈在了身后的树干上。
一切都静止,只余闻空中纷纷下坠的树叶与地面的摩擦声和风雅急促的喘气声。
‘吱呀’一声,被劈到的大树横在了地上,凋落了满地的叶,倾漓急忙上前扶住风雅,风雅缓了缓气抚住胸口,拿紧了剑推开倾漓走到呆若木鸡的张大旁,坚硬道:“你……输了……”
张大缓缓抬头,两眼神色混沌,不可相信输赢只发生在一瞬间:“这是‘千枫九式’的上层剑法,枫火庄从不传外人,你……”风雅屏了屏气,用力一掷,宝剑摇晃在张大身前:“你……该自断了。”
第六章
张大惊恐的看着眼前的剑,手一软,大钢刀‘啪’的一声倒在了地上,风雅咄咄逼近,神色轻蔑:“没这样的本事就不要说这样的大话。”
绝美的面容渐渐在眼前放大,却看不出一丝怜惜,只有绝对的冷酷。倾漓猛然拉住风雅严厉叫道:“够了……”
风雅拔起剑,戳了戳张大的脸,冷言道:“我最讨厌说话不算数的人。”
风雅将剑还给倾漓,留下身后一团无声的人群向着广场走去。
倾漓跟在风雅身后默默不语,风雅走的很缓慢,捂着胸口不断咳嗽,倾漓轻手拍风雅的背,却被风雅挡掉。倾漓轻声叫唤:“风雅,生气了吗?”
风雅仍旧一直走,倾漓拉拉风雅衣袖惹来风雅更大的一阵咳,倾漓开始埋怨:“不是不让你用‘千枫’吗,你身体不好,怎么还用这么烈的招式。”
风雅抖着嘴唇道:“只要让我难受,我就会拼命抵抗,可你不是这样,你没有自己的情绪,也没有自己的喜好,什么都是枫火庄最大。我不喜欢这样,一点也不喜欢……”
风雅扭过头不看倾漓,倾漓轻笑:“怎么弄的和小孩一样。”
风雅又咳了几声,望向天边若隐若现的远山,眼带忧郁,神情悱恻,沉默不语。倾漓皱了皱眉,软软回道:“风雅,你不要这样,我看了难受。”
风雅倔强道:“我就是这样,你能怎么样?”
“好好好,风雅就是这样,以后风雅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尽管胡闹。”倾漓嬉笑道
倾漓伴着风雅走向前方人群,盯着风雅温润的侧面心中很是温暖,小时候风雅和任何人都对着干,天不怕地不怕,长大后也是这样,其实他知道,风雅只是为了维护他。
倾漓悄悄拉起风雅的手,道:“我会护着你!永远。”
山间的风带着青松的香味游离在林木间,站在石阶上,风雅浅笑的神情被风带走,飘进倾漓记忆深处,直刻在他心上。
他的轻笑是世上最淡素清雅的风景,比西湖水更能醉人的心。可随着岁月的流逝,在经历了百转千回沧桑变化后,倾漓是否仍记得,只是那一抹清丽的笑容才是他最值得守护的唯一,是否仍记得多年前,他和风雅站在山冈间,他心中说的那一句:“我会护着你!永远。”
石英广场此刻集满了各色穿着白衣素布前来吊丧的人,广场上布满了白色麻条,阴沉不明的天色更是映衬了广场浓重悲凉的气氛。
秦祁站在高台,双手反握在背后,削如剑峰的眉下是凝视前方黝黑的双眸。盯着广场上的人群,坚硬的轮廓线勾勒出那一份决然的毅力和出挑的气质,迥然有度的身影是多年历练沉淀下来的沉稳,像一尊石像俯视着场下的一切。
风雅望向秦祁,两人四目交汇,那一刻,风雅震慑于秦祁的气魄与威严,这个男人如同北方的狼,眼眸中的绿光,那是在渴望!
秦祈身后站着阿扁,穿戴的很整齐,其实除了鼻子扁了点,他看上去其实是个敦厚的男孩。
阿扁见到风雅,十足孩子气。兴奋的使劲向他们挥手,又蹦又跳着跑下广场,朝风雅奔去。
跑到风雅跟前,红着脸抓着风雅的袖子,笑着露出一排缺了一颗牙的牙:“风雅大哥,这地方人多,到高台上去吧,那空气也好点。”
风雅拍拍阿扁脑袋,柔笑道:“那是你爹放灵柩的地方,除了你们,我们是不能上去的。”
“就一个死老头躺在哪里,怎么这么麻烦。”阿扁语出不逊道。
‘啪’一个巴掌捆在了阿扁的脸上,风雅不可置信的盯着他眼前的秦祁,阿扁的双眼顷刻变的丝红,眼中噙着泪看着秦祁低下头咬着嘴唇,任眼泪一滴一滴留下。
风雅比了个嘴形,却没发出声,秦祁看的出,风雅是在说他混蛋。
秦祁顿了顿,拉过阿扁,把他的头夹在自己的胳膊低下,摸了摸被打的那一边脸,搓了搓又揉了揉,道:“爹已经死了,你就别在记恨他了。”
秦祁带着阿扁走回高台,风雅望向两人身影,恍然:“阿扁挺可怜,老是被他打。”
秦祁在风雅心中的形象就这样又一次被固定,一次,二次在众目睽睽下打阿扁,那是虐待狂才做的事。
重生门的二老爷站在高台说着感谢的话,看伤气面容有点憔悴,情绪也很低落,倾漓与风雅面面相觑,在人群中搜索了一下林墨,却不见踪影。
秦汶匆匆说完就下去了,高台上设置着灵堂,摆着寒冰玉棺,秦沐就这么毫无声息的躺在里面,虽然保持着不变的模样,但惨白的肤色没有一丝血色。
秦祁边上还站了一位蒙着紫纱的女子,风雅指指,道:“那就是阿扁说的那位姐姐?”
“她叫秦卿,是秦家大小姐,秦掌门生前很宠她,是重生门的金枝玉叶。”
风雅点点头,又问道:“她蒙脸干什么。”
倾漓笑了笑解释道:“秦卿很冷傲,她觉得盯着她看的人都很俗,所以常常蒙面。”
“哦……那她的应该很好看喽。”
倾漓环手淡淡说道:“历来女子有‘四容’,男子有‘四玉’。秦卿是‘四容’之首。”
石英广场上一祭祀老翁拿着一帖子点着一串人名,被点到的人走上高台点香祭拜,风雅看着高台上一波一波的人群有点惘然:“我怎么看他们都不是很伤心的样子?”
老祭祀点到青城山,林墨没有出现,他带来的弟子说是因为悲伤过度,卧倒在床。风雅看了一眼秦汶,心想该是纵欲过度才会卧倒在床才对。
灵山跟在青城之后,灵山的如海道人因闭观修道此次也只是派了几个弟子来。
风雅看着灵山弟子统一背着把弓还个个一副不可冒犯的样子,倍感奇特。倾漓解释他们久居灵山自觉沾染仙气,所以都有点清高。而弓箭是他们灵山的武器。
老祭祀点了倾漓的名字,倾漓摆正衣服,向风雅微微一笑:“我要摆出‘天下第一庄’少庄主的气势,不能丢人。”
风雅看着倾漓在一片羡慕眼光中缓缓走向高台,麦色皮肤映衬高大身型显得成熟而稳重,他点燃祭台上的檀香。场下炸开了锅,到处都是议论声和大片女子叫声。
“他就是‘千枫公子’?传说他是个丑龅牙,怎么这么有气度……”
“好崇拜他,好高大,好威武……”
“别不知天高地厚了,就凭你也敢想着‘千枫公子’,也不看看你是什么身份,人家可是天下第一剑。”
“呦,懂得说人家,怎么不照照自己的样子,你就配想他了?”
“我要追逐他……诶……提醒一下,你们可别和我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