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着两小片阴影的睫毛轻轻颤动,似乎还不太愿醒,眼睛露出一道清冽的缝,下一刻似水眸光流泄而出,躺着的人终于醒了。睁眼睛就看见这一屋子的光,明显的不悦,再看看一直盯着自己的尹越,也没丁点儿意外,下了床就伸着懒腰往浴室走。
"一小时又一刻,你有警惕性这种东西么。" 刚走到浴室门口,背后就传来冷冷的声音,身形顿住片刻,转脸投去一个淡漠的目光,仍旧没说话,推门进去了,不会儿门内传出哗哗的水声。
信息提示音响起,尹越看了眼手机。一切如他所料想,心里却找不着任何满足感,等着吧,等着,最能沉住气的,怕是就要数他了。有些倦了,合上眼睛就靠在那儿闭目养神。
敏捷的脚步很轻的移动过来,还有衣料摩擦的细碎声音,尹越依然闭着眼不动,心里笑道,带着这一身袭人的清爽湿气,莫非你还打算惊着谁么。直到娴熟的手指摸上自己的腰带,尹越才猛然睁开眼,目光警醒毫不惺忪。映入眼帘的是少年赤裸身体丝缕未着,满室的光照的肤色刺眼的白,倘有水珠沿着修长躯干滚落。
伸过去的手被人牢牢制住,少年却一脸不以为意,就势跨坐在尹越上,然后不言不动,无辜无害的引诱。
于一般人而言,这无疑是致命的,可尹越向来自认非一般人。也可能是比常人更糟糕,谁知道呢~ 手搭上略显单薄的肩臂,干燥的指腹抚过还带着潮气的皮肤时,会稍稍泛涩,少年面色无波,
任凭他一寸寸抚摩,颈项..锁骨..胸膛..腰腹..
尹越兀的收回手,"穿上衣服吧,也就这几天了,行动前你还是老实点好。"用的是一贯的说话方式,漠然无波的声线里,见那少年别过脸,停顿片刻,露出形状美好的下颌线。那个弧度看上去很显纤细,但尹越对自己一手带出来的人有充份的了解,纤细或是温和,都可以是表象。
盲十一.
时间分秒流过,缓慢的让人几近窒息。
半晌,跨坐在尹越腿上的少年翻身下来,动作干脆利索,没有丝毫因赤裸着身体带来的扭捏。迅速套上衣裤,甚至连长檐帽也扣上湿湿的头发,衣冠整齐后躺回床上靠着,静默不动,整张脸几近完全隐没在阴影里,阴影边缘是紧抿着的唇,嘴角平直。
从头到尾,日光 阴霾,灵动 静止,他没有任何只字片语。
□□□自□由□自□在□□□
跨出电梯门,储轩四下打量,尹亦杨的家还是那个老样子,物品设施俱全,却没能拼出一丝生活气息。
懒散的步子直径走向那张宽阔松软的大床,躺上去的时候,储轩无声勾勾唇角作笑,不知是何人,前不久身处此地时还是如履薄冰,步步为营。有些放弃反使人轻松,不管是恨也好,爱也好,希望也好,绝望也罢,无所求时心境宽阔。天地之广,纵有广厦千间,睡觉也不过就是一张床么。所以,睡觉皇帝大。
跟在他身后的亦杨不免一怔,这人跟了他时间不长,却把那份悠闲全数夺去,随意里透着几分无所顾及,让人想怀疑也难。不过怀疑早已是无用的东西,他即是那个想要自己命的人,笃定或注定,不知。到底应该怎么办他,还是没想好,或者说压根就不想,只是下意识的要把这人抓在身边。尹越要回来了...亦杨咬了下唇拧起眉毛,更坚定了刚才的想法。
轻叹一声,微不可闻,抄起桌上的烟,亦杨把脚步轻移向通往天台的楼梯。
躺在床上阖目而眠的人微微睁开眼,只看见旋转楼梯尽头的门正缓缓合上。
□□□自□由□自□在□□□
梦境灰蒙依旧,却再没看见听见过谁,心心或储姨,这些给予温暖美好感触的人,或许本就不应该存在于如此灰暗的记忆里,又或许,自己早已被她们鄙弃,她们完全有理由厌他憎他,知恩不报认仇为亲自甘堕落,总之有些人有些爱恨,以为会铭心至来生,到头来转眼湮灭,无踪无迹,比隔世还远。
一觉醒来,黄昏正敛,天渐暗。储轩一时不知自己为何身在此处,这是一个与他毫不相关的世界,全是些不应有交集的人。如果仅是放弃仇恨,他完全可以离开夜涩,远远离开这里换个地方,开始回归原有的生活。
可他偏偏没有,宁可沉溺于这淫秽泥坛不愿抽身。在矛盾阴暗扭曲的心态中是否还能滋生出爱?储轩不知道,只知道期望偶然看见某个人,看他伪善的温良言笑,看他时现的狠利逼人,看他似有似无的纠结和似真似假的深情。是自己闯进了他的世界,若跨一步出去,便再无交集。
而这点所谓的交集,不过是云尤雨殢入夜纵欢。这是有勃常理的床递缠绵,也是有勃常理的情绪心态。那人不管是粗暴凶悍,还是戏谑诮笑,脸上从没出现过嫌恶,总是用修长指尖或是柔软的唇,抚过这被不少人享用过的,甚至是储轩自己都放弃了的躯体,一寸一寸。不厌不弃,这世上包括自己在内,又能有几人对自己做到如此。
路途中,走至一半时丢失了行走的理由,前行灰朦,回头艳红,四下茫茫停滞路中央。
□□□自□由□自□在□□□
钢筋混凝土堆砌的怪物,或许百年不变,遥不可及的天空,暮云夜风,万年不更。
亦杨坐在天台边缘,犹似身处天堂深渊的临界点,最迷茫也最善变,是人间。想到不久前他还自信满满,以为一切都控制之中,在这个相同的地方,对某人试探甚至是拨撩,好奇他的宠辱不惊,亵玩他的生涩木讷,看他的情绪被自己操纵的形同惊弓之鸟,暗自得意。现在想来实在可悲,人家不过是有所谋而来,真实心性全数隐没,谁是弓箭,谁才是猎物,亦杨苦笑。
其后对他兴趣愈浓,为击碎那层倔强,软硬兼施百般折辱,接着又想柔软那层防备,欲抽丝剥茧一窥其眼底莫明恨意。事实证明,被别人隐藏起来的秘密,定然不会是好事物,知道了一点好处也没有。的确有人把一切控制尽在算计之中,不过那人是储轩。木讷的他,轻浮的他,都绝非泛泛之辈,连人的感情都能算对的,还不是各中高手么,特别算对的这人还是他尹亦杨。想笑,唇角弯起的弧度盈满酸涩。
是爱上了这个人么,亦杨不确定。可再从头回想一遍,这人从一出现在他视线里,几乎是打破着他先前的规矩一路走来,渐渐的贴进。亦杨从没留意过这么平凡的人,也从不带人回家,更讨厌不识抬举的人,并且,对有意忤逆者绝不手软。至于丢丢捡捡,几放几收,更不是他的风格。说到了,从最初时就被他吸引,时至今日更放不开,那并不是什么特别的人,但抓在手心里会很踏实。略施罚诫,虽然让人心里别扭但至少要确保性命无忧。
为什么到今天能坐在这里好好想一想呢,又不是什么生死攸关的时刻,仅是得知一些真像,可以将其毙命的真像,而且这个生死权力倘握在自己手里,就已经开始惶然了。不能让他死,怕抓不紧,那怕是他要的是自己去死。 回望惊心,这牵连未免太深了吧。
迅速有力目标明确的牵连,大多是利益。而感情上的牵连,都是难察轻微的,在不知不觉间细细密密。
□□□自□由□自□在□□□
身后传来门开门合的声音,亦杨回神,转脸就看见那个在脑海回放了一整个下午的人。
就这几步之遥,却并不走过来,而是斜倚靠墙而立。衣衫随意,懒懒的站在那,现出几分亦杨从未见过的不羁风情。
亦杨不禁勾了嘴角笑笑,羡慕,记得某次跟踪这人时,曾羡慕他的寻常,那时多半是有些嘲笑的成分,此刻是真实的羡慕。
别管是真是假,平常才更擅伪装,更利于变化让人难以捉摸。这看似寻常的男子,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已是几番面貌示人,喜欢上他的人,自是被其吸引,举手投足间偶现的风情都要迷醉一番。
而自己呢,众人口径一致的评一句:亦杨的确是漂亮。俊颜媚骨,内心的犀利拿温和一覆,再无其它。
先动情者输,敌暗我明,你看他如雾里看花管中窥豹,他看你却是一望而知一目了然。亦杨想着这些,内心难免寥落一番,无意言语,只是静待。
不想储轩却先开了口,"老板,出来都是混饭吃的,怎么着也别让人饿着肚子吧。"言带轻笑,无任何它意的纯然浅笑。
盲十二.
言语不能及尽前,他们都已察觉或是有了预感,事态未转,情绪先变。
好似回到不久前的某时此地,亦杨短暂失神。回过神缓慢起身,向来悠闲的步履有了迟疑,就像此刻不确定的思绪。
"是啊,坐了太久都忘记时间了。下去吃饭吧。"亦杨说完便打算下楼,没走两步回头发现那个男人还是斜靠在墙,分毫未动。眉宇间满是疑惑看过去,慎是不解。
"先抽根烟吧,也不急在这一时。"储轩说着便放了根烟在唇间,"火机不知道掉哪去了。"言语随意,眉目淡淡。
亦杨恍然,回到刚才坐的地方,捡起忘在地上的火机和烟过来,烟盒揣进口袋,火机递给他。
都市的夜色并不能深黑,四处繁灯霓虹隐约散播光亮。灰蒙的视线里,男子点燃唇间的烟,动作捻熟流畅,手心呵护下,火光跳跃着舔上他的侧脸,下巴坚毅的线条,质感温软的唇,在明亮光线中短暂的清晰。
云雾升腾前,火光熄灭后,亦杨只觉着自己的手指蠢蠢欲动,男子唇角边的痣,用记忆里美妙的感触对他手指散发无尽的磁力。但仅把手紧握成拳垂在身边,侧过身和储轩一样靠墙而立。
与储轩的淡然不同,亦杨不时留意身边的人,看他把视线在前方放空,吞吐云雾。神色看不太真切,只是那份悠闲调调在这十分普通的动作间被渲染出别致的魅力,让人只想狠狠吻上去,却也只能压抑忍耐不动。夺与忍,这样相差极端的态度变化只在一夕。疯了!~亦杨暗骂自己,当真是不能承认喜欢的,一旦承认了,便瞬时发现那人更多好处,偏要苦苦按耐,这不是自找折磨么~~
半支烟,一转眼,或是半个世纪。时间仅是相对而言的光阴测量功具,依各人感触全然不同。
又深深卷入口烟,储轩抬手就势想把刚抽了一半的烟扔掉。其实他哪来的这么多坦然,看似没有目标的视线,借着暗地灰蒙遮掩,时不时落在身侧站着的那人身上。
等在哪儿的亦杨虽无动作,却流露出点儿手足无措的感觉,若不是佯装的,还真有几分乖顺少年的形态。
想来也不过就25岁,比自己还小两年,但他自认明了此人的本质,还是别让人等了,试探尹亦杨的底限绝对不是什么好玩的事儿。
扬起的手被拦住,储轩诧异看着亦杨将那半支烟从他手中抽走,含在自己唇齿间。
"我是穷人。"亦杨狭促一笑,烟雾缭绕间,眸若星粲。
怔了数秒,储轩摸着鼻尖正色道,"是么,我没觉着。"估计是为了压抑窃笑,声音闷闷的。
"其实改变也不是件多难的事儿,不是么。"比如,你恨我。另有隐意的期待埋没的很深,亦杨问得随意。
稍作思忖,储轩又回到懒散无谓的调调,"是说剪子的事吧,"揶揄似的看他一眼,"您觉着在夜涩那个地方,房间里搁把剪刀,是个明智的选择?"
自找的,果然是自找折磨!~~郁不能言!~闷死算了~~亦杨把烟一掐,吃饭!~
□□□自□由□自□在□□□
看来以食物泄愤这条方针并不能实用贯彻到生活的各个方面,人类的生活就是个不能被总结的怪物。
整顿饭的时间亦杨都没什么动筷子,他甚至把时间大多花在抽烟上,隔着时浓时散的烟雾,漂亮的眸子仍旧黑白分明的清亮着,清亮的坦然出心中的困顿,不再掩藏或伪装,无心无力。
视线停留在对面那个正大快朵颐旁若无人的男子,目不转睛的注视,又像是目光透过他,空无落处。
已略夺在手的,都不是非要不可的。亦杨想,而唯一要的,非得这人愿意给才行。
不过目前来看没这个可能,就是不知道除了小命外,他还有什么想从自己这儿得到的呢,估计是没有吧,怎么可能会有。而自己能给的又有什么,好像也不多呢~
储轩不能停止的狼吞虎咽着,因为他不知道他还能做什么。对面的人莫明颦眉;诡异苦笑,但一直都在盯着他,被这么死盯着还能吃下去的,也算是人才了。
这能怪他么,‘时事造精英',那人拿烟当饭,他再不快吃多吃,这饭要吃到什么时候才能完吧!~风卷云殘,终于,在快吐之前结束了一餐。
"走吧。"亦杨结了账,拿起桌上的烟盒打算起身,手上晃晃才发现盒里空无一物。
勾起唇角一笑,很多人没抽烟时都对此物轻视讥诮,好像全天下抽烟的人都是自甘堕落上瘾的白痴似的,可你拿起来试试。
看看等在身侧那人,伸手扣了他的手腕就走,一路上握的紧紧的,穿过大厅时也毫不顾及众目光。
我的命你不饶,你的命我也不丢,各凭本事试试身手吧,到死~算了!~
□□□自□由□自□在□□□
储轩不得不承认,就算是现在再无耻再无谓,他对亦杨家的浴室有心理阴影。
人就是这德性,要是天天摔跟头,估计能摔着摔着就不觉痛了,但头一回你跟哪儿折的,让你忘你也忘不了。
一把薄刀片算是刻在他脑子里了,搞得他总觉着整个浴室就是那把刀的刃。
冲着淋浴,门也没锁,不是不想或不敢,是不愿自寻其辱,门外那人只需一个眼神就能说:‘哟嗬~~见过MB,没见过怕人看的MB~'光想想就一阵恶寒~
直到洗完也没什么动静,一出门见先洗完澡的尹亦杨跟沙发上好生坐着擦头发呢,甚至还是有点乖顺的样子。
"看你下午睡的挺好,作息慢慢调吧,烟、酒"亦杨随手一指,"隔壁房间里有电脑什么的,不过扔在那很久没动过了。自便吧,我先睡了。"
储轩站在那好一阵莫明其妙,或者说,好吧他也承认,还有点失落感,一点。
盲十三.
书房。
已经呆坐在这近三个小时,储轩茫然的对着显示器,甚至都没打开过。能看出这个房间里的物品基本没使用过,显然也有人来打扫保持整洁。但这都不是问题所在,问题是,这里没有夜涩的晦暗和靡媚,这里太正常了,正常到太不正常。
去夜涩之前做的准备其中之一就是和所有的朋友同事完全断绝关系,本就没几个人,再加上那事儿一闹,断的更是利索干净。至于‘长目',莫非要让他在尹亦杨家里联系他们。而且,联系他们干什么,说,当MB生活挺滋润~对这个姓尹的小哥还挺下不去手的,哥们儿不干了~
这如闹剧一般的生活,他甚至开始天真的幻想,如果不是孤儿就好了,如果没被领养也还不错,最最关键的,如果不幼稚的来寻仇就更好了。‘尹晔'的实力之前就有所耳闻,至于在‘夜涩'的这段时间,更是让他明白,把这个明繁茂暗根深的集团头目送到监狱里去,凭点暗幕黑账几乎不可能。司法部门,笑~那个时候还会对他们报有希望,不过是给自己的懦弱乱扯来的挡箭牌罢了。
如同一个亲手杀死自己过去的人,无知的闯进另一个世界,不可能萌芽重生,回头无路,深没在淤泥中,等待腐烂。
而夜涩,正好充当了这个泥潭的作用,污浊、靡烂。意念心智统统融于它,没有挣扎余地,财或色,来往进出那里的人都被一种叫‘欲'的东西操控。他适应了那里,便只能适合那样的环境。在世上活一回,最终的归途竟然就是在夜店里当MB,这就够乌龙的了,更可笑的是,长到快三十岁才发觉,笑~储轩关了灯走出去,烂咱也烂得专业点,怎么着现在也是夜涩最贵的人,这个点儿,干点该干的活呗~
□□□自□由□自□在□□□
亦杨说的到是好听,其实哪里睡的着。他甚至想把这些事全挑明了,死也死个明白的。
有两种人分不清仇家,一种是清白的人,得罪过的人屈指可数;还有一种就是像他这样,过去的某段时间里,为了能在尹家站稳一席之地,为了能被老爷子重视,他是指哪打哪,让干什么干什么,绝不忤逆,只会干得更狠利更漂亮,血仇死仇多了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