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咒————苇间风

作者:苇间风  录入:12-24

布兰切的眼皮跳了跳,却没有睁开。

 

第 9 章

刚刚走到家门口,托托的叫声惊醒了布兰切。
"布尔,你怎么了?"
孩子惊惶地跑了过来,跟在他身后的格里姆也是担忧地探头探脑。
布兰切连忙打起精神笑道:"我没事,托托,只是腰闪了一下。"
他拍着拉塞亚的背想让他把自己放下来,可拉塞亚根本不理他,只吩咐托托道:"托托,把厨房的那张高背椅放上厚厚的垫子,布尔要坐。"
"我去吧。"
格里姆先行进了屋。托托跟在拉塞亚身边,小手紧张地抓住布兰切的裤脚,皱成一团的小脸已经快要哭出来了。
"托托不要这样啊,我真的什么是也没有,不信你问拉塞亚。"
布兰切暗暗拧了一下背着自己的男人的手臂,希望他能配合一下。
用拳头揉着红红的眼睛的托托抽泣着问拉塞亚,"布尔真的没事吗?"
"嗯嗯,他只是累坏了,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连连点头的拉塞亚脸侧向了仰望他的孩子。刚刚松了一口气的布兰切听到托托"啊!"了一声。
"拉塞亚,你的脸怎么了?"b
"野猫。去接布尔时,一只野猫抓了我的脸。"
"可是,为什么这边这么红呢?"
孩子的手指向了拉塞亚的另一边脸。这时,他们已经抵达了门口,屋内的光将拉塞亚的整张脸都显现了出来,被布兰切最初打的那一巴掌留下的掌印非常清楚。正因为清楚,布兰切才觉得托托可能认出那是自己留下的,他慌忙开了口。
"那个,是我打的。"
托托的眼睛睁得更大了,"为什么?是你们吵架了吗?"
"不,不是,是有只蚊子飞到他脸上了,我帮他打来着。"
"蚊子?已经有蚊子了吗?"从厨房出来的格里姆接过了话头,"我那边临着水渠,晚上回去我得记着把窗户关严实了。"
话就这样被岔开了,托托也没有再追问下去,两个当事人也大松一口气地不再提及。之前,拉塞亚已经做好了晚饭,格里姆也带来了自家做的腌菜,将冷了的汤又热了热,四个人边围坐在餐桌前吃了起来。
进了些食物后,布兰切感觉精神好了点,紧紧靠在他身边的托托见哥哥和往常一样眼睛亮亮的很精神,也开心起来。
格里姆的话依然是最多的,整个晚餐过程有三分之二的话都是他说的,从村子里大大小小的事一直聊到远在巴黎的国王。当然他谈得最多的还是快要临近的花月狂欢节。
"我今天听村长说这一次不光领主要来,连巴黎的某位大人物也会来,所以近期领主的卫队就会来这里清查附近有没有危险人物出没。"
布兰切随口道:"我们这里应该没问题吧,去年的战争几乎没有波及到这里,而且因为领主最早投靠了国王,国王的军队还为了保护领主的利益驻扎在附近。"
"话是这么说,可是领主好想很怕什么似的,这一年就没有离开过城堡。"格里姆舔了舔被麦酒润泽的厚厚的嘴唇,"你听说了吗,前任领主好像没有死,可能领主就是怕他回来吧。"
格里姆说的事布兰切也听村里人闲聊过,圣马洛的前领主因为参加了去年的布列塔尼亚叛乱而被国王没收了全部家产,转赠给他的叔叔,最先向国王密报其侄儿叛乱的行为并宣誓效忠国王的阿比让。阿比让成为新一代的领主,而其侄儿则沦为被四处通缉的叛国者。这些贵人间的人生变故对布兰切来说十分地遥远,听到时也如听到格里姆讲的那些中古时期的精灵妖怪一样的没有真实感,所以他没有接话。
格里姆继续讲了下去,"说起来还是现任领主好啊。"
"怎见得?"
这个晚上罕见地少言寡语的拉塞亚突然问道,他猫一样的眼睛微闪着让人捉摸不透的寒意。
格里姆打了个饱嗝,有些醉眼惺忪的他没有留意到拉塞亚奇怪的眼神。
"嗯,是这样啊,他至少是个正常人吧,不像前任领主那么可怕。听说他娶的三个老婆都被他害死了,那些美丽的夫人被他制作成了标本藏在他城堡的地下室里......"
"这些都是听谁说的?"
"大家都这么说,圣马洛公爵是蓝胡子,不仅如此,他还喜欢吃小孩,城堡附近总有孩子失踪......"
"够了!格里姆,这些捕风捉影的事就不要乱说了。"
出言阻止的并不是脸色微变的拉塞亚,而是布兰切。
"大家说的也不见得就是真的,前任领主是什么样的人我们并不知道,连面也没有见过的人何苦编排他呢?"
"可是都这么说总有一半是真的吧。"格里姆有些不服气。
布兰切耸了一下肩,"这些流言多半是这位领主倒霉后传出来的吧?其他的事我不知道,可我知道正是这位前任领主让我们村子成了自由村镇,我们每年只需向他交百分之三十的收入,而其他地方不管你收成如何一样不会变十个金的税收。"
"说的也是,"格里姆点了点头,"这些年村子的确比其他地方好过多了,可是......唉,谁让他在关键时刻站错了立场了呢,如果不发生叛乱的事,他不还是我们的领主吗?"
"那事是他的选择,我们没有资格去评说。至于现在的领主,他是不是个好领主现在还很难说,至少他背叛其侄儿的行为就让我觉得他不可靠,一个只想着自己利益的人不见得会为我们做想。"
听到这里,格里姆已经苦闷得皱起了眉头,他一边喝着酒一边喃喃道:"只要他不改变税收就成,我今年的收成可是不怎么妙呀。"

喝足了酒的格里姆摇摇晃晃地回去了,托托帮着拉塞亚收拾厨房,布兰切则被两人强行安置在客厅的摇椅上休息。望着窗外明晃晃的月光发呆的布兰切此时已完全没有了睡意,似乎回来的路上在拉塞亚的背上睡足了似的。因为接了修整村议政厅的活,布兰切每天必须花一半以上的时间在村议政厅做工,留给自己的时间越来越少,想着还有几样木器必须在狂欢节前交货,布兰切心里就有种说不出的焦躁。
今晚还是得再赶一下工,至少要把给安琪罗做的珠宝盒上的雕花完成出来。
正想着,托托从厨房里跑了出来,手里抱着给他装糖果的妖怪盒子。自从那日把盒子打开后,因为拉塞亚的出现,布兰切就在没有仔细看过那盒子。等有空想起时,托托已经把糖果装得满满的了。本来就不相信拉塞亚是从盒子里蹦出来的他也很快失去了对盒子的兴趣,倒是托托每天都高高兴兴地抱着它缠着拉塞亚讲故事。
"托托又要吃糖了吗?"
"不是呀。"小人儿啪嗒啪嗒地跑了过来,把盒子搁在了布兰切的腿上,"拉塞亚说吃颗糖的话睡觉会很香,我就抱来了。布尔也吃一颗吧。"
说着托托打开了盒盖,里面花花绿绿的糖果纸包着的糖让布兰切吃了一惊。
"奇怪,我没有买过这几种糖呀,是拉塞亚给的吗?"
"那是别人送拉塞亚的,拉塞亚说我喜欢就给我了。"
托托把一颗奶糖的糖纸剥了开来。
"给。"
布兰切犹豫了一下,低头把糖含在了嘴里,香甜的糖果味很快在舌面上扩散开来。
"好吃吗?"
"嗯。"
托托高兴地笑了起来。
"托托,该睡觉了。"挽着衣袖系着围裙的拉塞亚从厨房里走了出来,"今天我陪托托睡好吗,让布尔好好休息一下。"
"好的,拉塞亚。"托托凑上去在布兰切的脸上亲了一口,"晚安,布尔。"
"晚安,托托。"
忍不住紧紧地抱住了小小的身体,但最终还是不舍地放开了。托托离开时把糖果盒留下了,布兰切低头看着有奇怪文字花纹的盒子,想着等大家都睡下了再悄悄起来干活的事,拉塞亚走近的脚步声他竟没有注意。
"我抱你回房间。"
"啊?不不,我自己可以走,不用了。"
布兰切说着把糖果盒子放到了旁边的桌子上,一边撑起了身体。被摔着的腰骨被牵扯了一下,疼得他直皱眉。
"别勉强了,还是听我的吧。"
强健的手臂伸了过来,一把把布兰切打横抱了起来。想要挣脱却发现反被抱得更紧,布兰切忍不住提出了抗议。
"我说你到底有没有听到我说的呀?我自己有脚,可以走路!"
"我知道你有脚,但你这里摔伤了不是吗?"
环抱着腰骨的手意有所指地按了一下,奇怪的麻酥酥的感觉闪过腰际,布兰切顿时心里噗噗地乱跳。
"喂,你乱按什么?"
"不能小声一点吗?托托还没睡着呢。"
说话间,两人已到了二楼另一间寝室。这里原是布兰切过世的父母的房间,因为布兰切一直陪着托托睡,所以拉塞亚来了后就擅自把它当着了自己的寝室。推开门,将布兰切放到床上后,拉塞亚细心地关上了窗户。本以为他会马上离开,却不料他又走到了床前。
"你那里摔得一定不轻,我想给你敷上点药膏,这样明天就会没事了。你翻个身好吗?"
拉塞亚边说边拿起了他事先放在床头柜子上的药膏瓶。布兰切也知道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所以也就乖乖地转过身趴在了床上。
感到腰部被涂上了凉丝丝的东西,刺痛的感觉也似乎变得轻了。被用宽宽的白布固定好了腰部后,布兰切被告知可以翻过来了。认真道谢后,重新仰躺着的布兰切心想这一下他会离开了吧,可没想到收拾好药瓶的拉塞亚反而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你怎么还不走啊?"
"我等你睡着了再走。"
"为什么?你在这里我睡不着。"
拉塞亚抱起了双臂,"我总觉得你今晚不会老实地躺在床上睡觉,说不定夜深人静时你又会爬起来干活,就像前几晚那样。"
被说中了心思的布兰切有些尴尬,但让拉塞亚盯着他睡他更不自在,于是他嘴硬地说道:"我才不会那样做呢,今天我困得很,根本不想起来。所以你不要守着我了,我一会儿就睡着了。"
"那就等你睡着了我再走,反正也是一会儿。"
气得无计可施的布兰切干脆把床单拉上,盖住了脸。可是视线的隔绝并不能减轻近在身旁的这个人的存在感,本来就浅薄的睡意越发没影了。满脑子想着没有完成的工作,身体却只能被迫躺着让布兰切越发焦躁不安。
"喂,你能不能不要坐在我面前啊?"
布兰切呼地一下揭开了床单,瞪视着拉塞亚的目光充满了不耐烦。
被厌憎的男子微微苦笑了一下,探过身摸了摸布兰切的额头,"你发烧了,布尔。"
"胡说!"
布兰切刚想打掉拉塞亚的手,可对方反拉住他的手就势按在了额头上,火烫烫的的烧灼感吓了布兰切一跳。
"你现在这么兴奋是因为发烧的缘故,如果不加以治疗和休息,要不了多久你就会烧得神智不清。你再老实地听我一次,我现在去拿些退烧药过来,等喝了药你好好睡一觉。"
说着拉塞亚起身离开了房间。不一会儿他又回来了,手中拿着水杯和一个小纸包。
"这是退烧药,你就着水喝了它。"
接过纸包的布兰切盯了拉赛亚一眼,"你不是精灵吗,施展魔法把我治好呀,又何必一而再地用什么要药!"
拉塞亚微微地笑了起来,"可是你并不相信我是精灵呀,没有信任,魔法就不起作用,所以我只能用你信赖的医药来医治你。"
鼻子哼了一声,布兰切一口喝下了药水。将杯子递还给拉塞亚时,对方又笑着问,"你不怀疑我给你的是毒药什么的?"
"嗯,以你恶劣的个性来看完全有这个可能。可是像我这样贫穷的人,没有任何利用的价值,把毒药浪费到我身上对你也不划算吧。"
不知不觉又斗上嘴的布兰切生气地拉上了床单,重新将自己的头遮了起来。好像听到了拉塞亚的轻笑,但因为轻微又短暂,所以也可能是风声,他不能确定。以后就是一片静默,耳边自己的呼吸有些刺耳,对面那个人像是隐身了一样感觉不到任何气息,可是布兰切知道他还在那里。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睡意依然没有降临。一身的烘热渐渐退去的布兰切在床单下翻了几个来回,因为腰骨的不适想要坐起来的他终于又掀开了床单。
"还是睡不着吗?"g
迎面撞上的视线非常地温柔,令布兰切有点错愕,又有点不好意思。他把手搁在了眼帘上,试图不去看那双让他有点迷恋的金褐色眼睛。
"我想一个人坐一会儿,你可以离开了吗?"
对方没有回答,布兰切听到了椅子移动的声音,以为对方真的要走的他不觉有些失落。可是那种空虚的感觉只持续了不到五秒,被有力的臂膀拥抱住的身体就像是苏醒了似的战栗了一下。
"要坐的话我抱着你坐会更舒服一点。"
拉塞亚不容布兰切拒绝地坐在了床头,让被他扶起来的布兰切靠在自己的身上,比那宽厚的肩膀更温暖的怀抱令布兰切有了瞬间的失神。
"这样很舒服吧?"
身后融化了似的温柔的声音在布兰切耳边拂动。布兰切微微一怔,火烧一般的脸现在又添上了羞怯的红晕,是为自己被一个本该讨厌的男人像抱小孩子一样抱着而羞耻。可是倦怠的身体却不顾头脑的的反对,贪婪地想要更多的温柔的怜爱。
"那个......谢谢,这样真的很舒服。"
不想看见男子可能因为自己的软弱而露出揶揄的神情,布兰切紧紧地闭起了双眼。抱着自己的男子好像在笑,可是那也可能是自己的错觉。


第 10 章

闭着眼并不能排解尴尬的气氛,于是布兰切又道:"说说话吧,反正我也睡不着。"
"那说点什么呢?"
"嗯~就说说你为什么到这里来吧,我想知道理由。"
布兰切并不认为拉塞亚会说实话,但现在如果他编些精灵妖怪的故事他也愿意听,觉得只要听着拉塞亚那好似上等的大提琴一样低沉优美的声音,睡意会很快降临到自己身上。
"理由嘛......"拉塞亚好像在犹豫,顿了一下,他淡淡地说,"我到这里来是想见过去的故人,因为他们还没到,所以我在这里等着。"
听他说得很正经,不像过去那样随口胡编,布兰切有些意外,他睁开眼瞟了一眼对方。
"你等的是人还是妖怪啊?"
"我也不知道。以前我以为他们跟我一样,现在我却不知道了。"
拉塞亚的话又变得难懂了,可还是很正经。
布兰切不解地眨了眨眼睛,"也就是说妖怪的可能性也是有的了。可你为什么偏偏到我家里来等呢?妖怪的话,附近的山林住着多自由。如果你是人类,村子里的旅店也很多,到那里住也很方便。"
"是缘份吧。"
拉塞亚笑了笑却没有细说,感觉他还是打算隐瞒一切,布兰切颇有点失望。
"喂,你是不是看我家里人少好欺负就跑到这里来白吃白住呀?"
"不算是白吃白住吧,我也有做家务、带小孩......"
"切!我可没求你做这些事。而且你做一天的饭菜用掉的食材相当于我过去用三四天的......"
"所以说你是很温柔的人啊。"
正忙着斗嘴却意外地被这句话给堵住了。布兰切转过头,诧异地看着那双真正堪称美丽得像宝石一样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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