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林茶共度周日后的严明律心情很不错,周一下午从云大理学院出来,看见雨天往自己的车底溅满泥污,也只是平静地想回家路上要顺便洗个车。
连开车前有人划着手机慢吞吞地从车前经过严明律也没觉得烦,直到那个人往车内瞥了一眼。
童泽这几年成熟许多,严明律几乎没认出他。
是他先停在车前,呆呆地看着严明律,要供他回忆一般,才让严明律记起这人姓甚名谁。严明律握在方向盘上的手僵了僵,最后他还是打开车门,却不合上,只站在门边说了句“好久不见”。
熟悉的男声连着许多回忆响起,好的或坏的一概鱼贯而出。童泽盯着严明律的断眉,缓声道:“好久不见。”
旧情人见面聊无可聊,两人互问几句寒温,严明律已经全然放下,连被问起感情状况也很直率,并不流露半点拖泥带水的留恋:“还没有。”
“SS级的Omega,真的很难遇见。”童泽笑意带苦。
再聊下去没有什么话头,严明律随口找了句结束对话,正要转身坐进车里,却听童泽问:“你赶时间吗?”
这么多年来他在感情上的进取与主动并未改变:“能带我一程吗?”
“去哪?”
“也没去哪,”童泽笑了笑,“就回家——你还记得我家在哪吗?”
第27章 我是他前男友
林茶的生日在本星期三,正日那天刚好要上严明律家工作,作为这次愉快周末的感谢,他决定送他一个蛋糕。
林茶不是个矫情的人,也没打算明示暗示严明律自己要过生日了,以向他索求什么。他只是觉得像严明律这种极度精简社交的人,应该没多少机会吃蛋糕。不会在灯光大灭而烛火摇曳的时候,去相信一个愿望。
星期三时挤着系解和导修之间的空隙,林茶八百里加急奔往校门外两百米处的一间蛋糕店,取了蛋糕以后只剩十分钟要再冲回医学楼,跑的话是来得及的,可他担心背包里的蛋糕被晃荡坏,也只能稳步走得快些。
于是他光荣洒下对抗严氏暴政的革命第一血——在严明律的导修课上迟到了。
在座都为他捏一把汗,屏息听严明律要怎么将这大逆不道的发落。
但严明律只用余光看他,什么话都没说。
这下证实了那莫衷一是的传言,严明律的确是偏心林茶的。
林茶帮他在导修课派发材料,又在他课上积极回答问题,留下个好眼缘,连迟到都能获赦。
好事之人想听的质问好戏,最后的发生地点是严明律的车前座:“为什么迟到?”
“有点私事。”
严明律正要追问,就听林茶抱着背包窸窸窣窣地挪动着坐姿,有正襟危坐的意味,声气里藏着兴奋与期待:“等晚上你就知道了。”
“你也懂惊喜?”
“什么叫我也懂啊?”林茶不满,“惊喜本来就是我们年轻人最擅长的东西啊。”
即便今天是他生日,该收惊喜的人是他。十九岁是个人二十年代前的最后纪念,他离完全独立又近了一步。最不得过的时候都已经过去,万事万物都可期待。
林茶今夜没有做饭,他下了两碗面。龙须面,骨汤,削了几片薄猪颈肉,正要拨下锅时他听见严明律说:“你等等。”
林茶停下以后才发觉这话不是对自己说的,他回转过身。餐桌旁严明律正听着手机:“车里对吗?”
严明律站起身往车库走去。林茶踌躇些时,将湿手往围裙上抹了抹,跟上了严明律的背影。
他听见严明律打开了车门,声音很有耐心:“车座底下?”
“有。”
“现在吗?”
一声叹气:“为什么连抑制药也能丢。”
“好了,我没有怪你。”
“现在过去。”
林茶飞快地窜回厨房,装作正脱围裙。严明律拿着车钥匙站在餐厅的拱门旁,望了一眼还未下锅的干面,说他临时有些事,让林茶先吃。
林茶淡淡地应了一声知道,又问严明律什么时候回来。
“拿不准。”他在玄关拔上皮鞋。
冰箱里的蛋糕在安静。林茶往锅里添了点水,听着严明律关门。英菲尼迪的车前灯从窗户里透进来,刺着林茶的眼睛。
童泽的地址没有变过,严明律站在门口犹豫些时,最终像多年以前他所做的那样,按响了门铃。而童泽也像多年以前所做的那样,等严明律一推门便亲了上去。
严明律避开亲吻,反手带上门,问他水在哪。
没有食水,还没烧开,严明律按开热水壶去接生水烧沸。
童泽瘫在沙发上一直在喊哥,严明律走出来,童泽有气无力地去抓他的手,说难受。
严明律屈膝蹲身,很轻地握住了他的指尖:“忍忍,很快就好了。”
空气里是Omega浓度过高的信息素,足够引诱出任何一位正常Alpha的性冲动,但严明律并不受其影响。这就是将多年前的那一晚复制黏贴原搬不动到今夜,参与角色依然是一个发情的Omega,以及一个毫无反应的Alpha。
水烧在炉里,躁动不安地冒着气泡。童泽忽然抱住严明律,哭得只有三个字的一句话也断断续续:“为、为什么啊……”
严明律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所以林茶怎么龇牙咧嘴他都不屑,一看他皮上细密的针孔就软了态度,等发现他穷得只能吃面包,严明律确实心疼了。
林茶到底还是个小孩,不懂看人,拿不清严明律的这点脾性。设若他一早知道严明律是这样个人,哪还有之后的事,他只需哭着和严明律哀求别泄露他的Omega身份。严明律最受不了眼泪。
而童泽很早就清楚这一点,所以他哭着磨缠上去,蹭着严明律的脖颈,眼泪湿濡地流淌:“我放不下你……”
严明律并没有释放Omega此刻最渴求的信息素,知晓这只会令他更为渴求。
“我们没法在一起。”严明律将这件事实以笃定语气说出。童泽没有回应,他只是勾住严明律的脖子,开始吻他裸露在外的肌肤。
严明律将他推开,“童泽,”他很认真、甚至是严肃地喊了他的名字,“我们不可能。”
“可是你和谁都不可能啊,除了我你还有别的选择吗?明律,我现在可以接受没有性,我不会强迫你吃药——”
“我不想把话和你说绝。”比如遇见林茶以后才知对你的喜欢不是喜欢。
童泽仰起含泪的眼睛:“你什么意思?”
林茶托着腮盯着时钟发呆,胸臆里空荡荡一片。
他越来越怪异,看不见严明律就振作不了。
其实林茶不喜欢这种状态,他对人生有很强的控制欲,不喜欢意外,不喜欢附着于他人来生存。
可内心深处的那个自己,却又无比贪恋那夜摔倒沙滩、严明律将他背回去时的感觉。
他趴在严明律的背上,入目一切都是水中的倒影,砂石是水里的砂石,月光是水里的月光,摇摇曳曳,温柔得虚无缥缈。他就要化进严明律的温度里。
“我上次告诉你我没有遇到SS级的Omega,那是安慰你的。”
水烧沸了,严明律站起身去厨房接了一杯,晾在茶几上。童泽回味过来话里的意思,睁着一对还沾着泪的眼睛,明知严明律这是要清清白白地把复合这件事撇开了,却还是说:“我不懂。”
“我有喜欢的人。”严明律给他换成了更直接的大白话。
其实他早该承认,早该对自己诚实,但他是第一次动心,这感觉过于陌生,所以才延误了时刻,无法及时认知。
童泽是靠示弱得到严明律的怜惜,他哭着说想在一起,那就在一起,不要再哭了。所以关系结束以后严明律只有愧疚与疲倦,旁的心绪全都放得又快又干净。
遇见林茶以后严明律才更了解自己,他喜欢的从来不是柔弱,他喜欢的是倔强、不肯示弱。
是漂亮里藏着锋芒,寄寓于动物驱壳、却同他一样理性至上,奋力反抗本能。雷雨夜无家可归,那就给自己筑一个家。
“上次不说,是不想你心里不好受。”
有一段时间两人都没了声息。严明律小口试过水温,再将药片递给童泽。他扭开头:“我这样是不是很难看。”
“不会,”严明律将水也一并递上去,“不烫了,你先吃药,行吗?”
童泽又像以往一样拧了一会儿。严明律知他心里难受,还是耐着性子给他哄舒畅了。他拢住了水杯,又低声道:“我肚子饿。”
童泽放不下,谁触及过严明律的内里都很难放下。他对全世界都一副与他无关的模样,唯独会对你一个人细心周至。童泽起先就是看中这份特殊,而这份特殊本身就是特殊,分手以后也再遇不见第二个的。
其实他比谁都清楚,严明律说分手的真正原因,不是因为信息素。
如果自己当初能稍稍体谅一下严明律的疲倦。
如果能够乖一点,不要任性地强求一定要有性,逼他服食Alpha的催情药品,以为严明律会像以往买房一样,想方设法满足他的一切需求。
可这个男人,就是有办法令你想和他撒娇,恃宠而骄。
“你想吃什么?”他声气温好地询问。
“想吃面。”童泽咽下药物。
一个人吃长寿面很寡,但没关系,还有蛋糕。
林茶发消息问严明律能不能早点回来,打完这句话又盯着看了会儿,觉得好像不应该这样要求,又逐字删掉。
删了以后还是觉得得说,得告诉他自己在等,于是又原样打了一遍,一秒钟都不敢犹豫地发送到电流另一端,怕自己又反悔。
严明律的信息过了五分钟就回来了,触目那一刻林茶肠子都悔青。
他为什么要他早点回来?
他就不该对任何人心存半点依赖,他应该要自己一个人好好地活着。从来是这样,给别人的越多,留给自己的越少。他应该把对生日的期待局限在自己那一间陈旧的出租屋里。不该是这样,让希望悬起来,又摔个粉碎。
严明律——不,这口吻明显不是严明律,而是和他在一起的那个人。
他说:明律在给我煮面,你有什么急事吗?
消息抵达手机震动的时候,童泽只是试探性地输入了严明律以前的密码。
不是一串特别的数字,甚至杂乱无章毫无纪念价值。这只是严明律从键盘里随意拼合,然后自己再去记忆的数字。他们在一起时童泽有定时检查严明律手机的习惯,所以这串数字童泽也记得清楚。
严明律循规蹈矩,因为他不喜欢改变与意外。这么多年他甚至连密码也没更改过。
放在感情上也是,既然择定了一个人,就真的打算一直走下去。
童泽盯着备注的“小茶”,满脑只三个字:不甘心。
这是严明律称呼亲昵之人的方式,比如他的外甥女严田。初次见面时童泽还真的以为她叫小田,是后来才知她跟了母姓,全名严田。
小茶。
原来严明律真的有喜欢的人了。
生来就是SS级的Omega,注定会得到严明律的喜爱,那么自己又算什么呢?这么多年的青春都给了严明律一个人,以为余生他是依靠,结果竹篮打水一场空。
嫉妒带来的恶意是可怕的。当电流那端再次送来一条新消息,询问他是谁,那恶意带来的惯性使童泽按动键盘,回了一句:
我是他前男友。
第28章 我不想和你继续了
林茶关了手机,告诉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他尝试推想前因后果。因着一些原因,严明律的前男友把抑制药物落在了严明律车里……
为什么他会把抑制药物落在严明律这?已经分手这么多年,哪来的交集。
又是什么时候?在严明律接近他林茶的时候吗?……别多想,别胡思乱想,等他给解释……
可是他多在意他的前男友,房子都买了,还想过结婚。
林茶觉得自己好像被耍了,又觉得从头到尾最莫名其妙的只有他自己。
心里还隐伏着一丝丝的庆幸,庆幸一切都还未挑破,有关喜欢与爱的字眼,他一个都还没说。
真累。这一场生日还没到头,他像一夜之间老了十岁。肌肉、筋腱和骨头,都没有了活气,周身软绵地趴在餐桌上。
老了十岁,也还小严明律两年呢。
难怪有人对年龄差持否定态度,在这段关系里严明律永远手握主动权。为什么他一开始会以为自己与严明律对等?在他自以为胜券在握的时候,严明律就一点一点地把他的情感劫持了。
林茶憎恶一切形式的控制,而最高形式的控制就是感情。它要人放弃自由心灵,将理智与情感全交予他人支配。
林茶很想回家,但躯体里不剩一丝力气了。每个星期三他都好累,精神高度集中地上了一整天的课,又挤着间隙跑了那么远的路买蛋糕,把自己的生日变成给严明律的惊喜。
他父母从小就为有一个聪明的儿子而自豪,但父亲很少夸他。他对林茶的教导是聪明算不得什么,肯用功才是最重要的,说到这一节,他就会和他讲方仲永的故事。
妈妈是个爱笑且活泼的美人,听见丈夫教子,往往在儿子背后指着耳朵,用动作和丈夫示意:她都要听出茧子来了……
严明律把冒腾着热气的面条端上桌,察觉手机摆放的位置似乎不太对,眉心微微折起一道痕:“小童,你碰过我手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