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言的房子里,所有东西都用防尘布盖上,家里一片白茫茫的。
常庚一口血吐出一片红星点点,咳了很久才缓过来,但依旧觉得透不过气。
许言在两个房子里做的事情,向他传达着一个信息:我走了。
常庚手脚冰凉,他最怕的就是这个。当初了解了许言的病情后,他翻看了很多书籍和文献,很多案例指向都令他不寒而栗。
从早到晚盯着许言的那几天,他总是控制不住地担心许言会不会趁他不注意就了结了自己的生命,寻求解脱。
他太怕了。
直到恢复上班之前,他晚上都睡不踏实,恨不得把两个人的手都绑在一起,他怕自己睡着的时候许言会出事。
其实当时许言大部分时候的心理状况并没有那么糟,沈楚新也劝过他好几次,别回头许言有好转了,反倒他的精神崩溃了。
但常庚就是放松不下来,有天半夜迷迷糊糊醒来,摸到身边位置没有人,他立刻惊醒,冲出卧室的时候把刚刚从洗手间回来的许言给撞翻在地。
这次执行任务之前,许言反常的举动,现在在他看来,就跟诀别没什么区别。
常庚的心里太疼了,疼得喊都喊不出来。他浑身冒着冷汗,死死揪着心口的衣服,双膝跪倒在地,眼睛赤红,嘴巴张开着却出不来声音。
太疼了。
他在心里呐喊:许言,我好疼!
不知道过了多久,常庚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推开卧室的门。里面也是一片白茫茫的防尘布。
唯一显眼的是床的中央一封蓝色的信封。
常庚如同溺水之人见到稻草一般扑上去,手抖得太厉害,拆了几次才把信封打开。
他用手背擦了擦嘴角不知道是汗水泪水还是血水,坐在床上,防尘布皱成一团。
是许言留给他的信:
常庚,我走了。
离开了这个城市。
我会继续留在这个世界,你别担心。
你要好好的。
忘了我吧。
这是多狠的心才能用这么几行字把他们之间的感情像扔垃圾一样扔掉。
这又是多软的心才能在扔掉感情之前没忘了常庚最担惊受怕的是什么事。
许言,连分手都不会,却敢这么干净利落地离开。
常庚倒在床上,失去意识之前在想:还好,他还活着。
第96章 失恋
常庚是自己醒来的。
他现在对时间都没什么概念,不知道今夕何夕。
醒来后感觉心里空荡荡的,脑子也转不动,他想了好一阵子才想明白自己现在在哪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刚刚想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心里就像针扎着疼。
他蜷缩在床上,捂着心口,大口大口地呼吸,有那么一瞬间,常庚觉得自己今天得交代在这了。
求生欲让他掏出手机,眼神对焦了老半天才拨通一个号码。
曾经那么讨厌的一个人,最近通话却最是频繁。
这个时候,除了这个人,他也确实不知道该跟谁说比较合适。
沈楚新接到常庚的电话并不意外,他也消化了一天才刚刚把许言消失这个事情也消化完。出乎他意料的是常庚的来电是求助电话。
电话接通后一直没有声音,沈楚新很意外。常庚挂了电话后,发信息过来:我在许言家里,麻烦过来帮帮我。
沈楚新来到许言家里,看到常庚的情况,二话没说就把人带到医院。
常庚的脸色实在是太可怕,加上客厅里那一口鲜血,沈楚新也以为他今天要把自己给交代了。
常庚从病床上醒来已经是白天。
他手背有点疼有点凉,歪着头看了一眼,哦,原来是在打点滴。
这是个单人病房,安安静静,房间里没有其他人。
他犹如无知无觉一般地躺着,也不知道躺了多久,感觉手背有些不舒服,低头一看,点滴已经打完,血回流到了管子里。
常庚没什么表情地看着自己的血慢慢充斥到透明的输液管,就好像是在看纪录片,把自己完全剥离出来。
这时,病房的门及时被打开,沈楚新走了进来,刚刚想说什么,眼睛瞥见红彤彤的输液管,倒吸一口凉气,三步并作两步赶紧上前,把点滴给处理了。
拔掉针头,用棉花死死按住常庚的手背针口部位,有些凶地说:“你有没有点常识!点滴打完了不知道叫护士吗?!”
常庚依旧没什么表情,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手甩开人,自己按住棉花。
沈楚新知道他心里不好受,但这种消极的态度对人对己都没好处,他不能眼看着常庚堕入心理的深渊,一心想把他拉上来。
可是常庚根本就不想交流,针口已经不渗血,沈楚新上前拿走棉花去扔掉。这期间,常庚依旧没吭声。
常庚就这样一直静静地坐在床上。
沈楚新坐在床边的凳子上,慢慢地如同自言自语般地说话:“昨天晚上我回到家,有封信在地板上,应该是从门缝里塞进来的。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塞进来的。上面写着他要走了,让我不要找他。他还说……”等了很久,久到床上坐着的人望过来,无声地询问,沈楚新才继续说:“他还说要我帮帮你,帮你忘掉他。”
说完这句话,沈楚新苦笑着摇摇头:“他以为心理医生是干什么的,还能有这功能?”
又是很长时间的安静,沈楚新看他情况稳定下来,起身要走。
常庚看了他一眼,低下头在手机上打字。
沈楚新的手机震了震,他掏出来一看,吃惊地发现是面前的人给他发的信息,上面写着:他去哪了?
沈楚新大脑飞速转动,转身就走出了病房。很快,他又进来,带着听诊器和手电筒,二话不说上手就给常庚做检查。
收好东西,他面色复杂地坐下,叹了口气:“应激反应?”
常庚点点头。
沈楚新又问:“之前有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
常庚又点点头。
沈楚新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对情侣之间的感情,比他想象中要深很多。常庚在许言家里吐的那一口血触目惊心,现在又因为应激反应不能发声。许言的离开,对他打击居然如此大。
他正在脑子里想着这些,手机又震了震,还是常庚发过来的:他去了哪里?
刚刚的问题没有得到答案,常庚又问了一遍,下意识觉得沈楚新会知道。
如果连他都不知道,许言这也实在是太狠了,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沈楚新苦笑着说:“我要是知道,现在也不会在这待着。他现在的状态不太适合一个人,我也很担心。”
这话不说还好,说了后常庚一把攥住他的胳膊,铁钳一般差点让沈楚新冒冷汗。
沈楚新知道他想说什么,自己往下接话:“我担心的并不是他会想不开,而是他到时间要复诊治疗了。”
常庚松开了手,改成攥着被子。
因为无法说话,常庚晚上要出院也是沈楚新给办的手续。
幸好现在网络发达,常庚可以手机叫个车,不需要说话,于是沈楚新也没有再跟着他。
常庚在车上给沈楚新发了信息,让他帮忙开个诊断书,他现在的状态不能回去飞,需要休病假。
沈楚新想想也是,虽然常庚的精神状态没什么问题,但不能说话的机长是开不了飞机的。第二天一上班就给他开了诊断书拍照过来。
常庚晚上回到家,在淋浴间浇了老半天的水,基本上是在里头发呆。大脑还是接受不了许言突然消失的这个事。
给水淋得身上皮肤都开始发皱,他才走出洗手间。水没擦,衣服没穿,游魂似的在家里走了两圈,也不管身上还挂着水珠,就躺床上去了。
一觉睡到第二天上午,他收到诊断书后,就低头在手机上递交病假申请。
这个申请递交出去的时候,他没有想太多,现在他的脑子也根本处理不了太多信息,直到傍晚的时候手机响,是老常。
常庚接起电话的时候才想起自己现在说不了话,但又不能直接挂断,只能听着。常副总的声音听着有些不高兴:“病假?怎么回事?”
常庚这头只有呼吸声,没有回音。
常副总又说:“怎么不说话?”
常庚只好把电话掐掉,再聊下去那头得起火了,现在都是一副压着火气的声音。
常副总的电话何时被人这么中途掐断过,他给气得不轻。要他再打一个电话过去又没这习惯。
从那天常庚出柜后,他的心情就没好过,现在更上腾腾腾地往上冒火。
手机这时候突然进来信息,是常庚发的:嗓子不舒服,说不了话。
常副总哑火了,这是啥情况?
晚上,两口子过来看儿子。
打开门就给吓了一跳,这也只是几天没见,儿子怎么突然憔悴成这幅模样?
他们这个想法要是给沈楚新知道,估计他会翻着白眼说:这还是打了几瓶点滴进去的样子了,要是换一天前,那模样得把二老吓死。
因为常庚失声,二老想问情况结果啥都问不出来,干着急。
常妈妈说要把儿子带回家去照顾,常庚摇摇头,最后把人给送走了。
他只想自己一个人待着。
数字军团知道这个事的时候,已经是常庚从医院回来的第三天。当天晚上一下班,几个人就一起过来了。按了半天门铃都没人答应,付思辰只好用指纹密码自己开。他们几个人,都相互是对方的备用钥匙,但一般都不会用到。比如谁也不敢不打招呼就闯进袁程的家,他一个这么温和的人,恰恰是大家最怕的人。
付思辰打开门,马上有一股呛人的烟味从房间里面冲了出来。温雅吃惊大喊:“这是着火啦?”
客厅里面黑漆漆的,灯也没开,只能通过外头透进来的灯光看到整个屋子都弥漫着烟草的雾气。
袁程二话没说,脱了鞋子就走了进去,也没开灯,径直走到阳台的落地窗边,呼啦一声把门给拉开。一股对流把烟味呼地吹了出去。几个站在门口的人终于觉得可以呼吸了,这才拍开灯。
打开灯后,他们都傻眼了。
这鬼地方绝对不是常庚的家!他们一定是走错门了。
常庚坐在地板上,背靠着沙发,两条腿支起一条伸直一条,本来应该是很帅气的姿势,现在看着让人无法形容,颓废二字都不够用的。
满脸胡子拉碴,头发乱糟糟的还有点打结,脸色又青又白,脸颊还有点凹陷,眼袋大得让人不忍直视,眼下乌青比付思辰熬几天查案那阵子还可怕。
这差不多是一副标准的瘾君子的模样。
除了人的模样让他们看不下去之外,屋子里头也令人难以置信。
满地的烟头和烟灰。客厅就是个大烟灰缸
这得抽了多少烟啊!
温雅看到这幅情景,眼睛马上都红了。
付思辰给气得说不出话来,吴桐从没见过这样的二哥,傻在当场。
袁程这根定海神针开始发挥作用:“小雅,去厨房煮开水,给他倒杯温水出来,再去下碗面条。五儿把地给扫一扫。老三,你去给他找件衣服,把身上这身给换了。”
常庚身上的衣服犹如老坛酸菜一般,已经不能看了。
几个人忙碌起来,过了好一阵,房子终于可以见人了。
常庚跟没有知觉一般让他们随便摆弄,说是随便摆弄,但一米八几的人,摆弄起来还是很累人的。付思辰差点忍不住要揍人。
最后,袁程撸起袖子要给他喂面条的时候,这个行尸走肉终于动了动,偏着头避开。
袁程冷着个脸说:“自己吃!”
老大火起来,就算是常庚也是有些怵的。最终,他还是去了趟洗手间,洗把手洗把脸,出来坐餐桌旁,顶着四双眼睛的火力,艰难地把面条给吃完了。
第97章 颓废
五个人坐客厅沙发上围成一圈,这种场景近半年都没有过,大家都太忙了。难得有一次,气氛还这么不好。
最后还是付思辰开的话头:“没了个男人把你搞成这么人不人鬼不鬼的,出息啊!”
温雅和吴桐听着觉得很别扭,总感觉这话安在温雅身上更合适些。
袁程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他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走了?”
常庚点点头。
“这是……分手了?”
常庚的脸肉眼可见地白了下去。本来就苍白的脸色,现在还多了一层凉意。
这个样子让人看得真难受。
吴桐本来对自己最喜欢的二哥找了个男朋友这事还没有太消化,这又突然听到才谈恋爱没几天的人被分手,他脑子里也很乱,喃喃地说:“怎么突然就分手了啊?”
温雅问:“没说什么原因,就这么,这么分啦?”她对许言的印象其实蛮好的,不太相信。
常庚摇摇头。
付思辰这个游戏花丛多年的人,最看不上这种为了感情要死要活的样,他没好气地说:“走了就走了,犯得着这么要死要活的吗?!这个走了,咱再换一个,世界上没别人了还是咋滴?”
温雅白了他一眼,很不同意:“拜托你尊重一下别人的感情好不好,你以为都像你啊,换女朋友跟换衣服似的勤快!”
付思辰一听这话就怂了,他给温雅留的印象原来这么不好,这还咋追呢?
袁程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们,突然说话:“庚儿,你是不是说不了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