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问完这话,其他几个人才突然发现,从他们进来开始到现在,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常庚硬是一个字没说,回答问题都是用的肢体语言,这相当不正常。于是齐刷刷地看着常庚。
常庚苦笑着点点头。
吴桐觉得自己终于可以刷点存在感了,坐过来想问诊,还没怎么开头呢,常庚就用手机打字告诉大家自己这是应激反应。
吴桐一听,眼圈都红了:“二哥,别太难过。”别人不知道,他还是知道的,这得受了多大刺激才能刺激到失声的地步,他二哥这段时间肯定特别难熬。
面对失恋的人,这几个人都没有经验,不太懂怎么安慰,只能就这么陪着。到点了大家都得各自回家,走之前叮嘱了稍微恢复了点人样的常庚,别这么抽烟,肺都要黑了。接着还纳闷了一番为什么烟雾报警器居然没响,常庚手机上说他把报警器给关了。这几个人骂骂咧咧地走了。
后来,常庚好歹没有再疯狂抽烟喝酒,就每天一大早就出去,坐咖啡厅、江边、电影院、广场,往人多的地方跑,坐下来看着人来人往,直到很晚才回家。
他尽量减少自己在家里的时间。那个他曾经与许言一起生活过的空间,总是或多或少让他感到窒息。
他甚至在路过中介门口的时候,想着是不是把房子给卖了,换了地方再买一套。
睹物思人哪!
这次的应激反应持续时间很长,差不多一个月后才能说话,常庚都快适应当哑巴的日子里。突然声音回来,他还有些不习惯。
失声时间太长,开头那几天嗓音都很奇怪,又过了三天才恢复。
这段时间,许言一点消息都没有。
公司那边,许言的备注是停薪留职。
这都啥年代了,还搞停薪留职,常庚觉得里面有蹊跷,不声不响地调查着,可惜一无所获。
许言就像是突然蒸发了似的,所有地方都查不到他的痕迹。
常庚甚至都想把付思辰拉下水,让他通过公安系统查询许言的出行记录。付思辰果断拒绝。兄弟之间也得搞搞清楚什么事能帮什么事不能帮。这种动用公权力办私事的事,查出来直接完蛋。付思辰严肃地对他说:“我不可能为了你谈场恋爱把自己的前途给交出去。”
常庚为自己考虑不周跟他道歉,付思辰摆摆手,没打算跟他计较。
常庚失恋在家休养这段时间,数字军团几个人时不时过来,有时候也叫他出去。这小子状态很令人担心,他们一起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副要死不活的模样。既心疼又恨铁不成钢。
他们只知道许言突然离开,留下只言片语,前因后果也搞不清楚。
吴桐不止一次在感慨:“许工看着也不像是这么渣的人呀。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其他几个人对许言也不了解,不好发表评论,只能尽量转移常庚的注意力。
温雅最近太忙,过来得比较少。好不容易逮着时间过来一趟,看到常庚失魂落魄的样子还是没啥明显改善,很唏嘘地说:“怎么好好的突然分手了呢?那天我还以为你们已经见家长要谈婚论嫁,哦,不对,咱们这也没办法谈婚论嫁。总之,我以为叔叔已经接受他了,正替你高兴来着。结果还没来得及敲你竹杠,就碰到现在这事。”
说者无心,其实其他听者也无意,只有常庚抓到她话里话外的信息,突然睁大眼睛,张张嘴想说话,却出不来声音,只好手忙脚乱地翻了纸笔出来,刷刷刷在上面写字,写完后转过去给温雅看。
上面写着:为什么会以为我爸接受他了?
温雅看了常庚的问题,眨眨眼,又看看旁边那几个,老老实实地说,前阵子,也就是常庚失恋前几天,她下班约了闺蜜吃饭,经过一个茶室,看到常副总和许言一前一后进去。
她有些小心翼翼地问:“难道不是我想的已经见家长了吗?”
付思辰在一旁问:“上回过来怎么没听你说起?”
温雅说:“上回过来?上回过来啥情况你忘啦?我净吃惊了,谁想得起来呢。”
常庚听完她的话,往沙发上一靠,后脑勺搁在沙发靠背上,一动不动。
温雅看着有些担心,伸手摇了摇他:“老二,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
说完,她求助般地看了看袁程,又看了看付思辰。
袁程摸着下巴说:“庚儿上次在家里突然出柜,叔叔阿姨应该都是很难接受的。距离没多长时间,要说接受许工,这想着也不太可能,跟叔叔的性格不符。”
付思辰也同意:“我觉得,多半是叫许工出来谈判的吧。”
温雅吃惊地说:“你是说,我见到他们那次,其实是鸿门宴?”
袁程和付思辰都点点头。
温雅这才想清楚中间的弯弯绕绕,她转过头看着常庚:“二哥,你是担心许工这次突然离开失踪,跟叔叔有关对吗?”
常庚依旧看着天花板没动静,拳头已经攥得青筋爆出了。
他现在真的很想马上冲到常副总面前质问他,可是没办法说话,他连质问都做不到。
如果真的是因为老爸,那他想找到许言真的很不容易。常副总的手段,他多少还是了解的,绝大部分时候非常平和,关键时候绝对不是闹着玩的。
他得等,至少得等到自己恢复声音才行。
如果真的是常副总出手,许言后来的行为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常庚用脚指头都能想到,老爸肯定是威逼利诱让许言离开自己,而许言这个笨蛋,也必定是被一通花言巧语、语重心长给装了套里,说不定还是为了常庚自己才委曲求全远走他乡。
想到这,常庚的心又开始疼。
那个笨蛋临走前扒着自己不放,献祭一般地把自己完完整整给交了出去,当时他到底是什么心情。
自己执行航班临行前,许言那种诀别的眼神,为什么偏偏没有读懂!
常庚把自己从头到脚数落了一番。他那个心肝宝贝还生着病呢,一个人该怎么办!
常庚用尽自己所有的人脉都没办法找到关于许言的蛛丝马迹,只好琢磨着怎样才能撬开常副总的嘴。
大概猜到了许言离开的原因,不是因为不要他,而是因为家长暴力干预,常庚的状态好转了很多。
恢复声音后,他立刻去找沈楚新做精神状态鉴定,他需要回去工作。
他首次发现常年不在家时这个职业的优点,可以到处跑,多跑跑不同的地方,可以去多些地方找找有没有许言的线索。
沈楚新给他做了详细的检查,最后下了诊断:精神状态良好。
就这样,常庚的生活回到了正常的轨道。
不过,他在回到轨道之前,回了趟家,是刚刚能说话的当晚,就冲回别墅区,跟爷爷和老妈打了声招呼就进了常副总的书房。
第98章 争吵
之前因为常庚总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常副总每次看到都气上心头,后来都懒得过去看他,两人也有好长一段时间没加过面。这次看到常庚脸色虽然不及以前,但好歹已基本正常,只是人稍微消瘦了些,他总算有好脾气可以跟儿子对话了。
他有好脾气,不代表对话就能好好进行,因为常庚压脾气压了半个多月了,今天终于可以对着老子撒气,他进来后,关上门,冷冷地盯着自己老爸说:“他在哪?”
常副总在公司的积威其实在家里很少展现,今天被这样质问,领导干部的气质坐火箭地升了起来:“你在说什么?”
常庚压根就不怕他:“许言,他不见了,是你对吧?”
常副总泰山压顶地说:“常庚,谁允许你这么质问你老子!”
常庚虎父无犬子:“有胆子做就别没胆子认!他离开之前,跟你见过面对吧?你到底跟他说了些什么!”
两个人声音实在是太大,隔着厚厚的门板,还是被常妈妈听到了。她第一次听到这父子俩这么粗暴地吵架,二话没说就推开了门进来:“发生了什么事?”
常庚像是没发觉自己老妈进来了,继续上前一步追问:“常副总,好大的官威啊!看不惯我喜欢男的,所以动了手段把人搞走是吗?”
常妈妈吃惊地说:“小洋,你这是什么话!”
常爸爸也是条汉子,敢做敢当:“是,我找他了,希望他离开你。做人父母,你可能理解不了我们的想法。”
常庚火了:“你有没有搞错!你又何尝理解我的想法了?你根本就没打算理解对吧?你觉得把他弄走了,我就可以像你们期待的那样喜欢个女人,然后结婚生子传宗接代?做梦!”
常妈妈被这么火爆的儿子吓着了,上前伸手搭在儿子肩上,想让他平静下来:“小洋,你别这么生气,你爸爸他……”
常庚正在气头上,根本就没发觉常妈妈走过来,只感觉有东西碰了自己的肩膀,条件反射就甩手出去,他力气太大,没想到把常妈妈给甩得往后一个踉跄坐在地板上。
这回常庚才知道老妈这身后,转身过来着急忙慌地把人扶起来。常爸爸也火了:“常庚!你敢对你妈动手!反了你了!”
常庚理亏,哑火了没说话。
常妈妈赶紧唱白脸:“我没事,小洋不是故意的。”说完她拉着儿子的说,“小洋,妈妈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可是我和你爸爸何尝又好受了呢。你爸爸做的事情,也是无奈之举。事情既然已经这样了,我们一起往前看,往前走,好吗?”
常庚正打算开口说话,常妈妈没给他这个机会。从儿子出柜那天到现在,已经过去蛮长一段时间,常妈妈从当初的震惊、难以置信,后来慢慢冷静下来,现在终于可以跟儿子分析利弊了:“小洋,现在是个自由恋爱的年代,这个妈妈知道。但父母者为孩子计深远,这个总是不变的。你,跟一个男孩子,你们能有什么未来?你们不可能像正常情侣那样得到祝福,也不可能像正常夫妻那样得到法律认可,你们不能继承和享受对方的任何财产,说不好听的,你们也不可能有权利在医院通知上给对方签字。何苦呢!妈妈一想到你的未来有这么多坎坷,我心里不好受啊!”
常妈妈是常庚的死穴,他跟谁杠也不会跟老妈杠。
这段发自肺腑的话他听进去了。但听进去又怎样呢,现在人都找不着了,他根本没心思去想别的东西。
这事在他心里过不去,他没有再跟老爸吵,但还是放下狠话:“他一个生着病的人,还在治疗,就这样抛弃一切远走,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常副总,您肯大发慈悲告诉我的话,我感恩戴德。不然的话,我就只能自己找。”
走出家门之前,他撂下一句话:“找不到他,我就不回来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常庚没有再回过家,也没有再见过自己老爸。常妈妈有时候会过来帮他收拾收拾屋子,还能见着。她虽然也不清楚家里老常对那个小伙子到底做了些啥,但她也并不认为把儿子这个不恰当的对象赶走是件错的事。可是,儿子的心像水库闸口一样对自己老爸关得紧紧的,当妈的也觉得心里不是滋味。
两头都好像没有错,但结局却错了,她也无能为力。
常庚就这样独行侠般地过着自己的日子,一天天的,时间一晃就快两年了。
这两年里,付思辰居然终于打动了温雅,两人正式交往。袁程跟小鼓手还甜甜蜜蜜地在一起,小鼓手还时不时会去酒吧表扬,大部分时间都在学校念书。至于吴桐,已经是一个可以坐诊的主治医生了。
沈楚新没有离开G市,常庚以为他当初是为了许言才在这个城市定居的,现在许言离开了,他居然没有离开,这倒像是在给常庚一个若有若无的信号,也许许言哪一天还会回来。
而常庚自己,满世界地飞着,只要公司不强制休假,他就不停,跟个陀螺似的,吴桐问他是不是奔着公司劳模的目标在工作。常庚笑笑,没说什么。其实他们几个人都知道,这小子这么不要命地在工作,是为了找那个离开了好久的人。
每到一个地方,他都会把当地跟民航业有关的公司都跑一遍,再把酒吧也跑一遍。那家伙谋生的技能只有这两个。
可惜,从来都没有结果。
许言真的不要他了。
“昨日”酒吧居然还在继续营业。客人照样不多,他们几个人一直都很奇怪这个酒吧是怎么存活下来的。时不时来这里聚聚,是几个人不变的习惯。
今天温雅很晚才来,付思辰刚刚从机场把她接回来。她去欧洲出了趟差,参加航空展。这种事都是很累人的,大家都做好了听温雅吐槽吐一晚上的准备。
结果,温小姐一坐下,灌了大半杯苏打水后,手背一抹嘴巴,完全没形象地冲常庚嚷嚷:“你猜我这次去欧洲看见谁了?”
常庚白了她一眼:“你交游广阔,我哪知道。”
温雅看了看其他几个人,再看回常庚,有点小心翼翼地说:“如果我没认错的话,我看到的应该是你的前男友。”
这两年,常庚就一直这么素着,男女不近,付思辰问他是不是随时准备遁入空门,他回踹一脚:“去你的遁入空门,我舍不得这把头发!”
付思辰想想,也对,常机长遁入空门的话,那得伤了多少女孩的心。
现在的常庚,跟以前的常庚判若两人。感情上的挫折淬炼了他,公子哥的气息已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忧郁、冷静和薄情,寡言少语又专业技术过硬,常庚现在真就是一个从小说里走出来的禁欲系霸道总裁的风范,走在路上都时不时会有小姑娘回头看他,有时候也不排除有小伙子回头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