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真的冷是假的热,其他人笑笑,掀过了这个话题。
长辈还在议事厅针砭时弊,邢卓从满是雪茄白烟的房间走出来,本意是想透透气,再找个机会骚扰一下江畔。
刚拿出手机,身后就有人走来。
邢卓回过头,苏禹心肩上披着外衣朝他走过来。
“没打牌了吗?”
“你妹妹在打。”苏禹心抬头看向邢卓。
以前的邢卓还有些浮躁的勇气,现在也沉淀下来,当苏禹心这个母亲不自信地看向他,也都会感到他带来的陌生感。
苏禹心问:“你之前回纽约做什么?”
邢卓说:“处理些事情。”
“我都知道了。”苏禹心说,“邢卓你不用瞒着我。”
在札幌机场排了两个小时的队,再到酒店check in,江亦江亚已经一点电量都没有,酒店送行李的工作人员刚走,牵着江畔左右手的小朋友就哼哼唧唧要江畔抱他们。
等他们睡着,江畔也累出一丝倦意,闭目休息一会,被一通语音电话惊扰,皱着眉头接起来。
“打电话你怎么不接?”
“江畔,不是我说你,你好歹也回来一次,爸妈都很想你。”
原来是江滨。
江畔慢慢睁开眼,朝房间另一头的大床望了一眼。
“……江畔你别以为每个月给点钱就算尽孝了,有你这么做儿子吗?一直不回来,真当家里缺你那点钱吗?你有空就回来……江畔在听吗?”
“在听。”
“我让你有空也回来,你听到了吗?”
“说完了吗?”
“……说完了。”
“说完挂了。”
“你!”
江畔把熄灭的手机放在一旁,捏捏眉心,开电脑,查看聘用的“咨询公司”今天发来的邮件。
因为江畔没有要求调查目标对象的财务状况,只想搜集目标的私生活,对方就把雇主当做怀疑男友不忠的白富美。又因为目标调查起来本来就有难度,一不注意就可能被察觉,他们之前拿给江畔的是一些没有重点的信息。
江畔很不满意,觉得是他们能力不行。
他们更无奈了,没问题还不好了?又觉得雇主就像是铆足了劲儿要找丈夫出轨证据的富贵太太 。
在雇主没有耐心之前,他们终于在纽约拿到了一些看上去有用的信息。
邢卓狡猾谨慎,他呈现出来的私生活很低调简单。
这次唯一让人起疑就是邢卓这三年都会在大都会租下展厅,展览这一个不知名艺术家的作品。
邵承岚,中国籍。比起此人鲜为人知的艺术成就,他在文艺届比较出名,他曾是家喻户晓的男播音员。
江畔对这个人没有印象,但如果是他父母那一辈肯定知道邵承岚的大名,在电视台的观众投票里,他的票数一直遥遥领先,而俊眉修目、才情斐然的邵承岚,一度是大型晚会的御用住持。
后来邵承岚从国家台离开,转行做起了画家,兴趣而为,一直没有什么名气。
突然意识到邵承岚可能是谁,江畔将电脑盖上。
他只是想拿邢卓的把柄,并不想知道这些。
而且,这种感觉并不好。
在他看到的关于邵承岚的最近一条消息,是四年前,在某某医院病逝,时年五十一岁。
四年前,在邵承岚的临终病房,萧瑟苍白,一旁有邵承岚的女友,曾经也是他的粉丝。
虽然邵承岚只是个业余画家,但在他不喜欢的主业,又大有作为。——曾经就是在晚会上一首英译版本的桃夭,迷倒了苏家的千金。
那时在他病床前的女友,或许苏禹心和他的关系,或许不知道。当苏禹心和邢卓一起走进去,对方并没有离开,就坐在原位。
邢卓看看病房,拉开较近的一张凳子坐下,只说:“现在才告诉我。”
邵承岚神志还算清明,无力笑道:“你不是在国外吗,现在知道也不晚。你快毕业了吧。”
邢卓说:“嗯,还有两年。我已经结婚了,叫江畔,是个男生。”
以后再也没有机会说这些,苏禹心在旁边没有出声。
而邢卓把自己匆匆完成的人生进度都告诉邵承岚,便没有再说任何一句话。
等到葬礼那天,邢卓再次和苏禹心一同前往,有人窃窃私语地猜测他们的身份。
邢卓全程非常冷淡,公事公办地祭拜,然后在葬礼上给邵承岚的女友一笔封口费,便和苏禹心一同乘车离开,又很快出国。
好像在当天只是安葬了一个与他人生毫无瓜葛的男人。
苏禹心见证了所有,也一直觉得邢卓对自己不怎么见面的父亲没有感情。
还是从邢卓外公的老朋友口中,她才知道邢卓替他生父邵承岚办画展,已经有三年。
苏禹心问:“怎么做了这些?”
邢卓并没当一回事般,说:“有空。”
苏禹心有些心疼他的从不与人透露真实的心情,说:“你的心意是很好的,他如果知道了,应该会很高兴。”
邢卓却问:“妈你想说什么?”
苏禹心轻轻叹一声,目光轻轻看着他,“妈妈理解你,但希望你不要继续这么做了。”
他现在做的一切,会让有心人觉得邢卓是否是在暗示什么。是他记得自己的生父是谁,还是想说,养不如生?
在拥有如此巨量财富的家族,她以前只希望邢卓可以做到不刺眼,但邢卓不是这么想,也已经站在了如今的位置上,那就一直不要冒险,也不要挥霍家人的信任和感情。毕竟在这个家里,从长辈到小孩,都很爱他。
邢卓听完,嘴角淡淡扬起。
是啊,他从小浸泡在这些爱里,让他欠下各有名目的恩情。
明明离婚之前,苏禹心和邵承岚两人都极少想起有个儿子,离婚时,苏禹心却抱着他哭,好像真的觉得对不起他。
当外公要带他走,邢卓不想去陌生的地方,他说自己可以像以前一样一个人住。
外公说,是邢正岐给他改了姓,又将他送走。邢卓要懂事,这是为他好。
邢卓小时候不明白为什么每个人可以这么说着,又可以对他置之不理,在下一次见面时,又能情真意切地哄他。
后来知道了,那些说一切都是为了他,爱他,其实是叫做“体面的社交”。
苏禹心问:“邢卓你听到了吗?”
“听到了。”邢卓揽过她的肩膀,带她回楼内,神色淡然有度,“现在还在过新年,我不想说让你不高兴的话。”
江畔在夜里接到邢卓的语音邀请,一看国内时间也不早了。
邢卓问:“是不是睡不着?”
“……什么事?”
“问你在干什么?”
没什么,已经准备在二世谷买个房子。不想回去了。
邢卓继续说:“江畔你是不是在抽烟?我听到了。别抽烟,影响睡眠。”
狗屁歪理,江畔刚有嘲弄的神色,那边又说,“我觉得很漂亮,影响我的睡眠。”
江畔震惊,脸上很快重新找回了从容,冷冷说:“有事没事?没事就挂了。”
邢卓说:“没事。”
邢卓就想戳戳江畔,听他不满的声音,心里会不由自主感到愉快。邢卓本以为说完这句暴露本意的话厚江畔就会挂了。
但江畔没有,他拿着手机静默了一会,邢卓都能听到他的呼吸,伴随着轻微烟丝燃烧的声音,然后江畔用形状漂亮的嘴唇含住烟嘴,一口吐息又轻又长。
邢卓突然想抽烟,喉咙有些痒似的,喉结一滚,“江畔接视频。”
江畔鼻腔里发出声笑,像是故意的,此时把电话挂了,并且不接了。
邢卓捏紧手机,想马上去日本日了他。
第37章 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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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
同样是被江畔挂了电话,某人劳师动众地让人准备飞机,而另一个人,也是半宿没睡。
江滨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奇怪。
江畔的恨,那么长久,那么坚定,四年了,一次也没有回来过,甚至不会主动联系这边。而江滨这些年,用家里老人的话来说,就是“长醒了”。他这两年也开始联系不回来的江畔,只不过,也说不了几句话。
江滨从小就惯了。这次失眠到半夜,他翻手机,去看让自己失眠的真正原因。
几个小时前,张悬突然发消息给他,“这是不是你哥?”
张悬不知道从哪拍的照片,人群中的人像有些模糊,而且好几年没见了,江滨刚开始没认出来,再多看几次,那个人白皙的侧脸、氤氲着生生冷冷眸光的双眼,有些像江畔。
又发来一张照片,一对黑发蓬松、皮肤白皙的小男孩,“这是不是他的孩子?”
江滨当时直接否认:“不是。”
之前也没当回事,但夜深人静时,那种说不出的怪异越来越强烈,那两个穿得圆咕隆咚的小孩长得和江畔有种说不出的相似。
甚至给和江畔一起长大的江滨一种感觉,看到他们的第一眼,就好像看到了江畔小时候。
江滨将图片放大又放大,仔细看人群背后的小孩,然后从家里找到江畔小时候的照片,放在一起对比,眉心渐渐紧皱。
要是江畔的脸胖一点,真的很像。
他记得张悬前段时间说,今年要去日本度假。江畔的电话打不通,他不会真的在日本吧?
江滨忍不住发消息:“你在哪拍的?”
张悬很快回消息,说在机场排队时看到了江畔,问:“那真是你哥?”
“他什么时候结婚了,孩子都有了。
江滨说:“不是。”又说,你别和人乱说”
然后在第二天,就有好几个人发消息来问江滨,江畔是不是结婚了,怎么连孩子都有。
很快江畔已婚的消息,在他们的圈子几乎人尽皆知。
带滑完雪的江亦江亚在店里吃黄油土豆,汤咖喱上上来,两双眼睛就目不转睛盯着上面的鸡腿。
等江畔分成将小份的碗放在他们面前,两个小馋鬼听话地嘟着嘴“呼呼”吹散热气,等江畔说:“轻轻尝一下烫不烫,不烫就可以吃了。”
“不烫!”“嗯嗯。”
“慢慢吃。”
整齐开始进餐,江畔拖过黄油土豆的盘子,用叉子小口咬着,看着窗外的雪景。
“光他们吃了,你怎么不吃?”
江畔眨了眨眼睛。
邢卓刚从外走进来,大衣、围巾和黑发上有没有化的雪花,斜着头看江畔。在江畔眼中看到聚起的惊讶,邢卓的一边嘴角微微翘起,正要开口,突然意识到,转过头,和两束紧紧盯着自己的目光一一对视,说:“吃你们的。”
江亦江亚小手举着勺子,围着饭兜、嘴巴一圈咖喱,先是疑惑,然后惊讶看着邢卓坐在了对面,将围巾摘下来搭在一旁,和江畔说话时,看着江畔的脸,好像要袭击江畔的嘴唇,“一个人带他们出来玩,很累的,我帮你照顾一个。”
江畔的脸颊好像外面雪山上轻盈堆积的雪,皱起眉,“不用。”
“畔畔。”邢卓在桌子下面握住的他手,在他耳畔说,“陪他们,也是我的义务。”
抓准了在意小孩的江畔会理亏,邢卓这句话说完,江畔看着这张厚颜无耻的脸,无比不满地收敛了不欢迎的神色,在对面两双眼睛面前忍耐着脾气,“去和咿咿换个位置。”
江亦江亚的餐桌礼仪被教得很好,不用大人操心,自己吃得就很好,而且邢卓换过去,江亚后面还喂邢卓的饭。
邢卓没吃过任何形式的剩饭,他看眼江亚送来小勺子,微微皱着眉张嘴接住,然后又心满意足吃了几口。
了解小熊仔的江畔看看,皱眉说:“江亚,你是不是自己吃不下了?”
江亚刮刮小碗,抿着嘴,心虚地不敢看他。
江畔说:“吃不下就算了,别再喂别人了。”
“嗯!”江亚乖乖放下了勺子。
吃了好几口“剩饭”的邢卓在一旁,脸色变了好几下,最后抽湿巾给江亚擦嘴。
从餐厅出来,江畔一手牵两个,邢卓跟在后面,说要不要再找个中餐。
江畔懒得找,照顾江亦江亚两个人口味就够了,现在还来第三种,江畔看邢卓更不顺眼了:“刚刚怎么不点?”
邢卓淡然地说道:“我不饿,在飞机上吃了些。你不是没吃什么吗?”
江畔微微地瞪着他,突然不再说话。
后面江畔在街边的商铺买了一块吐司,走在在下雪前、阴阴的街上,旁边邢卓抱住睡着的江亦和江亚。
在昭和气息的车站旁,天空飘下雪,江畔叫醒江亦江亚,免得他们晚上到时间不睡。
看看纷纷扬扬的雪花,两个犯瞌睡的小朋友一个让江畔抱,一个要牵着江畔的手。
“我牵你。”邢卓伸出手,江亦双手接住,低头,“咔”在邢卓右手手掌下面,用细细的牙齿留下一圈牙印。
邢卓看看小白眼狼,说:“江亦无法无天了你!”
江亦一脸要哭的样子,又做凶人的表情瞪着他。
“别怕。”江畔将他抱起来,也瞪邢卓:“你凶谁呢?他几岁,你几岁?”
“……我没凶他,你看他给我咬的。” 邢卓把手伸到江畔眼前 ,江亦扭着身子张嘴又朝他咬,邢卓“嘶”一声,把手抬高,不满意地、带着报复意味地抓乱了江亦的头发。
趁江亦生气地抱住脑袋,邢卓将他抱过去,不等江亦反抗,就轻轻松松把他举过头顶,架到肩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