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云后[古代架空]——BY:观乎

作者:观乎  录入:09-26

  观尘没说话,似乎在确认他的心意,好一会儿之后才开口。
  “当年淮南道的监察御史已经升迁,如今是御史中丞,段文甫。”
  竟然是他。
  季别云脑中回想起那位风度翩翩的青年,在他进宫面圣后前来祝贺他,在大理寺那段时日也时常与他和颜悦色地寒暄。
  太可笑了,当时段文甫看着他的时候,心中定是在怀疑和嘲弄吧?
  季别云目光无神地看向虚空,片刻后转过头去,眼神已经活了过来,里面装着的是难以掩盖的恨意。
  “事先跟你提个醒,”他看着观尘,“我以后还会杀更多的人。”
  僧人脸色丝毫没变,仿佛听见的不是杀人,而是喝茶吃饭之类再寻常不过的话。
  “非杀不可吗?”观尘问道。
  季别云认真地盯了一会儿僧人的神情,忽然自嘲地笑了笑,改口道:“放心,但凡有其他办法,我都不会造下杀孽。比起杀掉仇人,我更喜欢把他们道貌岸然的人皮先撕下来。”
  他要的不是人命,而是真相与柳家的清白。
  至于杀还是不杀,事成之后看他心情吧。
  观尘收回了目光,低头看路,将他扶着往前走。
  “随你,”僧人低声道,“我只是希望你始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季别云反手抓住了和尚的手腕,抓得极其用力。那四个人就在不远处,他近乎用气声问:“佛家五戒,一戒杀生……你不管我?”
  观尘依旧没看他,只平静答道:“不管。”
  好一个不管。
  季别云很久没这么畅快过了,就因为观尘这两个字,他生出一种放肆大笑的冲动。
  谁能管得了是非恩怨?
  天地造化,因缘和合。谁取了谁的性命,谁断了谁的前程,由不得他人置喙,就连佛祖也没那个权力。
  他正在做的事情,必须要做成。
  松开了手,季别云将畅快与恨意都硬生生藏了回去,眨了一下眼,又变回了往日处变不惊的模样。
  “走吧,和我一起进去,你也去听听。”
  暗涌藏至湖底,水面又是一片宁静。
  二人走进了柴房,对谷杉月的问询正陷入僵局。
  戴丰茂凑过来,小声道:“她好像不太信任我们,什么都不愿意说,一个劲让我们把她送到宸京,还说要去见皇帝。”
  观尘也听见了这话,平和地打量了少女两眼,忽然道:“她对你们有些害怕。”


第45章 吐露
  季别云和戴丰茂俱是一愣。
  “害怕?”季别云瞥了一眼五大三粗的戴副尉,“我这么亲和,看起来又不像会随时揍人的那种人,为什么怕我?”
  戴丰茂欲言又止,虽然没有一个字说他,他却觉得每一个字都和他有关系。受伤了,难过了。
  观尘垂眸道:“不如让贫僧来试试。”
  季别云立刻反驳:“能行吗?你一个和尚怎么问话,难不成要给她念经?”
  戴丰茂一把薅住他的胳膊,把人往外面扯,“观尘大师是咱们之中最有亲和力的,小姑娘就喜欢长得好看又慈悲的,你让他试试。”
  季别云瞪了过去,他怎么觉得自己被骂了?
  他哪里不好看哪里不亲和了?
  戴副尉凭借着身材优势,将季别云拉出柴房,倒回去对观尘交代了一番目前情况,很快又出来了,还带上了房门。
  季别云心情不佳地守在门口,冷冷地瞟了戴丰茂一眼,“你很行啊,回京之后要不要去悬清寺剃个度出个家?向好看又慈悲的观尘大师学习。”
  旁边的四个弟兄纷纷上来凑热闹,其中一个名叫耿祥的好奇道:“咱戴大哥什么时候看破红尘了?”
  “滚滚滚,回去站好。”戴丰茂挥手赶人。
  季别云冷笑一声,“你把人家一和尚牵扯进来做什么,好玩儿?”
  戴丰茂终于回过味来,千回百转地哦了一声,“我还以为你是嫌没地方发挥呢,原来是担忧那和尚。”
  “什么那和尚,尊重些,”他纠正道,“人家有法号。”
  “那你怎么不叫他法号?”
  戴丰茂对着季别云时而尊敬,时而不讲尊卑上下。就例如现在,他觉得季别云太袒护观尘了,就像是有私人情面一样,让他很想提醒一句不能因公徇私。
  不过戴丰茂没敢提醒。这人看起来太病态,眼睛倒是不红了,就是整个人显得有些暴躁,可能是没怎么休息的缘故吧?
  季别云冷冷瞥了戴副尉一眼,没再提观尘法号的事,反倒问:“命案现场你们去过了吗?”
  那地方已经被充州当地调查过了,尸体全都运往了宸京大理寺,况且被火烧过,他不指望能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
  戴丰茂点了点头,“粗略查了一遍,目前为止什么都没发现。你就别去了,怕你承受不住。”
  他奇道:“我在你们心中到底是怎样一个人,连这都承受不住?”
  戴副尉没来得及回答,那个叫耿祥的人又凑了上来,“戴副尉说过,您长得细皮嫩肉的,真不太适合和我们一样风吹日晒。”
  戴丰茂脸色一变,急忙使眼色让耿祥闭嘴,不过已经晚了,季别云转了转手腕,眉目间隐隐比刚才更加暴躁了。
  “细皮嫩肉?是不是又要和我打一架?”
  戴丰茂一个箭步挡在耿祥身前,“头儿,别起内讧,莫须有的事情,我从来没这样编排过你,别听他瞎说。”
  季别云其实也就是想吓唬吓唬他们,一听这话便道:“去厨房弄一碗吃的来,我今天还没吃东西,饿死了。”
  耿祥刚跑远,柴房门便打开了。
  趁着观尘反手关上房门之前,季别云抓紧时间往里面瞧了瞧,少女颓丧地坐在那里,肩膀一抽一抽的,像是在哭。
  他心里一紧,不忍多看,稍一愣神房门便被合上了。
  戴丰茂先他一步问道:“怎么还把人说哭了?”
  “待她哭完再进去吧。”观尘双手合十,面目悲悯。
  季别云打量着观尘的眉眼,有些好奇这人是如何说动的谷杉月,话到嘴边却没问出来。其实他大概知道,观尘做不出威逼利诱这种事。
  多正直的一个人,他站在边上都显得卑劣了。
  过了片刻,等屋内的抽气声弱下去,他们才又进去。
  谷杉月已经没在流泪了,只是盯着地面上一根干草出神,他们进来之后她也没什么反应。
  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语气透着麻木。
  “刺史常去凤玉楼。”
  第一句话就让季别云绷紧了心神。
  “偶尔还会带着人过去议事,有时候是长史,有时候是其他人。但是他们说话很隐蔽,还会屏退旁人。”谷杉月声音近乎没有起伏,“但刺史喝醉之后会在姐姐们跟前吹嘘,说没人敢来找他麻烦,让姐姐们安分守己,别动不该起的心思。”
  话音落下之后,少女又缓和了许久。
  “我之前年纪小,没有进去伺候过刺史,直到后来,有一次……有一次刺史在府上宴客,召凤玉楼的姑娘前去助兴,我也去了。”
  谷杉月嘴唇在颤抖,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滴,一颗一颗砸在地面。
  季别云不忍听下去。
  谷杉月如今才十四岁,之前又能有多大?
  他转身就走,却被一只手握住了胳膊。观尘将他坚定地拉了回去,却对着少女道:“不必强忍,你可以哭完再说。”
  少女摇了摇头,倔强道:“我现在就要说,我在那里看见了一个客人,他说自己是从京中来的,是……”
  话音戛然而止,谷杉月紧紧闭住了双唇。
  “是什么?”季别云直觉谷杉月没说出来的内容极其重要,忍不住追问。
  “剩下的我现在不会说,虽然这位师父说你们是好官,但我不会轻易相信的。”少女抬眼恨恨看向他们,“做官的都蛇鼠一窝,要么你们把我送到皇帝面前,要么你让躲起来的充州人都出来。他们欠凤玉楼的,迟早要还……休想自己做缩头乌龟,把所有事情都推给我们!”
  欠凤玉楼的?
  季别云越听越觉得事情复杂,即使知道谷杉月不会轻易说,还是问道:“他们欠凤玉楼什么?又把什么事情推在你们身上?”
  “灭门案是凤玉楼那些冤魂死后报复,难道他们不是这样认为的吗?”谷杉月目光锐利,如鞭子一般看过来。
  季别云一时无言。
  他之前以为充州百姓闭门不出是人人自危,害怕灭门案的血光波及到自己身上。若谷杉月所说属实,那这些人大概都知道一两分实情,只是不敢表明,明哲保身。
  这世道……
  为何无辜之人饱受苦难,想要自救也难以看见希望?
  之后他们再问,谷杉月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肯说了。
  柴房门被敲了敲,耿祥的声音隔着门板响起:“头儿,吃食弄好了。”
  观尘看向他,“出去吃点东西吧。”
  季别云不想轻易放弃谷杉月这条线索,不肯走,最后还是被观尘和戴丰茂一人拉着一条胳膊,半强行地带了出去。
  他被带到驿馆正厅,在一众人的注视下吃着槐叶冷淘,浑身不舒服。
  面条带着槐叶汁的清香,极为消暑,可他没什么食欲。谷杉月的话还萦绕在耳边,让他忍不住一直回想,而且厅内厅外十多双视线都瞧着他吃东西,能有食欲就怪了。尤其是旁边观尘的眼神,一刻都没挪开过,也不知道他吃个东西有什么好看的。
  季别云放下筷子,正色道:“蔡涵住处查过了吗?”
  戴丰茂原本看着那碗面食出神,突然被问及,眼睛转了转才回过神来,“还没呢。”
  “还没查你好意思坐在这里看我吃东西?还是说你们也饿了?”季别云借题发挥。
  戴副尉嘴比脑子快:“大家伙都吃过了,这一碗是剩下的。”
  周围一片寂静,只有观尘大师轻笑了一声。
  戴丰茂悔不当初,正纠结要不要认错就听季别云道:“快日落了,待会儿我们一起跑一趟蔡涵他家。谷杉月被带过来的消息肯定已经传遍充州了,以防有人想灭口,要小心守着。”
  “你这都快两天没休息过了,还是留在驿馆睡会儿吧。”戴丰茂颇为不赞成,“我怕你从马上摔下去,摔傻了我们怎么办?大家还等着你带我们荣归宸京。”
  “……你就不能盼我点好吗?”季别云都快无语了,他低头三两下将碗里的槐叶冷淘吃完,没再搭理那些眼神。
  吃完之后将筷子放好,站起身来,“你备马,我自己去交代谷杉月那边。”
  “诶等等!”戴副尉叫住他,眼神瞅了瞅观尘,“大师怎么办?”
  他回身看向观尘,“你少掺和一点吧,不是什么好事,待会儿送你出城。”
  僧人仰头答道:“我想去。”
  季别云受不了这种坦荡又澄澈的眼神,叹了一口气,“罢了,多备一匹马。”
  戴丰茂得了令,匆匆赶去准备马匹,临走前瞥了一眼端坐在那儿的大师,心里感叹了一句果然有私情。
  然而刚收回视线便撞见了季别云不善的目光,冷不丁浑身一抖。
  “磨蹭什么,快去。”
  “这不正去着!”戴丰茂被凶了也不高兴,骂骂咧咧地往马厩去了。


第46章 埋伏
  这一趟季别云带了许多人,驿馆几乎空了,只剩下看守谷杉月的四个人。
  戴丰茂心神不宁的,出了驿馆没走多远就凑上前道:“咱们不多留点人下来吗?”
  “幕后之人对蔡涵盯得紧,说不定他家留有什么线索,我们小心为上。”季别云答道。
  戴丰茂在来充州之前,就被季别云告知了大理寺牢狱里那个隐秘的血书,自然也明白蔡涵是被栽赃的。
  那些人不顾一切将蔡涵从牢里劫出去,恐怕就是知道了对方在大理寺中有松口的迹象,想要灭口。但是如果在牢里灭口,很有可能暴露三司中有歹人这一事实,故而大费周章把蔡涵劫走,并编造了个分赃不合的理由想把人杀了。
  戴丰茂摇了摇头,他没想到御史台会脏成这样。
  当初蔡涵刚要松口,当天夜里就被劫走了,如今又出了隐瞒充州洪涝一事。这些人埋伏在朝廷中,以权谋私,当真是为害四方。
  他们一行人很快到了蔡涵住处。
  蔡涵作为车夫虽然长时间住在刺史私宅上,但也成了家,在外面有一处自己的房。不过这里与刺史私宅隔了一整个城,在沅河对面那片民居之中。
  附近的民居都不富裕,房屋简陋,巷陌狭窄。
  他们不便并马前行,只好在街口将马匹留下,让两人守着,其余人步行进去。
  蔡涵住处也早被搜查过,门上贴了封条。他们打开之后,发现里面空荡荡一片,可谓家徒四壁。
  季别云走到墙边,各堵墙面上都有颜色分明的分界线,下方墙面要白一些,上方则暗淡一些。
  他推测道:“屋子里曾摆放过不少家具,应该是都被搬走了。”
  戴丰茂听见了,疑惑道:“要清理线索的话何必将东西全部搬走?”
  “或许是不想让人知道蔡涵家人的下落?”他想了想,“假设灭门案凶手是御史台的势力,他们抓了蔡涵顶罪,势必会和他谈好条件,而那个条件很有可能是蔡涵家人的安危和富贵。为了避免蔡涵家人留下任何线索,故而他们索性将这里全都搬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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