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云后[古代架空]——BY:观乎

作者:观乎  录入:09-26

  房间内寂若死灰,谷杉月偶尔的抽泣声显得更加无助而悲怆。
  “我亲眼看着附近房顶上的人都被救走了,唯独我们……唯独我们被剩下。”少女的哭腔中透着恨意,“二十一个人,全都缩在屋顶上,带上去的吃食分着小口小口地吃,早在第二天就没了。还有几个姐姐生了病,烧得滚烫,就是没人来救我们,没人愿意为了妓女而冒险劳碌。”
  笔尖的墨滴到桌面,季别云没注意到,却突然被一只手牵住了袖口,往一旁挪了挪。
  他整个人这才倏地从震骇之中抽身。捏紧了笔杆,嘴唇张开又闭上,语言太过苍白,他说什么都无济于事。
  “第四天的时候,水还没退下去,但是有姐姐发现了漂到附近的一个小木盆。那个木盆真的很小,兴许是哪家用来盛洗菜水的。”谷杉月揉了揉眼睛,“所有姐姐,每一个人都让我进去。我不依,哭闹也无用,她们把我抱进木盆里,也不知最后是谁的手,扶着木盆边缘一把将我推走了。”
  少女捂着眼睛,泪水顺着指缝往下淌,口中不停呢喃着:“她们把我推走了……”
  沉默了很久,季别云终于能够开口:“你活下来了。”
  “对……我活下来了,但是没人愿意跟我回去。后来水退了,但十四个姐姐已经没气了,还有六个染上了时疫,妈妈带着卖身契和银钱跑了,我们没钱医治。”
  “死了,全都死了。”
  谷杉月脸色灰败,“她们都死了。”
  直到走出房间时,季别云脑子里还回荡着最后那句话。
  忽然间,身后传来谷杉月的喊声,他隔着一道门槛回过头去,见少女蹒跚追了出来。
  “我还是要去宸京,你们如今只有物证,我要去当人证。就算刺史死了,我也要他死得身败名裂。”谷杉月紧握着门框,咬牙道,“我再也不想留在这片肮脏之地上。”
  季别云没有反对,只点了点头,“我答应你。”


第50章 督军
  一直没开口的观尘突然出声:“施主和家人商量过吗?”
  不止谷杉月愣住了,季别云也忽然意识到自己一直忽略了一个问题。
  一年前凤玉楼被毁,而这一年里谷杉月又是如何生活的?一个孤女,身体健康,也并没有面黄肌瘦,很有可能是被人收留了。
  少女显得有些无措:“我出门前跟养父母说过了。”
  观尘又问:“那他们知道施主会去宸京吗?”
  “……不知道。”谷杉月语气加重,“不管他们同不同意,我都要去!”
  “季将军既答应了,施主且放心,贫僧只是多嘴问一句罢了。”观尘说罢便要转身。
  谷杉月突然急道:“我让人捎个口信回去!一年的养育之恩我会记在心里,待日后一定尽孝。”
  观尘只点了点头,扯住季别云的衣袖,拉着人转身离开了。
  待走远之后,僧人才低声道:“你当真要将她带到宸京吗?”
  季别云没听清,下意识嗯了一声才反应过来,“你觉得不妥?”
  “也不是。”僧人的声音听起来比他平和许多,“她年纪尚小,要如何在京中生存?”
  季别云叹了一声气,“看她吧,若她真的想去宸京,我就顺道带她去。至于在京中如何立足生存,我可以帮忙,但每个人终究要靠自己,希望她能想清楚。”
  他们一同跨出府衙大门,阳光毫无遮挡地照下来,季别云不由得虚了虚眼睛。
  观尘默默向前走了一步,替他挡去了刺眼的日光,低头看向他。
  “不要在他人苦难里陷得太深,可以为他人争取权利,但你救不了所有人。”
  今日所见所闻的确让季别云心力交瘁,他眨了眨眼,没赞成也没反对,只扯出一个笑。
  “这么冷漠啊,观尘大师?”
  僧人神情并未因他的笑而变得轻松,依旧严肃,“佛也度不了所有人,不是吗?”
  这句话倒是很有道理。
  季别云想起了悬清寺中那么多的佛像,它们每日听了不计其数的苦难与祈祷,可世间依旧有那么多的苦难之人。
  他装出来的笑意也没了,定定看着僧人的眼睛,道:“你这是怕我钻牛角尖?还是怕我为了替别人伸张正义,把自己也搭进去?”
  “都怕。”观尘想也没想就说出了口。
  季别云心里又泛起酸软,没再直视那双真挚的目光。
  “劝我不要舍己为人,你还是和尚呢,”他轻哼一声,“我都替你害臊。”
  他说罢便大步离开,只留给和尚一个背影。
  虽然步伐沉稳,但他自己清楚这是落荒而逃,观尘这人太有迷惑性了,他怕自己再多看一眼就要将心事和盘托出。
  然而僧人跟了上来,问:“接下来去哪儿?”
  季别云没敢转头,只答道:“陛下不是让我督军吗,待会儿便收拾收拾,去旁边的定州做做样子。”
  “之后便回京了?”
  “之后便回京,再将宸京掀起一层浪。”他还是没忍住,偷偷瞄了和尚一眼,“你记着自己说过的话啊,要陪我。”
  观尘笑了笑,“好,陪你。”
  季别云又有些后悔了,改口道:“但你也不用把自己搭进去,尽力而为适可而止,我也不是废物一个。”
  观尘点点头,笑意不减,“这我清楚。”
  他再也按捺不住,转过头去,正好与僧人对视。
  “你又清楚了?”
  “当然,”观尘道,“你不是废物一个,我从一开始就清楚。”
  季别云的表情有一瞬的松动,赶紧伪装成不屑的模样,轻笑一声。
  “不用你说。”
  *
  他们离开充州之前,季别云找到唐司判。他搬出皇帝来威胁,让唐兴把手底下的人都管好了,决不能将圣上派他彻查灭门案的消息透露出去。
  之后也没什么好交代的了,再过不久应该会有新官上任,府衙要如何整顿,是下一任充州刺史的事。他要做的是回京复命,将得到的证据摆在皇帝面前。
  他们一百多人如同来时一般,静悄悄地离开了充州城,前往四十里外的定州。
  既然是督军,自然要去都尉府。
  虽然是定州不是灵州,但季别云心里还是有些复杂。
  他小时候身体不好,就算出门也多半是被带去都尉府找他爹。后来娘胎里带出来的病治好了,他便去得更勤,都尉府是怎么一个样子他再清楚不过。
  与宸京的南北衙军营不同,都尉府往往更有人气儿一些。大多数士兵都是本地人,在自己家乡的土地上待着,说着自己人才能听懂的方言。
  更何况如今没有战事,想来定州都尉府也没什么好督查的。
  然而他们出发还没多久,便有人沿着这条路追了上来。马蹄扬起黄尘,一个衙役打扮之人高高举着一封信,喊道:“将军留步——”
  季别云本以为是找他的,不曾料到竟是悬清寺寄来的信。
  他看清信封上的“观尘亲启”时,心中一沉,急忙转交给了观尘。
  僧人当着他的面将信封拆开,展开信纸扫了一眼,脸色也不太好看。
  “怎么了?”
  观尘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听见的声音道:“住持病倒,召我回京。”
  季别云一时间找不出安慰的话,只看了一眼宸京的方向。
  觉明禅师病倒了……若只是小病,断不会如此急切让观尘回京。他隐隐觉得悬清寺要变天了,观尘的人生轨迹即将被推上一条未知的路。
  “去吧,快回去。”他语气急切,“不能耽搁了,路上也不能出岔子,我让人护送你回京。”
  僧人挽着缰绳调转马头,却又多看了他一眼,“施主也一样,万事小心。”
  季别云还想再嘱咐两句,观尘却已经扬鞭,一声轻喝之后,骏马载着僧人朝另一个方向狂奔而去。
  他赶紧点了两个人跟上,目光就没移开过,直至马蹄声逐渐远去,背影也再看不清之后才收回视线。
  分别来得突然,道别也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以至于他这会儿还有些恍惚。
  戴丰茂驾马走了上来,试探道:“观尘大师这是出什么事了?”
  季别云心神不宁,语气也恹恹的,“不该问的别问,不是知道得越多就越好。”
  接下来一路上季别云都魂不守舍。下午赶到了定州都尉府,都尉前来迎他,他下马时差点被自己绊倒,连忙扶住了马头,这才勉勉强强没在对方面前出丑。
  定州都尉姓卓,年纪与他父亲相当,气质却更加温和一些,更像个儒将。
  季别云与都尉的官衔品级相当,见了面也没那么多客套礼数,卓都尉直接开口抱怨:“这一路上季小将军走得挺久啊,足足九日才从宸京到了定州,可是遇到了什么拦路石?”
  他带着弟兄们紧赶慢赶到了充州,辛苦查了几日的案,就为了能尽快到定州来,以免露馅。
  本可以不必这么劳累匆忙的,如今还要受定州都尉的谴责,就为了所谓圣意。元徽帝真能折腾人。
  季别云在心中抱怨,面上却笑了笑,“毕竟年纪轻,贪玩,都尉多多包涵。”
  不要脸就不要脸吧,他不在乎这点颜面,悬清寺出了事,他这会儿更想早些回京了。
  卓都尉听了他的话古怪地笑了笑,也没生气,带他进了都尉府大营。
  底下的兵正操练着,卓都尉在他身侧幽幽道:“听说隔壁充州这几日不怎么太平,季小将军可有耳闻?”
  得,来套他的话了。
  充州之事果然不可能彻底瞒住,他只好装傻,答道:“没听过,不清楚,我只听说刚过世的充州刺史为乱一方,若被揭发了,定然是要遗臭万年的。”
  一旁的人果然沉默了,估计是在揣测这话里有没有一两分元徽帝的意思。
  片刻后卓都尉才又开口:“确实如此,充州民生凋敝,这桩灭门案说不清是祸还是福。不过定州也不是什么富饶之地,普天之下最物阜民安的还得是宸京不是?”
  季别云被最后一句话勾起了兴趣,转头道:“都尉何意?”
  “我什么意思都没有,只是随口一说罢了。”卓都尉捋了捋胡须,“小将军大可以问问身边人,兼听则明嘛。”
  眼看着这人一副不愿再说的模样,他也不多问了,又看了一会儿操练便准备告辞。
  但刚走到演练场边上,便听见了一阵骚动,一个正在变声的破锣嗓音传了过来,似乎在喊“要去宸京”。转头看去,是个身量很高五官却稚嫩的半大小孩儿,估摸着也就十五六岁,少爷的打扮,正被小厮扯着胳膊往一旁拽。
  “卓安平!将军面前岂可放肆!”卓都尉一改之前的儒雅风度,生气起来一脸凶相,捏紧了拳头,像是恨不得抄起刀枪棍棒却又强忍着的样子。
  那少爷的目光扫到季别云时瞬间亮了,挣脱开小厮跑了过来,兴奋道:“小将军,你能带我去宸京吗?”
  季别云一时难以招架,视线在卓安平和卓都尉之间转了转,对着中年男人问道:“这是令郎?”
  卓都尉的愤怒顿时转为羞愤,恨铁不成钢道:“正是犬子,从小娇养不知礼数,让季小将军见笑了。”
  从小娇养?
  季别云忽的就想起了幼时的自己,同样是都尉府的小少爷,也同样被父母教养得天不怕地不怕,一副初生牛犊的天真模样。
  他对着卓安平道:“为何想去宸京?”
  小孩儿毫不怯场,挺胸答道:“我一直想参军,家里人糊弄我不让我去,小将军你带我走吧!”
  与季别云一道来的人都被逗乐了,反观定州都尉府的人却都捏了一把汗,卓都尉扬起巴掌就冲了上去,被季别云拦住了。
  “令郎挺有意思的,若他真想从军,何不遂了他的心愿?”
  卓都尉突然顿住,转头看向他,“季小将军愿意收他入麾下?”
  季别云突然觉得不太对劲,但还是点头,“若卓都尉不嫌弃,我并无拒绝的道理。”
  中年男人又恢复了儒雅的笑意,“承蒙季将军赏识,犬子就交给季将军了,若有不足之处,只要不伤及性命尽管训*,多谢多谢。”
  变脸比变天还快,这会儿连称呼里的“小”字都去了。季别云无语地看着给自己行礼的都尉,咬了咬后槽牙。
  他这是被坑了。
  作者有话说:
  小孩团再添一人。


第51章 问心
  季别云骑虎难下,最终还是没有反悔。
  卓都尉在他点头之后,又拉着他说了一通,变着花样夸他。
  他也明白这个卓都尉是只老狐狸,远在定州却时时关心着宸京。虽然季别云在外界看来被贬了,但卓都尉离充州近,多少猜到了事实。
  见他赢了登阙会,又被元徽帝封了宁远将军,势头正盛,遂有心结交。
  也亏得这人舍得,竟将亲生儿子送到他麾下。
  季别云瞥了一眼喜上眉梢的卓安平,心中复杂,这小屁孩被自己亲爹卖了还在傻乐。
  在离开之前,卓都尉也终于愿意将没说完的话告诉他。
  “季将军不仅是忠义之士,还心系民生,这我看得出来,故而也不怕在你面前说些大逆不道之话。”
  中年男人放低了声音:“我曾去过宸京戍值,那里集天下之富饶,实在繁华。可天下除宸京之外的地方都没什么好日子,就连京畿也是如此,大梁立国才二十余年,四海升平尚为你我之宏愿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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