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自家的鸡蛋
民间传说, 七月半,鬼门开,今儿便是中元。
严鹤仪一个鬼故事在肚子里揣了一整日, 就等着夜幕降临,两人洗漱完毕之后, 好在床上讲给元溪听。
鸡窝里的小鸡仔转眼就长大了, 元溪日日都去查看,终于在今日盼来了第一颗鸡蛋。
“哥哥, 晚上咱们加个蛋!”元溪举起那颗还带着热乎劲儿的鸡蛋给严鹤仪看,“似乎是三娃下的,不过也可能是五娃, 反正不会是大娃、二娃,哦,还有小七。”
废话,大娃、二娃和小七都是公的!
严鹤仪揉了揉元溪的脑袋:“行, 给咱们家小馋猫煮着吃,煮成溏心儿的, 好不好?”
元溪拿过来一个干净的瓷碗,把鸡蛋嗑了进去,用筷子搅拌着:“只有一颗,我要和哥哥一起吃,便蒸成鸡蛋羹吧。”
“好。”严鹤仪拿过旁边的葫芦瓢, 抓着元溪的手,往碗里加了些清水, “鸡蛋羹要加些清水进去, 这样蒸出来才嫩。”
元溪默默把做鸡蛋羹的方法记在了心里:“知道了, 又学会了一道菜。”
自从严鹤仪受了伤之后, 元溪便每顿饭都去厨房泡着,除了烧火之外,严鹤仪炒菜时,他便在旁边瞧着,或者在严鹤仪的指导之下,自己掌勺炒些简单的菜。
如今的元溪,已经不是那个做饭炸厨房的小迷糊了。
许是家里的小鸡仔喂养太精细,下出来的蛋也格外好吃,颜色都比平日里吃的要金黄一些,两个人你喂我一勺,我喂你一口,把碗底都刮了个干干净净。
收拾了厨房,又一同洗漱好,两人便关门上了床。
严鹤仪坐在床上,招呼着元溪上来,从后面把人搂在怀里,开始讲准备了许久的鬼故事。
“从前,有一个书生进京赶考......”
才说完第一句,元溪便突然一副很懂的样子,眼睛都亮了:“然后,书生遇到了一个女鬼,红衣长发,脂玉脸蛋,玲珑身段,芙蓉帐里慢慢褪了衣衫,染着红指甲的手从书生的脸颊上一直......呜呜呜。”
严鹤仪瞧着怀里一脸沉醉的小祖宗,听他把这故事接得活色生香,什么讲鬼故事的心情都没有了。
他伸出指甲上还带着半截儿凤仙花染的浅红的手,捂住了元溪的嘴巴。
“哥哥,我讲的不对么?”严鹤仪手上舍不得使力气,元溪又伸出舌尖来,舔了一下他的手心,严鹤仪就更不敢捂得太严实了。
元溪从指缝儿里支吾着,嘴里的话不停,“书生的腰带不知什么时候被解开了,软塌塌地垂着,任凭女鬼在他身上从上到下地抚摸......”
“呜呜呜,因未经过人事,书生不一会儿便招架不住,花茎含露,裤子湿了一大......呜呜呜......”
严鹤仪怕手上力气重了,伤着元溪的脸,可又实在听不下去这些荒唐的话,手足无措之间,只得捏着他的下巴,用唇堵住了那张不老实的嘴。
元溪向后仰着脸,嘴唇舌头被教训了个遍,脸颊红红的,眼睛也迷离起来,仍是没忘他那个故事:“呜呜呜没错,女鬼就是这么对书生的,后来,话本里说,女鬼把书生从里到外吃了个干净。”
他把脸凑到严鹤仪眼前,带着三分无辜,“哥哥,现在是不是也要把我吃掉?”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话?”严鹤仪把人揽在怀里,一手箍住他的两只腕子,“做出这样一副姿态,全无防备地躺在一个对你别有所图的男子怀里,可知道会发生什么?”
话本子里面虽然什么故事都有,香艳的,纯情的,偏执猎奇的,但总爱用隐晦的话来说,元溪许多都不太懂,其中便包括严鹤仪此刻嘴里说的这一件。
他双手被严鹤仪攥住,瞬间心里就没了底,低声嘟囔着:“不就是被哥哥长满薄茧的大手...那什么么?有什么可怕的?”
“你...想试一试?”严鹤仪把怀里的人揉搓了一番,适可而止,轻声在他耳边嗤道,“小祖宗,不自量力。”
外面起了风,吹得窗户「吱呀呀」的响,严鹤仪见气氛烘托地如此精妙,又不死心地要接着讲那个鬼故事。
元溪闹腾了一番,很给面子的安静了下来,躺着严鹤仪怀里,继续听着故事。
严鹤仪拢了拢元溪鬓间垂下来的碎发,换回了方才那种阴森森的语气:“书生在路上走着,眼看天黑了,也没找到投宿的地方,四下里起了阴风,他饥肠辘辘,想着,今日也许得在野地里凑合一回了。”
元溪适时应和道:“野地里多冷啊,还有蚊虫,可怎么睡?”
严鹤仪见他微微蹙着眉尖,觉得甚是好笑,赶紧在自己大腿上掐一把,忍住了笑,揉了一下元溪的脑袋,接着道:“这天冷得很,野地里实在是呆不住,书生便闷着头往前走,走了好久好久,终于见到一片能挡风的树丛。”
“他本想找颗树倚着睡,谁知竟在树丛里找到了一块大石头,石头旁边矮下去一片,正好能挡风。”
元溪又接下了话茬儿:“然后,书生便躺进了那个土坑?”
“没错。”严鹤仪点了点头,他似乎是想到了下面的故事,感觉身上有些冷,便把怀里的元溪抱紧了些,“书生实在是太累了,躺进去便睡着了。”
“然后,便遇见女鬼了?”
严鹤仪干脆捏住元溪的嘴唇,继续道:“到了后半夜,书生感觉有人在轻轻推自己,便醒了,一睁眼,瞧见一个......”
“女鬼!”
严鹤仪用指尖儿点了一下元溪的眉心:“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
“那个老太太笑得很是慈祥,她微微有些驼背,躬着身子问书生,’年轻人,天儿这么冷,怎么一个人在这里睡呀?’”
“在等女鬼...呜呜呜......”
“书生说,’老人家,我要进京去赶考,路上丢了盘缠,也没遇到投宿的人家,只能在这里凑活一下了。’”
“然后,那个女...哦...那个老人家就说,’我家就在前方不远处,你若是不嫌弃,便随我回去可好?’”
“书生随着老太太回了家,老太太见他饥肠辘辘,又去厨房生火,给书生做了米粥吃。”
元溪下意识地摸了摸肚子,没敢再插话。
严鹤仪往四下里看了看,继续道:“那米粥很干,米也硬,但在这样的境地下,能吃上一口热乎的便很满足了,书生肚子饿急了,三两口便吃完了一大碗米粥。”
“然后,书生突然感觉眼前一道白影闪过。”故事似乎是到了紧张的地方,严鹤仪抱紧怀里的人,声音也跟着紧了起来,“那个老太太不知到哪里去了,屋里只有一盏昏黄的油灯,被风吹得摇摇晃晃。”
“旁边的白影还在,但只要书生一转头,那个白影便也跟着飘,一直在他身侧跟着,书生感觉毛骨悚然,身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窗外飘来一阵风,高处蜡烛的烛焰晃了几晃,严鹤仪感觉毛骨悚然,身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元溪觉着严鹤仪抖了一下,便抬起下巴来,轻声问道:“哥哥,你害怕么?”
他反过身来抱住严鹤仪,把下巴搁在他肩上:“哥哥别怕,有我在呢。”
元溪都说这话了,严鹤仪即便心里再怕,也只能硬挺着,他清了清嗓子,想着把这个故事讲完。
“旁边的白影一直缠着书生,书生这才想起来,方才树丛里的那块大石头,上面似乎是刻了字的。”
“这样的荒郊野外,若是有刻字的石头,便只有一种情况,那便是......”
“墓碑,是不是?”
严鹤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没错,那书生躺的那个土坑,便是......”
元溪又接话道:“是坟墓,对不对?”
严鹤仪的眼睛往四下里瞥了瞥,一时间没敢继续再往下讲。
元溪见严鹤仪讲个故事,反倒把自己吓着了,觉得很是好笑,便想再逗逗他。
他在严鹤仪耳边吹了口气,用指尖有意无意地摩挲着他的肩背,沉下嗓子道:“那个老太太,便是从坟里爬出来的,所以那坟才是空的,书生眼里瞧见的白影,便是......啊,哥哥,窗外好像有有有白影闪过去了。”
严鹤仪被吓得一个激灵,手里死死地抱着元溪的腰,声音都有些发颤了:“哪哪哪里?是是是你看花眼了吧。”
“真的。”元溪又指了指窗口,“啊,哥哥,好像又来了,哥哥。”
严鹤仪彻底装不下去了,抱着元溪往床角缩,眼睛瞪得老大,直勾勾地盯着窗户看。
即便是这样,他也不忘把元溪护在怀里,又拉过旁边的单子,把两个人紧紧裹住了。
元溪见真把严鹤仪吓着了,赶紧拂着他的后背顺毛,柔声道:“哥哥,我眼花了,没有什么白影。”
严鹤仪把背贴着墙,感觉喉咙都硬了:“真...真的么?”
“真的,哥哥别怕。”
严鹤仪嘴里答着「好」,眼睛却一动不动地盯着窗户。
元溪又安抚了严鹤仪一会儿,拉着他的手道:“哥哥,要不咱们睡觉吧,我哄着你睡。”
“好。”严鹤仪还是没动。
元溪乖乖等了一会儿,忍不住问道:“哥哥?睡觉么?”
严鹤仪颇有些难为情地开了口:“我...我想去小解,你能...陪我去么?”
元溪憋住了快到嘴边的笑,仍是柔柔地点了点头:“好,我陪着哥哥去。”
今儿是十五,外头亮得很,月亮比元溪的脑袋还圆,只是不知为何,发出来的光竟隐隐有些发红。
若是往常,面对这样的明月,严鹤仪必会诗性大发,拉着元溪在院子里赏上好一会儿,这一回,他却是连瞧上一眼便觉得万分诡异。
急匆匆地小解完,又让元溪给他在水缸里舀了一葫芦瓢的水来洗手,因为水缸能倒映出人影儿,他是万万不敢靠近的。
贴着元溪进了屋,把门闩仔细闩好,严鹤仪又偏要举着蜡烛,让元溪陪着他,把屋子里所有的角落都仔细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什么异样,这才上了床。
元溪还是很贴心地让严鹤仪睡在了床里面,还找了个借口,说是自己觉得外头宽敞,方便他翘脚。
照例熄了其余的蜡烛,只剩下一盏,屋里便更暗了,月光占了上风,洒得满地都是。
两个人安静了好一会儿,元溪一脚都踏入梦境了,突然又被严鹤仪摇了几下。
“元溪,窗子在响,我们过去关上吧,有...有些冷。”
都说处暑后,伏天便过去了,这话还真是很灵,这几日,天明显没那么热了,两个人抱在一处也不会出汗。
不过,其实也不到冷的程度......
元溪不拆穿他,起身给严鹤仪裹了裹身上的单子:“哥哥,我去吧。”
窗子好久没修了,关起来会响,严鹤仪感觉整个鼻腔都通畅了,赶紧抱住关窗回来的元溪。
元溪反手把严鹤仪搂进怀里,摸着他的头发道:“抱着就不冷了,哥哥。”
严鹤仪把脑袋贴在元溪胸口,全身都紧紧贴着他,这才感觉好了一些。
良久之后,元溪轻轻试探着问道:“哥哥,睡着了么?”
严鹤仪蹭了蹭元溪的下巴:“还没。”
“那...哥哥知道这个鬼故事的真相么?”
严鹤仪往元溪怀里缩了缩:“什么真相?”
元溪把嘴唇在严鹤仪额头上贴了好一会儿,哄孩子似的柔声道:“真相就是,那个书生实在是太饿了,吃起米粥来,把整张脸都埋进碗里去了。”
“所以,书生瞧见的随着目光飘飞的白影,其实,就是他眼角沾上的白米粒儿。”
第65章 桂花酿
严鹤仪的脚好得差不多了, 村里郎中说,已经不用再吃药了,只需要平日里仔细着点儿, 不要再伤着便好。
元溪仍是不放心,硬是要拉着严鹤仪去找镇上的郎中再瞧瞧, 正好也谢谢常英和周鸿熹之前的相救之恩。
严鹤仪养伤这些日子, 常英同周鸿熹来了好几回,周鸿熹觉着是自己约他们钓鱼, 却又没把人照顾周全,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专门在衙门里请了假, 说要留下来照料严鹤仪。
最后,还是元溪拉着常英劝他,才打消了这个念头。
到镇见了那日的郎中,听他说严鹤仪没事了, 元溪这才放心。
倒是元溪的梦魇之症,郎中说他连着受惊吓, 亏得是这人心大,会给自己找乐子排解,不然撑不住疯魔也是有可能的。
吓得严鹤仪赶紧抓着郎中求药,得知这病没什么快法子,需要悉心护着, 只要不受惊吓,便没什么事。
元溪只要不发病时, 便对梦魇的痛苦没什么记忆, 反过来还连连安慰着严鹤仪, 最后假装缠着他, 让他给买酥糖吃,严鹤仪才没那么自责了。
也不知何时,元溪哄严鹤仪的方法,竟然变成了对他提要求,缠着他扰着他,最好是撒泼打滚儿地不讲理,让他给花点儿钱或者做点儿什么好吃的,才能把人哄好。
去铁匠铺找了常英,三个人便一同去了赵景的木匠铺,正好周子渔也在,正托着腮帮子看赵景做板凳呢,手边还放着一碗梅子汤和一碟子酥饼。
在木匠铺里等着周鸿熹从衙门里回来,几个人便一同去了他府上,中途还去了一趟常英那里,在后院儿一颗柿子树下面,挖出来一大坛子酒来。
据常英所说,这是他爹收了好几年的桂花酿,一直舍不得喝,今日拿出来,算是贺元溪与严鹤仪的定亲大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