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鹤仪刚给狗娃的爹处理好伤口,便也跟着去帮忙了,元溪安抚好狗娃,同赵景他俩也追了上去。
牛二住的靠近村口,离几个人的家都远,紧赶慢赶的,好大一会儿才进了院儿。
院子里头是一样的狼藉,老大夫从药箱拿出几根银针来,借着严鹤仪端过去的烛光,颤颤巍巍地给床上的牛二扎着针。
牛二似乎是被重物击伤了头,倒是没有出血的伤口,只昏迷着醒不过来,老大夫也没把握,急了满头的汗。
元溪掐着指尖儿在旁边安静地守着,突然环顾四周,冲着众人惊声问道:“盛哥儿呢?”
第94章 包子
元溪这么一问, 大家也都反应过来,互相对视了一眼,盛哥儿呢?
“有人瞧见山匪走的时候, ”跟着那个老大夫来的汉子低声嘀咕着,“似乎是抓了一个哥儿, 会不会......”
元溪听了这话, 跑出去在屋前屋后都找了一遍,也没瞧见盛哥儿的影子。
“老二啊!”一个老婆婆蹒跚着步子冲了进来, 一把抓住床上牛二的手就开始哭嚎,老大夫正在施诊,示意赵景他们把那个老婆婆拉了起来。
跟着来的还有一堆中年夫妇, 元溪曾见过一面,是牛二的兄长牛大及他的娘子,那刚才这个老婆婆应当就是牛二的娘了。
牛二的娘听说盛哥儿可能被抓走了,竟也没有担心, 只是拍着大腿嚎着,说什么「都是这个小妖精把她家老二害了」, 以及「当年若不是他,老二也不会连亲娘都能舍」之类的话。
元溪虽不知其中的缘由,却隐约觉得这老婆婆话里的「小妖精」,说的应当就是盛哥儿。
他顿时气不打一出来,盛哥儿多好的一个人, 现在又下落不明,这老太婆还扯着嗓子说这些不堪入耳的话。
周子渔赶紧把元溪拉至一旁, 给他讲了牛二的事儿。
盛哥儿是牛二一次去镇上卖货带回来的, 说是家乡遭了旱灾, 独自一人逃难来了兰溪镇, 牛二遇见他的时候,他正混在乞丐堆里,全身上下没一处好地方,衣裳也破成了布条。
也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总之牛二就是把人带回家了,当时便说要准备办喜事的东西,同盛哥儿成亲。
他娘当时相中了邻村的一个哥儿,正准备让牛二同人家相看,当然不会同意盛哥儿了,口口声声说什么不干净、来路不明之类的话。
后来,两个人还是成亲了,只是成亲半年之后,不知怎的,牛二便在村口盖了这处院子,同盛哥儿搬出来住,据说仍是因为同她娘以及哥嫂的矛盾。
总之,牛二是出了名的护犊子,对盛哥儿虽然不是同严鹤仪这样腻腻歪歪宠溺着的,但也是好得不得了,他有些木讷,同盛哥儿一样都是话不太多的人,两个人就这样踏踏实实地过着自己的小日子。
折腾了好久,老大夫终于扎好了针,牛二一直也没醒,说是可能过一会儿就醒,也可能......
老大夫这话还没说完,牛二他娘就上前来拉扯了,拽住老大夫的袖子不撒手,说人家是庸医,牛大跟他娘子也不说话,板着脸站在旁边儿,严鹤仪跟赵景见状,赶紧过来把人拉开,让老大夫回家了。
出去调查的衙役回来,说是除了盛哥儿,邻村还有两个哥儿也被山匪带走了,官兵去追,现在也没有消息传来。
元溪心里担忧,又不敢过去添乱,跟严鹤仪他们在牛二家里呆了很久,直到至天微微发亮,几个人才各自回了家。
雪比晚上的时候小了很多,地上那些熄灭的火把、破碎的门板,以及斑斑点点的血迹,都被雪厚厚地盖住了,天地间只剩干干净净的一片。
一晚上没睡觉,元溪跟严鹤仪眼下都青了一片,肚子也饿,本来想上床睡一会儿,却怎么也睡不着,严鹤仪便起了床,给两人熬点粥喝。
山匪往他们这个巷子里来的时候,没注意巷口的冯伯家,冯伯正睡得香甜,他又有些耳背,是官兵追人的时候才惊醒的,隔壁顾大妈同她的情郎倒是听见了动静,锁好门窗不出声,也没引起山匪的注意。
严鹤仪正在厨房煮着粥,顾大妈便端着一篮包子过来了,说是晚上听见山匪敲他们的门,吓得不行,已经准备好若是山匪破门就跑来帮忙,还好是没出什么事。
两家人索性一起吃了顿饭,也睡不着,便出门帮着村里人修理被山匪破坏的门窗。
元溪也不娇气了,挽了袖子就开始钉牛二家的窗户,闷着头,一声不吭的,身后还跟着个同样一声不吭的狗娃。
经过晚上的事,狗娃一直没怎么说话,等自家收拾好,就跑过来找元溪了。
牛二仍是没醒,官兵也没消息,同官府的人问了,说是官兵一路跟进山里,两边儿缠斗起来,都伤了不少人,具体情况尚不明朗。
下午,村里几个婶娘端了饭食来,给这些帮着村里忙活的后生们吃,周屠户把现有的猪肉都拿了出来,在自家院儿里架上炉子,炖了白菜猪肉给各家添菜。
平日,各家虽多少有些龃龉,但这样关键的时候,平安村的人绝对是一条心。
元溪捧着满当当的瓷碗,同严鹤仪一起坐在牛二家的正屋外间儿,眉尖儿紧紧地蹙着。
“元溪,累不累?”严鹤仪把自己碗里的几块儿猪肉夹给元溪,见他面色不好,很是担心。
元溪轻轻摇了摇头,把碗里的饭菜往嘴里塞几下,还没尝出味道就硬咽了下去。
一碗饭刚塞完,跟着过去打探消息的人就回来了,周围的人都端着碗凑过来,殷切地盯着那个人。
那人叹了口气,缓缓道:“那群疯子,不要命一般,引着官兵进了山,借着地势......”
“还好,那领头的官兵熟悉山里的地形,带人一路进山,虽然受了些伤,总归是人多,眼见着要一网打尽了,那群混蛋却押出来几个人质。”
元溪紧紧攥住了严鹤仪的手。
“有邻村的两个哥儿,镇上的一个姑娘,还有...盛哥儿。”
“盛哥儿没事儿吧?”元溪焦急地询问。
“全须全尾的,身上没伤,”那人转头来看元溪,语气里带了些安抚,“只是,有人质在手里,官兵投鼠忌器,也不敢妄动,那些山匪趁机勒索,问官府要银子,要地盘。”
人群里有人问:“官府什么意思?答应他们,还是......”
“说是吵着呢,衙门的老爷没表态,师爷说,绝不能受山匪要挟,带头在山里等着的那个官兵却是不同意,说不能伤了百姓。”
这话一出来,周围的人就开始议论了。
“官府岂能答应山匪这么多要求?盛哥儿...唉......”
“是啊,几个老百姓换一窝山匪,官府又不傻,之后跟上头邀功,那可有的升了。”
“那也不一定,不是说那个带头的官兵不同意么?”
“一个官兵而已,能做什么?”
“......”
“好了,”元溪哑着嗓子吼了一句,“官府不救人,我自己去救。”
他执意要进山,众人劝阻无果,都沉默着。
严鹤仪没有劝,问村里人要了个匕首,也要跟着他去,赵景站起来,说自己当仁不让,周子渔也要跟,气得赵景要捆他,最后终是拗不过,把他也带上了。
周屠户拿着杀猪的大刀,在皮围裙上擦了擦,“我这大刀杀了多少猪了,那山匪就跟猪一样,怕他做什么?我跟你们一起去。”
在场其他几个村里精壮的汉子也都拿起家伙什,跟着元溪他们进了山。
回首山绵延数百里,孕育着很多村镇,山匪藏身在兰溪镇旁边儿的那片山里,刚下过雪,几个人深一脚浅一脚,把雪下面的枯枝踩得噼里啪啦响。
沿着路上的痕迹走,日头落山之前,几个人终于找着了在山里埋伏的官兵,果不其然,那位领头的官兵正是周鸿熹。
他上臂伤了几处,草草地用衣服上撕下来的布裹着,仍不住地渗着血,正跟一个短装的衙役争吵,听着是师爷派来的,让他们强攻,周鸿熹同他说了几句,便没有多废话,一声令下就把人扣住了。
见元溪他们来了,周鸿熹急忙把人领进临时搭的帐篷里头,把山里的情况详细说了一遍。
盛哥儿他们被关在山寨最里头的屋子,这伙山匪说了,若是官兵敢靠近,就用这些人质做先锋。
并给他们一晚上的考虑时间,若是天亮了,仍是没有个结果,便每个时辰杀一个人质。
天已经暗下来了,周鸿熹的眉尖儿愈蹙愈紧,不远处就是山匪的山寨,依稀能听着他们喝酒划拳的声音。
“若是从后头包抄过去,有没有把握救人?”周屠户晃了晃手里的刀,“我愿意冲在第一个,端了这群混蛋。”
“后头便是悬崖,”周鸿熹摇了摇头,“我们的人试过了,不行。”
元溪突然抬起了头,“趁他们喝醉了,咱们潜进去救人,成不成?”
周鸿熹仍是摇头,“山匪都等着明天我们的决定呢,怎么会轻易喝醉?”
“那......”元溪又想了一阵儿,“咱们下点儿药,不就能把人撂倒了?”
他那双盛满担忧的眸子突然亮了起来,“上回在贾员外那里,他给我下的那迷药,我可是迷糊了好大一会儿,身上一点儿力气都没有,咱多下点儿,等他们醒来,人都已经在大牢了。”
周鸿熹静静地听着元溪的话,缓缓点了点头,“这倒是个好主意,只是...怎么给他们下药呢?”
元溪立刻道:“抓个他们的仆从啊,话本上都是这么讲的,悄悄把人打晕,换上他的衣裳,假扮山匪的人进去不就成了?”
听了这话,周鸿熹没有犹豫,叫过来几个官兵,低声吩咐了几句,几个官兵便急匆匆地出去了。
一盏茶的功夫,那几个官兵便抬着一个被敲晕的人进来了,“大人,这是山寨伺候的仆役,正好出来解手,被我们抓住了。”
“好,”周鸿熹上前检查了一下,就开始脱自己身上的官服,“把他的衣裳脱了,我扮成仆役。”
元溪指了指地上躺着的那个仆役,“鸿熹哥,这人身量纤细,同你不像啊。”
“这......”周鸿熹停住了脱衣裳的手,环顾四周,见每个官兵都是五大三粗的样子。
周子渔怯生生地开了口,“我去吧。”
“我去,”元溪把周子渔护在身后,“这人虽纤细,却长得高,同我相似。”
严鹤仪攥住了他的手,“元溪,不可胡闹。”
第95章 迷药
严鹤仪帮元溪穿着那个山匪仆役的衣裳, 脸上沉得能拧出水来。
“元溪,你可想好了?”周鸿熹仍然尝试着劝说,“剩余的山匪一共二十几号人, 稍有不慎......”
“想好了,鸿熹哥, ”元溪伸着胳膊让严鹤仪给他系腰带, “多给他们下点儿就成了。”
“若是被发现了,我这么俊朗, 谁舍得动手?”他半开玩笑地宽慰大家,“大不了给山匪头子当压寨夫郎,又不亏什么。”
严鹤仪没有理会他的玩笑, 默默给他系着腰带,半晌才捏住他的手,“你记着,若真是被发现了, 莫要同他们硬来,说几句软话, 真要是...便暂且同他们周旋,我一定会去救你的。”
“好,哥哥,”元溪环住严鹤仪的颈子,“都听你的。”
周子渔把脸埋进赵景的胸口, 一样沉默着不说话。
迷药取来了,满满的一大包, 元溪用一个纸袋装了些, 仔细放在袖子里头。
“姜元溪!”正在他做好准备, 转身要出帐篷的时候, 严鹤仪突然又叫住了他,“你答应过的,要同我一起变成老头儿,可不能不作数。”
“好,”元溪没有回头,“放心吧。”
严鹤仪跑过去,紧紧把元溪搂进怀里,在他额头上虔诚地吻了几下。
元溪学着严鹤仪的样子,在他头上使劲儿揉了几下,“哥哥听话,等我回来。”
他刚一转身,周子渔又冲了过来,抱着他的腰不撒手,元溪轻声安抚他一会儿,便毅然掀开帐篷帘子走了出去。
帐篷里的人都跟了过去,在距离山匪寨子不远处的一处坡上埋伏好,静静关注着只身前往的元溪。
元溪同那个山匪仆役的身量确实很像,衣裳穿得特别合身,鼻子旁边儿又仔细点上了一颗同样的米粒大的红痣,肩背微微佝偻着,瞧着同那仆役没什么分别。
“哎,做什么去了?”一个似乎是醉了酒的山匪晃晃悠悠地过来,“几个大爷等着呢,休要躲懒,快去伺候着!”
“哦,好。”元溪冲他躬了躬身子,“有些拉肚子,解手去了,我马上过去。”
那山匪上下打量了一眼元溪,似乎是真的喝醉了,伸出手来要摸元溪的脸,元溪往后退了一步,没让他碰着。
“这酒劲儿真大,”那山匪朝元溪笑了笑,转身晃出寨子,冲严鹤仪他们的位置走了过来。
从元溪刚进寨子的时候起,严鹤仪的拳头便一直攥着,因为太久没休息,一双眸子爬满了殷红的血丝。
那山匪走过来,在周鸿熹的旁边儿站住,便开始着急地拽着裤腰带,拽了几下没开,嘴里嘟囔着,不知在说些什么。
周鸿熹一拳打在那山匪的颈子上,那山匪连哼都没哼,便直挺挺地躺下了,身后几个官兵赶紧上前来,用布塞住那山匪的嘴,然后把他结结实实地捆住扔在了旁边儿。
几个山匪在寨子的院里摆了好几桌,热热闹闹地划拳喝着酒,见元溪过去,一个山匪便冲着他吆喝:“山哥儿,酒喝光了,赶紧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