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木匠怕漆匠,漆匠怕照亮”。
说得就是木匠前期刨的不平,作出的东西有瑕疵裂缝,漆匠在刷漆的时候就要多补漆费精力,脾气不好的漆匠还会直接数落人。
二姑家里男人是做油漆工的,她平时可没少听自己丈夫抱怨做工的木匠;她耳濡目染自然瞧得出一些门道。
二姑知道苏刈谦虚,只笑笑把木钵拿出来给苏凌,“家里魔芋挖了,做了些魔芋块,给你们拿了点过来。”
二姑其实也是听了村里人说苏凌卖老鼠药才来的。
之前苏凌送给她的老鼠药要十文钱,她现在给钱就见外了,好在苏凌是个馋嘴的,她便拿了些魔芋送过来。
苏凌一听很高兴,欢欢喜喜地从屋里把拿出木钵接着魔芋,然后用井水在一旁泡着,好保持新鲜水分。
二姑见苏凌喜欢,心里也高兴,她看着一旁咬木屑的小**,“这狗是叫小黑吧。”
苏凌点头。
二姑道,“我上来的时候听了一耳朵,村里人说史兴梅到处说你这老鼠药没用,说买来浪费钱。”
她见苏凌面色瞬间有些怒气,连道,“哎哟,你先听我说完。”
于是二姑便把大黑夫郎当众说史兴梅那话转给了苏凌听。
“我也给村里人说了有效,仓里老鼠屎都少了好多。”
苏凌听完这才不气了,想来村里人也不尽是听风就是雨的。
他顿时对大黑夫郎生出些感激。
二姑见状道,笑道:“你家狗叫小黑,人丈夫叫大黑,乡里乡亲的,你还是把狗改名吧。”
换做旁人,苏凌才不管他怎么想的,但是大黑性格直爽不错,大黑夫郎还为他说话,人也不错。
“确实有点。”
“那叫什么好,刈哥,小黑改名叫什么好啊。”苏凌道。
一旁二姑听见这自然称呼,眼尾褶子都深了些。
“你定就好。”苏刈道。
苏凌看了眼还在地上咬刨木卷花的小黑,他道,“要不就卷花吧。”
苏刈看了一眼憨厚壮硕的小黑,“它是公的。”
“也对,那就花卷,黑花卷。”
苏凌越品越觉得自己这名字起的好,村里都是大黄小黄,大黑小黑,大花小花,他家这个是黑花卷!
而且小黑还是一身卷毛,小黑肯定也喜欢的。
苏刈没做声,看了眼一无所知的小黑,默认了它的新名字。
二姑也觉得这个名字怪怪的,但这个她就没开口了。
在她准备回去的时候,苏凌开口道,“二姑,下雨天你忙吗?”
“不忙,这几日家里两个儿子都回来了,忙完明天中元节祭祀,我得大清闲。”
“那二姑教我做下衣服吧。给苏刈买了两卷布,入秋冷了好穿。”
二姑闻言拍了拍苏凌肩膀,眼角像是在憋笑,点头说好。
这有什么好笑的?苏凌不明白。
只听二姑心声道:【凌哥儿就是嘴巴硬,前几日问只是搭伙过日子的,现在就给人亲自裁衣了。没看出来,凌哥儿还是个贤惠的主。】
苏凌听得脸色发热,不给苏刈添衣服难道等他挨冻吗。
他又不能对二姑喊你想多了,浑身别别扭扭不得劲儿,便回头瞪了苏刈一眼。
作者有话要说:
第35章 祭祖
中元节祭祖这天, 村里在外的男人都回村了。
村里袁氏和史氏的祠堂有几百年历史,分别坐落在龙滩河的一头一尾,寓意首尾相望, 互持救济。
两个宗祠都修得很大, 格局也相差无几。
两座威严的石狮守着三间朱红大门,院内鹅卵石铺路,苍松翠柏中藏着森凉肃然;月台上摆着祭祀用的器皿, 青绿古铜方鼎上浮着龙蛇缠绕的曲波纹, 只待香烛唤醒。
祭台下站着四排男人,祭祖是族里男人才能参加的仪式。
除了族老站在队伍最前面, 而后便是族里年轻一代能干有为的青年, 继而才是其他族人。
村长身为史氏族长作为主祭, 其他族老陪祭。
村长先是念了年复一年的祭祀词, 随着一声跪拜, 族人都捏香齐跪,听着村长将族中大小事宜告于先祖。
除了将春种秋收、赋税等大事禀明先祖,族长还需要祈祷先祖赐福保佑族人健康长寿,保佑后代多俊杰。
族长上首柱香三叩首, 然后便是其他族老开始讲诉史氏迁来五溪村的缘由。
旨在告诫后辈现在的安稳日子来之不易。
据说史氏和袁氏祖上是通婚望族, 因中原战乱逃难至此山里;
本以为将困死山野,结果出来一个村夫见他们可怜,便把几百号人带到深山的村里, 也就是现在的五溪村。
随着时间发展, 外来的袁史两族越来越兴旺,原本的当地蔡姓反而人口稀少。
后来村里人为了出山买卖、看病方便, 祖祖辈辈一代接着一代贴着悬崖峭壁凿出一条山路。
从此五溪村进出方便许多, 与世隔绝的山村正式纳入青石城的管辖。
村长听着族老给后辈讲诉往事, 想着进村那条唯一的山路,不禁陷入深思。
如果再次爆发战乱,能否再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险胜?
他思绪又落在了史氏年轻一辈人身上,没有一个出挑的,甚至还赶不上苏凌一个哥儿。
苏凌能识药材研究药方,脑瓜子还灵活能做生意,关键还守得住本心,有情有义。
他当时给村里人介绍老鼠药时提高了五文钱,就是对苏凌的一个小试探。
如果苏凌是个见钱眼开唯利是图的人,将错就错按照十五文卖给村里人;
那他也会慎重考虑苏凌,会不会把老鼠药推给外村人用。
不过好在苏凌没让他失望,那他也该出面给这个小辈做一回主。
村长心里也忐忑,赶紧把这个隐患在苏凌折腾大闹前给解决了。
祭祀完后,村长叫住了一个男人。
“史颗粒,把你家婆娘叫来。”
那叫史颗粒的男人长得很让人印象深刻但又记不住脸。
就像秋收后地里乱糟糟的玉米秆似的,咋看干瘦老实巴交的,但细看又都一样。
唯一特别的地方就是——他的婆娘是史青云。
史青云家里活不干,天天骂史颗粒,最喜欢到处嚼舌根子搬弄是非;
每次逢人第一句话就是“你知不知道。”然后呱呱个不停后,末尾一定神气地补上一句,“你连这都不知道。”
这对夫妻也是五溪村出了名的人,不是他家多有钱,而是他们家上一辈人嫌弃五溪村又偏又穷,跑去外面谋生,最后客死他乡。
上辈人在弥留之际才告诉史青云他们先祖生根的地方。
史青云俩夫妻在外是外乡人,最先试过做小本生意,发现连饭都吃不起后,才靠租田种地过日子。
这种的不是自己的田问题就多了,后来因为乱涨租金问题大闹了一场,还被撕了契约。
主事的人偏心族人,就算闹到官府,官府也是先听宗族族老的说辞。
毕竟官府有很多事情需要宗族的族老支持协助,比如土地丈量、人口登记造册、收税纳税、还兼代管教蛮不讲理的山村野蛮人。
宗族就相当于官府下面的一个小衙门,替官府分担了很多繁杂琐碎的小事。
史青云在外受够了欺负,便带着丈夫寻根回乡了,还把丈夫改了史姓。
史青云回到五溪村后,上一辈留下的老房子还在,但是地已经纳入族中公产,没地可种。
她又哭又闹卖可怜一番,族中给她分了五亩靠山遮阴水田,七亩旱沙地。
这些地粮食产量不高,一亩产谷丰年一百八十斤,歉年刚刚过百斤。
一年到头收的粮食刚刚够一家三口的基本口粮,更别提卖钱或者缴纳税收了。
但史青云再怎么闹,族里也不会再划出地给她了。
族里的公田赚的粮食是用来荒年抵税、维持族学开支、资助孤儿寡母过日子的。
如果族里出了求学读书人,族里也会从公产每月拨出份额资助。
比如袁秀才能够继续求学参加秋闱,很大一部分来源于袁氏族里的支持。
所以族里公产是族人共有,绝不可能再给史青云划出更多的土地。
其实五亩水地七亩旱地,足够一个成年汉子早晚忙活,毕竟史青云也是个不伸手的主。
但是她贪心大,瞧着史兴贤死了,地本来荒在那里也是荒,她种了还能有些粮食。
她给史香莲提了点东西,就指使自己男人挖地据为己有。
族里对这件事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史香莲自己都不反对,族里也没说什么。
但是现在苏凌回来了,短时间他没发现不对,但是时间长了一定会闹。
地是命根子,也不知道史香莲是怎么同意史青云的,只当平日走得近,关系好。
没多久,史青云来了。
村长开门见山直接让史青云把苏凌家的地还回去。
苏凌现在还不知道地被人占了,是因为那块地靠近史兴贤的坟。
他上次探过苏凌的口风,苏凌自他爹埋土后,想来怕难过,一直没去坟边看。
但中元节祭祀,苏凌一定会去史兴贤坟地烧纸钱上香,一看刨过的地,就知道有问题了。
与其到时候闹得沸沸扬扬,还不如他现在趁早解决,也好给那孩子一点安慰吧。
村长道:“苏凌现在也在五溪村,他爹的地当他做主。”
史青云没想到是这件事情,当场就不同意大声道:
“那块荒地我家男人足足捣腾了五天,而且史香莲也是同意的,现在说收回去,这不是诚心欺负人吗?”
村长知道这人一贯胡搅蛮缠,也不和她说。
不是说不过,而是他村长的身份哪能和一个长舌妇争口舌高下。
村长知道症结在哪,没多久,他派人通知的史香莲也来了。
“史香莲,听说你把兴贤的一块地给她家种了?”村长假装才得知,吹胡子瞪眼道。
史香莲点头,“之前青云小妹子说家里地种的不够吃,我想凌哥儿也不会种地,荒着也是荒着,我当时就口头同意了。”
一句口头同意倒很有意思。
史青云一听急了,忙道:“老姐姐,上次袁晶翠欺负你,我可是帮你出气的。地也是你同意给我的,那就是我的了。”
光凭史青云说的,外人都看出没什么信服力。
一块近一亩多的地,关乎子孙后代口粮,怎么可能提点小东西就让给她种了。
但是史青云却很有把握的样子,史香莲本就极不待见史兴贤,更别提隔代孙儿了,那是恨不得没出生过。
史香莲哪敢出尔反尔,她手里可是有把柄的。
但史香莲却突然改口道:“但是现在凌哥儿在村里落脚,那地我就做不了主了。”
她看向史香莲的眼睛半鼓半眯着,暗暗带着威胁:“老姐姐,我们当时都说清楚了,你现在反悔,我也不知道会说出什么。”
史香莲连正眼都没瞧一下,只道:“随你怎么说,村里人谁不知道你嘴巴碎,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史青云见史香莲笃定她不敢说出口,她确实也不敢倒出来,只得大声嚷嚷史香莲欺负人。
她家把荒地挖了,现在又要收回去,这摆明就是赚她家白干。
说给了她家的就是她家的,天王老子来了也收不回去。
史香莲也不跟她闹,就看着史青云一个人扯着嗓门吵。
史青云和袁晶翠一样,都是吃软怕硬的,脖子梗得再硬,还是怕刀子。
果不然,在看到袁屠夫来的时候,史青云下意识缩了下脖子,只瞪眼瞧着史香莲。
史香莲来宗祠的时候,就找人通知了袁屠夫,以她对袁屠夫的了解,这事儿他一定来。
就听袁屠夫粗厚的嗓子道:“史青云,你占了凌哥儿家里的地?”
“有我袁屠夫在,你还敢欺负凌哥儿,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袁屠夫在村里是出了名的村霸,一把杀猪刀挎在腰间,谁看了都怵。
但关于赖以生存的土地之争,史青云还是大着胆子道,“凌哥儿和你无亲无故,你管那么多干什么。”
袁屠夫眼神一狠,狞笑得脸上肌肉抖,“谁说没关系,我袁屠夫今儿把话放在这儿,我一定会娶了凌哥儿。”
他这话一出,史香莲和史青云都没做声。
倒是一直沉默的村长,才抬起褶皱的眼皮子,严肃地看着袁屠夫道,“袁霸山,婚姻嫁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苏凌现在无父无母可自己做主。”
眼下之意是你不能强迫苏凌。
袁屠夫当然知道,一旦强迫苏凌,那史氏一脉定然不同意,到时候就是两族纷争了。
他也没打算用强,之前苏凌拒绝他是因为旁人煽风点火,现在他回村了自然不一样。
只要苏凌意识到自己的好后,还怕娶不到人吗。
最后袁屠夫带着史青云几人上山准备给苏凌还一个公道。
走半路上的时候,村民见村长、史香莲都在,便问上山是不是找凌哥儿。
那人刚从山上买老鼠药下来,说凌哥儿家里没人,现在去龙滩河边捞石子去了。
中元节祭祖这天,两族人忆苦思甜,晚上只能吃石子做的菜,苏凌也不例外。
此时苏凌正和苏刈在龙滩河上游提着竹篮捡石子。
石子要捡光滑椭圆,又要保证石子不大不小,否则嗦石子的时候吞下肚子就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