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能现场目睹无寿阁阁主的死期,对蓑衣翁来说不也是莫大的好处?
万川堂堂主一席话没能说动蓑衣翁,却引得秋海棠玩笑着开了口。
“哦?堂主打算拿什么来谢?”
你藏在何家的财宝,都已经被我搬空了呀。
万川堂堂主:“好姐姐你想要什么,但说无妨。”
他尚未等来秋海棠的回答,就有人怪里怪气刺了句。
蓑衣翁:“霓裳楼楼主怕是打算讨个人情吧。”
物是人非,一切恍若隔世,却言犹在耳。
——此人穷凶极恶,姑娘还是把他交给我。
——人是我捉住的,若是交给你,少侠是否就欠了我一个人情?
秋海棠:“……”
嗯?
蓑衣翁:“……”
说完他便悔了。
既打定了老死不相往来的决心,何必阴阳怪气地暗提过往?
秋海棠眼尾微微上挑,终于扭头看向他,指绕青丝,意味深长地笑评了一句:“小鸡肚肠。”
万川堂堂主:“?”
观这两人对话,似是认识?而且……怎么还隐隐透出一股幼稚的孩子气?
蓑衣翁以拐击地,背脊挺直,口气威严:“万川堂堂主磨蹭什么,还不带路?”
……
神农阙地宫呈圆环构造,层层叠叠错综复杂,圆环核心所在便是秘药所在,由核心向外共设十一道宫门,所布机关陷阱各不相同,其间立十一尊雕像,形态各异,鬼斧神工。万川堂堂主带她二人从逃生密道入地宫,与乔韫石等人选择的入口位置不同,时间错开,但需要闯过的宫门并不会因此减少,只要他们两拨人继续前行,早晚会碰面。
先一步踏入地宫的,是万川堂堂主一行。
暗门开启的瞬间,腥风与尸臭扑面而来,秋海棠以手掩面,一双秋水剪眸扫过陌生的景色。他们头顶是花蔓垂丝,脚下是及膝的杂草,空气里幽幽飘荡的花香也裹不住满室的腥甜与腐臭,刺鼻的恶臭自杂草丛中向外阵阵溢散。
万川堂堂主:“垂丝玉蕊的花粉有毒,我们脚下的杂草中有几株异味的绒草便是解药,含在嘴里就不怕了。”
他蹲下嗅了嗅拔了几根绒草,递给秋海棠与蓑衣翁,顺手将目之所及的绒草一并拔了,冷笑着塞进尸体口中,这才拍了拍手,笑道:“想不到吧,隐居避世假仁假义的神农阙,会在地下建这奢华地宫花园?”
他口中奢华的地宫花园,实则并没有金碧辉煌的粉饰,只有一尊鼻尖高耸鼻孔朝天的雕像与遍地奇花异草,像是有心人设下的某种考验。
蓑衣翁:“神农阙祖上与工匠龙氏乃是故交。隐秘的避世之所,机关重重的地宫,想必都是出自龙氏之手。”
没有宫殿的辉煌与奢华,地宫之称名不副实,称之为地宫,更像是工匠本人兴之所至的玩笑与自大。
秋海棠掩面一笑:“雕像长得怪有趣的。”
蓑衣翁闻言顿了顿,似是想起了什么过往,看向雕像的眼神透着古怪。
万川堂堂主:“有趣?姐姐您是不知道,每一道宫门后的雕像各不相同,机关陷阱也不相同。后头还有流血的眼窝,遮天的手掌,别提多渗人了。”他愤然道,“多亏了这些机关,我手底下可是损兵折将。”
秋海棠若有所思,道:“听你这么说,这些雕像似乎各有一处特征格外突出,应当是提示了。”
异味绒草可解垂死玉蕊的毒,便是佐证。
蓑衣翁粗略打量地面的尸体,问:“派了这么些人送死,你搞清楚机关布置了?”
万川堂堂主摇头叹息:“可惜他们太过废物,没取得多少有用的情报。如今我只能算是略知一二,真要顺利通过,还需仰仗两位相助。”
他长年安排一群人住在神农阙,就是为了拿这些人一遍遍试错,找出通过机关取得秘药的方法。可惜,耗费巨大,他却始终卡在最后三道宫门。
今次有两位高手替他试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蓑衣翁:“哼。”
秋海仰头欣赏垂丝玉蕊摇曳生姿的模样,突然自言自语般地问:“如何?”
没有视线交汇,蓑衣翁答:“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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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1章 你我(27)
神农阙寂寂的地宫荒芜多年,今日却格外热闹,短短半个时辰里,已经接连迎来了二批客人。万川堂堂主一行刚过第一道宫门,阮棂久等人便已踏入其间。
十文单方面默默与乔韫石较着劲,非要抢在对方前头走,于是成了打头带路之人,也最先撞上匍匐在地的尸体。他睁大眼睛,脸上并无半分慌乱,只诧异地指着地面说道:“死人。”
他掰着手指数过:“一个,两个,三个,五个……嗯,很多个。”
阮棂久:“?”
乔韫石不是说神农阙的陷阱不以伤人为目的么?怎会有这么多尸体?
现场最是动摇之人,莫过于乔韫石本人。只见他脸色僵硬,死死盯着地面,嘴唇抿得发白。
“!”
怎会如此!
杨沐廷看到尸体惊得一个踉跄,跌坐在地:“难道是……中了机关?”
他虽不信神农阙会设下杀人的机关?但以常理来考虑,若不是机关,还能什么?
唐少棠观察四周景色片刻,上前一步小心翼翼查探十文脚下尸体,很快得出结论:“不是机关。”
闻言,乔韫石与杨沐廷几乎同时振作,急切地上前验证:“!!”
乔韫石屈膝俯身打量,道:“形销骨立,身上无致命伤痕。这是……饥饿致死?”
杨沐廷指着身下一具干瘪的尸体补充:“他是断水而亡。”他又走了几步,查看其余尸体后一一陈述:“这是挣扎后从高处跌落而死,这是失血过多……那两个是互相殴斗而死……”杨沐廷叹了口气,总结道:“他们没有一人是直接死于机关,也非中毒。”
他抬头望着头顶烂漫盛放的垂丝玉蕊,疑惑道:“垂丝玉蕊的毒性很弱,只能使人昏睡,不会致死也不会引人疯狂。”
唐少棠扫了一圈,道:“他们是被困死在这里的。”
不是机关,不是剧毒,而是活生生困在地宫无法逃脱,或饥寒交迫,或过度挣扎自寻死路。
乔韫石面色沉静如水,此时已完全恢复了原先的平静。他缓缓直起身,向众人解释道:“神农阙的机关旨在阻拦入侵者,将他们暂时困住,等危险解除后出手解救,由门主与众人商议后定夺如何处置。”
他早该预见到地宫的现状的。
这个无害的牢笼之所以无害,是因为曾有一批人负责定期巡查,解救被困其中的不速之客。
那如果……再没人来解救呢?
岂非一座普通的牢笼,将所有的闯入者无一例外困死其中。
十文:“?很多死人?为什么?”
乔韫石与阮棂久讨论机关的危险程度时,他模模糊糊只听懂了一句“不取人性命”。所以他不能理解,为什么说了不取人性命,却满地都是死人。
阮棂久瞥一眼乔韫石,感叹着解释道:“神农阙门人行善救人,怎会料到要遭受如此鲜血淋漓的恶意。之所以困死这么多人,是因为能接触机关的人,能来救他们的人,全都不在了。”
神农阙门人几被斩尽杀绝,他们尚且无法自救,如何能来救人。
十文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就听杨沐廷已扑在尸体边大呼小叫:“这可怎么办啊!”
十文不知从杨沐廷痛心疾首的模样里瞧出了什么趣味,有模有样地学着重复了一遍:“这可怎么办啊!”
阮棂久一个头两个大,问:“又怎么了?”
开口解释的却是乔韫石:“要想平安通过此处,必须避过我们头顶垂丝玉蕊的毒,本来只要从地上种的这些绒草里分辨出异味绒草,取之含在口中便可,但如今……”
阮棂久问乔杨二人:“你们辨不出?”
乔韫石好歹也是神农阙后人,杨沐廷又曾自称鼻子灵光,这两人都不行?
乔韫石道:“非也,只不过……”他指了指尸体口中的绒草,摇了摇头。
阮棂久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恍然:“嚯,要找的绒草在死人嘴里?人都死了还给人添堵?慢着……他们嘴里既然已经含着解药,怎会被困死?”他大步上前,蹲身掰开尸体的嘴,端详片刻后赶忙放手,眉头紧蹙,道:“有人刻意塞进去的,可真会恶心人。”
看来有人比他们先来一步,使了阴险手段试图断他们的路。
眼见能避毒的绒草都被糟蹋了,杨沐廷捶胸顿足来来回回念叨着“这可怎么办啊!”,一双眼睛耷拉着盯着绒草,畏畏缩缩地探出手,一副想取又不想取的模样,矛盾不已。
阮棂久摊手道:“丑话说前头,从死人嘴里扒出来的东西,我可不放自己嘴里。”他又回头看一眼唐少棠,嘱咐道:“你也不行。”
唐少棠:“……”
他没有怪罪阮棂久擅自替他自己的嘴做了主,苦笑着问乔韫石:“它们是否珍贵?”
阮棂久心领神会:“你要出手毁了垂丝玉蕊?”
唐少棠:“嗯。”
如果不是珍贵不得损毁之物,那么只需毁去,就能轻易破解这个谈不上陷阱的陷阱。
他甚至认为,第一道宫门的“机关”像极了一个考验,考验来者是否能一眼分辨垂丝玉蕊的毒,又是否能从绒草中辨出解毒的异类。
乔韫石摇头,带来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并不珍贵,毁之无妨。但这垂丝玉蕊同根同蔓,牵一而动所有,若是不能一口气除干净,剩下哪怕一株都会散溢出足以充盈满室的毒性,我等在这封闭之所行动受限,恐无法幸免。”
毒不强,至多使人昏迷。但在无人救援的情况下昏迷不醒,与等死无异。
唐少棠身上有伤,且内力受封,此时不敢保证结果,他只得细细观察垂丝玉蕊的布局,试图顺着枝蔓理出一条捷径。为保万无一失,他必得费些心血,强行试着催动内力……
唐少棠:“!?”
他只觉额上吃痛,有人弹指敲在他眉心。
阮棂久:“一个人皱着眉头想什么呢?这不还有我嘛。”他甩了甩袖子,道:“我来。”
眨眼的功夫,众人只看见阮棂久拂袖的一瞬有黑雾弥散,虫雾贴着屋顶与地面漫开,如泼墨入画,染尽花草所织就的画布。晕不开的浓墨肆意张狂地随风扫过地宫第一道宫门,所到之处片片花枝腐朽,绿草枯萎。
阮棂久看着自己的“杰作”,向唐少棠得意邀功道:“看吧,我不比这些什么垂丝什么玉蕊的花更毒?”
蛊虫过境,将花草啃食得干干净净,不留痕迹。
唐少棠:“……”
他实在很难顺着阮棂久的话夸他一句“你很毒”,只眨了眨眼睛略表惊讶。
杨沐廷:“……这就……成功了?”
乔韫石:“……”
他差点忘了,无寿阁阁主亲自出马,确实用不着寻常法子解垂丝玉蕊的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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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2章 你我(28)
神农阙地宫十一道宫门,各铸一尊人型石像,雕工卓绝,惟妙惟肖。
闯过第一道宫门后,抢在最前头的十文目光被形态各异的雕塑所吸引,他睁大眼睛端详了半晌,伸出手指着一尊古怪的石像,脱口而出:“这些像好——”一个“丑”字尚未口而出,就被及时赶到的阮棂久捂住了嘴。
十文憋屈:“唔……”
阮棂久干巴巴地把话接完:“好……独特。”
他观乔韫石注视石像的眼神里尽是哀色,当即眼疾手快地阻止了十文的口不择言。
乔韫石目光仍停留在石像上,人也绷得笔直。阮棂久也跟着端详了石像好一会儿,斟酌措辞后,问:“他们是神农阙中人?”
若是肯细致观察则不难发现,这些千奇百怪的雕像一旦撇去身上极尽夸张的特征,便少了几分渗人的阴森,反多了些无法形容的普通与平凡。他们的表情、服饰、神态、举止几乎都显得平和无害,有几尊甚至带着和煦的笑,像是以活人为原型所塑。
乔韫石神色稍霁,点头说:“不错。”
每一尊石像,都代表神农阙中一个曾经鲜活的生命。
而他,通晓他们每一个人的来历。
乔韫石沉默穿过一道道宫门,目光在每一尊古老石像上徘徊流连。
那尊鼻梁挺直,鼻孔夸张朝天的石像,是以神农阙中一位爱拿自己鼻子开玩笑的大夫为原型所铸。他总说自己鼻子特别灵光,是老天给他开的光,没有什么药物是他闻不出来的。
那尊向人张开巨手的石像,据说出自神农阙中一位德高望重的前辈之手。这位前辈有双粗糙的大手,抱自己娃娃的时候,常常因为手掌粗糙肿大惹娃娃哭闹。而他年轻时曾日日提着沉重的箩筐,跋涉千里采药,并用那双有力的大手彻夜研磨药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