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马车猝不及防地转了方向。
兰泽正好松手,他险些被甩出去,身后一只手扣住了他,他向后撞上阮云鹤的胸膛,在阮云鹤怀里抬头对上一双深褐色的眼眸。
“好像没在跟着了……”外面传来齐星宇的话音。
马车里静悄悄的,兰泽整个被迫坐进阮云鹤怀里,这般的姿势让他略有些难为情,他的腰上多了一只手。
阮云鹤看起来懒散,手腕力气却不小,露出来的手腕隐约有模糊的伤疤,烙在他腰处宛如铁铸。
兰泽脸上整个红起来,他怀疑齐星宇说不定是故意的,他原本要离阮云鹤远远的,如今让他撞进阮云鹤怀里。
因为担心齐星宇听见,兰泽声音略有些低,他扒拉了两下阮云鹤的手腕,阮云鹤紧紧地禁锢着他,一碰上就不愿意松开了。
“世子……松手。”
少年嗓音细若蚊足,像是小羽毛一样挠在人心上,在怀里没有一处不是软的,身上带着清晰的皂角香,一截后颈白腻腻的,比最上乘的冷玉还要晃眼。
兰泽在阮云鹤怀里不安分的乱动,他有些着急,不知道阮云鹤这又是要做什么,心里莫名浮上一层不太好的预感。
下一秒,他的脖颈被握住,阮云鹤的掌心包裹着他的喉结处,兰泽被抵着向前,后颈传来温凉灼热的触感。
兰泽整个人僵在原地,他的身体被迫前倾,手腕处火辣辣的疼,灼热的呼吸落在他脖颈边,皮肤传来一阵过电般的触感。
“世子……”
兰泽侧颈被亲吻,吻落了下来,他急得脸上涨红,在阮云鹤怀里挣扎,推不动阮云鹤的胸膛,反而因为离得近,他一直乱动,撞到了什么,让他整个人全身僵硬下来。
“你……”兰泽因为羞愤气的从脸红到脖子根,他衣衫略微凌乱了些许,一不小心对上阮云鹤眼底,被阮云鹤眼中的情绪吓了一跳。
阮云鹤好像要吃了他。
“世子——”就在此时,车帘被掀开,外面的空气骤然进入,打破了马车里的气氛。
齐星宇话音顿住,在看到两人时,整个人表情异常的精彩。
因为这一空档,兰泽得以从阮云鹤怀里挣脱出来,他手腕处多了几道深红色的印子,侧颈处两道斑驳的吻痕清晰可见。
兰泽脸上火辣辣的,不知是羞愤还是尴尬,他就不应该上阮云鹤的马车,阮云鹤应当被抓走,他要告诉谢景庭对方这般欺负他。
“我是想说到了。”齐星宇话音顿了顿,兰泽跑出去了,现在阮云鹤的情况也没法见人。
他摸了摸鼻子,顶着阮云鹤略微冻死人的视线,“我出去,看着兰泽别跑了。”
兰泽没有跑,这里都是守门的官兵,他被凉风一吹,自己使劲搓了搓脖颈边的皮肤,触感依稀还在。
齐星宇下了马车,随着他们在此处停下,守门的官兵看到了他们,士兵正欲向前,远处传来马蹄声,另一辆马车在此处停下。
几乎是看到那辆马车,齐星宇的表情再次可以用精彩形容。
火把在夜晚映出半边墙壁,兰泽如今心思都在如何告状上,没有注意到马车是方才自己见过的那辆,直到官兵一并行礼。
贺玉玄下来,视线掠过齐星宇,在兰泽身上略微停顿。
“贺大人。”齐星宇表情有些微妙,甚至在给兰泽使眼色,可惜兰泽没注意到,兰泽正在气头上,齐星宇也不想搭理。
“不必多礼。”贺玉玄对官兵道:“今日我两位学生在外面,我不放心,特地过来看看,还要劳烦诸位帮忙好好查一查他们的文谍。”
贺玉玄这般说,目光一直留意着兰泽,注意到兰泽衣衫略有些凌乱,眼眶略有些红,一直捂着自己的脖颈,不知刚刚发生了什么。
官兵们面面相觑,对视一眼之后对齐星宇道:“劳烦阮世子和齐公子跟我们走一趟。”
阮云鹤从马车下来,他衣衫整洁,还是那幅完好的模样,目光下意识地追寻兰泽,兰泽自己在角落里待着,不怎么引人注目。
兰泽胸腔里憋着怒意,还有几分委屈,加上贺玉玄不知为何跟了上来,他心情更糟,随着一同去核实文谍。
“今日锦衣卫也在这里,阮世子,若是你们二位没有文谍,恐怕不好交代。”
锦衣卫有时会过来抽查,这时候完全是看运气,今日有贺玉玄跟着,加上锦衣卫也过来了,阮云鹤他们的运气实在是不怎么好。
兰泽没有文谍,他原本便是因为文谍才跟过来的,此时不大愿意和阮云鹤待在同一间屋子里,他便站在门口边缘的地方。
门口守着的守卫对他道:“贺大人传你过去。”
兰泽瞅一眼守卫腰处挂着的长剑,不大情愿地随着守卫过去。
他走的时候故意放轻了脚步,还是被阮云鹤发现了,阮云鹤要抓他,他立刻避开了。
守卫比他反应的很快,在阮云鹤要出门时便拦住了人。
“世子,你们二位暂时不能离开这里。”
“回来。”阮云鹤深色的眼眸倒映着兰泽的身影,轻轻地吐出来这两个字。
兰泽才不想搭理阮云鹤,阮云鹤让他做什么,他偏要反着来。
“世子少管我。”兰泽现在巴不得把阮云鹤抓进诏狱,他跟着守卫走了,守卫把他带到了偏殿。
这里没有人,只有贺玉玄在等着他。
兰泽见到了贺玉玄,此时他没有再捂着脖颈,也不在阴影处,脖颈处的吻痕便清晰起来。
贺玉玄的视线在上面略微停顿。
兰泽顶着贺玉玄的目光,对方的目光让他略微不适,他不高兴道:“你有什么事。”
“兰泽,他们欺负你了?”贺玉玄这般问,离他近了些,握住了他的手腕,兰泽手腕上有几道指痕,是方才阮云鹤握出来的。
兰泽略微抵触,贺玉玄动作很轻柔,察觉到他不适便放开了他,对他低声道:“方才我担心你,便跟过来了。”
“晚些我送你回去……若是他们欺负你了,便和我说。”
兰泽原本便生气,此时看着贺玉玄如此温温和和的模样,他心底像是有小刺在戳着,更加的生气了。
“和你说有什么用,凭你能做什么。”兰泽嗓音偏温软,此时嗓音尖锐了几分,清澈的眼睁着,里面漆黑一片,恶意毫不掩饰地展现给了对方。
他左右不过是个下人,谁都可以欺负他。
贺玉玄这般假惺惺的作态,这回又是想打什么主意。
被他这般刺一句,贺玉玄并没有生气,而是对他道:“兰泽,不要说气话。”
“他们二人没有文谍,会被送去诏狱。”贺玉玄再次握住他的手腕,低头将他的手腕放在唇边吹了吹,低声道:“你若是不想让他们在国子监待,我会想办法。”
兰泽听明白了贺玉玄的意思,贺玉玄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不必进诏狱,对上贺玉玄眼中的温柔情绪,他心底那几分不好的心思略微冒出来。
方才在马车里阮云鹤那般对他,已经不是第二次了,若是他告诉谢景庭……他并不想让谢景庭知道这件事。
没谁会愿意把这种事情给人说。
“谁知道你说的是真的假的。”兰泽收回了手,他被触碰的皮肤在衣袖上蹭了蹭,对贺玉玄强调道:“我可没有要求你这么做。”
“自然。我方才听闻你出来是为了给林公子送东西,你若是缺银子,日后可以找我。”
贺玉玄低声道:“兰泽不必害怕亏欠。当年你娘亲之事是我的罪过……那时我已经进京,不在家中,不知晓兰泽遭难。”
“兰泽若怪我便怪我,不要让自己受委屈。”
第34章 菟丝花
兰泽坐在马车角落, 听着贺玉玄对守门的侍卫说了些什么,他眼角扫到了飞鱼图案,锦衣卫今日正好过来。
凭借贺玉玄几句话, 阮云鹤与齐星宇要被关进诏狱。虽说只有几日,这般惩戒已经算是严惩。
兰泽隔着窗帘能够看见贺玉玄。
贺玉玄官职位列正三品,穿的是金丝绣锦青鸦袍,他容貌生的偏女相,杏眼薄唇, 偏偏那双眼瞳浅邃冷漠,若是不笑时, 便是凡世的寡言薄情相。
此时贺玉玄略微低垂着眉眼, 同守卫交代完之后,他注意到贺玉玄又朝守卫要了些东西,是一些伤药。
兰泽在马车里瞅着, 他安静地在角落里待着, 直到贺玉玄一并上了马车,贺玉玄在他身边坐下来。
他方才听见了, 贺玉玄直接让守卫把人送到诏狱,他忍不住问道:“你不怕得罪阮云鹤。”
“他犯了错,我不过是按律执行。”贺玉玄这般说, 视线落在他脖颈处, 对他道:“他们不会在诏狱关太久。”
“小泽, 让我看看你的手腕。”贺玉玄说。
兰泽不大想给贺玉玄看,但是方才贺玉玄没有把他抓进去, 现在他还在贺玉玄马车上, 于是他不大情愿地把手腕伸出来。
他瞅见贺玉玄打开了药瓶, 里面装的是淡青色的药膏, 药膏匀了一些涂在他的手腕上,冰冰凉凉的。
兰泽的手腕被握住,贺玉玄动作小心翼翼的,只是略有些笨手笨脚,戳的他有些疼。
他手指略微向后缩,忍不住出声道:“你会不会,不会我可以自己来。”
贺玉玄眼中略微有些歉意,“弄疼你了?”
随之轻轻在他手腕处吹了两下。
兰泽别过了脸,手腕处传来轻微的触感,没一会他又扭回来,自己手腕上被贺玉玄系出来很丑的蝴蝶结。
看贺玉玄神情认真,兰泽抿起嘴巴,到底没说什么,一包好他立刻收回了手,不让贺玉玄碰他。
“兰泽近来未曾去过我那里,若是有课业问题,可以去问我。”贺玉玄这般说。
这也是先生交代的,兰泽还有六艺的作业没有交,他才不愿意去找贺玉玄,打算等先生回来的时候一并交上去。
他这么想着,当天晚上被贺玉玄送回自己的小院,贺玉玄接下来几日未曾骚扰他。
只是没等到先生回来,成绩先出来了,兰泽的名字在上面,是鲜明的乙一。
兰泽一直在丙等,未曾上过乙等,何况他根本没有交作业,为何自己的名字会出现在上面?
“兰泽,你这一段时间进步不小,居然拿到了乙一。”
对其他人来说兴许乙一不算什么,对兰泽来说便足够令人刮目相看了。
“兰泽,我方才去礼仪堂,还听评判的先生说你很有天分,六艺颇有造诣。”
“你的努力没有白费,写的诗能不能给我们看看。”
六艺他们不考骑射,考琴棋书画诗与意。
兰泽头一次和同窗讲这么多的话,他略有些不好意思,被夸的脸上红起来,但是他更想搞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于是他亲自去了一趟礼仪堂。
礼仪堂里评判的先生把他的考卷给了他,画上画的是春日芙蓉,只若隐若现地勾勒出来了几缕残枝,并没有画完。
剩余的诗还有琴谱填词,兰泽看一眼,是有人模仿他的字所作,上面的笔画被人刻意写的圆润一些,但是有一些笔锋能够看出来凌厉的雏形。
先生拿着他的作业惊叹道:“兰泽,虽然你没有画完,但是这几支残枝已经画出来了神韵,若是画完,兴许可以上甲等。”
“作业是贺大人送来的,你近来都在请教贺大人?贺大人最擅写意,他的画曾被太傅夸过王柳合璧……你如今跟着贺大人学,前途不可限量。”
兰泽脑袋里都是先生的话,他原本便苦恼六艺,一边觉得贺玉玄多管闲事,一边心中又隐隐庆幸,自己不必再担心考不过被赶走。
他到底忍不住,课业结束便去找了贺玉玄,礼仪堂没有找到人,于是去了贺玉玄住的院子,在后山那边,这里只是贺玉玄的临时住所。
兰泽碰到了上回送信的侍卫,侍卫见到他便领他进去了,房门打开,映出来贺玉玄那张脸。
“小泽?”
贺玉玄为他让开了地方,兰泽怀里抱着贺玉玄帮他画的作业,这些都不是他的东西,他全部还给贺玉玄。
“你为何要擅自做主张为我答题?”兰泽原本想好好的问,出口便有些像是不高兴的质问。
贺玉玄看了眼桌上的画,对他道:“小泽没有找过我,昨日便是截止日期,太史说只有小泽的作业没有交。”
“我已经和先生说过了,我的可以晚一些交。”兰泽这般说。
贺玉玄垂着眼看他,浅色的眼珠略微深邃,对他道:“这般,是我不好,下次我一定先问问小泽。”
兰泽上回便没有交成,他的水平先生们都知道,若真让他考,他依旧过不了。他自己心里也清楚,兴许贺玉玄也知道,才会帮他写,他忍不住有些生气。
他睁着一双眼瞅着贺玉玄,偏偏贺玉玄这般向他低头认错,让他挑不出错来。
兰泽有些郁闷,气堵在胸口发不出来,他只能自己憋着。
“日后不必问,我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不用你多管闲事。”兰泽这般说,他眼角扫到了什么,视线略微定住。
在窗边放着木制的画架,画架上的白纸勾勒出来人形,那上面画的是他……只是为何他没有穿衣服。
贺玉玄注意到了他的视线,随手便用白纸把画纸盖住了。
“你……”兰泽因为羞愤脸上红了起来,他瞪着贺玉玄,已经不知该如何开口,这个人怎么可以这么无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