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小馋猫,看的朕都不好吃独食了。”安平看着手边的烤肉发愣的时候,耳边传来景阳调笑的声音。“给你分一点吧。”
“这是楚大人为皇兄切的,安平可不好意思吃。”想都没想,顺口就说了出来,本来不是想这样说的……
楚南愣了一下,才笑道“公主这是在责怪楚南吗?”说着便又切了一块烤肉恭敬的递了过去。
那是他为她切的,她却不想伸手去接。那恭敬的态度伤害了她,在他心里她和皇兄……终究是天差地别啊。
“咦,朕怎么闻到一股子酸味儿,难道谁打翻了醋坛子不成?”景阳看着殷勤的楚南,心里略过一丝不舒服,他绝对不允许楚南对别的人……这个想法却把景阳吓了一跳,楚南到底是他的什么人他要这么在意?不行,不能想!
安平却没注意到景阳复杂的神色,却只是羞涩的跺跺脚“皇兄你胡说……我,我不理你了。”说罢偏过头去和珠儿说话去了,不再理这二人,眼角却忍不住偷偷看向楚南,想看看他的表情,哪怕只有一点点的改变也好啊,可是她却失望了,楚南从头到尾都像个雕刻一般,眼神根本没从景阳身上移开过。是不是就算天崩地裂,那个人都不会看她一眼?只会把目光胶着在景阳的身上。
“阿南,三日后便是狩猎的日子,要不咱们比一比谁猎的猎物比较多?”景阳看到安平不再看楚南,心满意足的对楚南道,语气里却是不易察觉的带了无赖的口气。
“不知皇上要赌什么?楚南可是不会相让的,皇上可要想好赌注。”楚南微顿,片刻后一仰头将杯中酒喝掉。上下滚动的喉咙无声无息撩拨着景阳的心。
“赌注嘛……只要你想要的,只要是朕有的,怎么样?”这应该是任何人求都求不来的承诺,楚南却只是笑了笑,景阳也开心的笑了起来,他太喜欢这样锋芒毕露的楚南了,带着一丝魅惑。
“皇上金口玉言,定然不会反悔才是。”楚南定定的看着景阳,一副奸计得逞的模样。和平时判若两人,嗯…不得不说,微醺的楚大人可真是别有一番风味。景阳心里似有什么东西想喷薄而出。
“当然,朕一言九鼎,阿南呢?你的赌注是什么?朕可是志在必得的。”他很好奇,楚南的赌注会是什么?
楚南却不再说话只是闷头喝酒,一杯接一杯。不多时便喝掉了一整瓶碧落黄泉。脸色变得异常红润,眼神都变得朦胧起来。
“怎么,朕知道阿南两袖清风,到也不至于什么都没有吧?”景阳也喝了一杯酒,不解的问道。
片刻的沉默。
“只要皇上需要,楚南的命都是皇上的。”某人自言自语的嘟囔道。
“你说什么?”景阳不知道他是不是听错了,他想听清楚一些,一个字一个字的听清楚。然后铭记于心。
“……”楚南却像是忽然清醒了些,磨磨蹭蹭不愿意重复。
“阿南,你说什么?”景阳放软了的语气,低声问道。
这样的景阳,楚南当然无力抵挡。
“我说……只要皇上想要,楚南……都……都是皇上的。”话刚说完某人便两眼一翻醉倒在景阳的怀里,还不舒服的往温暖的地方拱了拱。周围的人都瞪大了眼睛,猜想这个胆大包天的楚大人是不是已经活的不耐烦了。
他他他……他说什么?
景阳的脸红了起来,幸好篝火明亮,把周围人的脸映的都有些红,没人注意他的异样。
小玄子见状赶忙冲过来扶起了醉猫似得楚大人,回庄里去了。
楚南走了片刻,景阳推说喝醉了也回了屋子,没了楚南,他一刻也呆不下去了。
深夜,月落的年轻帝王辗转反侧无法成眠,那句让人脸红心跳的话时不时就闪出来,让他的呼吸都变得灼热。
他决定了,这次回宫以后,他一定一定一定不会放过某人。
第三十九章
九月二十九,新皇登基以来第一次狩猎终于在锦绣庄拉开序幕。
景阳命人架起一面大鼓,换了骑装亲自登台击鼓。鼓声阵阵让人热血沸腾。
“风劲角弓鸣,将军猎渭城。草枯鹰眼疾,雪尽马蹄轻。忽过新丰市,还归细柳营。回看射雕处,千里暮云平。”
苍凉有力的歌声合着鼓声响起,楚南骑在马背上正在擦拭马上要用的强弓,闻声回头向那人看去。他正用力击鼓,全身蓄满了力量,不像一个坐拥天下的帝王,更像是一个伺机而动的猎豹。
景阳的目光看过来,微微一笑,楚南也笑了,他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可是景阳听懂了,笑的更加灿烂。
“我一定不会输的。”
***
士兵们远远的包围住山顶的林子,把那些动物们往中间赶去。
安平看着那些目光贪婪如野兽的男人们,心里只觉无趣。
“珠儿,你去请卿贵嫔,咱们出去走走,在这庄子里闷都要闷死了。”安平一边关上阁楼上的窗,一边唤道。
“好啊好啊,珠儿这就去,我也觉得这秋高气爽的闷在屋子里太浪费了。”珠儿闻言立马笑开了颜,飞也似的去找红鸾去了。安平想了想,忍不住又打开窗看过去,今日的楚南除了一身的侍卫服,着暗红色窄袖骑装,用镂空雕花的冠束着头发,袖口禄口还缀着黑色缎边儿,一双纯黑色马靴,瞧着比平日多几分挺拔和潇洒,端的是意气风发。楚南似乎感觉到她的注视,疑惑的向阁楼看过来,安平忙不迭的关了窗,她按着胸口乱跳的心儿,一阵莫名欢喜。今日,她穿的也是红色呢……
“阿南,朕一直只见你使剑,还从没领教过你的骑射,你可不能让朕失望啊。”景阳骑着马和楚南慢悠悠行在树林里,身后跟着长长一队亲兵。
“唔……”楚南沉吟片刻,抬头看了一眼天空,从背后的箭袋里拿出一支箭,搭弓,射出,景阳也抬头看去,一只孤雁哀鸣这迅速掉下来,落在前方。
景阳下马走过去拾起大雁,箭尖洞穿了它的双眼……箭簇上都溅上了几滴鲜艳的血。
“哈哈……阿南这是给朕个下马威吗?朕可是不会输的。”景阳嘴上笑着,心里却是暗暗佩服。
“楚南一直很相信皇上,不过……这次可要让皇上失望了。”楚南嘴角扬起一抹笑,一? 新砀钩宓角胺饺チ耍锶盏难艄馊髟谒⑼Φ谋秤吧希谏亩斜哂缙伞>把艨醋潘谋秤埃睦锩焕从傻囊换派瘢醋乓话卜值男脑啵布偻系姆较虮既ァ?br /> 为什么……他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不多时二人都到了狩猎的林子,两位王爷和刘景天一众将领都已经带着人马在那里等候。见到皇帝过来,都一一行礼,楚南忽然觉得有一道目光利剑一般刺穿了他的身体,微微看过去,只看到刘惊鸿有些惊慌尴尬的别过头去。他心下不解,也不甚放在心上,自顾自的上马,护在景阳身边。
狩猎开始了,树林里隐匿的动物们受到驱赶都惊慌失措的东奔西跑,而迎接他们的是一支支箭簇,羽箭破空声不断传出,时而夹杂着一些野兽的挣扎惨叫,楚南坐在马上搭箭拉弓毫不手软的屠杀着。马背上束满了猎物。
不为别的,只为了他那晚许下的承诺。他要他答应,如果有一天他选择离开,不要寻找他。因为只要知道他在找他,也许他就永远都走不了了。
景阳一直和楚南离得很近,看着他眼里的残酷与执拗,他几乎不认识这个如此倔强争强好胜的人。记忆中的阿南虽然很冷漠,却不至于如此嗜杀。转瞬间想到了原因,他有点想笑,从来不知道楚南居然也会有这一面。楚南正拉开弓对准一只躲在大树后的小野猪,眼角却看到景阳的笑。
“皇上不怕输吗?还有时间笑话微臣。”他有些生气了,这可是赤裸裸的看不起他。
“朕只是觉得认真起来的楚爱卿可真是可爱。”景阳一脸的笑意,哪有半点在比赛的样子。
“……”景阳如愿的看着某人的脸因为这句话微微泛红,于是笑得更开心了。楚南正要反驳几句,却忽然看到一个银白色的影子从树丛里快速的穿梭着,眨眼就消失在了前方。
“皇上,臣好像看到了一只银狐。”他有些不确定,毕竟银狐可是很少见的。
“银狐?在哪里啊?银狐的皮毛可是最上等的,快要入冬了,待朕把他猎了送给阿南做狐裘。”景阳说着也不停顿就向着树林里奔去,这小东西它逃不了了,乖乖做阿南的狐裘吧
“还是让臣把它猎了送给皇上一表忠心吧。”楚南也笑起来,不甘示弱的追过去。两骑一前一后的消失在密林里,一队亲兵紧随其后,却没有人注意到不远处一片树丛里那个窥探的影子,看到所有人离开,那个人也紧跟着离去了。
远远的瞧见那团银白的时候,两人已经偏离大部队深入了后山,后山山脚就是倾月河,但河岸却是雪峰山高耸入云的崖壁。湍急的流水声阵阵传来,伴随着秋日的艳阳隐隐一派肃杀。
景阳悄然下马,朝着那小东西走过去,那是一只纯色的银狐,两只耳朵警觉的竖着,正躲在一团茂密的树丛里在往来路张望。哒哒的马蹄声响起,却是楚南紧随而来,景阳知道一众亲兵就在不远处,须得速战速决,不然这狡猾的银狐可就跑没影了。
他拿起手中的弓箭正准备射出去,却见斜地里一支箭矢夹杂着破空声呼啸而过,比他出手更快一步。他回头瞪着那个笑的见牙不见眼的人,心里一阵气闷,话说作为皇帝今日夜间可是要用自己的猎物招待众臣的,结果他只顾着和楚南斗嘴,到现在居然一无所获,这个人他可丢不起啊!
他胡思乱想着,正要开口骂那个得意忘形的人,却听“啊……”的几声声惊呼,楚南忽然神情紧张如离铉之箭一般射出,脚不沾地的从眼前略过去,这是极上乘的轻功,却怎么也比不了箭矢的速度,景阳只见到两团红影迅速靠拢,正当楚南要伸手拉开呆愣的安平时,一个灰色的人影不知从哪里窜出来也奔向安平,巨大的冲击力把两个堪堪靠拢的人冲的散开了,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景阳茫然的站在原地,还不知道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就听见了楚南一声闷哼,整个人向后飞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崖边掉落。
景阳终于有些清醒过来,却是惊出了一头冷汗,他看着那个红色的人影向崖边飞去,来不及思考也运起轻功飞速靠近楚南,右手甩出马鞭缠住楚南的手腕“抓住!”他目眦欲裂,被楚南下落的力道生生带到了崖边,被一块石头绊住了脚才稍稍稳住身形。
“阿南!你怎么样?”他向崖边悬挂着的人看去,手上丝毫不敢放松,“你!你怎么中箭了!”楚南面色惨白,一只手紧紧抓住马鞭的一端,另一只手却是捂住了正在渗血的胸口,那支箭赫然就插在他的伤口上,只剩下半截箭簇,可想而知是伤的多重。
楚南想回答他,一张嘴却疯狂涌出了血,滴落在白雾下咆哮的倾月河里。
“楚大人!楚大人你怎么样?你不要吓我?都怪我,我不该去救那只银狐……都怪我,你千万不要有事……”一个带着哭腔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安平和卿红鸾等人跌跌撞撞的跑到崖边,眼泪顺着美丽的脸蛋淌下来,刺痛了刘惊鸿的双眼?
“皇……皇上……”楚南含糊的话被山风吹的七零八落,听不真切。却还是引起了一阵咳嗽,更多的血沫顺着嘴角往下淌。
“阿南,我在这里,我在这里。你坚持住,我一定救你上来。你不要说话了……”景阳的声音也开始哽咽,眼里像是起了大雾,以至于都看不清阿南的脸了。双手却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大气都不敢出。
“皇上,微臣罪该万死,都怪微臣救人心切才会误伤了楚侍卫。”刘惊鸿在一旁跪下请罪,声音满是急切恐惧,但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低下的头颅并不是为了请罪,而是掩饰里面的慌乱。
“滚开!”景阳眼里是满满的杀意,“要是阿南有个万一,朕一定会把你碎尸万段。”
“……任凭皇上发落。”刘惊鸿不再说话,默默的起身帮助景阳拉马鞭,右手覆盖在左手上,所以没有人发现他手下的马鞭已经断裂了数根筋络。他狠狠的看着楚南,楚南也看着他,奇怪的是那双眼里没有太多的怨恨,而且趋于死亡的平静。
第四十章
那种平静刺痛了刘惊鸿。
他是靖武侯的独子,一生下来便是天之骄子,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就连他的庶母他都从来不放在眼里,京城多少女子梦寐以求想要做他的妻室,他却都看都不看上一眼。直到他见到月落的长公主安平。
他终于懂得了司马相如的那首词。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
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
何日见许兮,慰我彷徨。
那冷淡的态度虽然伤害了他,却阻挡不了他灼热的目光。他奇怪自己居然会为了一个女人茶饭不思,神思不属。
而且那个女人的眼里从来没有他。
尽管如此,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却都被他珍藏在心,短短半月,他早已无法自拔。
可是,楚南出现了。
他以为那清冷的人儿是没有感情的,却原来是因为早已对他人情根深种,而且还是个远远不及他的侍卫!他不能忍受这种侮辱!
楚南看着刘惊鸿瞬息万变的眼神,心里已然明白今日也许就是他的死期了。看了看脚底的白雾,苦笑一声,没想到他会葬身在这倾月河。他今年一定是与悬崖犯冲,在西泽的时候没摔死他,这次可没那么好运了。胳膊酸痛得快要断掉,胸口的血还在无止境的流动,微微一动就痛的他冒冷汗。楚南觉得自己已经快要抓不住那根细细的马鞭了。
“阿南,阿南,你不要放手,我一定不会让你就这么死的,你不能放手。”耳边又传来那人近乎嘶哑的呼唤,楚南想看看他却已经抬不起头了。
“楚大人,你要坚持住,你不能松手,呜呜……都是安平不好,都是我不好……”安平哭的几欲昏厥,却又强撑着不让自己晕过去,她也知道今日楚南凶多吉少,她不能在睡梦里失去他,她要看着他。
景阳的手心已经磨掉了一层皮,血肉模糊,看上去很吓人,他却毫无知觉,只是用尽力气的抓住那根马鞭,那是唯一的微弱的希望。可是他知道,这希望就快要破灭了,他能感觉到楚南的体力在渐渐消失,他的手已经快松开了……而且这细细的鞭子在崖边的岩石上磨了许久,就快要断了……他该怎么办?
“皇上……”楚南的思维都开始混沌,他知道有些话再不说,就再也没有机会了。虽然嘴角随着他的话又流出了血,但他已经不能再拖了。
“我听着,我听着,阿南你要说什么?”景阳哑着嗓子回答,嘴唇被咬出了血。
“阿南……想知道…想知道……”楚南不得不用尽了力气才能说出断断续续的话,天知道他的胸口已经痛的快窒息。“想知道皇上有没有……”
“有!我有!”不让楚南说完,景阳几乎是咆哮着开口。“我一直都喜欢着阿南。”
这句话一说出来,景阳觉得心里一块大石好像落了地,原来承认自己爱上了一个男人也不是那么难。然而崖边几个人却都变了脸色,刘惊鸿脸色灰白,他终于知道他伤了不该伤的人……
安平听着这句话,心里有一刹那的疼痛,原来……原来皇兄一直喜欢着他?
“呵呵……有…有你这句话,我楚南死的值了。”楚南大笑起来,笑的伤口更痛,笑的眼泪都流了出来,洒落在茫茫天地间。
“都怪我,一直不肯承认……让你受那么多苦,阿南,只要你能活着,我什么都答应你,我不立皇后,我一生一世都陪着你。”真的,是真的只要他能活着,他愿意面对天下人的批判,他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
楚南还有好多话想和他说,可是他没机会了,他的手指已经叫嚣着快要握不住鞭子。
“景阳。”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大声喊到。
“阿南,你说,我在这里。”景阳的眼泪已经肆无忌惮的爬满了他的脸,眼里闪烁着绝望。
“今生我们就在此处分道扬镳吧。”楚南在黑暗来临前说出了诀别的话“来世阿南再来和你做兄弟。”是了,就算是兄弟,他亦满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