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疆,若是遇到了心仪的人,你知不知道我们会做什么?”兰先生突然开口一问。
许若梅笑问道:“难不成真如传说中的一样,给心仪的人中蛊吧?”
“那不过是传说……”
“哦?那你们会做什么?”
“别人我不知,也不想知道,我只想你知道……”兰先生突然从榻上翻身坐起,将许若梅扯入了怀中,“我遇到了心上人了,若梅。”
许若梅先是一惊,可眸中分明没有半点厌恶之色,她只是有些黯然,“可惜,兰姑娘是女子,并不是男儿。”
“那又如何?!”几乎是霸道地吻上她的唇,兰先生将她压在了坐榻上,给了她一个几近窒息的吻,“你瞧,女子亲女子,其实也并没有不同,我吻了你,也没瞧见老天给我一个惊雷,让我灰飞烟灭。”
☆、第41章 1314
临淮风景如画,多奇山异水,也多灵蛊妙药,这里中医与蛊医交融,医道天然分做了正邪两派。
南京许氏,一脉相传银针十八法,是针灸之道的个中翘楚。
许家独女若梅自小浸淫针法,年方十七,便已是临淮名医,甚得百姓称赞。
这一日,风和日丽,山色青润,万里无云。
许若梅推开了书房的小窗,日光照在她那袭粉梅白裳上,淡淡地散发着雪色的微光,越发地衬得她肌肤胜雪。
“小姐,商公子又来信啦!”丫鬟喜滋滋地拿着一封信走了进来。
“是么?”许若梅接过了信来,并没有打开的意思。
丫鬟愕然道:“小姐不打开看看?”
许若梅摇头轻笑,“不外乎又是灞陵灵枢院教出的学生如何了得,如何在太医院甚得圣宠,这些事,我其实半点都不在意。”
“这次或许不是呢?”丫鬟劝了一句,“商公子自打上月见过小姐,这信比往月来得勤了些,想必是对小姐有意了呢。”
许若梅又摇摇头,“他有意又如何?他那人心不在医道,我与他终究是殊途之人,还是不看得好。”说着,她便将信随意放在了案上,浅笑道,“今日天气正好,不若你陪我出去走走?”
“好啊!”丫鬟拍了拍手,能出去走走真是再好不过了。
“嗡……”
“咦?这虫子生得五彩斑斓的,甚是好看!”丫鬟突然瞥见了一只小虫飞入小窗,忍不住惊呼了一句。
“小心些!这里离南疆近,蛊虫甚多。”许若梅嘱咐了一句,仔细瞧了瞧那只静静落在窗棱上的小虫,似是在哪本医书上见过,“这小虫好像叫……”
“呀!小姐它要飞走了!”丫鬟又惊呼了一声,那小虫子突然振翅在屋中绕了一圈,蓦地凶狠无比地咬向了许若梅。
许若梅尚未反应过来,便被小虫子一口咬在了臂上,只觉得一阵麻意从小虫咬的地方快速蔓延开来,她刚想呼救,却发现嗓子似是被什么给狠狠锁了起来,莫说发声,就连喘息也艰难了起来。
“小姐!”丫鬟惊呼了一声,赶紧扶住了欲倒的小姐,扯着嗓子急呼道,“不好了!快来人啊!小姐出事啦!”
当许大夫赶到,那只小虫已飞得没了踪影,而许若梅却已满脸青黑之色,奄奄一息。
蛊毒岂是仅仅银针之术可以救治的?
于是当日许家便贴出了重金招募帖子,在临淮寻找可以救小姐的蛊医。
临淮大街上,一前一后走着两个穿着玄色苗衣的姑娘,两人神色匆匆,似是在寻找什么?
“都是你,好奇看什么蛊王,这下蛊王飞走了,若是咬到谁,伤了人命,看师父怎么收拾你?!”走在后面的那个姑娘眉角带着一抹媚色,虽说衣饰偏暗色,可她两颊的胭脂涂得比其他姑娘要艳上许多。
“好啦!好啦!我知错还不成么?反正师父这会儿正忙着招待灞陵来的贵客,我们早些把蛊王找到便好。”前面的那个姑娘头发简单地挽了一个大马尾,恰到好处地衬出了她的英姿飒飒。
“嗡……”
“在那边!快吹骨笛!”
“嘀——”
当骨笛吹响,那只五色斑斓的虫子突然顺从地飞了过来,乖乖地钻入了准备好的小笼子中。
“终于抓回来了!”媚色姑娘终于舒了一口气,看向了边上的英气姑娘,“兰师姐,我们可以回去了。”
“瞧你方才担心的样子,这不一切安好么?”兰姑娘耸了耸肩,笑然将小笼子交给了师妹,“阿竹,带回去吧。”
“若不是怕你被师父责骂,我才不在意这只破虫子!”师妹阿竹正色看着兰姑娘,“你这个不识好歹的傻子!”
“啧啧,原来师妹如此疼我啊?”
“你知道就好!”
“嗯,我今日知道啦。”
“然后没有半点表示?”
“咦?”兰姑娘的视线却落在了人群聚集的地方,“那边好像出什么大事啦,走,过去瞧瞧?”说完,她便头也不回地走了过去。
阿竹失落地一叹,连忙跟了过去,悄悄然牵住了她的手,生怕一个不小心便让她走远了。13 觉察到她想要松手,阿竹索性挽住了她的手臂,看了一眼许家的招募,低声道:“竹师姐,我们当作什么都不知道,走吧,再不回去,师父可要打我们的!”
“那可是一条人命啊!”兰姑娘正色摇头,将手抽了出来,“既然祸从我出,我必须救她!”
“要解蛊王之毒,你是要付出代价的!——我不准你亲近其他女人!”
“我是医者,我是救人罢了,不是你想得那般龌龊!”兰姑娘眉心一蹙,沉声道,“我是女子,阿竹,我与你一样都是女子,有些事,还是别越界得好。况且,我也不是你的私有物,有些心思,我劝你还是早些打消了好。”
“兰师姐你别生气啊,是我说错了……”
“你把蛊王送回去吧。”
“我……”
“还不走?真要我日后与你分道扬镳不成?”
“兰师姐……”
“回去!”
阿竹委屈地看了看她,眼泪强忍在眼眶里转了转,终是背过了身去,还是低声道,“兰师姐,早点回来,师父那边我会帮你打圆场的。”
兰姑娘轻轻一叹,看见阿竹走远了,心头的压抑之感终是消减了不少。
只是,此时不是解决师妹那些绮念的时候,有条人命还悬在那里,摇摇欲坠。
所以那日,兰姑娘接下了招募,匆匆跟着许家家丁快步走入了许若梅的厢房,初次看见了她。
蛊王之毒虽然霸道,可对于蛊医一脉出身的兰姑娘而言,只须付出一个代价,便可以救下眼前的这条人命。
几乎没有多想,兰姑娘便吩咐许家准备热水浴盆,准备过血引毒于身。
许大夫听见兰姑娘的吩咐后,恍然明白了爱女中的到底是什么蛊虫的毒,也知道兰姑娘要付出的是什么代价,当下对兰姑娘感激得紧,只要兰姑娘吩咐的事,必定遵从。
三日后,许若梅终于醒来,脸上的青黑之色褪去七八,可全身上下依旧麻痹难受,她想要开口,却发现嗓子还是那样锁着,发不出任何声响。
“醒了?”兰姑娘眯眼一笑,脸色有些苍白。
许若梅的眸光写满了疑惑,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姑娘——衣裳是黛色的,青丝是黛色的,就好像是一块打磨得熠熠生辉的东海玳瑁,让人忍不住多看她几眼。
“我叫兰。”兰姑娘还是那样暖暖地笑着,“你觉得身子麻痹是正常的,毕竟蛊王之毒在你经脉里蹿了一圈,还是伤到一些经脉,须得调养一些时日,你方才可以恢复如常……这些时日,我就是你的大夫,你什么都得听我的。”
蛊王之毒性烈,若要解毒,需要一个纯阴之体,以血引导蛊毒流入身子,付出的代价便是——蛊毒聚宫,可用蛊药化毒,直至毒散,可即便是毒散,那纯阴之体也会从此绝孕,再无生子的可能。
天下怎会有这样傻的人?
许若梅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的她,仿佛在问为什么?
兰姑娘脸上的笑意深了几分,“第一,我见不得人死在我眼前,第二,”她微微一顿,定定看着她,“你身上有股香味儿,就像……就像梅花的味道……”
许若梅愕了一下,临淮的冬日是不会下雪的,这里也没有梅树。
“小时候,我被师父捡到的时候,娘正好在梅树下断了气,我永远都忘记不了那股清香……”兰姑娘突然停下了话,摇头笑道,“我好像说了些不该说的话,我应该说,身为医者,仁心第一,若是明知可救,却因为迟疑害病家丢了性命,那是造孽,而不是行医。”
许若梅勉强地挑了挑眉角,似是有些质疑兰姑娘的话。
“别以为只有你们才有仁心,同是医者,为何非要分个正邪呢?你瞧,你的命不也是我这个邪道救的么?”
许若梅竟不知如何回她。
兰姑娘知道她无法反驳,笑容越发地灿烂起来,“所以,我更要让你快些好起来,让临淮人都瞧瞧,我们蛊医也是可以济世活人的!”
许若梅呆呆看着她的眉眼,脑海中回想着方才她说的每一句话,觉得甚是有理,对她不禁生出一丝好感来。
“别总盯着我看,当心一不小心就忘不了我啦。”兰姑娘被她看得有些莫名的热意蹿上心头,故意提醒了一句。
许若梅万万没想到这苗疆女子竟会说出这样一句话来,同是女子,怎会有忘不了这种荒唐之事?
可这样的念想不知还好,这突然一细想,两人目光再次交缠的瞬间,竟有一丝异样的暖意在心间蹿了起来,搅得一颗心怦怦地跳个不停。
临淮虽无梅,可眼前却有一棵梅树,悄然在兰姑娘的心尖生根发芽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章,是关于青黛麻麻跟兰先生的往事,若是有小天使不想看的,可以养上三章,继续看正文。
☆、第42章 1314
春雨绵绵,临淮一旦入了雨季,便好像在天地间拉起了一卷雨幕,将整个临淮城笼罩在其中,远远瞧去,是那般地不真实。
同样感觉到不真实的,还有兰姑娘与许若梅。
雨滴稀稀拉拉地打在飞檐上,咚咚作响。
厢房之中,一片静谧。
兰姑娘看了看许若梅的气色,伸过了手去,给她仔细把完脉,柔声问道:“还是没有知觉么?”
许若梅的身子已经好了许多,除却还是说不出话外,至少上半身是可以动了,她牵过了许若梅的手,在她掌心开始写字。
这几日,她们两人之间的交流便是这样。
“艾……灸……神……阙……”
兰姑娘把许若梅写的字念了出来,眯眼一笑,“可行。”
许若梅指了指自己,似是决定自己来。
“这可不成!”兰姑娘正色摇头,“你只是能动,谁知道你的手指能捏住物事多久?万一突然又麻痹了,一下子烙下去,啧啧,那可是好丑一个疤啊。”
许若梅不服气地扯过了她的手,一字一字的写,“我……能……”
“我可见不得我的病人身上出现什么新伤。”兰姑娘握紧了她的手,不准她再写下去,笑道,“所以,你要听我的。”
许若梅瞪大了眼睛,喉咙嘶声用力,却还是发不出声来,她急得连瞪了兰姑娘几眼。
“不服气?”兰姑娘舒眉笑得更是开怀,“你来骂我呀?若是能骂出口,那我就依你!”
许若梅气得倒吸了好几口气,憋了一肚子话,硬是说不出一句来。
兰姑娘瞧她的脸蛋涨得通红,更加挑衅地笑道:“我数三声,快些骂出来,若是骂不出来,我可要解你的衣裳了。”
“……”许若梅骇然往后缩了缩,万万没想到这个苗疆女子行事说话竟是这样的惊世骇俗,女子解女子的衣裳,这是意欲何为?
“一。”兰姑娘故意欺身靠近许若梅,已将她逼到了墙上,无路可退。
偏生这个苗疆女子笑得还是那样坦坦荡荡,分明应该是厌恶的,可为何心头却会升起一丝忐忑的热意来?
许若梅伸出双手杵在兰姑娘双肩上,用力阻止这女子的靠近。
“二。”兰姑娘知道,她的双手力气尚未恢复到原来的七成,她只须微微用力,便将许若梅的双臂拂了开来,双臂撑在了许若梅身侧,邪魅地一笑,细细地闻了闻她身上的幽香,轻佻地道了一句,“小姐好香。”
许若梅怔怔地看着兰姑娘的眉眼,为何这个时候,心头最浓的不是惊恐?——她若水的眸子,眸光灼灼,好似湖中的光影,恍恍惚惚地,晃得人有些醉意。
“三!”兰姑娘不再给她机会,干脆地扯开了许若梅的衣带。
“放……肆!”
惊急之下,许若梅久违的声音终是从喉咙中撕扯发出。
兰姑娘停下了动作,点头笑道:“也该说出声来了,你瞧,我们蛊医救人虽然走的是邪路子,不也一样可以药到病除么?”
原来她是为了逼她发声……
不是……不是真的要轻薄她……
许若梅心乱如麻,释然之后,竟发觉心底悄然升起一丝淡淡的失落来。
兰姑娘突然抓住了许若梅的手,将掌心贴在了自己的脸上,眯眼摩挲了一下。
“你……你做什么?!”许若梅连忙缩回了手来。
“嗯,好像比我热些,看来方才激你之后,你气血也畅通了不少。”
许若梅又一次恍然,原来这苗疆姑娘的每一次看似轻佻的做法,实际上都是在医治她,倒是她的反应过了些。
兰姑娘偷偷看了一眼许若梅通红的脸蛋,低头抓住了许若梅的衣带。
许若梅羞然按住了她的手,“你……这……这我可以自己来……”
兰姑娘笑然松手,道:“许小姐可以放心,在苗疆,老人们常说,老天可是有眼的,若是行事太过荒唐,要天打五雷轰的。”说着,她的笑意浓了起来,“我可不敢真轻薄你,我可在意我的小命啦。”
许若梅瞪了她一眼,嗔道:“我还……还以为……你们苗疆女子……都是这样行事荒唐……”
“呵,那许小姐是真错怪我啦,我只是为了给你治病啊。”
“如此……如此便好……”
许若梅悄然舒了一口气,她的背心紧紧贴在了墙壁上,一颗心慌乱地跳了个不停。
外间春雨终会停,身上的病痛也终会好转,自然,有了相识,便会有离别。
不是每个离别,总会有相逢。
也不是每个相逢,都有归期。
当许若梅终于痊愈,也到了兰姑娘必须离开的时候。许大夫为了酬谢兰姑娘,这日特意备了酒宴,请兰姑娘饮宴。
许若梅知道,苗疆女子或多或少都会饮酒,可当她坐到了席上,她发现今日的兰姑娘与往日有些不一样。
她杯杯一饮而尽,脸上虽满是笑容,可眼角却强忍着一颗泪水,似是被烈酒呛出的泪花,更似是因为舍不得而流出的眼泪。
不舍得……
是啊,这一月来,两人闲暇之事,常常交流医术,颇有相见恨晚的感慨。
不论中医正道,还是蛊医邪道,只要有一颗仁心,便就是济世活人。
只要能医活眼前的每一个病家,这一世就不算白活,至于身后的那些名与利,又算得了什么?
是惺惺相惜,还是心心相映?
许若梅恍惚了,她的心也啧啧生疼,全然不懂自己是怎的了?一想到酒宴之后,兰姑娘便要回她的苗疆继续行医,而自己只能留在临淮,等待父母给自己订一门好亲事,从此天各一方,她就觉得胸口一阵沉闷,压抑得想用一场大哭来发泄。
偏生,此时此刻,她又哭不得。
“兰姑娘醉了,今夜就先留在府上歇息一夜吧。”
当听见了爹爹的这句话,许若梅连忙开了口,“兰姑娘是我的救命恩人,自然该由我来扶恩人回厢房歇息。”说话间,她已先丫鬟一步扶起了摇摇晃晃,站不住的兰姑娘。
“有……有劳了……”兰先生慌乱地应了一句,眸中已只能容下她。
许若梅默默扶着兰先生退下了酒宴,一路来到了厢房之中。
她将兰姑娘扶着躺在了坐榻上,屏退了其他丫鬟,将房门关好,然后自己转身去给她把帕子打湿,拧干了拿了过来,亲手给兰姑娘擦了擦脸,“洗把脸,会舒服些,爹爹是真心感激你,把藏了多年的老酒都挖出来给你喝了,这会儿定是晕得难受吧?”
兰姑娘怔怔然看着她的一举一动,勾唇道:“晕得……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