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云深话锋一转,继续道:“不过,谁又能料到每个人的以后?上一日或许还清贫如洗人人践踏,但下一日却能飞黄腾达成为人上之人,这样的事情大阎朝发生的并不少。嬷嬷,‘您’说是不是。”
孙嬷嬷此刻也不怕撕破脸皮,干脆沉着一张脸,对着秦云深恶狠狠道:“啊呸!要是别人,我觉得尚有几分可能,但是放在二小姐身上,那绝对是痴心妄想,钦国侯府已无小姐立足之地,世人只知道钦国侯府的嫡女是三小姐秦楚楚,哪里还有人晓得二小姐你的名字,老爷若是来接,早就把你们接回去享福,还留着你们在这受罪做什么,我看二小姐干脆自请出家算了,免得庄子上还养着你这位只吃不赚的闲人!”
不等秦云深开口,清音忍不住对着孙嬷嬷厉声道:“嬷嬷可是钦国侯府的奴才,怎能如此口无遮拦,我家小姐到任何时候都是钦国侯府的二小姐,不是你们这些奴才们可以编排的!”
孙嬷嬷吊起眼梢眼底划过不屑,出口讽刺道:“奴才?你不也是个奴才,说的好像谁比谁高尚一样,就算是小姐身边一等丫鬟又怎么样,还不是吃不饱穿不暖,给小姐请个大夫都要卖掉自己的首饰,我虽然只是庄子里的管事嬷嬷,可却比你家小姐过的滋润,要什么来什么,不说别的,单是月钱就足够老婆子我吃花一年的,你们有吗?恐怕几年都穿不上一件新衣服。”
孙嬷嬷一点也不怕秦云深发威,就算撕破脸皮又怎样,上头有大夫人撑着,她怕什么,再加上秦云深以往都是逆来顺受,从不敢出口怨言,孙嬷嬷平日整治秦云深来更是得心顺手,就算今天秦云深想要摆小姐的架子,她也不吃这一套,说是钦国侯府的嫡女,十几年来不闻不问,算哪门子小姐,什么玩意,而且孙嬷嬷敢肯定秦云深不会和她闹,毕竟都是府里的私事,她若在府外张扬抛头露面的给自己找公道,还能有什么好名声,这个年纪的女孩丑点不要紧,要是名声不好这辈子都完了,想要嫁个好人家做梦去吧!
清音和芷画气的瞋目切齿,哪有这么欺负主子的奴才,正要龇牙反驳孙嬷嬷的话时,却被秦云深抬手拦住了。
“不错,嬷嬷的确比其他人过的都舒坦,这些年享了不少福,可是人啊,就是太贪,过得好还想更好,这样吧,我给嬷嬷讲个故事。”
孙嬷嬷冷哼一声,抬起下巴示意秦云深讲下去,她倒要看看这个十几年来不声不响的二小姐能给她什么惊喜。
秦云深瞧着孙嬷嬷,唇角微弯,“从前有一官宦之家,米面粮食皆由自家庄子供给,那官宦家的当家主母十分信任自己身边的老嬷嬷,所以便由她看护着庄子,可是老嬷嬷明面上清清楚楚的管着庄子上的账,但是背地里却在账本上做了手脚,不仅腾下银子,还私存粮食,只为给自己和儿子多条财路。”
听着秦云深不缓不慢的声音,孙嬷嬷的心猛的揪了起来,浑浊的眸子里是掩饰不住的惊恐,脸色越来越苍白。
秦云深笑的别有深意,“孙嬷嬷觉得那个老嬷嬷会把钱和粮食藏在哪里?庄子后院里的槐花树下,还是南街第十六家的小院仓库里?”
孙嬷嬷顿时怛然失色,瞪大眼睛说不出一句话,额头不禁冒出密汗,心底是波涛汹涌,一个深闺小姐连门都没出过,怎么会知道她的秘密,太骇人了,深吸口气,孙嬷嬷故作镇定,“既然小姐都说这是个故事,老奴又怎么会知道。”
秦云深点头,声音里似是带着笑,“不错,孙嬷嬷又不是故事里的老嬷嬷,当然不知道银子和粮食藏在哪儿。不过我们好像扯远了些,刚刚不是在说钦国侯府家法的事情吗?清音,你再把刚刚的话重复一遍,孙嬷嬷老了,记性不太好。”前世孙嬷嬷的欺辱历历在目,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范我,我必加以百倍的奉还,即使你只是个嬷嬷,这一世就先拿你开刀吧。
第三章
清音和芷画又不笨,当然听出了秦云深的弦外之音,只是不知道小姐怎会晓得孙嬷嬷私藏银子和粮食,不过现下也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好不容易见孙嬷嬷吃亏,当然要扬眉吐气一番,她们都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处罚孙嬷嬷了,所以清音连忙又重复一遍刚刚的话语,“不敬主子者,言语有失,掌三十。”
秦云深的右手轻轻敲击着石桌,语气平缓,“孙嬷嬷听得可清楚?”
孙嬷嬷气的浑身发抖,她当然察觉到秦云深话语里的威胁,可是比起恼怒孙嬷嬷更是恐惧,奴才背主私藏府上银粮按照家规是要杖毙的,比起杖毙,掌三十便轻松太多,这些年孙嬷嬷在庄子里一直过的顺风顺水,哪有人敢动到她的头上,但现在孙嬷嬷不得不从。
“老奴...听清楚了。”说完孙嬷嬷便沉着脸跪在了秦云深的面前,她身后的一众丫鬟们也都不敢说话,老老实实的站在边上,眼观鼻鼻观心,连一向手段狠辣的孙嬷嬷都败在二小姐手上,她们又能在二小姐那讨到什么好处?
‘啪,啪——啪......’一掌一掌芷画用了十成力,今天打的真是痛快,脸上不禁荡起快意。
三十掌过后,孙嬷嬷捂着脸,语气尊敬,“今日是老奴叨扰了二小姐,现在老奴就离开,免得扰了二小姐的兴致。”
秦云深低眉,“慢着嬷嬷,我屋内许多东西用的有些年头,如今都已经‘破烂不堪’用不了了,嬷嬷给收拾一些新的拿来吧。”
孙嬷嬷低着头,“是。”随后便转身离去。
清音比芷画连长六岁,所以见孙嬷嬷毕恭毕敬息事宁人的模样,不由得忧虑道:“小姐,按照孙嬷嬷的性子不应该这样,怎么也要闹上一闹,孙嬷嬷这样不声不吭反而有些异样。”
芷画倒是没有想太多,虽然打孙嬷嬷的时候自己的手也累的疼,但是比起孙嬷嬷的脸,手疼就显得微不足道,最后又见孙嬷嬷在小姐面前夹着尾巴做人,更是大快人心,所以扬了扬下巴道:“不过是个欺软怕硬的主,瞧瞧她今天低眉顺眼的样子,真的是太解气了,小姐您说是吧!”
秦云深没有回答,眸中流出一抹深意,孙嬷嬷今天吃了这么大一个暗亏,当然不会善罢甘休,别人没看到,可他却将孙嬷嬷眼中的怨气和杀意看的清清楚楚,毕竟是跟着姚英红的陪嫁嬷嬷,自然有几分手段,今日瞧着她毫无怨言逆来顺受,其不知等到合适的时机,第一个扑上来咬死他的就是孙嬷嬷,孙嬷嬷和她的主子一样善于蛰伏隐忍,不过,孙嬷嬷却没有她主子有定力,不然接下来的戏可就没法唱了。
“清音,交给你件事去办。”秦云深示意清音把头低下来。
清音低头听完后,眼眸里全是愕然,不过却没多问,只是慎重的点了点头。
秦云深叮嘱道:“一切小心,千万不要被人发现。”
钦国侯府,在那等着我吧...等着我把你们拉进沼泽,深入地狱,永远不见天日,我既已成恶鬼,那么,你们就用血来陪葬祭奠吧!
芷画则是规规矩矩的立在一旁,没有多做打听,既然小姐不告诉她那就有她的道理。
孙嬷嬷走出西院回到自己的东院后,脸上的怒火才显现出来,暗暗咬了咬牙,对着身后的几个丫鬟狠狠道:“今天的事,谁要是敢说出去,我就把她卖到窑子里去,反正你们的卖身契都在我手上,有些话该听见就听见,不该听见的那就做聋子!”
丫鬟们被孙嬷嬷的口气吓得颤了颤身,连忙诚惶诚恐的点头,“奴婢们什么都没听到。”
孙嬷嬷这才摆摆手让她们退下。
刚走进大厅,就见儿子孙仲满脸饕足的坐在太师椅上,嘴里哼着小曲,一看就知道是刚从外面鬼混回来。
孙嬷嬷本身就一肚子火,见到儿子吊儿郎当的样子更是怒火中烧,上前几步,一把揪住孙仲的耳朵,厉声道:“天天就知道吃喝玩乐,我给你弄点钱容易吗!全都被你糟蹋了!”
“哎呦!疼疼!娘、娘您快松开!”孙仲疼的龇牙咧嘴。
到底孙仲是她儿子,没敢由着劲拧,见孙仲喊疼便顺手松开了,孙嬷嬷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面上满是愤怒。
孙仲一看,就知道自己老娘心情不好,又见孙嬷嬷的脸上全是手指印,顿时变了色,“娘,你脸怎么回事?哪个小贱种动的手,告诉儿子,儿子一定让她生不如死!”
孙嬷嬷见孙仲如此护短,脸上满是欣慰,心情好上些许,嘴上道:“这庄子上除了那位还有谁敢动我?”
“那个丫头片子??她有这本事?”孙仲苦思冥想了很久也没想起秦云深的模样,只能想起他低着头逆来顺受的样子,比个丫鬟还不如。
孙嬷嬷怒目切齿,“呵,以前倒是小看她了,真是咬人的狗不叫,她把我们私下屯粮腾钱的事情摸的一清二楚,还张嘴就说出我们存粮的地方。”
“什么!她怎么可能知道?我们做的事情这么隐秘,除了心腹根本没人知道,她一个不谙世事的深闺丫头,怎么可能会知道...”孙仲也吓了一大跳,他们做的这些事根本不能见人,如果被钦国侯知道,就是大夫人也保不住他们。
“这事我们要好好查查,看看是哪里出了问题,今夜子时你便带着心腹把那些粮食都搬到杏花村的小仓库,尽量人少一些,那里离这远,你找人看着就是,我就不信她还能知道,今天这个亏我孙月娥可不是白吃的,拿她一条命也不为过,只是个被钦国侯府遗忘的小姐,她要是死了,说不定大夫人还赏赐银两呢,走,去你书房,你给我写两封信,明日亲自送到钦国侯府大夫人的手中。”
“好,我听您的。”孙仲其实并不怎么在意秦云深,说到底不过是个大字不识的丫头,至于她是怎么知道那些地方的,孙仲想应该是秦云深无意中知道的,所以秦云深在他心底根本没有构成威胁,不过既然母亲都说要她命,那她算是没活路喽。
二小姐,一路走好啊。
清晨,含苞待放的花蕾上是晶莹透亮的露珠,树上的鸟儿叽叽喳喳的欢叫着,好不热闹。
清音步履缓慢的走进南院,刚在路上遇到做事的丫头还与她们笑着闹了几句,并没有被人察觉到异常,其实她心底一点都没有脸上的镇定,小姐居然猜对了。
“清音,你回来啦!”芷画刚打开房门,就见清音从外面走进来。
“小姐呢?”清音走进房内,向外四下瞧了瞧,随后小心翼翼的关上门。
“小姐在里面。”芷画虽然不明白清音为什么那么紧张,可也明白,小姐交代给清音的事情,一定极为隐秘。
清音一进内室,就被眼前的人影晃了神,及腰的漆黑长发随意披散着,眉如剑锋,目似朗星,唇如朱砂,只见他静静地站立在窗前不知在想些什么,周身散发着无形的威压,让人忍不住心生敬畏,咋一看真是个明眸皓齿,眉目如画的英姿少女。清音不禁叹息,如若小姐穿回男装,定是一名长身玉立,灼灼其华的翩翩少年郎。
“小姐,今夜孙仲真的把粮食转移了,随后他便向京城的方向奔去。”清音抛掉脑中的遗憾,把昨夜打探到的事情告诉秦云深。
秦云深微微眯眼,手里把玩着银钗,眸子里是促狭的笑意,好戏就要开场了,他怎么能不高兴。
就在这时院子里突然传来许多杂乱的脚步声,芷画连忙走出去查看,原来是孙嬷嬷派丫鬟来送新添的常用物件。
等人走后,芷画摸着崭新的静雨花樽瓶,心底虽然高兴,但还是疑惑道:“这孙嬷嬷果真派人来了,可是他们今夜已经转移那些藏着的银钱和粮食,大可不必再听小姐的威胁。”刚刚听到清音的话语,芷画便猜到清音今夜去做了什么,所以才由此一问。
秦云深抿唇,发出一声轻呵,“孙嬷嬷办事严谨,肯定不会把自己的弱点暴露出来,即使转移地方她也害怕我会告诉府上,万一钦国侯哪天想起自己还有个‘嫡女’,派人来接回钦国侯府,那到时候是孙嬷嬷话的可信,还是钦国侯府嫡女的话可信?要想让一个人永远说不出话,你们会怎么做?”
清音和芷画对视一眼,两人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悚然——死人是永远不会说话的!
“孙嬷嬷她...没这个胆子吧,小姐虽然是养在庄子上,但再怎么说也是钦国侯府的二小姐,奴仆弑主,在大阎朝可是要受肢解之刑。”芷画迟疑道。
秦云深冷笑,“孙嬷嬷不敢,可京城的那位却敢。”
第四章
清音忽然相通孙仲为什么去京城,不禁惊呼出声,“天哪!孙仲不会是去找钦国侯府的大夫人吧!”她从小就跟着秦云深,自然知道秦云深是大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听秦云深这么说便立即明白其中关窍,如果是大夫人出手,小姐就危险了!
芷画一听也明白了,面上焦急道:“这可怎么办啊。”
秦云深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只是看了她们一眼,语气不咸不淡,“这你们该知道为什么孙嬷嬷还要听我的话,给我添置这些东西,无非是想先麻痹我的神经,让我以为我是站在高处的人,然后再出其不意,一招毙命,呵呵,这一直都是他们惯用的手法。”
上一世不就是这样,端王钦国侯姚英红对他总是无微不至的照顾,在府里,宫里赏赐的珠宝玉器都是让他先挑,然后才送到各房,衣食住行在钦国侯府都是最好的,就是秦楚楚也比不过他,那时候他以为姚英红是真心待他好,可现在想想,他们不过是在利用自己而给的诱饵,等到自己最后一点价值也被榨取干净后,他们便随手弃之,这便是棋子的下场,秦云深眯眸,这一世便让他们做棋子好了,而自己就来做那个掌控他们命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