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百姓看他穿着介胄,也不敢执拗,只是瞪着那功曹史。
林让淡漠的看了一眼功曹史,说:“功曹大人哪里不好?怕是肝气郁结,火气太重罢?”
功曹史赶忙堆笑说:“是这样儿的,我家主公在宫中已经等待多时了,听说魏公出宫去了,所以……所以还请刺史大人出门一叙。”
林让将毛笔“哒!”一声放在笔架上,说:“真是不巧,凡事都有个先来后到,武公来之前,我就正在为百姓医看,这么多百姓都在等待,如何能半途而废?若是武公能等,便多等一会子,若是武公不能等,今日便请回罢,恕我招待不周了。”
功曹史一阵语塞,又不好正面儿与林让叫板。
再者说了,上次林让来到营地,武子台也十分嚣张,这只是以牙还牙罢了,不算什么。
功曹史只好起身,回了偏殿,去向武子台禀报。
“主公,要不然……咱们今个儿就先回去罢,改日再来也……”
他的话还未说完,武子台“啪嚓!!!”一声,就将羽觞耳杯砸在地上,砸了一个稀巴烂,然后抬脚又“轰隆——”一下子,将案几也踢在地上,杯盏翻了七七八八,那声音犹似滚雷一般。
“岂有此理!”
武子台眼目尽裂,瞪着眼睛,冷声说:“好!好好好!好一个鲁州刺史!竟然不把我放在眼中!难道在他眼目中,我一个堂堂太守,还不如那些贱民金贵?!”
武子台“嘭”的推开偏殿大门,说:“好一个鲁州刺史,我倒要会一会他!”
功曹史赶紧阻拦,说:“主公!主公,这里可是淮中的皇宫,到处都是联军的驻军,咱们惹不起啊!”
“我啐!”
武子台劈手打开功曹史,说:“孬种!老子上阵杀敌的时候,那鲁州刺史还在顽泥巴呢!老子就不信这个邪了!”
他说着,大步走出去,直接冲着林让看诊的宫门而去。
“让开!都给我让开!”
武子台一路大喊着,从后面劈手推开那些百姓和难民,人群排的很长,突然骚乱起来,瞬间散开,不断喧哗。
林让皱了皱眉,便见一个身材高大的黑衣武将从远处走过来,一路推搡着人群,十分嚣张的模样。
他大摇大摆的走过来,“嘭!”一把推开坐在林让对面的难民。
那难民是个七老八十的白发老者,怎么禁得起武子台这钵子大的拳头?
老者一个踉跄,差点摔在地上。
林让距离最近,眼疾手快,赶紧一把扶住老者,这才没叫老者摔在地上。
年纪大了,骨头也脆,万一摔在地上骨了折,就算是现代的医疗情况,老人家骨折也容易牵连出其他疾病,更别说是医疗如此落后的古代了。
林让登时脸色冷漠的看了一眼武子台。
武子台见他“瞪”自己,冷笑着拍了一下自己的胸口,说:“你可知我是谁?”
林让淡漠的说:“我不管你是谁,向这位老人家赔不是。”
“哈哈哈!!”
武子台大笑起来,说:“我赔不是?我呸!吾乃华乡太守武子台,我堂堂一介太守,何时要给一个贱民赔不是了?”
林让的目光上下扫视了一下武子台。
说实在的,这是他第一次正式见到武子台,以前都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
武子台身材高大,犹如山一般,面色黝黑,挂着一脸狠相,一看就是力大无穷,骁勇善战的主儿。
站在林让面前,比林让高了半个多头,一脸气势汹汹的模样。
林让虽比武子台瘦削很多,但并没有任何惊慌的表情,说:“原来在武公眼中,百姓就是贱民?在下真是受教了。”
武子台冷声说:“你不必阴阳怪气!我今日就是来找你讨个说法!你放着我这一方太守不见,却在这里给贱民治病,这是什么道理?!”
林让款款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袍,说:“在我眼中,太守与百姓并无差别,太守的命是命,百姓的命也是命,都是一样的。武公来到淮中之时,我已经在为百姓医看,自然要懂得先来后到这样粗浅的道理,不是么,太守大人?”
武子台被林让的口气弄得火冒三丈,指着身边那群衣衫褴褛的百姓,说:“我与他们能一样?!好哇,你必然是故意折辱于我!必然是平日里魏公宠着你这嬖宠,便叫你无法无天了,我今日必然要教训教训你!!”
他说着,劈手就去拽林让的衣领子。
魏子廉方才在这里,不过因着要用午膳,这会子不在,已经走了,林奉一看,他义父不会武艺,武子台一出手,义父必然要吃亏。
别人都是儿控、妹控、弟控,林奉估计就是个不折不扣的义父控了,立刻冲上去阻拦武子台。
不过林奉那三脚猫的功夫,在武子台面前实在不够看,武子台见有人横插一杠上来阻挡,劈手就砸过去。
“嘭!!”
林奉被一下砸中额角,直接摔在地上,头晕眼花瞬间爬不起来。
“奉儿!”
武子台打了林奉,毫不犹豫,一把拽住林让的衣领,就要把人提起来。
林让神色如常,一脸冷淡,只是微不可见的眯了一下眼目。
“啊!!!”
武子台突然没来由的惨叫一声,他也没见林让怎么出手,却感觉自己的手腕一阵刺痛,手臂上的力气瞬间卸掉,就是连一根头发丝儿都举不起来,更别说是拽住林让了。
武子台低头一看,自己的手腕上赫然扎着一根银针!
林让快极的在武子台的手臂上扎了一根针,武子台痛叫着松开手,林让赶紧去扶地上的林奉。
林奉头晕眼花,一时站不起来,歪歪扭扭的靠着林让,武子台反应过来,一把揪下手腕上的银针,仍觉得手臂麻嗖嗖不听使唤,仿佛中了什么邪术一样。
“好哇!”武子台大吼着:“你这嬖宠竟然还会邪术!我今日便砸了你的场子!”
他说着,“嘭!”一脚地翻了案几,案几上摆着笔墨,还有一些医典,瞬间七零八落,墨汁染在医典上,淹没了医典的字迹。
林让看着地上乱七八糟的一堆,平日里冷漠的眼神更加冷淡,仿佛里面有冰凌在凝结。
百姓们一看,这个不知哪里来的莽夫,竟然敢打神仙?
要知道林让和林奉经常给他们免费看病,如果没钱抓药的,还会亲自抓药,甚至把汤药熬出来送过去。
但凡是人,谁没有个头疼脑热之时?多多少少的百姓都受过林让和林奉的恩惠,如今这个武子台打他们恩公,简直是招惹了众怒。
“竖子!”
“敢打我们恩公!”
“打他!”
不知是谁大吼了一声,百姓们竟然一哄而上,全都去打武子台。
武子台是不怕这些平头百姓的,但是奈何他们人多势众,突然齐心协力的涌上来,就好像是潮水一样,瞬间就要将武子台淹没。
武子台吃了一惊,被百姓推推搡搡的,差点摔在地上,简直怒不可遏,便想要出手伤人。
“咯吱!!!”
是骨头拧动错位的声音,不过并非是武子台伤人,而是武子台被伤。
武子台刚要出手,突然被人一把拧住了手臂,狠狠一带。
“啊!!!”
武子台惨叫一声,疼的钻心,他想要用巧劲儿躲避,奈何对方竟然是个高手,并非不通武艺的平头百姓。
武子台没有挣扎开,反而被紧紧锁住,手臂向后背去,一股巨大的力道将人向下一压。
“嘭!”
武子台一个没稳住,下盘不稳,猛地跪在地上,膝盖差点给地砖砸漏了。
这一变故实在太快,众人听到武子台的惨叫,定眼一看,这才发现,原是姜都亭来了!
姜都亭用了午膳,就知道林让与林奉肯定忙不过来,还没有用膳,便准备带午食过来,哪知道远远一看,宫门喧哗的很,似乎是有什么骚乱。
林奉被武子台打了,额头上淤青了一块,还有些血迹,姜都亭一看,整个人差点爆裂!
“你是谁?!放手!”
武子台大吼着:“你可知道我是谁!?我与魏公可是八拜之交,你敢伤我,魏公一定不会放……”
“啊!”
武子台的话还未说完,已经被姜都亭狠狠一拧,疼得他连忙抽气。
姜都亭冷着脸,仿佛是黄泉里爬出来的鬼,大长腿一抬,“嘭!!”一脚踹出去,直接将武子台踹了一个王八大翻个儿。
武子台回头一看,声音都有些发颤,说:“姜……姜都亭?!”
姜都亭不理会他,扶起林奉,小心地给他查看额头上的伤口。
姜都亭制住武子台,很快赶来的士兵也冲了过来,将武子台押起来,功曹史一看,赶紧跑过来,一打叠的说:“误会!误会误会!还请刺史大人高抬贵手,这都是误会啊!”
林让眯着眼睛,注视着武子台,说:“我也觉得是误会。”
他这话一出,众人还以为林让想要退让,武子台一脸高傲,心想着林让不过如此,还是要对自己服软儿。
林让淡漠的说:“武公今日出门,想必是被疯狗咬了,因此才传染了狂犬病,跑到淮中来撒野,念在武公乃是一方太守的面上,我今日不与你计较……轰出去。”
武子台愣住了,疯狗?撒野?轰出去!?
姜都亭立刻命令士兵,将武子台一行人全都轰出去。
武子台这才醒过梦来,林让根本不是服软儿,而是在咒骂自己,变着法儿的辱骂自己。
武子台气愤不已,大喊着:“我是你们魏公的八拜之交!”
“你们不能赶我走!”
“你这个嬖宠,你不得好死!”
武子台和功曹史很快就被赶了出来,直接轰出了淮中城门。
武子台从未这般落魄过,气的七窍生烟,站在城门口也不走,跳着脚的“骂街”,一直大吼大叫。
杨樾今日无事可做,因为知道林让今日要给百姓医看,所以就没有去打扰,而是出宫走走,去集势上看看热闹。
哪知道吃了午食,酒足饭饱之后回来,便听到城门口有人大吼大叫,仔细一听,气的七窍生烟,竟然在咒骂林让?!
杨樾立刻登上城门去看,说:“哪个王八羔子,敢骂咱们神仙一般的刺史!?”
今日正巧是虞子源负责城门,他一身介胄,手搭宝剑,从远处走过来,低头看着楼下,说:“杨公不识得?此人乃是魏公的八拜之交,华乡太守武子台便是了。”
“什么?!”
杨樾脸红脖子粗的说:“就是这厮?!啐!嘴巴真脏!老子不教训教训他都不行!”
虞子源赶紧拉住杨樾,说:“杨公,不可。”
杨樾说:“为何不可?!”
虞子源淡淡的说:“武子台在淮中附近颇有势力,不可小觑,杨公若是惹怒了武子台,武子台转而偷袭吴邗郡,杨公打算怎么办?”
杨樾恍然大悟,是有这个道理。
别人都可以得罪武子台,但是杨樾不可以,毕竟“远交近攻”,吴邗郡离华乡郡那么近,万一武子台狗急跳墙,吞并吴邗郡,自己这个太守又在淮中,根本来不及杀回去,得不偿失。
就算杨樾输得起,不过是一个郡,反正他兄长手握十万大兵,吴邗郡整个郡的人夹起来还没几十万,丢了就丢了。
可是吴邗郡的百姓该如何是好?
如果武子台恶意报复,百姓是要遭殃的。
杨樾一时间有些为难,说:“那可如何是好?就让他这般大放厥词?还没人治得了他了?!”
杨樾这么说着,突然灵机一动,眼睛瞬间都亮了,说:“有了!”
他说着,回身便走。
虞子源赶紧阻拦,说:“杨公,你又去何处?”
杨樾笑着摆手,说:“我有好主意了,自然是……告状去!”
他说着,急火火的从城楼上下去,虞子源无奈的扒着城楼往下看,无奈极了,他如今正在值守,也不好就这么追着杨樾离开。
可心里总是不踏实,毕竟杨樾这个人浑然不靠谱,虞子源做功曹史的时候,就经常给他操心,如今早就不做功曹史了,成为了岱州刺史,还是要为杨樾操心。
而且杨樾是饮了酒的,一肚子的酒气,也不知道他要去做什么。
杨樾下了城楼,跨上马,风风火火的绝尘而去,竟然出城去了。
杨樾飞马出城,武子台还在城门外大喊着,杨樾路过他身边,故意让马匹尥蹶子。
“呸!”
武子台还在骂骂咧咧,路过的马匹一阵扬尘,登时吃了一口的土渣子,一闭嘴咯吱咯吱的响,赶紧蹲下来便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