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曹史气的心口发闷,说:“你……你承认了?!”
林让淡淡的踱了两步,说:“这有什么好不承认的?不才做事,敢作敢当,并不像华乡太守一般缩头乌龟。我便是故意让你家主公在偏殿等候,前些日子,你家主公不也是故意如此怠慢我等,分明已经入了营地,却扬言只接待魏公一人,难道这就不是怠慢?”
林让掸了掸袖袍,说:“我这人,没什么太多的优点,只有两处十分自豪,其一,针灸技术好,其二,有仇必报恩怨分明。”
魏满:“……”果然是两处优点,旁人都无法企及!
功曹史实在是说不过林让,因着的确是武子台无礼在先,他辩论不过,赶紧转头看向魏满,说:“魏公,你今日一定要给个说法,鲁州刺史已经承认怠慢我家主公,这……”
他说着,准备放大招!
功曹史继续说:“我家主公本不想伤了大家伙儿的和气,但如今鲁州刺史咄咄相逼,我们也没有法子了!若是鲁州刺史今日不赔礼道歉,那么就别怪我们华乡军,想要向鲁州讨一个说法了!”
讨说法?
这分明就是要开战!
杨樾一听,这暴脾气又给点燃了,说:“还要打仗了?!哎呦,把你们给能个儿的!”
武子台临走的时候,教给功曹史一个撒手锏,绝对是必胜的大招,那就是威胁他们要攻打鲁州。
这会子联军刚刚拿下淮中,听起来风光无限,其实需要整顿休息,而且他们还要对抗陈继,所以应接无暇,如果武子台用攻打鲁州作为筹码,那么必定能唬住联军。
哪知道……
功曹史刚把撒手锏祭出去,林让便冷笑了一声,眉头都不皱一下,十分淡然的说:“既然如此,华乡军已经欺负到门口了,我鲁州自然不能坐以待毙,不是么?回去告诉你的主公,我们鲁州不是好欺负的,既然他武子台想要打,我们便应战!”
功曹史没想到结果是这样儿,主公明明说了,在这样的情况,如果他们提出要打仗,魏满与联军一定会蔫儿的,服服帖帖,更别说吞并的那些陈仲路旧部了,肯定也会白白送给他们,贪个大便宜。
结果情况却变成了这样,功曹史的话音还没落,林让已经变成了迎战!
功曹史吓得不轻,说:“这……魏公。”
魏满抬起手来,说:“孤与华乡太守,本是八拜之交,但奈何数年不见,物是人非。我联军齐心协力,众志成城,如今华乡郡公然挑衅鲁州,孤身为联军之长,又怎么会胳膊肘往外拐,帮助一个外人呢?”
他说着,看向功曹史,眯起眼目,说:“既然华乡太守要打,那么就好生准备准备。”
他说着,“啪啪”两下,还使劲拍了两下功曹史的肩膀。
功曹史没成想事情办砸了,吓得他赶紧跨上马就跑,根本不敢久留,生怕林让一个不欢心,把自己关起来再杀了头!
杨樾看着功曹史落荒而逃的模样,“哈哈”大笑起来,站在城门口,那叫一个得意,大喊着:“慌什么?!别跑啊,你方才不是很嚣张吗!?”
虞子源见杨樾那模样,这才是嚣张呢,不由无奈的摇摇头,不过嘴角还挂着浅浅的笑意,似乎十分宠溺一般。
林让看着功曹史落荒而逃,转头对魏满说:“魏公怎么回来了?”
魏满叹了口气,说:“还不是因着听说了事端,不放心你?”
林让十分淡然的说:“卑臣有什么不放心的?”
魏满:“……”也是。
自己竟然信了杨樾的鬼话,说什么林让被骂哭了?
林让不把旁人给骂哭了,就是好事儿……
反正都回来了,魏满准备晚上再回去,稍微逗留一会子。
众人进了宫门,魏满对林让说:“怎么突然与武子台硬杠上了?不会……”
魏满突然笑起来,十分得意的说:“不会真是因为吃味儿罢?”
林让淡漠地说:“自然不是。”
他这么说,魏满就更是欢心了,突然一把搂住林让,笑眯眯的说:“林让,还说不吃味儿呢,你快照照自己的模样,一脸的酸劲儿。”
林让抬起手来摸了摸自己的面颊,忍不住湖水中看了一眼,这一看,自己的脸上根本没什么太多的表情,仍保持着一脸淡漠,便知道魏满是故意消遣自己。
魏满“嗤——”的一声笑了出来,似乎没忍住。
林让幽幽的看了魏满一眼,魏满这才说:“好了,不消遣你,但是你能为孤吃味儿,孤真是……受宠若惊,欣喜若狂。”
林让推开魏满,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袍,淡淡的说:“武子台终归是一个隐患,他在淮中附近兵力强盛,如今又吞并了陈仲路的旧部,假以时日,必然难以拔除。”
其实林让针对武子台,并不单纯因为武子台上次的怠慢,也不单纯因为武子台与魏满有“旧情”,还因为眼下的时局。
大家伙儿都觉得,如今正面对着与陈继对抗,所以必须尽量安抚拉拢武子台。
林让说:“但请魏公试想一想,如果此时不对抗武子台,便是养虎为患,等武子台真正吞并消化了陈仲路的余部,他们的兵力将急速膨胀,便是第二个陈继无疑。不如趁着如今武子台刚刚收归陈仲路的余部,军心不稳,干脆斩草除根,一劳永逸。”
魏满听林让与自己说正事儿,便眯起眼目,说:“孤也想过这种情况,只是……如今刚刚对抗了陈仲路,联军辎重都有消耗,谁也不会愿意去打武子台,说起来容易,想要真正开战,那便是难上加难的事情了。”
林让轻笑了一声,说:“魏公,让愿请命。”
魏满吃了一惊,说:“林让,你……”
林让阻止了魏满再说下去,十分清冷的说:“正巧武子台挑衅我鲁州,鲁州回击武子台名正言顺,再合理不过。”
“可是,”魏满说:“孤怎么放心你。”
林让说:“魏公放心,我鲁州军也算是人才济济,如何不放心?”
魏满心说,的确,人才济济,就是因为人才太多,还有个第一美丈夫庐瑾瑜,自己才不放心!
魏满当天晚上还要去舍粮,因为不放心林让留在宫中,便硬要把林让带着一起去舍粮。
第二天傍晚二人才归来,归来之后,林让立刻命人去召集了鲁州将领,准备议会。
看来林让这次真是铁了心去打武子台,魏满倒不是可怜儿武子台,毕竟这么多年没见,早就没什么情面儿可言了。
再者说了,上次去赴宴,武子台单独招待魏满一个人,明面上说什么想要单独聊聊体己话儿,但魏满是个多疑之人,谁家赴宴,进了别人军营,还能单独用饭,这不是鸿门宴么?
魏满觉得,武子台恐怕对自己也没安好心,因此根本没有什么心理负担。
鲁州将领开会,魏满身为骠骑将军,身为联军总盟主,因此堂而皇之的跟了进来。
他跟着林让走进来,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席上的吴邗太守杨樾。
魏满瞪着眼睛说:“杨樾,你怎么在此?”
杨樾“哈哈”一笑,十分豪爽的说:“魏公,我是刺史大人请来的外援啊!”
“外援?”
说到底,因为杨樾了解淮中地形,他的吴邗郡就在附近,因此有地理优势,这个顾问杨越是当之无愧的。
杨樾早就看武子台不惯了,如今逮着机会,怎么可能不教训教训他?
再者说了,杨樾最看不惯的,就是武子台竟然欺负“美人儿”,鲁州刺史何等天仙一般的美人儿,杨樾恨不能捧在手心里,怎么可能叫旁人给欺负了去,绝对要报复回来才是!
魏满看到杨樾一脸谄媚,心里就有气,故意与林让坐得很近很近,两个人几乎贴着。
魏满朝杨樾投去一个挑衅的目光,心想着杨樾不老实,都有家眷了,竟然还扒着林让。
魏满正在挑衅,哪知道林让十分不给面子,淡淡的说:“魏公,天气燥热,旁边席子很多,能否请魏公坐在那边的席子上?”
魏满:“……”
杨樾:“啊哈哈哈哈——”
林让此次议会,便是商讨鲁州军该如何“反击”武子台之事。
众人一听,吴敇是个义气的主儿,当即气的七窍生烟,说:“好一个武子台,不就是空有点年纪么!?这上了年纪,越发的没有成算,连我们刺史都敢欺负了去!?”
上了年纪。
魏满:“……”
魏满感觉一刀一刀的插在自己的心窝子上。
的确,在这些人中,魏满的岁数是最大的。
杨樾是魏满八拜之交的弟弟,因此比魏满小一些,吴敇与庐瑾瑜也比魏小不少,人家现在都是风华正茂,年少有为的岁数。
而林让呢?
林让在做大宦官的时候,的确是个大叔,年岁可比魏满长了不少,但是如今……
如今林让变成了名士奉孝先生,比魏满小得不是一星半点子。
所以总结来说,在座各位之中,魏满年纪最大,那个武子台与魏满是同年。
吴敇这一开口,句句戳了魏满的心窝子,感觉一瞬间都被吴敇给骂老了。
庐瑾瑜见到魏满的脸色,咳嗽了一声,插口说:“武子台吞并陈仲路余部,如今还未消化清楚,余部各有异心,军心不齐整,如果此时出兵,釜底抽薪,到底确实极好的办法。”
林让听庐瑾瑜一开口,面容不由松了一些,注视着庐瑾瑜,颔首说:“我与庐公子倒是想到一处去了。”
他们二人惺惺相惜,魏满与吴敇登时同时吃味儿,心里酸丢丢的,好不难受。
林让说:“不知各位有什么好法子,此次对抗武子台,需得咱们鲁州自己出兵。”
武子台叫板林让,觉得林让没有本事儿,因此林让这次便想要亲自出手教训教训武子台,让他看看自己的能耐。
另外一方面,联军正在积攒实力对抗陈继,肯定不会帮忙,因此这一仗,如果要打,就是鲁州与华乡的对抗之战。
庐瑾瑜皱了皱眉,说:“咱们鲁州的兵力虽然强势,但弱势就在于此地离鲁州遥远,战线拉得太长,辎重支援不宜,而对于华乡军来说,这里便是华乡的主战场。”
林让点点头,客观因素对他们来说没有什么好处,只能从主观下手。
林让说:“看鲁公子的模样,一定有什么好法子。”
庐瑾瑜笑了笑,他本就完璧无瑕,一笑起来更是俊美出尘,有一种令人屏气凝神的“魔力”。
魏满见庐瑾瑜一笑,心里就酸起来,笑的好看怎么样,林让照样是自己的人。
庐瑾瑜说:“其实……主公心里已经有了谱子,何须瑾瑜在此卖弄呢?”
好家伙,他们还心有灵犀上了!
杨樾挠了挠后脑勺,说:“到底是什么谱子,二位就不要卖关子了。”
林让与庐瑾瑜几乎异口同声地说:“赏赂离间。”
杨樾又挠了挠后脑勺,随即眼睛雪亮,一拍脑袋,说:“哦,我知道了!一定是离间武子台与那些陈仲路余部,是也不是?”
林让:“不是。”
庐瑾瑜:“不是。”
杨樾:“……”
魏满惋惜的看了一眼杨樾,心说就杨樾这些小心思,那么浅,不老老实实的,还总是想讨好林让,也太不够看了。
杨樾都被他们说糊涂了,说:“所以,不是离间武子台与陈仲路余部,那还能离间什么人?据我所知,这武子台手下,没什么太能个儿的悍将,每每出战,都是他自己亲自领兵。”
杨越实在想不透,到底要离间分化什么人。
魏满眯眼一笑,嗓子里发出“呵呵”的声音,似乎终于轮到自己展现聪明才智的时候了,低沉沙哑的说:“自然是……离间咱们自己人。”
杨樾没听明白,反而被他们搞糊涂了,越听越糊涂,一个头两个大。
林让看了一眼魏满,眼神里竟然还是肯定。
杨樾心里百爪挠心的,说:“快!快给我说说!”
林让不紧不慢地说:“武子台是个悍将,他虽居高自傲,但是到底有两把刷子,兵法之道,他懂得很多,如果我们离间武子台与陈仲路余部,岂不是太显而易见了,很容易被他们看穿,反而没有作用,徒劳罢了。”
的确如此,武子台之所以猖狂,是因为他有两把刷子。
就像被魏满杀死的攸远一样,攸远的确有两把刷子,但因为太猖狂,所以难逃一死。
这年头,没有两把刷子还猖狂的人,早都死了,留下来的都是有点能耐,却看不清事态的人。
武子台绝不会轻易上钩,而且陈仲路的那些余部,被联军围剿,已经“死”过一次,如今死里逃生,谁都不愿意接纳他们,武子台肯开门迎接,他们必定侍奉武子台为恩公,就算如今军心并不团结,各有各的心思,但又怎么可能轻易内讧呢?这岂不是自取灭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