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让倒是没有什么不欢心的模样,挑了挑眉,说:“魏公不必多虑,庞图自己送到了咱们手上,正好拿他做一个诱饵。”
“诱饵?”
魏满不知道林让在想什么,但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儿,因着林让已经露出了他的招牌笑容,魏满总觉得哪方要遭难了一般。
庞图留在营中歇息,他可没有闲着,晚上有一个接风宴,庞图参加接风宴之前,正好遇到了前往赴宴的吴邗太守杨樾。
“杨公,久仰大名啊。”
杨樾被他叫住,回头一看是庞图,登时有些后悔停了下来,方才就该装作没听见才是。
杨樾已经停下来,如果继续往前走,也太不给面子了。
而且这庞图……
竟生得这般好看?
别看他有些灵牙利齿,刻薄挂像,但生得清秀儒雅,别有一番风韵。
杨樾一看,嘿嘿笑了一声,说:“使者,没成想使者还听说过我杨樾的大名?”
庞图笑着说:“杨公大名如雷贯耳,当年杨公被魏公折断双臂,可是很出名儿的。”
杨樾一听,这庞图竟如此挑衅,把那些陈芝麻烂谷子全都抖落出来了。
当年杨樾调戏林让,被魏满折断双臂,这一说出来都是黑历史。
杨樾脸色不太好看,庞图则说:“诶,杨公可万勿动怒,咱们……是一条船上的人,何必内乱呢?”
杨樾听着有些纳闷儿,说:“你是陈继的人,就算做了一回玄阳特使,又怎么与我成了一条船上的人?”
庞图轻笑出声,说:“杨公,您如何如此拎不清呢?杨公如此骁勇大将,却屈居在昔日里的仇人手下,难道就甘心么?我可听说了,魏公处处对杨公留心提防,难道杨公就甘心么?还有……杨公倾心于鲁州刺史,可那鲁州刺史不识抬举,偏偏谄媚于骠骑将军,难道杨公就甘心么?”
一下子上来三个甘心,还真是让杨樾措手不及。
杨樾心里头的火气“嗖嗖”的冒,毕竟他是那个暴脾性,再加上庞图扇阴风点鬼火,自然生气。
但杨樾也不是个傻的,反而十分机灵,他哪里能不知道,庞图想要自己与魏满内乱,好坐收渔翁之利。
杨樾心中冷笑,长得这么好看,却原来是个阴毒的,你想顽老子,把老子当枪使,借刀杀人?
也要看看老子了不乐意。
杨樾当时装作一副很愤怒的模样,其实他也不用装,因着他总是被魏满打压,的确很愤怒,一提起林让,那就更愤怒了,明明是自己先看上的美人儿,这美人儿却被魏满截胡了去,能不愤怒么?
杨樾故意说:“使者,这里人多口杂,不若……咱们晚些细说?”
庞图说:“多晚?”
杨樾说:“今夜散席之后,营中西南角有个堆放木柴的破帐子,等夜深人静,咱们便在那里……叙一叙,如何?”
庞图以为杨樾上钩了,便说:“那庞图到时候便公侯杨公大驾了?”
杨樾笑着说:“一定一定。”
庞图说完,率先进入了宴厅营帐,杨樾看着庞图走远的背影,心想着跟老子斗?
就在杨樾得意的时候,“嘭!”一声,有人重重的拍了一下杨樾的肩膀。
杨樾吓了一跳,猛地回头,还没看清楚,就被人狠狠的亲了一下,还重重的啃了一记,啃得他生疼。
“嘶——流血了!”
杨樾捂着嘴,定眼一看,说:“虞子源!?你特么发什么疯啊……”
虞子源目光阴沉,一步步逼近杨樾,因为身量的优势,微微俯下身来,与杨樾平视,沙哑的说:“杨公与人约了夜深人静之后相约,你说,子源发什么疯?”
杨樾:“……”
杨樾心中暗道不好,这虞子源功夫了得,神出鬼没,方才肯定将自己诓骗忽悠庞图的话全都听了去。
杨樾赶紧解释说:“好汉,你听我解释!”
虞子源说:“杨公但凡沾花惹草都要向子源解释,恐怕这辈子是解释不清楚了。”
杨樾心中冤枉,说:“不是……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儿!”
自己耍个小聪明而已,竟然还被虞子源撞个正着,真是不能再背了!
宴席进行的非常顺利。
宴席中间,虞子源走过来,与林让说了两句悄悄话儿。
魏满方才抽不开身,正在与使者庞图敬酒,一回头便见到虞子源与林让附耳说悄悄话,魏满心里登时便酸了起来,找了个理由来到林让身边。
虞子源说罢了悄悄话,已经离开,魏满揪着林让的衣角,小可怜儿似的说:“林让,你怎么成天沾花惹草?”
林让奇怪的说:“让又怎么沾花惹草了?”
魏满看向虞子源的方向,说:“你们方才都贴在一起了,还不算沾花惹草?”
林让淡淡的说:“虞公这株草,让可不敢动,生怕杨公扑上来咬人。”
魏满没忍住,登时笑了出声,说:“也是这个理儿。”
别看杨樾平日里花天酒地的样子,其实被虞子源吃的死死的,而且占有欲特别强烈。
林让对魏满说:“方才虞公与让说了一些……正事儿,倒是挺有趣儿的。”
“什么正事?”
魏满总觉得,林让笑成这样,不像是正事儿。
林让冲着魏满招了招手,魏满立刻附耳过去,林让低声在他耳边说:“庞图如今是玄阳特使的身份,咱们不好拿他,但如今庞图自个儿送上门来,咱们不捏咕他,怕是对不住他的一番苦心。”
酒过三巡,宴席很快就散了。
庞图吃了一些酒,但是因着与杨樾约好了,准备离间杨樾,所以不敢多饮酒,恐怕误事儿。
庞图出了宴席的营帐,特意左顾右盼,眼看无人,这才往西南方向而去,果然在角落发现了一个堆放木柴的营帐。
破败的厉害,木柴也多半堆放在外面儿,营帐里面黑洞洞的,看起来还漏风,周边也没有士兵把手,荒凉的紧。
庞图走过去,轻轻掀开帐帘子,便看到有人站在里面。
因着不能点灯,那人身影影影绰绰的,庞图也没多虑,便走了进去,说:“杨公,叫您久等了。”
杨公并没有出声儿,庞图便笑眯眯的走过去,说:“杨公果然是图谋大事之人,如此守时守信,真乃大丈夫作风。”
杨公仍然没有出声儿,庞图讨好了两句,都没有什么结果,有些悻悻然的。
不过目前的事儿要紧,因此并不在意这些,庞图又说:“杨公是做大事之人,有自己的大报复,定然不肯卑躬屈膝于魏满小儿。”
“如今魏满小儿已经被三公申斥,还当着诸位孟军将领的面子,威严已失,军心紊乱,正是杨公图谋大事,反叛魏满小儿,与我家主公合纵联盟之时啊!”
庞图言辞恳切的说:“杨公,您还在等待什么?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只要您肯反叛魏满小儿,到那时候,三公的申斥再加上杨公的动员,不愁其他盟军不解散,只凭借魏满小儿一个,怎么可能打得过我家主公,到那时候,我家主公必然重赏杨公,杨公建功立业之时,也即将来到,难道不好么?”
杨公一直没说话,背着手,长身而立,似乎不为所动。
庞图一口气说了许多,心想这杨樾,竟还是个如此沉得住气之人?
庞图眼眸微微一转,笑得了然,说:“是了,我知道杨公心里想的什么……”
他说着,慢慢靠近杨樾,伸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说:“杨公喜爱美人儿,这有什么?我家主公知晓,等事成之后,一定奉上各种美人,只怕杨公到时不想享受,那也是不成的了。”
庞图的话音未落,杨樾突然抬起手来,一把抓住庞图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猛地一拽。
“嗬——”
庞图是个文臣,也没有防备,哪知道杨樾突然发难,一个不稳,登时跌在杨樾怀中,被人牢牢桎梏住。
杨樾慢慢低下头来,逼近庞图,庞图下意识蹙紧眉头,只觉十分不适,想要挣扎,结果就听那人带着一丝微笑,嗓音很清亮,并不是杨樾那种微微带着沙哑的嗓音。
黑暗中,那人的声音带着一丝丝轻笑,说:“那我若说……只要庞先生这一个美人儿呢?”
私下昏暗,看不太清楚,庞图听到那人嗓音,心里一突,不是杨樾!
方才只看到了一个背影,又与杨樾约好,所以庞图不疑有他,如今距离这么近,等眼睛熟悉了黑暗。
定眼一看……
“鲁州刺史?!”
是林让。
林让搂着庞图,庞图与他身量差不离,林让还摆出一副调戏人的模样,说:“怎么?庞先生以为是谁?”
庞图吓得脸色惨白,谁不知道林让与魏满是一伙儿的?他刚才口中还一口一个魏满小儿,这岂不是自取灭亡?
庞图面无人色,林让笑眯眯的说:“瞧瞧,给庞先生吓得,别担心,本刺史会好好儿照顾庞先生的。”
“哗啦!”
就在此时,营帐帘子被人不客气的掀了开来,火光冲天,从外面涌进来,跫音大起,脚步声杂然,一票人涌了进来。
为首的就是魏满。
魏满脸色黑漆漆的,犹如烧黑的焦木,大步走过去,一把拉开庞图,把林让拉到自己身边来。
满口酸味儿的沉声说:“还没顽够?孤实在看不下去了。”
第427章嚣张第一
庞图一脸震惊的呆立在原地, 饶是他聪明过人,此时也无法反应过来。
原来这一切,都是杨樾使诈。
庞图自诩聪慧绝顶, 怎么能看得上杨樾这个武夫呢?他一直觉得,杨樾就是个心眼子少的武夫, 冲动易怒, 骁勇好战罢了,还贪小便宜, 最是好被自己利用。
哪知杨樾的确是个武夫罢了,他也的确骁勇好战,冲动易怒, 但就是因为杨樾爱贪小便宜, 所以平日小聪明也很多。
他知道魏满的地位不可动摇,因此才不会去自讨无趣, 与陈继里应外合呢,在宴席前,他假意迎合庞图,就是为了让庞图放松警惕, 好给魏满与林让通风报信的。
宴席上虞子源去与林让说了几句悄悄话, 当时魏满还在吃味儿, 其实就是杨樾拜托他去找林让说清楚,让林让与魏满早作打算。
林让听罢了, 觉得十分有趣儿, 便设下了一个圈套, 等着不安分的“小老鼠”乖乖入套儿。
庞图这一时间完全反应不过来,睁大了眼睛,呆立在原地。
魏满笑眯眯的走上前去,对林让低声说:“回去再收拾你,一天到晚沾花惹草,就不能让孤安生一会子。”
他说罢了,转头对庞图笑着说:“玄阳特使,这大黑天儿的,您跑到废弃的营帐来做什么?若是孤没有记错,特使的营帐不是应该在北面么,怎么到西南角来了?”
庞图连忙硬着头皮说:“魏公,其实……”
“诶?”
魏满叹了一口气,笑着说:“说什么魏公,方才特使一口一个魏满小儿,不是叫的很好,叫的很欢实么?”
庞图的脸色瞬间苍白了下来,方才他还有一丝侥幸,如今什么侥幸也荡然无存,这就是一个圈套,毋庸置疑。
庞图嘴唇有些哆嗦,“咕咚”一声,竟直接跪了下来,叩头说:“魏公大人大量,方才……方才是小人一时酒气上头,说了胡话,说了什么自个儿都不记得了,还请魏公见谅……”
“没干系,你不记得……”魏满笑眯眯的说:“孤都替你记得呢。”
庞图的脸色更是差劲,他知道,今日里魏满一定会与自己死磕到底。
若是魏满只治罪自己一人,这还好说,大不得就是一死。
他庞图虽然贪图富贵,但是忠心耿耿,绝不愿拖累主公。
但问题就是,魏满抓住了自己的把柄,不会轻而易举的送他去死,肯定会向陈继问责。
果不其然……
魏满幽幽的说:“庞先生身为燕州谋主,对孤口出狂言,背地里一套,表面上一套,这就是燕州的礼节么?孤要是把这件事儿,直接捅到京城里,让人主做主,你说会怎么样?”
庞图一脸菜色,跪在地上,听到魏满这句威胁的话,突然眼眸亮了一下,抬起头来,似乎找到了什么契机。
也就是说……
魏满可以不捅到京城里?
庞图是个聪明人,听到魏满话中的转化余地,连忙说:“只要魏公不张扬此事,不……不拖累我家主公,小人但听从命,甘愿一死,以解魏公心头之恨!”
“孤要你死做什么?”
魏满刚说完话,林让便搭话了,说:“就是,庞先生如此花容月貌,我见犹怜,死了倒是可惜了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