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让说:“哮喘病因主要内伏,外邪激发,因而爆发,饮食之伤,七情之犯,都有可能促使加重哮喘。”
杨乂急忙说:“可有医治之法?”
林让说:“敝人今日便与杨将军说实话,哮喘想要治愈,几乎是不可能的。”
杨乂听得此处,险些直接跌坐在地上。
魏满连忙给林让打眼色,他们是来拉拢杨乂的,不是来得罪杨乂的,说半天治不好,这不是得罪人么?
林让似乎没看到魏满的眼色,仍旧说:“哮喘乃是绝症,因常年久病,又伴随着脾虚、肾虚等症状,长久累及心脏,十分错综复杂。而且这哮喘还分冷哮和热哮,热哮除痰肃肺,冷哮则是宣散,但关键在于,很多患者的病症,并非单纯的冷哮和热哮,而是冷热相伴,虚实掺杂的情况,因此更是复杂错综。”
“这……这……”
杨乂听罢,只觉绝望,说:“还能……能治吗?”
林让眼看着杨乂绝望的面容,却点点头,说:“能治。”
“能治?”
林让这做法,无外乎暴揍了杨乂一顿,然后最后拿出一颗红枣。
杨乂险些被他说的懵了,说:“真的能治?”
林让点头,说:“的确能治,但无法根除,也不会痊愈,杨老夫人年纪大了,必然要终身吃药,而且不能有七情之犯,心情必须豁达,平日注意饮食,不能风热风寒,多多注意,调养之后,或与旁人无异。”
杨乂的心情本已经跌落进了谷底,如今一听,眼目登时便明亮了起来,一打叠的说:“多谢先生,多谢先生!”
林让说:“不必谢了,我开一个方子,先吃一吃。”
杨乂赶紧请着林让到了一边,给他设置笔墨,请林让写字。
林让提起笔来,想了想,又把笔放下来,对身边的魏满高深莫测的说:“我忽然手腕疼,写不得字,你来替我写。”
魏满险些笑场,林让手腕疼?恐怕是林让觉得自己写了药方,杨乂的眼睛会疼罢?
魏满点头坐下来,提起笔来,林让说了几个药材,魏满便写几个药材。
林让以前开方子,都是信手拈来,这次却坐在案几前良久,说一个药材,等了很久才言用量,又用很久,才继续下一个药材,偶尔还会反复划掉药材。
等魏满写完了,外面天色竟渐渐黑了下来,林让还是拿着方子反复琢磨,又过了一会子,这才把药方交给杨乂,说:“先按这个方子吃。”
杨乂接了方子,真是千恩万谢,之前所有的医者,无论是谁见了他母亲,要不然说没救了,要不然就说是鬼上身,连个药方子都不给开。
如今终于得到一张药方,虽还未用药,但杨乂似乎已经过十分欢心。
杨乂宝贵的将药方折叠起来,连忙拱手说:“先生大才,杨乂还没能感谢先生,只要先生开口,杨乂甘愿散尽家财供奉先生。”
林让抬起手来,擦了擦额头上的热汗,这方子的确很难,毕竟杨老夫人的病情虚实参半,而治疗哮喘的关键,也就在于虚实的把控,再加上杨老夫人年纪大了,身上各种各样的病症多得是,又要合理把控,自然难得很。
林让说:“杨将军言重了,医者行医,就跟将军捍卫国土一样,都是分内之事。”
杨乂见林让执意不要谢礼,便说:“今日时辰夜了,我已经为二位准备了房舍,还请二位下榻,明日一早,杨乂为二位准备接风。”
林让这倒是没有拒绝,魏满知他累了,便扶着他,挎着药箱退了下去。
两个人出了主屋,魏满低声说:“累了罢?”
林让说:“不算什么,只是思虑的有些多。”
二人被管事儿引着进入了客舍下榻,魏满说:“明日我们真的要参加接风?”
林让摇头说:“自然不参加,赶紧歇息,明日一早咱们便离开,没成想魏公这张脸倒成了招牌,杨将军一眼便认了出来。”
魏满笑了一声,说:“谁让孤器宇轩昂,无人能及呢?”
林让淡淡的看了一眼自满的魏满,魏满咳嗽了一声,说:“对了,你给他母亲治病,不要点什么好处?咱们这就走了,可什么也没捞到。”
林让轻笑了一声,说:“魏公错了,该捞到的,我们全都捞到了,但并非现在兑现,等到了开战之日,必然有好戏可看。”
杨乂令人连夜给母亲熬药,吃了一副下肚,杨乂守了一晚上,母亲的哮喘竟然真的见好。
以往犯病的时候,整夜整夜的彻夜难眠,嗓子里喘得根本无法入睡,一直发出鸡鸣般的声音。
而如今,饮了药之后,后半夜竟然熟睡了过去。
杨乂真是欢心坏了,第二天一大早,天色刚亮,便亲自去庖厨,安排做了一些吃食,等做好了,又亲自端着,往客舍而去。
杨乂来到客舍门前,叩门说:“先生,先生您起了么?”
杨乂在外敲门,里面却一丝动静也没有,杨乂有些奇怪,后来是真的着急了,便直接推门入内。
房舍里静悄悄的,一个人影儿也没有,无论是医者,还是小厮都不见了。
只是在案几上留着一把金箍铃。
金箍铃下面压着一封信。
——杨将军亲启。
杨乂赶紧把信拿起来展开看,上面短短一行字,比封上的字还少。
后会有期。
杨乂看到信,更是吃惊,赶紧把管事儿招来,说:“医病的游医什么时候走的?”
管事儿诧异的说:“走了?游医竟然走了?”
管事儿也浑然不知情,这游医简直是来无影去无踪,谁也没有发现,便这般走了。
林让与魏满从瀛河郡回来,因着快去快回,也没耽误太长时间,魏营中安安稳稳,什么事儿也没有发生,倒是姜都亭,在盟主营帐里“顽”的正好,最后被魏满给轰了出去。
陈继已经准备发兵,杨乂作为先锋,武德也随军出发,这次的阵仗可比上次大得多,先锋便有五万大军,后续陈继还在琢磨,到底要发多少大军共同击溃魏满。
杨乂的队伍快速开来,马上便要与魏营对垒。
魏满得到军报,杨乂的队伍已经快要开到城外。
林让一听,笑眯眯的说:“正好儿,是该咱们去会一会这位老朋友了。”
城门外,杨乂带着五万大军,步步逼近,整齐划一的列兵在城楼下。
杨乂一身介胄,手提长/枪,虎虎生威,稍微扬了扬下巴,说:“叫阵。”
“是,主公!”
亲兵领命,立刻派人开始叫阵。
就在这时候,城门上隐约有几个人在走动,杨乂抬起手来,说:“弓箭手,攻城车准备。”
“准备——”
士兵快速传令下去,大喊着,杨乂手下训练有素的弓箭手立刻拉满长弓,对准城头。
那城头的人影慢慢露出面来,站在城门垛子旁边,从上往下俯视。
一片厚重的云彩被风吹散,终于露出云后的日光,照射在那城楼之上,也照射在城楼的人影之上。
一个身着白衣的年轻男子,面带微笑的屹立与城门上。
杨乂眼眸赫然睁大,猛地抬起手来,说:“等一等!”
弓箭手立刻收兵,放下长弓。
杨乂瞪着城楼上的年轻男子,喃喃的说:“这……是恩公?”
那年轻男子不是旁人,自然是鲁州刺史林让无疑了。
林让站在城楼上,微微低头俯视着杨乂,提高了声音,朗声说:“杨将军,老夫人吃了敝人开的药,哮喘可好一些了?”
他这话一出,杨乂便更是肯定,林让就是日前给家母治病的那个医者。
当时医者来的匆忙,只是问了姓名,说是姓林,其他什么也没透露,后来第二日游医便走了,杨乂更是无法询问。
林让见杨乂明显怔愣,又朗声说:“我说过……后会有期!”
杨乂这才赫然想到了游医的留书。
后会有期!
如今不就是这个期限么?
杨乂微微抬着头,便见到林让身后,又走出一个身着黑色介胄,身披猩红血绒披风的男人,那男人腰夸一把宝剑,伸手搭在宝剑之上,衬托得他器宇轩昂,高大挺拔,一股肃杀之气迎面袭来。
魏满!
魏满笑得和蔼可亲,说:“杨将军,我们又见面了,今儿个还觉得孤面善么?”
那个背药箱的仆役!
杨乂吃惊不已,纳罕的说不出话来,怪不得当时觉得面善,只不过杨乂万万是不敢往那方面想的。
哪知道一个背药箱的下等人,竟然是一方之长,还是骠骑将军。
杨乂心中惊涛骇浪,一个鲁州刺史,一个骠骑将军,竟然千里迢迢的来到燕州地界,进入瀛河郡,给自己的母亲治病。
这……
这简直就是圈套!
杨乂这般想着,就听到林让朗声说:“杨将军,老夫人的药,若是吃着见好儿,便可以继续吃下去。”
杨乂听到这里,心中一颤,若说这是圈套,那为何自己母亲的病见好?
身为敌军,林让完全可以药死自己的母亲,那样对他的打击必然也十分深刻,肯定会影响作战。
但林让没这么做,而是亲自为杨老夫人开药治病,一张药方从下午琢磨到了天黑,反反复复的斟酌,杨乂就在当场,自然看得出林让的良苦。
杨乂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心里乱七八糟。
按理来说,林让对自己有恩,这一仗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打的,但是如果不打,就是愧对主公。
杨乂琢磨了一番,朗声说:“今日战书已下,改日必再登门!”
他说着,对身后的亲兵说:“鸣金收兵。”
士兵们都没搞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儿,本打算今日叫阵攻城的,但是将军突然要求收兵,士兵们也不敢多说,立刻鸣金收兵。
浩浩荡荡的军队很快犹如潮水一般撤退而去。
林让眼看着杨乂的大军撤退,不由笑了笑,说:“欺负老实人的感觉,不赖。”
魏满摇摇头,不过此时此刻他心有一丝丝庆幸,这个杨乂,生得一般般,年纪也不小,幸亏幸亏,林让这个颜控没有看上他。
魏满心里美滋滋,说:“今日杨乂退兵,必然会引起诸多不满,咱们不如便利用这个时机……”
林让点点头,说:“散播谣言这种事情,交给谁去做最好?”
林让刚说完,庞图突然上前一步,说:“刺史,这种活计,就交给卑臣来罢。”
林让回头看了一眼庞图,庞图一脸兴致勃勃,早就想“搞”杨乂的模样。
元皓也站出来,说:“主公,卑臣愿请命。”
庞图冷笑一声,说:“元先生,不是我庞某对你有意见,谁不知道你与杨乂关系甚好,亲如手足,若是让你散播杨乂的谣言,岂不是把羊交给了狼?”
元皓淡淡的说:“卑臣的确与杨大哥关系匪浅,但也仅限于交情情面,绝不因私怠公。”
庞图嗤了一声,说:“那谁能保证呢?”
眼看着庞图与元皓杠上了,魏满有些无奈,说:“算了,这件事情,还是交给庞先生罢。”
庞图一看,来了劲儿,昂着下巴对元皓挑衅了一眼。
庞图负责散播谣言,林让说:“至于元先生,我还有其他要事,请元先生去做。”
元皓赶紧拱手说:“单凭刺史发落。”
林让说:“我想让你,去杨乂营中走一趟,见一见杨乂。”
“什么!?”
元皓还未开口,庞图已经诧异的说:“刺史,这万万使不得啊,让元皓去见杨乂,这万一……”
万一元皓跟着杨乂跑了呢?
只是他的话还未说完,林让已经抬起手来,制止了庞图,继续说:“我知道,元先生与杨将军昔日里是好友干系,我让你去杨乂那边走一趟,就是去交好的,你带个话儿,就说魏公与我,想请杨将军食个便饭,不知道他赏不赏脸?”
杨乂营中。
庞图的谣言很快散播开来,本来杨乂营中的士兵就在狐疑,为何杨将军突然撤兵,如今谣言一起,营中颇有异议。
要知道杨乂虽然领兵,但是他手下还有很多人是从陈继那处拨来的,就如同武德一样,大家本都不是杨乂的麾下,为了这次打仗,组建了一个队伍罢了。
很多人不服气杨乂做先锋,觉得杨乂乃是一个降臣,却坐到了中郎将的位置,陈继还有心提拔他,实在不公平。
仱听到杨乂与鲁州刺史交好的消息,就更是沸沸扬扬,喧哗一片。
好几个将领围住杨乂,说:“将军,主公令你来打先锋,如今将军到了城门下,却突然撤兵,不给我们一个道理,今儿可是过不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