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心为主?”听到云恸此话,玄湛眉头抑制不住的猛跳了一下,“朕看他是奴大欺主还差不多!”
想起那说出那般大逆不道之话的奴才来,玄湛简直恨不得将他挫骨扬灰!
“陛下,此事皆因微臣而起,如若陛下真要治罪,微臣愿一力承担,只求陛下能赦免云德”〇听到他这番话,玄湛气得额上青筋直冒,但是看着这执拗的人儿,他只得生生咽下这口气跪在地上的人儿固执的不愿起身,玄湛干脆直接将他抱起来,“身子还未痊愈还这般替那大逆不道的奴才求情,朕要是狠得下心来,还真想治你的罪!”
“陛下……”身子突然被抱至半空之中,云恸吓了一跳。
玄湛不理,直接将他抱回床榻上,“外间寒凉,切不可踏出殿去,否则定打不饶。”
“陛下!”看他这般,云恸焦急不已。
“昨夜你睡得并不安稳,好好再睡一会儿。”拉了锦被,玄湛摁着他的肩膀,将他摁在榻上,强制他睡下。
“陛下——”云恸有些慌神,从锦被下伸出手来拽着他的袍袖。
玄湛俯身在他额上落下亲吻,“好好养好身子,此事便准了,如若你这身子迟迟不见好,就让那奴才好好在昭狱中思过。”
云恸闻言,猛然松了一口气。
“不过,朕有言在先,小惩大诫恸儿可不许在求情。”看着他吁吁松了一口气的模样,玄湛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云恸颔首,“微臣谢陛下不杀之恩。”
“赶紧睡。”点点他的鼻尖,皇帝陛下哼了一声,“再这般为一个奴才劳心劳神,朕便关他到老死。”
云恸闻言,吓得赶紧闭上了眼。
看着他的模样,玄湛眼底眉梢全是笑意,忍不住心中悸动,再次俯身在他额际亲了亲,“睡吧。”
之前那落在额际的微凉云恸并未注意,此番却是感触鲜明,惧意瞬间涌上,身子控制不住的僵硬。
玄湛看着他的反应也不在意,替他掖好被角,放下床榻的纱帘,悄声离开了内室。
第56章 离了枝头
到底是舍不得让他心尖上的人儿失望,玄湛到底还是没有拂了他意,云德被杖责一百之后放出了昭狱。
杖责释放那日,他在宫门前跪了整整一天却不得而入。
“回去吧。”
看着固执跪在雪地上的云德,云九无奈的叹息,“就算你跪死在这儿,他也不会准你踏进这宫门去见主子的。”
云德不发一言,受了刑的身子仅着单薄衣衫,背脊挺得笔直跪在宫门前几个时辰滴水未进,怎么劝也不听。
“你这条命还是主子向他求来的,你这般不当回事,是置主子于何地?”
“我不稀罕。”云德开口,生生从牙缝里挤出四个字来。
“你不稀罕?”云九抽出袖在大氅里的手,抬手状似随意的指了指宫门,“那你以为你跪死在这里,他会觉得可惜?还是你希望主子知晓,再次委身于他,好保你这条你视之无物的贱命?”
“你说什么?!”云德大怒。
云九嘲弄,“你不知道吗?你这条贱命是主子求来的。你以为以他对主子的心思,主子是怎么才求得他赦免你的?”
云德撑着就要窜起来,可是杖责伤势本就过重,又在天寒地冻的大雪中跪了几个时辰,身子没爬起来,偏翻一侧。
“你说什么?!”
“我说什么?你真不懂还是装不懂?你以为他是谁,敢言不敢干的昏庸无能之主?还是你以为以他的魄力就只是做做样子威吓一番,还是你真以为他不敢杀你?”
说到最后,云九撕声怒喝,“你这般不知死活,你是想把主子他逼到什么程度才罢休?”
云德歪倒在地,脸色青白交加,哆嗦着半响都爬不起来看着他这副模样,云九咬紧了牙关,转身大步离去。
直到云九走远,候在一旁的小厮才小心翼翼的走上前来,想要将他从地上搀扶起来。
“三爷……”
云德歪倒在雪地里,惊怒下,晕厥了过去。
“三爷一”*
殿内的薄纱幔尽数被打开,靠西侧的雕花木窗推开了些许,缝隙处正好对着院中那珠雪中怒放的红白相间的梅树,云恸靠在榻上,怔怔出神的望着那珠梅树已半个时辰。
小福子看着那开着的窗棂,有些忧心,殿内虽然燃着炉火,可是也架不住这雪风呼呼的往里灌,之前暖呼呼的犹如暖春之际,此刻已有凉意穿梭。
如若让这精贵的主子再受了凉,只怕陛下真要龙颜大怒了。
“殿下,奴才去给您折两枝放在殿内吧……”
“不必。”云恸摆摆手,“这般就好。”
“殿下,您身子刚见好转,这般敞对着风口,只怕又要惹了凉意。”小福子焦虑不已。云恸微微侧头,看着手脚无措的小福子,微颔了颔首,“关上吧。”
“哎!”
听到这话,小福子如蒙大赦,忙不迭的跑上去将敞开的窗户给关了严实,“殿下,奴才知1道您喜欢这梅花,奴才这就去给您折两枝放在殿中可好?”
知道打扰了主子的赏梅的兴致,关了窗,小福子回身打了一个千儿恭敬的询问道。
“不必。”
“殿下,奴才……”看着他恨恨的模样,小福子有些惧怕。
“无碍,福公公别在意。”看到脸色有些发白的小福子,云恸笑笑,示意他别紧张,“福公公皇命在身,云恸明白。”不欲使他难为,云恸宽慰道。
小福子垂首而立,绞着手耳根有些泛红,“奴才……”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太监,生死皆握于皇帝陛下之手,当差不力,又是为这位主子,他哪里还会有命在?
“去吧。”
“那梅花儿……”
云恸的目光转向西侧那扇紧闭的窗,有些悠远,“离了枝头,能有几时鲜?”
小福子一怔,默默的垂下了头,这主子此话是在说枝头上的花儿,还是……言的是他自己?
云恸靠着背后的锁子锦软靠,悄悄闭上了眼,似倦似睡。
小福子看着他这般,悄悄的福了福,放下殿中两处纱幔,悄声退了出去。
他乃遗腹子,当年他母亲怀着他时父亲离世,心哀恸绝,伤了她自己的身子,也损了怀中腹中的孩子,他在娘胎中受损,身子本就天缺,出世之后,虽养育呵护得极好,可是到底不必一般的孩子。
这些年在军中磨砺,身子骨倒是硬朗了不少,但是经此两次三番的折腾,加之心中郁结,竟缠绵起病榻来了。
浑浑噩噩间,不知何时竟睡了过去,再睁眼时,腕上压着两指,十分熟悉。
“醒了?睡得可好?”
耳畔响起熟悉的嗓音,他心中一顿,想起那策马于黄沙大漠中,果然又是一场梦。
有些绝望的闭了闭眼,再睁开时,淡然掩下了那浅淡的希翼欣喜。
“殿下可还头晕目眩?”
“嗯。”
“殿下除了头晕目眩可还有其他不适?”孙敬一边询问一边仔细诊脉。
摇摇头,云倾猛然闭眼抬手摁着额际。
“怎么了?可是头晕?”看着他的反应,玄湛一惊。
久久才缓过那阵眩晕的侵袭,云恸并不在意的轻摇了摇头。
“孙敬!世子的身子到底如何?你给朕从实道来!”看着他这般,皇帝陛下积压满腔的担忧和惊怕都冲孙敬而来。
孙敬收了诊脉的手,跪地磕了一头,“回陛下,殿下的身子生来便带了天缺,虽精心调养多年,可到底不比寻常健壮男子,此次更是两次三番猛发高热,又加之房……”孙敬说道此处猛然收声,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榻上闭目的云恸,果然看见他神色倏然大变,孙敬哆嗦着,半个字都不敢再言。
云恸听懂了孙敬那说道一半猛然止住的话,玄湛自然也听明白了,看着那浑身僵硬脸色大变的人儿,他攥了攥掌心,转头问跪于榻前的孙敬,“可有大碍?”
“回陛下,殿下的身子虽虚,不过并无大碍,但殿下久卧于榻其实并非良方,如可行,还望殿下多下榻走动。”
“恸儿这般,如何下榻走动!?”玄湛喝道。
孙敬磕了一个头才道,“稟陛下,身虚体弱之人,越卧身子越虚,如多走动,活动筋骨血脉,对病体恢复更有好处。”
“当真?”
“微臣不敢妄言!”
“调养的方子呢?”
“稟陛下,殿下的身子其实已无大碍,是药三分毒,药疗不如食补,微臣记得御膳房有位药膳做得极好的御厨,微臣的建议是停了调养的药方,直接改为药膳食疗,再让殿下多下榻走动活动筋骨血脉,效应理应比微臣开的方子有效。”
从来都是雷厉风行的皇帝陛下看着榻上脸色苍白,几天已然消瘦了一圈的人儿,却有些犹豫不决,“当真无碍?”
“微臣以项上人头担保。”孙敬斩钉截铁道。
看他连脑袋都赌上了,皇帝陛下总算是稍稍放了些心,“那就依你所言,全安去传御膳房那位做药膳的御厨。”
“是。”全安领了吩咐,便快步出去传御厨。
待御厨来了,皇帝陛下破天荒亲自叮嘱了一番,又让孙敬将要注意和忌口的事宜仔仔细细交代清楚,又嫌御膳房人多眼杂,直接将太极殿的小膳房拨给他,让他直接负责云恸的膳食,食材一概以帝王的份例。
听着皇帝这般事无巨细亲自叮嘱,云恸心中五味俱全,说不出来是个什么滋味儿。
可是一想到那夜,想到那让他室息的那夜,绝望便如同没顶的潮水一般将他侵溺其中,挣扎不得,挣脱不能。
毁了么?
是毁了吧,他如此作为,还会放他离开这困缚他的宫闱深苑吗?
他想,他这一生,到底是毀了吧……
第57章 “殿下已经睡下了……晚膳……用了些薯蓣粥……是……奴……”
睡得昏昏沉沉之际,云恸听到外间断断续续传来小声的说话声,听声音像是小福子,他轻轻翻了一个身,背对着床榻外侧而卧。
果然,片刻之后,榻侧有极轻的脚步声,随后那人在榻畔落座,将他散落在枕被间的发丝理顺,然后覆在背上的锦被被拉高,将他的背脊后颈掩了严实,那熟悉的气息渐渐欺近,在他耳侧的鬓发上落下一个轻轻的吻,便又起身离开了榻沿。
云恸紧握的掌心紧攥了攥,闭上眼,睡吧睡吧,睡着了便好了。
朝务繁忙,早在初四那日前朝便开了笔,这十多日,他日日都是起早晚归,可是午间却会雷打不动的回来太极殿一起用膳。
今日是上元节,前朝设宴,午膳时匆匆回来只进了一碗三色米饭,等他放了筷子,便叮嘱了晚间不会回来用膳,让他不必等他,便匆匆离开了太极殿,后来听小福子说往年上元节这日,皇帝陛下几乎都要忙到深夜,可是……
待那脚步声走远,他悄悄的撑起了身子,外间却砰的一声闷响,然后接二连三的砰砰闷响声连连不断的响起。
他一惊,下意识的朝着西侧那扇雕花木窗看去,却看到印在窗纱上的光一闪一闪,那是…
他听着窗外那经久不息的闷响,下意识朝外看去,今夜是上元节,也是所谓的灯节,这焰火礼花似是今夜的重头戏,可是他怎会没等这焰火开始便回来了?
“恸儿?”玄湛洗漱更衣回来,看到已经睡下的人儿坐在床上,快步步向龙榻,扶着他的肩头,扯了备在榻沿以备他下榻的狐裘披在他的肩头,“可是被这焰火声响惊醒了?”
云恸微微颔首。
玄湛疼惜不已的摸摸他脸颊,突然道,“这焰火还要一会儿才会结束,恸儿可要去看看?”
云恸看了看那印在窗纱上的焰火火光,淡淡的摇了摇头,“谢陛下,不必了。”
看他这般,玄湛心中那点希翼落空,失落萦绕,本以为他会喜欢……
淡淡叹息一声,玄湛也不愿强迫他,“全安。”
“奴才在。”
“将窗打开。”指了指西面那侧的窗,玄湛说道。
“哎全安看着本已睡下的小主子起了身,终于明白为何自家这主子为何会早早离了席,回来寝宫了。
全安将两扇雕窗都全数推开,窗户颇大,从榻上看去,大开的窗户正对着院中那树红白相间的梅树。
暗沉的天际上一朵又一朵五颜六色的焰火接连绽放,渲染亮了整个皇城的上空。从这个方向看去,正好能将那整片焰火纳入眼底。
玄湛翻身上榻,将只着了寝衣披了狐裘的人儿揽入怀中,怕他着凉还将被子拉高把怀里的人儿掩得严严实实的。
云恸微微挣扎,皇帝陛下却执意拥着他不放,云恸只得僵着身子靠在他怀中。
不是没有反抗过这般亲密的对待,可是反抗换来的只是那近乎断绝了他呼吸的亲吻侵犯,除了妥协,他不知道他还如何。
他再多的不愿、难堪、甚至耻辱,对这个一心要强占他的男人来说,什么都不是。
焰火一直持续了两刻钟才结束,结束之际,天际那偌大的‘天下太平’让他失神半响。
“时辰还早,恸儿可愿出去走走?”
窗外的天际已经平静,暗色再一次笼罩而至,玄湛摆摆手,示意全安将窗户闭上。
他身子这几日好不容易才调养得有了些起色,皇帝陛下自然不敢大意。
“不必了,谢陛下。”
玄湛目光中失落显而易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