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那张德妃……”
“嗯?”皇后突然抬头看着她,“为何提起她?”
“此次相国寺拜见太后,那张德妃似乎颇为上心。”
“颇为上心?”皇后不解。
“嗯,据莲之那丫头回报所言,自今日晨间您提过此事过后,她一回宫便积极着人安排出宫事宜,神色似也有不对。”
“神色不对都能瞧出来?那丫头倒是长进了不少。”皇后轻笑一声。
“娘娘,那张德妃一向冷冷清清,神色淡然不显山不露水,这突然有了反常,怎能不招眼?”书兰摇摇头。
修剪得圆润漂亮得长指甲,由食指到尾指逐次在拇指上滑过,皇后笑得有些漫不经心,“只怕是以为能见陛下了吧,也不知听了陛下这旨意还会不会这般反常?”
“这些年来,她算是这宫中除了娘娘您拔得头筹的了,心思自然多。”
“本宫?”听到这话,皇后冷笑起来,“从本宫大婚进宫至今,何时拔得过头筹?她张氏才是真正拔得当朝后庭头筹的。”
“娘娘……”
“谁得到过陛下亲笔册封的圣旨?谁得到过迫不及待到三更半夜册封的殊荣?又有谁得到过进宫不过旬月便破例特许出宫省亲的恩宠?本宫这堂堂皇后之尊,出宫省亲都得找祖宗规矩来,何曾破过例?”皇后侧头望向开启的雕花木窗,窗外绿意伺服,表面上还透着寒冬的萧瑟,被破除不过是迟早的事儿,“本宫说错了,这宫中有特例呢。”
“娘娘,张氏父亲是当朝右相,稳坐尚书令,陛下只怕也是此番考量颇多才如此吧。”
“这后宫中的女人哪个不是出自朝中重臣之家,你可看到陛下考量过谁?”
书兰默默的噤了声。
抬手抚鬓发,却抚摸到冰凉的珠翠,皇后手一顿,她到底是不甘心吗?
*
宫中下钥的时候,玄湛准时回了太极殿。
外间天色微微暗沉,殿内就燃起了宫灯,照得殿中如同白昼,玄湛刚一踏进殿门,就看到坐在软榻上发怔的人儿。
他安静的坐在软榻上,目光虛空,神色漠然,整个人都淡淡的,明明是个才十六岁的少年,却仿佛看透尘世,一切都不在意,无欲无求。
这并不是玄湛初次见到他这般模样,可是无论他见过多少次,看见这一幕的时候,他的心如同窒息一般的疼。
他知道,他的爱成了他的负累,他将他留在这太极殿中,让他在这太极殿中煎熬着痛苦着,如同被钉在刑驾上受刑一般痛不欲生,可是他却从不将这种苦痛宣之以口,只是以这种静默的方式表现出他对这份感情的抗拒。
可如若不这般强留着他,他孑然一身,此生皆是为他而立身于世,如若没了他,又该在这世间何处安身立命?
他知道,这样的感情不容于世,也断不是他能接纳的。
他当他是君是主,是兄是长,却永不可能是爱人是他能欣喜爱恋的男人……
“恸儿。”
整了整色,玄湛压下心中的失落,含笑放柔了声音轻唤了一声,“怎坐在这里?天寒露重,小心别受了凉。”
上前去将软榻前的那扇大开的雕窗闭上,落座时将窗外凉风拂到他颊边的一缕发丝撩到肩后,与之背后的大片墨发成伍。
云恸垂首,默默的不作应答。
跟玄湛一起,云恸总是过多的沉默,除非必要他很少说话,也很少回答,两人在一起时,更多的是玄湛独自一人说说笑笑。
“你身子才刚好,更要仔细一些。春日里是最容易催发病症的时节,孙敬说你肺燥心热,此时节正好好生调养调养,待到夏秋再仔细巩固,隆冬便不会时常受寒。”
“嗯〇”“天气渐渐暖和起来了,我白日里政务繁忙,不能过多的陪伴你,我嘱咐了小福子,你多在园中走到走动,这样对你身子好。”
“你母妃当年早产,你的身子先天便有些不足,更得好好调养。”
“这些年你在西北,我也是鞭长莫及,现在回来了……”
“咚咚——”正说着,突然外间雷声阵阵。
玄湛直起身将刚刚闭上的雕窗推开了一些,凉意侵进来,小福子机灵不已,刚看着皇帝陛下起身去推窗的时候,就急急的跑去取了狐裘披风来。
看了看小主子,小福子聪明的将披风递给了一旁并坐的皇帝陛下。
玄湛接过,仔细的披在他肩头,外间隆隆的雷声接二连三响彻天际。
“再过几日便是惊蛰了。”
雷声断断续续的不停,细细的小雨也紧随而至,云恸看着,转头对皇帝开口,有些恍惚,“陛下,我想出去走走……”
玄湛略显惊讶,“恸儿想要出去走走?”
云恸点点头。
“好。”玄湛颔首,示意全安去准备。
知道他不喜过多的肢体碰触,玄湛只是替他将披风整理好,便放开了他,云恸看着,默默的抿了抿唇角,抬步率先向着殿门走去。
他没有如同往常一般走向后苑,而是直接往了前殿殿门而去。
玄湛也不出声,默默跟在他身后,一起出了太极殿殿门、正宫门,往前便是偌大的殿前御道。
云恸向左,转进了那条贯通整个皇宫的宫道,他靠着髙高的宫墙,一步一步的漫无目的的走着,眼底的茫然随着那条长不见尽头的宫道而越发悠长。
外间的雨不大,仅是细如牛毛的小雨。
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走到了宫道的尽头,路的尽头是一道大锁紧闭的宫门,没有守卫,也不知通向何处。
没路了……
云恸摸着那紧闭的门,有些颓然的顺势滑坐在石阶上。
没路了,这便是尽头了?
高竖的宫墙,紧闭的宫门,枯井无波一般的寂静,这便是宫道的尽头了么?
玄湛悄无声息的跟了他一路,此刻看着他这般颓然的瘫坐于地,待他无力的依靠着那紧闭的宫门,他才默默俯身将地上的人儿抱起来,默默的抱着他往回走。
来时路让你独自行走,往返的路,我会一直在你身旁,卷了累了都有我护着你。
云恸似是累了,亦或是他已经习惯了不去抗拒这个九五至尊的怀抱,默默的依靠在他肩头,即便身子依然僵硬如铁。
第60章 羞耻
再一次经历那让他痛不欲生的如同噩梦一般的情事,云恸挣扎过反抗过,最后还是一如初次那般,绝望而无力摆脱。
不是不知有一就有二,禁忌的底线一旦破开,便就会如同开闸的洪流一发不可收拾,可他……却无力阻止这一切的发生,就如同他无法阻止被这天下至尊之人禁锢于这高高的宫墙之内这般。
暗沉的帐幔之内,气息压抑室碍,被强扣在宽阔怀抱中,云恸僵着身子哆嗦,还有些细微的颤抖,不只是因为才刚结束的痛苦承幸,还是因为这毫无间隙赤裸相拥。
玄湛侧身而卧,将身侧的人儿密密实实拥在怀中,大掌一下又一下在他汗意淋漓的背脊上轻拍着,似是安抚,又似温存。下巴抵在他的发心,忽略怀中那人儿的僵直身子,跟情深的夫妻并无二致……
汗湿的身子,浑身都是黏腻,那难以启齿之处更甚,隐隐的钝痛中一片湿腻,令他难受之极,云恸想要挣脱这炙热的怀抱去沐浴更衣。
可是紧拥着他的男人似乎并无此打算,禁锢着他的臂膀紧密有力,他的挣扎并未让他松手。他越挣扎那臂膀越发箍得紧实。
云恸无法,只得颤颤低语,“……陛下,我想沐浴。”
玄湛唇角勾起一抹笑意,用下巴蹭蹭他的发心,“恸儿乖,让我再抱片刻。”
云恸咬了晈下唇,张了张嘴,可是那难堪的羞耻,让他终是无法坦言相告,他身子实在难受得紧……
身子已是极度倦乏,可是却难受得他始终无法昏然入眠。
不知道到底熬了多久,他到底是抵不住那惓困之意,靠在那令他如处荆棘刺丛的怀中,悄悄入梦。
再睁眼却早已是天色大亮之际。
“殿下,您醒了?”
一直候在殿中的小福子一注意到龙榻上的主子睁眼,便快步上前,打起榻前的纱帘挂好,一脸喜庆的笑意。
看着骤然出现跟前的小福子,云恸刚一动身子,瞳孔猛然一缩,探手一碰,碰触到遮蔽着身子的衣料他微怔了怔,他明明记得昨夜他未着片褛……
“殿下……”
看着半响都没有动静的主子,小福子小心翼翼的轻唤了一声。
云恸深深换了两口气息,“……什么时辰了?”
嘶哑的嗓音骤然响起,让云恸和小福子都愣了愣,云恸脸色有些青白交加,眼底的难堪一闪而过,小福子在一愣之后,猛然醒悟这是因为那般,他不动声色的朝后边摆了摆手,外边候着的小太监即刻碰上簌口的清水和一小盅润喉的银耳雪梨汤来。
“回殿下,已经是辰时末了,陛下已经散了早朝,两刻钟前回来探视过殿下,不过看殿下您睡得香便回御书房批阅奏折去了,吩咐了奴才不准扰了您清梦。”作为一个好奴才,小福子时时刻刻都不忘给自己家大主子美言。
云恸不动声色拢了拢寝衣的领子,发现自己身子昨夜那羞耻的黏腻已然消失,那难以启齿之处清清凉凉的,似是上了药,床榻间那令人室息的气息也一并消失了干净,枕被皆干干净净,应是更换过了……
而做这一切的,自然不可能是至高无上的皇帝陛下……
一想到这殿中的宫人对这殿中发生之事一清二楚,那难堪羞耻之感就如蛆附骨一般紧紧缠绕着他,挥之不去。
云恸撑着酸痛难忍的身子,翻身向着床榻里侧,“下去!”
“殿下……”小福子端着汤盅正准备伺候他服下润润喉,却突然被这向来性情温和的主子斥退,心中一跳,惴惴不安。
“下去!”孱弱的背影侧卧在榻,掩在锦被之下的背脊消瘦不堪,那姿态却让人觉得莫名的孤寂。
小福子不敢逾矩,行了礼悄悄退了出去。
退出内殿,掩上门,他略一沉思,他将手中的汤盅交给一旁的小太监,并叮嘱,“好好守着,切不可有丝毫的松懈!”
“福总管您这是要去……”小太监战战兢兢的接过汤盅,不明所以。
“云主子这般我实在不放心,我去御书房稟报陛下一声。”事关这位精贵的小主子,小福子可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否则出了岔子,他这脑袋也别想要了。
“哎!”
小太监一听,脆生生的应了。
“仔细伺候着,别走神儿知道吗?”虽然知道就这一时半会儿的功夫不会出什么事儿,可小福子还是不放心的一遍又一遍的叮嘱,生怕出了差错。
“小的知道。”
交代好伺候的宫人,小福子放着小跑去了御书房。
大冷的天儿,从太极殿跑到御书房,小福子跑出一身大汗,在御书房外伺候的小李子看着跑得气喘吁吁的小福子,忙跑上去扶着,“福全,你怎跑这么急?”
小福子也就是福全忙喘一口气,“陛下此番可在忙?”
“陛下在殿中,张大人刚离开,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跑这么急?走,我去偏殿给你拿水去。”小李子拽着他就要往偏殿去,福全一把扯住小李子。
“别!我有急事儿!”
“急事儿?”小李子听他这么一说,顿时醒悟,“可是殿下他一”福全连出声都顾不上了,忙不迭的点头。
“跟我来!”一听事关那位小主子,小李子二话不说,拉着福全就进了御书房。
进去殿中时,皇帝陛下正在批阅奏折,大总管全安一双耳朵格外灵敏,一听到脚步声就先迎了出来,看见小福子此刻出现在此处,立刻就明了,“小福子,可是殿下他?”
“殿下他醒来之后有些不对。”福全忙点头。
“不对?”全安一愣,“可是殿下他身子有异?”
昨夜是小主子进宫之后的第二次承幸,这事儿他身为皇帝陛下的贴身侍从自然是一清二楚的。
“殿下他醒来之后神色有异,且不让服侍。”
全安一听,心下顿时有底,“你跟我进来。”
福全跟着进了御书房东暖阁,玄湛一听小福子的回稟,即刻便丟下政务,匆匆返回了太极殿。
回到殿中时,内殿殿门依然掩着,候在殿门外的小太监看见这被请回来的皇帝陛下,心中对殿中这位主子敬畏又添一层。
“殿下可唤人进殿去伺候了?”
小太监摇摇头,“回陛下,殿下并未唤人伺候。”
玄湛蹙了蹙眉,挥挥手,“朕知道了,下去吧。”
“奴才告退。”小太监躬身退下。
玄湛推开门,挥退全安等一众宫人,径直进了寝殿,看着那背对着卧于床榻里侧的人儿,玄湛轻轻勾起唇角,行至榻前在榻沿落座,抬手拉了拉滑落肩下的锦被,不意外看着那消瘦的肩头微颤了一下。
“恸儿?”
榻上的人儿身子僵硬更加明显,却并未动弹。
玄湛眉梢眼角的笑意越发明媚,直接伸手将榻上的人儿连人带被一起抱起,直接揽入怀中骤然被这般抱起,云恸一惊一吓,紧闭的眼眸豁然睁开,瞳孔紧缩,如同那林中受惊的麋鹿一般。
难得看见他这般模样的玄湛爱极了他这惊吓之后的无措茫然,低头狠狠在他唇上亲了一口,“怎这般不经吓?不是知道是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