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娘腰身探过来,帕子一扯,含羞带怨道:“我倒是日日盼着公子来,只不过这酒啊,还是要少喝。”
说话间,店小二已拿了打满的酒壶过来,递给了东方月。
“近日有何动静啊,可有官队过了。”东方月问。
老板娘看了他一眼,轻声回,“怎么,又要我给卖消息啊。”
东方月无奈道:“老板娘不卖我就没钱挣,没钱便打不了酒。”
他栖近人,调戏道:“难道,老板娘不想多见见我?”
“好了,给你,都说给你听,真是怕了你。”老板娘说,“近日说是有一官队要过,也不晓得是哪里来得官队,也没听说这处要打仗啊。”
东方月抿了唇角,微顿了片刻才说,“得儿,这薄情郎今日是有了,我就不在这打搅老板娘做生意了,赶明儿给你从那西域带点好货过来。”
不等老板娘说话,东方月便已没了身影。
奴牙站在骆驼旁等他,见人过来便上前询问:“公子,可有消息?”
东方月随手揭掉嘴边那两撇小胡子,啧了一声,说:“每次都要我去卖脸,下次你女扮男装去。”
奴牙看着他笑了笑,说:“主要奴牙没有公子长相俊俏啊,去了人老板娘也不认啊。”
东方月自顾自地把酒壶收近囊中,说:“脂粉味太重,我差一点就要晕厥过去了。”
“改日奴牙给公子做个淡香的药包,您随身带着,自然就解了那味道。”
东方月看着人,道:“给我做个海棠的。”
“好,公子今日也辛苦了。”
东方月叹了口气,说,“快回吧,时辰不早了,把消息告诉师傅去。”
第61章
荒凉戈壁, 一望无际。
除了烈日和风沙,几乎见不到什么人影。
这座边陲小镇因地处偏僻,甚少人问津, 就连虞都皇室都不曾将它放在眼里, 也恰恰是这荒无人烟之地, 成了通往西域各国的要塞。
因朝廷不重视,所以这小镇鲜少有战乱,也造就了今日商队往来频繁的局面。
然谁也不知道, 这座边陲小镇,既是一座宝藏,也是一个巨大的销金库。
东方月饮了口酒, 对着奴牙说:“都几个月了, 我怎么还是觉得身体无力, 挥不了剑。”
奴牙闻言, 轻轻一笑,说:“公子, 伤筋动骨还需百日, 何况那一剑直直捅在胸口, 若是再偏一寸, 奴牙也回身乏术。”
东方月听了那“捅”字, 抿了唇,眸底渐暗,不动声色地又饮了口酒,这番不说话了。
这个字说得太无情,让他也无言以对。
东方月晃了晃壶中酒,自言自语道:“饮了这壶薄情郎,有情变无情。”
奴牙悄悄看了他一眼, 也抿紧了唇线。
……
东方月回院时,壶中酒已尽,整个人也是醉醺醺的状态。
南宫寒一见他便上前拍了几掌,却对着奴牙怒道:“怎么又让他喝上酒了。”
东方月一听,立马精神得挺直了脊背,说:“师傅,你怪她做甚,还不是你非要我去那客栈卖脸,这不得打些酒来喝啊。”
南宫寒微叹了口气,递了个眼神过去,奴牙会意,把针灸包给了他。
东方月兴致缺缺,没注意两人的动作,只觉得后颈一阵酥麻,紧接着“啧”了一声,说:“师傅,又扎我。”
南宫寒:“今日可探听到什么消息了。”
东方月闻言立马变了脸色,说:“近日有官队要过,我们要下手?”
奴牙自知他们要商量事,便一个人无声地退下了。
南宫寒慢悠悠地走回屋中,搬了凳子坐下,说:“月儿,你过来。”
东方月跟着人进去,坐在了他身前,两人面对面坐着。
南宫寒拿了地图铺在他面前,“我们所处之处为西北边陲黄沙小镇,这地方乃西域要塞,不论是从中原通西域还是西域通中原都要经转此地。”
他看了东方月一眼,继续说:“别看此地荒凉,却是咱们中原的一座销金库,在这里你不仅可以买到瓷器玉器,象牙,珍珠,美人,甚至是边陲各国的信息。这个地方,正处于安西都护府与荀北交界之处,然他们两边都没有派人把守。”
东方月看向他,眸子已然深邃不堪,“师傅是要我借助这一地理优势往虞都突破?”
南宫寒淡淡一笑,道:“并非如此,我要你在这处建立最严密的情报网,只有同时掌握了安西与荀北的动静,你才能在战场上消耗他们的战力。”
“师傅,你也真是说笑。我同你,不,我们不过三人,要怎样同他们而战?”
南宫寒眸光一亮,云淡风轻地说,“他们不行,唯你可以。”
“什么意思。”
南宫寒看向他,说:“如今安西已有将领,乃是禁卫军晨风,荀北大将是郁尘将军,那么这大虞还有哪处空缺。”
西南,荀北皆有人坐镇,甚至皇城有御林军,那么空缺之处便只有一处。
东方月静了片刻,抬手覆在地图上,眸光凌厉,说:“江南。”
南宫寒随手拿了茶盏,轻抿了一口,说:“这茶叶还是江南的好。”
“我现在一无所有,还可一战?”
“玉龙在手,公子府中能人异士便是你的兵。东方黎死前应该是有话要同你讲,却没来得及。”南宫寒说,“我早前提醒过你。那日承德大殿上为何有御林军会听他东方黎之命,那是因为早在先皇去世之前,公子府便已四分五裂。公子翊与上官明棠为府中主人,府中能人异士数不胜数,但府中死士向来只听玉龙之令,我猜想东方黎那日已将玉龙赠你,因此你要去到那江南,把你的兵找回来。”
“还有便是百官之宴上,皇上要御林军招兵买马,东方黎或已经将自己的人混了进去。你若回了虞都,我觉会有人接应。”
东方月说:“现在公子府的主人是上官明棠,他若有意利用,便可以在朝堂之上……”
“他不会用。”
“师傅为何如此说。”
南宫寒微顿了片刻,道:“我虽不知他为何会选淮南王,但他没有谋朝篡位之心,他不过是想要替荀北众将士申冤,他的心思不在朝堂,而在荀北。”
东方月说:“可如今,冤仇已报,他若是请缨去了荀北,那荀北便多了一将。”
南宫寒叹了口气,说:“众将归位,他已无机会。新帝登基,几人加官进爵为何迟迟没有放他走,你可明白”
东方月思虑着,余光瞥在那地图上,眸光一亮,道:“如今两军大将皆与他有关系,新帝想用他牵制荀北与安西。”
南宫寒轻笑出声,说:“不错。昔日景帝在位之时为何要收回兵权,怕的就是君令不受,而如今新帝登基也同样效法,魏炎手上无兵权,景帝先前又将虎符交于你手中,安西与荀北两大将皆与他有关,沈弘弼也被安置在虞都回不了那江南,这便是你崛起的好时机,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
东方月摸了摸胸口,从里面掏出一对玉龙,看了看说:“师傅,这东西真能助我?”
南宫寒转着茶盏,不动声色地说:“成大事者,要懂得审时度势,一切都是机会,而现在你也只有此机会。江南之地,现今已成为大虞最重要的粮仓,你若是拿下江南,便可以东山再起。”
东方月暗暗淡下目光,平日里那飘忽的眼神里多了些笃定,“我明白师傅的意思,月儿定不负厚望。”
南宫寒默默地收了地图,脸色微沉,说:“拿下江南,稳定安西,再战荀北。月儿,为师在这荒凉戈壁,为你铺下安西到荀北的路。望你此番一路顺遂,无往不利。”
东方月慢慢跪了下去,看着南宫寒说,“师傅,先皇于你有罪,东方黎于你有仇,你对月儿仍旧赤诚……”他说着便有些哽咽,“月儿这番无以为报,请受我东方月一拜。”
南宫寒赶忙扶了他,说:“不可,你我虽以师徒相称,可我既知你是皇子,便没有君拜臣的理,你且起身,世道纷乱,民心难稳,这大虞需要明君。若是你认我这师傅,今日便对着那黄沙起誓,你要做大虞的君主。”
院外风沙肆起,窗门被吹得响动连连,东方月跪转了身子,对着那苍天,说:“今日我东方月对着皇天起誓,沧海横流,我要做这乱世枭雄,还要河清海晏,时和岁丰。我要河山万里入胸怀。”
风沙扫过,带走凄凉,落下一片宁静。
……
虞都的黑夜,繁华依旧。
上官明棠今日身体好了些,便应了顾风岩等人的邀约。
经过了一场政治的洗礼,虞都早已变了样,可这醉玉楼与烟柳花巷却依旧人来人往。
夜羽今日跟在他身侧,临进楼前还特意提醒了句,“公子,身子刚愈,不可贪量。”
上官明棠回身看了他一眼,“你平日里也这样提醒他?”
夜羽一愣,刚要回答,却见他已然进了楼,接着传过来一声低不可闻的叹息,“算了。”
算了。
人走茶凉,人逝已空。
楼里的侍者引着人进去。
颜如玉见了人,便起了身,“呦,这不是咱们御都察史吗,瞧瞧,今日可算是见着了。”
现在上官明棠的职位都要高他们一品,又挨着沈凌白近,如今也成了世家公子们眼里的红人,各家巴不得与他亲近交好,可又听说这人清冷孤傲得狠,谁也不见,谁也请不动,如此也不敢冒昧。
上官明棠的清冷不只是说说,若不是知道这宴席上有顾风岩,再怎么他也不肯入这席。
顾风岩也起了身,刚要拜个礼,变被上官明棠抬手挡了,“顾大哥不必多礼。”
颜如玉说:“可算是把你请来了,听说前些日子都病了,现在可痊愈了?”
“好了些。”上官明棠这一句话生分,说完便落座了。
顾风岩帮他斟了酒,“既然你还叫我大哥,那咱们就不必顾及堂上的礼仪,我还喊你明棠。”
上官明棠端了酒杯,笑着道:“都好。”
虽说这笑生分,可看得颜如玉是脊背发凉,他也是见过上官明棠那日承德大殿上的举动,看着这般温润的人,竟然心狠至这种地步。
那剑不偏不倚地插入东方月的胸膛,可这脸上是一点惧意都没有,宛如一头猛兽,向着那猎物上去就是一口嘶咬,一口致命。
这席上本该还有一人,然萧逸今日在皇宫值守,便没出现。
顾风岩见他来了也不说话,只是闷头喝着酒,便多嘴说了句:“明棠,这酒可不是要你自己闷喝,你别学那纨绔之人。”
上官明棠哼笑了声,搁了杯盏,“纨绔好啊,想如何玩,就如何玩。”
“平日里若是名扬在,咱们哪会有这般无趣,在这闷闷地饮酒,他鬼点子多,会玩。”
“会玩?”
上官明棠耳膜蜂鸣,又听到了那低沉的声音回响在耳边:“若离啊,你月公子别的没有,就一样,会玩。”
颜如玉给他倒了杯酒,“明棠,咱们今日不以官职相称,我便还是你颜大哥,有些话我是要说得,咱们虞都可比那荀北繁华,你啊,也别太惦记着,有郁将军在,没事。”
上官明棠拿过他斟满的酒盏一口饮尽。
顾风岩也喝了杯。
就三个人,一个脸色不好,一人闷醉,最后笔直站着的倒成了颜如玉一人。
顾风岩虽说喝得不少,但也没到那个地步,上官明棠是醉醺醺了,现正趴在酒桌上一动不动。
顾风岩对着颜如玉说:“你且先走,我过会儿醒醒酒送他回去。”
颜如玉说:“你可行吗?”
“比你强一些。”
颜如玉见此便带着下人走了。
席间唯剩了顾风岩与上官明棠二人。
顾风岩迷迷糊糊地又饮了杯酒,自言自语道:“这不过几月光景,大虞变了,朝堂变了,连你们都变了。少了能造乐趣的人,这酒席吃得都没劲。若是名扬还在,也不至于此。说起来也感叹,那夜大火我若不去,怕是都要尸骸无存了。也不知何年何月还能再这虞都重逢。”
趴在酒桌上的人依旧未动,可站在门外的夜羽却听了个全面。
他眉心微动,心叹:公子还活着……
第62章
虞都城秋风渐起, 浓厚的云层隐了秋日的阳光,也给大虞带来了一片阴郁。
自从淮南王魏炎登基,好似这晴空万里便再没来过, 处处都透着阴潮, 犹在这秋日更盛。
今日朝堂之上, 几位重臣更是为了几件小事喧吵了起来,一时间承德大殿乱做一团。
魏炎帝端坐高位上看着,只是轻笑, 也不言语。
最后不知谁大声,喊了一句,“沈凌白”, 这激战才静了下来。
魏炎帝此番也开了口, 悠悠道:“兵部和户部都已经呈了折子, 朕也端详了, 此番也是想问问各位大臣的想法,怎么朕还未激动, 爱卿们先吵了起来, 这可叫朕如何是好。”
兵部尚书乔晏是年过半百的人, 身子虽然看着康健, 实在内里已经有些坏了, 整日也是汤药连连。
但方才那句“沈凌白”却掷地有声。
众人皆看向这边。
上官明棠站在他身侧,见人一步一步地往堂中挪,他看不过,上前扶了人一把,说:“尚书大人可要当心些。”
乔晏歪头看了他一眼,道了句:“多谢督察史大人,有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