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明棠感觉自己的脸颊开始发烫了,或许已染尽红晕,方才问的问题,东方月又抛给了他,他想回紫荆山,想回家,但是他回不去。
上官明棠缓缓抬了头,看向紫荆山的方向,顿了片刻,才说:“想回家。”
马儿悠闲地踏着步子,将周围的一切都
隔绝开来,仿佛天地之间唯剩他两人而已。
东方月伸手捏着他的下巴,迫使上官明棠转过头来看着自己,神色平静地问,“若离,何为家?”
上官明棠目光坦然的注视着东方月,淡淡道:“出生之地,生长之地,就是家。”
“错了。”东方月颔首,轻吻在他唇上。
待一番烫热翻卷之后,上官明棠早已眸光含水,他看着人说,“哪里错了?”
“都错了。”
东方月意犹未尽,又在那处轻啄了几下,才放开人。
环在腰侧的手一紧,上官明棠无意识地双手环住了他的腰,尴尬之际,还未开口,就听东方月与他耳语,“心之所在,是为家。”
“若离,你家在何处,你又要回哪儿去?”
上官明棠闻言,心中一动,禁不住又在心里自问:何为家,双亲在,有处回。可如今呢,除了外公,他已无亲人。东方月是他心中所系,心之所依,而他于东方月而言,亦是如此。
家在何方,心系之处,便是家。
上官明棠慢慢抬了眸子,注视着人。
东方月比他高一些,所以每次看着他时都是俯了身子,或是低了头,这次也一样。
他能看到上官明棠眼神里的期待和绵绵的情意,上官明棠不用说什么,于东方月而言,只肖那个眼神里满是情意便足够了。
还有什么可怕的。
东方月早已无家可归,他说那番话不是为了提醒上官明棠,而是想诉说自己的内心。
他说:“若离,我的心跟着你,有你便是家。”
上官明棠也明白他的意思,他们彼此为家,有他在的地方,便是我的家。
情到深处,唇/舌相缠,烫热不堪。
这一天,安西的风沙好像也安静了。东方月驾了马,驰骋而去,只听风中呼声阵阵,“若离,你渴望之处,我带你看。”
到了山脚,东方月将人从马背上抱了下来,“这里,到了。”
上官明棠看着他,道:“山?为何带我来此。”
东方月伸手牵过人,又转身在他面前蹲了下去,说:“若离,上来。”
“我自己可以。”
“上来。”东方月呵道,“让我背你上去。”
上官明棠面带疑惑,“此山路崎岖,若是背着我,你岂不是要累死。”
“哎……你,名扬,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
东方月没给他纠缠的机会,直接将人背了起来。
上官明棠伏在他肩膀上,有些腼腆,之一他从未被人这样背过,之二,东方月的脊背太宽阔,让他觉得安心。
“你为何非要背我,这山是有什么说法?”上官明棠趴在他肩膀上,还特意向前,靠在他颈侧问。
“此山名唤望荆山,你可知其含义?”
上官明棠:“有何含义?”
东方月站住,微顿了下,将人往上提了提,说:“名中荆的意思,便指的是紫荆山,望荆山,顾名思义,便是仰望紫荆山的意思。”
上官明棠豁然开朗,贴着他的耳畔道:“去看紫荆山?”
东方月神色严肃,语气真挚地道:“我背着你,去向你想的地方,这一路荆棘丛生,有我护你可好?”
“那你放我下来。”
“为何?”
“放我下来,东方月我要你放我下来。”上官明棠怒道,“方才说心之所在便是家,那么我的家也是你,我想回荀北,想带着外公再去看看紫荆山的风雪。这一路,山高路远,我不要你护我,我想我们一同走。”
东方月慢慢放下人,缓了片刻,才看向他。
上官明棠心存怨气,更是愧疚。
东方月对他从来就是一片赤诚,从开始的义无反顾,到现在至死不渝,他从未亏欠过他一分。
可想来自己,从怨恨,到利用,到交心。
他步步为营,从未给过他半分。
想起虞都那夜,东方月声嘶力竭的呼喊,他更是难忍。
那一声声呼喊,自他走后的多少个日夜,都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人间情爱你们不舍我半分,这世间疾苦却要我一人尝遍。”
每每回忆起这句,他便心如刀割。
泪眼朦胧,上官明棠踮着脚,慢慢抚上东方月微凉的脸颊,轻轻浅浅地在那薄唇上落下一吻。
他说:“名扬,对不起,若是我能早一些看透,你也不至是现在这般。家仇国恨,你该怨我,不该怜我。那日更不该救我,若是……”
东方月心中一动,直接俯身靠在了上官明棠肩上,他重一些,上官明棠一踉跄,两人差点摔在石头牙子上,得亏东方月眼疾手快将人环住,不然这仗还未打,便伤残了一个。
东方月将人扶好,才又注视着人道:“我什么都没有了,一颗心给了你,你要我看着你在我身旁死去吗?那时什么都想好了,你有你的苦衷,即便心里没我,我也不忍伤你一分。可如今,你既心里有我,也想同我一起,为何还要这般苦痛纠结。我们中间隔着的那道鸿沟已然不在,如今你站我身前,我伸手便可以触到,这便够了。”
东方月抚在他脸上,抹净那未滴落的泪水,沾湿的眼睫被滚烫的唇触碰,上官明棠才渐渐温了心。
东方月说:“来日方长,就惩你,这一世待在我身旁,愿吗?”
上官明棠皱了眉,看着他平静地道,“你就不怕我再次陷你不义?”
“你不会。”东方月说,“狐狸虽然狡猾,但却有心,你心搁我这了,就都不怕了。”
上官明棠抬手,撩起他的碎发,露出那英挺的眉宇。
东方月身形高,五官俊郎,仔细看那眉宇间还带着抹邪气,尤是微蹙眉时,尤为明显。
这样一看,倒真有些凉国人的模样。
东方月捉住他的手,微笑着凑过来,“你不会真是因为这张脸才心悦我的吧?”
上官明棠也看着他笑,不说话。
“若离,怎么不说话了。”
“你今日带我来此,是想对我说些什么?”上官明棠最是了解他,那话题若是继续下去,不晓得他又要作什么妖,最后惹得还是自己,所以便很快把这话题给转了。
东方月深看了他一眼,也确实有要事要谈,于是便牵了人,一边走一边道来:“我知你要作何,你想要晨风给我机会,要我带着暗卫,从北突破,我也赞成。但今日我要同你说一件事,事关荀北与虞都,你可要思虑清楚。”
上官明棠站定在他身侧,抬眸看着人,东方月此刻表情严肃,他似乎能料到事情严重之处,“你说就好。”
东方月:“江南之时,我与英诺协商要共击云莱,但那时,我也让夜羽,张岩等人拆了他们相连的船只。英诺带着南越军队到此并非真要侵犯,他不过是受人指使,中了离间之计。”
“何人挑拨离间?”
东方月说:“何人我们还不曾得知。你可知晓英诺他想要作何?云莱有种缓痛药物,有奇效,但也可让人上瘾,若是长期服用,便会让人精神萎靡,气力虚弱。英诺便是想借此,用在我军将士身上,这后果,可想而知。”
仅仅是那药物之用一出口,上官明棠便慌了神,他怎么会不知。
三年前,荀北被胡合部侵入,数十万虎贲军葬身荀北,为何,因那时军中将士大多气力不足,虚弱不堪,原以为大家纷纷染了疫情,今日听闻才知,不是疫情,是有人刻意在瓦解他们,陷虎贲军于危险之中……
上官明棠越想越觉不可思议,他有些激动抓着东方月的胳膊,“怎么会,怎么可能。虎贲军将士们皆虚弱无力,我和爹都以为是军中疫情,我们都以为是疫情……名扬,怎么会呢,怎么可能有奸细混入,为什么我们没想到,爹死了……虎贲军战死了,都死在了大火里,我找不到爹的尸首,全是大火……”
“若离,你冷静点,你冷静一些……没事,我在,我在。”东方月将人拥入怀中,摩挲着他的背,好让人缓一些,“没事,若离,我在呢。”
“不是疫情,是有人刻意,是东方黎做的,他要杀了爹……”
“不是,若离你听我说,这件事不是我爹做的。”东方月捧着他的脸,迫使他抬了头,“若离,你仔细想一下,我爹死了,东方黎死了,可为何还有人,还有人用这一招要伤害你,伤害我们,伤害大虞,那就说明操控这一切的人还未死,他还活着,一直活着。”
东方月:“他就在我们身边,紧紧盯着我们的一举一动,我们看不到他,所以你要帮我,我们一起将他从黑暗中揪出来。”
上官明棠太激动了,也有些疯了,这件事对他冲击太大,一时间竟然让他不知所措了,一想到紫荆山里那场大战,被疾驰的马蹄踏过的尸身,被大火燃尽的尸骨,他便受不住。
上官明棠推搡着,挣扎着从东方月怀里挣脱出来,嘴里还是那句,“不是疫情,是奸细……”
“若离,若离,”东方月摇着人,“上官若离,你清醒一些,只有你知晓,你最知晓,那药物,你们的药物从何而来,是谁要害死你爹,是谁害死了虎贲数十万大军,你知道的对不对,若离,你知道。”
上官明棠重复着,“药物,缓痛药物……”
“若离,师傅拿了些缓痛药物,你且给将士们服下……”
“若离,你知道是谁,告诉我,那人是到底是谁,你认识的,是不是。”东方月看着人,道:“你记得是谁的,告诉我,是谁……”
东方月轻轻地拍着他,上官明棠只盯着人,死死咬着唇,就是不应。
两人沉默了片刻,上官明棠回了神,眼神迷离,好像已经失去了焦距一般,说:“我不知道,应该是东方黎,他假传圣旨,他和皇帝要杀了我爹……”
“不是,不是东方黎。”
“是他,为什么不是他,是他害死我爹的。”
东方月吞咽了一下,不知说些什么好,就这样看着人,又与他僵持了良久。
寒风渐起,吹凉了静默的两人。
上官明棠眼神聚焦,看向人,淡淡地开了口,“回去吧,山不去看了。”
“你不想看紫荆山了吗,此刻那里该是皑皑白雪了吧。”
“终有一天会看到的,紫荆山的风雪一直在,我也一直在。”
他不想说,东方月也不在逼他,但他知晓,从上官明棠眼神里便可以看出来,他知道是谁。
路途有些远,等两人真正回了都护府时,月已高挂。
奴牙站在府外,凉风已经吹透了身子,她瑟缩着,手里提着的灯笼被风吹的忽闪着,一明一暗。
晨风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侧,说:“你与香怜是姐妹吗?”
奴牙回眸,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不知这人为何要讲这些。
“我没有其他意思,姑娘若不愿讲,便也不讲。”
“我不想讲,很抱歉。”
晨风:“我有太多事不明,东方月为何没死,虞都到底发生了何事……”
“将军若是想知晓,改日天下安定,可以同公子们坐下一同畅谈。”
“你对我何来如此大的敌意?”
奴牙俯首,“将军只看眼前,何曾真心对过人,月公子他绝非你想的那般,偏见于心底深深扎了根,你根本看不到他们的惺惺相惜,就如你只看到眼前一般,目光短浅。”
“你……你说我目光短浅?”晨风惊讶地问。
“我不过是……”奴牙话还未说完,便看到远处迟迟驾马而来的人。
晨风也上前迎着,“你们怎么如此晚,你带他去了哪儿。”
东方月做了个禁声的手势:“嘘,累坏了,我先抱他进屋,我晚些时候同你讲。”
东方月抱着人往府里走,奴牙紧紧地跟在身后,方才东方月递了个眼神过来,她便知道公子有话要单独讲。
东方月将人稳稳地放在床榻上,盖好被衿之后,才缓缓地从房里退了出来。
奴牙关紧了房门,道:“公子有何事要吩咐?
黑暗中,东方月眸光一闪,唇角带笑,说:“给我好好守着房门,我倒要看他今夜跑不跑。”
第76章
晨风在屋里摆了酒, 本想等他们回来一同畅饮一番,也算是一场践行酒。
门吱呀一声响动,可来赴宴的就只有东方月一人。
晨风抬眸看了他一眼, 满了酒递过去, 说:“你打算如何做?”
东方月就着酒吃了口菜, 眼里带着些疲倦,淡淡地道:“就按你们商讨的来。我北上,副将南下, 你守城。兵力不用拨给我太多,若离带来的人给我就好,这样禁军与西南中军你才好分配。”
晨风看着他, 有些茫然, 好似眼前这人还是之前的模样, 但心里却隐隐约约觉得有什么东西变了, 他不知晓变在哪里,也看不透, 就如在皇城里时, 他也不曾通透东方月到底想要什么。
“我说过这一仗, 不会太久, 所以你也不需太过忧心。”东方月看着人, 平静地说,“云莱是边陲小国,他们虽有野心,纠其原因也不过是因为担负不起虞都的赋税,既知晓他们的目的,一切都好商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