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想重聚安然,红梅树下,相拥而笑,可河山万里未安,又不敢缠绵悱恻,忘乎所以。
哪怕有一次,就一次,再给一些时间就好。
心中的期盼不再化为无边的落寞,黑夜漫漫,也不再孤枕而眠。
离别太痛,思念太深。上官明棠不想再伪装,他要这个人,他触手可及的温暖,“名扬……”
他喊了东方月,淡淡道:“安排妥当了吗?”
“你同萧大哥带这万人去荀马道,今夜我便与夜羽几人同往幽州。”
“嗯,”上官明棠应了声,又看向他说:“古之善战者,非能战于天上,非能战于地下,其成与败,皆由神势。得之者昌,失之者亡。诱敌之计,纵容兵将,阵势混乱,以无形谓之行。”
东方月握住他的手,说:“我知晓。”
“达哈尔一生高傲狂妄,不念错,要想寡胜,可用计谋,离间军心,再战便可省力。”
“嗯,还要叮嘱什么。”
“还有……”上官明棠看他一眼,又伸着手从脚腕处解了红绳,系在他手腕上,说:“红绳已牵,浮世如风,情深依旧,若念,眷恋之人当归。”
东方月钳住他的手,吻在唇间,“风烟千里,美人若迎,亦不惧骤雨疾风。”
绵绵情意,上官明棠看过来的眼神悲伤又热,烧了东方月个彻彻底底。
帐外,已有了响动。
东方月恋恋不舍的在他额角落下一吻,匆忙起了身。
帘子掀开,他又回望了一眼,转身离去。
……
幽州城内,将军府上。
报信的士兵跪在堂下。
上官子煜望他一眼,怒道:“你说什么?”
那小兵低头,战战兢兢地说:“郁将军,他,将军他在山中失踪了。”
上官子煜蓦地起身,就要往屋外走,“不可能,安西都护府常常是漫天风沙,他怎么可能因为雾雪迷失了方向,你说谎,来人,备马,我亲自去寻。”
楚溪上前忽然拽住他,道:“不可,此法不妥,将军他吉人天相,岂会轻易失踪,定是他们没用没找到,才寻了个理由,你不要急躁,山中雾大,地势凶险,找不见人是常事,你不可妄动,十万大军皆在城中,你若再去,谁来做守城将领,军中不可无将,你也是知晓的。”
上官子煜一顿,继而转了身子,对着那小兵道:“去,再派人去找,若是找不见人,你们提头来见。”
楚溪也看了小兵一眼,说:“还不快去。”
上官子煜走回书案前,摊开地图来,“山上地势凶险,黑水河虽然都已结冰,但承受不住大军的重量,所以他能利用的地势只有河畔和山涧。”
“可如今,已降大雪,山涧恐怕早已攀爬不上去,能躲藏的就只有河畔之侧的枯树林。”楚溪道。
“军中粮草匮乏,再过半月之久,若是这场雪战还未结束,将士们恐要饿肚子了。”
“公子们有法子,粮草之事你可不用太过忧虑,如今我们要做的就是守好这城池,我们一动,守在紫荆山后的胡骑先头部队,也会有所行动,需要早做打算才好。”
“你先前说东方月等人已到了河西走廊,若是此时还未到幽州,我想他们应该已经遇到达哈尔了,或许已战。”
“你的意思是公子他们已经被缠住了?”楚溪担忧道:“那要如何做,我们若是派人支援这城就处于危险之境,若是不支援,那达哈尔带领的二十万大军,岂不是要将他们那一万人生吞活剥了。”
子煜说:“东方月有勇有谋,他不傻,以前还是监军之时,便以一人之勇,火烧胡骑先头部队的粮草。他若是真抵不住,一定会飞速派人通知你,要你去支援,若是他不说,证明他们还能再拖上一拖。”
上官子煜说完,忽然起了身,说:“不管他们如何,幽州城确实要早做防备。”
楚溪说:“城中人群最重要,我觉得有必要先疏散人群,不让他们出城,以免造成慌乱。”
清河小镇时,东方月也是用了如此办法,但就是不知,这次稳民心的事要何人来做。
上官子煜思忖了片刻,才道:“城中百姓不必忧虑,他们守城的意志非常坚韧。昔日,老将军在时,他们就无惧怕之意,甚至要全城人共同抗击外敌。只要军心够稳,就不怕他们胡骑攻来。”
楚溪略有惊讶,但也觉他说的不虚,胡合部常年入侵,与大将军缠达数年之久,每次大将军要进,达哈尔便退,从不硬攻。武的不行,就来缓攻,计谋不行就用抢的,实属强盗行为。可他们本就是靠强取豪夺其他部落粮食为生,又怎会觉得此法不妥。
上官子煜眼神渐冷,他看向地图,说道:“达哈尔出师之久,将老兵也疲惫,再加上后备粮草不足,已是进退两难之地。即便攻城,也难攻下,我们只要做好守御,那这场防战就有可能成为攻战。”
府外争吵声不断,上官子煜停顿话语,看向屋外,“何事喧哗?”
府内小卒忙跑了过来,说:“将军,有人要闯将军府,正派人拦着呢。”
楚溪起身,激动地说:“该是公子们到了,我去看看。”
“不用看了,”东方月箭步走过来,严肃道:“府中下人听话是好事,但这未免有些过分了。”
“楚小子,爷爷来找你了。”大胡子喊道。
夜羽收剑回鞘,也跟上前,说道:“公子,身手还可以。”
东方月抬头,看过去,说:“府里的都是老将军时遗留的精兵,身手当然可以。”
上官子煜迎上前,说:“未迎公子,望公子恕罪。”
楚溪也上前,说:“公子来的正是时候。”
东方月回头看了眼上官子煜,跨步进屋。
“达哈尔已从河西走廊向东而进,深入荀北,若不出所料,他会从荀马道突进,断我们粮道,又派前军从城门东处攻进,想要将我们团团包围在城内,所以我们要留守城中做好防御。”
“要先想御敌之计,”上官子煜也坐下来,顿了顿说道:“幽州城有自己的地形优势,若是我们想好计策,守城不难。”
东方月闻言,看他神色如常,心想他该是已有计策。
东方月看向他,又说:“郁尘在时,军令严格,赏罚分明,中军临战不乱,我担心的是,他不在城中,那这些将士可还需要安抚?”
“不必烦忧,”子煜说,“中军有自己的军规法制,即便首将不在,他们也无溃散之心。他们宁愿前进战死,不愿后退生还,都愿与城中百姓共进退。”
东方月垂眸,暗暗应了一声。
楚溪在一旁,良久之后开了口,说:“公子既然来了,一定也有退敌之计。”
夜羽接上他的话,面色微严,道:“公子想做一出空城计,所以要你们带人从东城门而出,做个假象。”
东方月说:“此空城计不同于彼空城计,我们要做得是假计,以诱导他们攻城,实际此城并非真空,恰恰相反,我要所有大军都集中守城。”
上官子煜了然,“引兵深入,与敌相守。”
东方月接上他的话,说:“战车作防,骑兵与精锐突袭,再加以弓箭手先头,不怕不胜。”
子煜点头,传了几个守兵过来,吩咐道:“传令下去,要所有西门守将全都调回东门,然后再派人传下去,就说胡骑由东北部突袭,所有将领全数出兵抗战。”
那守兵问,“将军,真要如此做,若是西门守将撤走,我们缺了防守,城门必破。”
楚溪说:“此乃军令,有违令者,立即按照军规处斩。”
子煜说:“若是守城,那便要提防火战,只恐他们借风势以火箭、火人攻之。”
东方月听闻,依旧镇定自若,他看向子煜,说:“我并不觉得老天会给他们优势,即便真的给了,我们可以近战防之。”
“近战,这是何意?”上官子煜问道。
楚溪知晓,便说道:“公子的意思该是,大雪不止,我们可趁敌人不备率先打破他们的阵势,再以分战抗之。”
东方月看了子煜一眼,低声道:“就是此意,若没意见,那就……楚溪跟夜羽防守东门,你跟我同防守西门,现在立刻封城。”
……
幽州城外三十里,紫荆深处。
夜色渐起,风雪寒凉。
骤雪的“簌簌”声细细密密地响起,雪落无痕,却禁不住它的冷寒。
周围的兵都被冻透了,呼着热气,立在他身侧。
将士中有人哆哆嗦嗦地开了口:“将军,河水虽已结冰,但承受不住我们的重量,倒不如绕行通过。”
郁尘从河畔的枯草从里拽了堆杂草垫在身下,对着其他士兵道:“匍匐滑行可以减少冰面的承受压力,只要我们垫上这枯草,便一定可以渡河而过。”
身旁的将士道:“将军,这冰面承受不住我们这么多人的重量,一定会不甚落水的,况且这是冬日,河水冰凉,掉下去必死无疑。”
郁尘眼神微动,不知该与他们作何解释,“你们不信我?来十个人,与我一试便知。”
“我愿与将军一同试试。”军队中有人挥手上前,说道。
不肖一刻,已经凑够了十人,他们模仿着郁尘的动作,拽了枯草置于身下。
郁尘回身望了一眼众人,厉声道:“都给我看好了。”
郁尘双臂往身后一撑,身子接着向前滑行了数米。
身后的兵将紧随而来,激动地说:“将军果真是聪敏,这方法省时省力又便捷,比绕行过河要快好些。”
“本将行军打仗也有数年,这点法子还是有的。”郁尘说,“达齐往后撤退,一定是想了其他计谋,我们要尽快过河,解救被虏去的大虞百姓。”
士气高涨,余下的将士也学着此法,滑行了过来。
黑夜暴雪……滑行于黑水之畔的一个个黑影,将这静谧打破。
……
达齐等人已与达哈尔汇合。
胡合部营帐内,烛火通明。
达哈尔喝掉手中的萨姆酒,看向达齐,说:“东部如何了?”
达齐也饮了一口酒,说道:“可汗,已按照你的指示,那首将郁尘恐已率人追过来了。”
军师王奕插了话,说:“他们不会如此简单,依我之见,东方月一定会以为可汗还会原路攻城,想必在荀马道设了防备,而我们偏要反其道而行,就要从紫荆山绕后而战,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达齐眉头微皱,说:“我不这么认为,我觉得可汗还是要从荀马道走,直接攻城。先不言绕后耗时耗力,也恐他们为试探我们特异做了假象。”
达齐看向达哈尔,继续说:“荀马道有粮草,若是可汗不拿下,那么我们后备粮草储备不足,军力不胜,也难坚持抗战。”
王奕却有不同意见,可他终究是外人,说不上什么话,只好道:“可汗,依老奴对东方月的理解,他一定会派人守在荀马道,还望可汗与将军三思而后行。”
达哈尔将那杯盏狠狠摔在地上,说道:“我是凶狠的狼,他是勇猛的虎,既然他有此意,我便顺着他的意。这茫茫草原总要有一个首领,不论是狼还是虎,到底是谁,还要战来看看。”
第106章
王奕还是不甘心, 明明东方月和上官明棠一定会在荀马道设防,为何达哈尔还是执意要从那处过,他不能理解这人的想法。
虽然以前就知道他傲慢自负, 目空一切, 向来不把别人放在眼里, 可如今他们要对付的并非真的是愚笨小辈,以东方月的头脑与魄力,与他抗衡绝对有余。
王奕恭恭敬敬地向前, 说:“可汗,天时不与,兵疲力乏, 若是一意孤行, 此战必败。”
达哈尔忽地站起身, 说:“粮草不足, 撑不过几日,若是再不追击, 我们便只能以守替代攻城, 军师也是知晓我们胡合部, 本落帐为生, 哪有什么城可守, 若是不激进,我们便只能坐以待毙,任人宰割。”
达齐啐了一口唾沫,嚷道:“不论他们以什么方法抵抗,只要我们将他们逼回城中,那么,想要攻城就不难。”
他继续道:“把我胡合部二十万将士分散开来, 将他们团团围住,阻断城内城外的联系,粮食供给不足,不能输入城内,城里的百姓一定会恐慌,我们再以计诱之,不怕他们守城的将领不投降。”
王奕拿了幽州城的地图摊开来,“可汗来看。”
他指向地图,继续说道:“若是把他们逼退回城内,我们就更不好攻了,幽州城城墙厚,我们一时半刻根本攻不下来,而且,风雪高冷,营中将士们即便再不怕严寒,也抵挡不了长久的抗战。”
达哈尔点点头,确实如此,胡骑虽然都骁勇,并且抗得了严寒,但实际身子根本撑不了长久,所以围城不是良计。
达哈尔说:“还有一点我们未曾想到,城内粮食稀缺,而我们军营也缺,一样撑不了几天。况且,若是他们城中百姓再团结一心,欲要跟我们决一死战,那中军士气大涨,我们再抗敌便是难上加难。”
“可汗,”达齐眼里已现杀意,他看向王奕,又对着达哈尔道:“可汗若是听从王奕之言从紫荆山后绕行,那我们就会浪费更多时间,这还是回归了最初的问题。”
达哈尔深吸一口气,此战难攻,他早已知晓。
幽州城本就占据了地形优势,不然上一次大败虎贲军,也不会攻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