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江山 完结+番外[古代架空]——BY:顾言丶

作者:顾言丶  录入:01-27


但宁怀瑾身边有他的三个影卫,这些影卫虽不能抵千军万马,但拼死送信的能耐还是有的。若是宁怀瑾出了事儿,影卫要以死殉他之前,也必定会先回来向宁衍请罪。现在没有消息,就说明起码宁怀瑾性命无忧。

这件事勉强让宁衍安下了一点心,他抬手按了按跳动剧烈的胸口,忍不住深深地吸了口气。

秦六见他面色平静,生怕他把自己憋出个好歹来,忙扑通一声跪下来,道:“陛下若不放心,属下便去找。”

“不必了。”宁衍摆了摆手,低声说:“现在暗处的影卫留下一个,你传信给九影,不必叫他到这了,叫他直接去取道去信阳。另外,传信下去,南阳的府兵拨出五万,跟除飞羽营之外的禁军一起,朕要带走。”

宁衍顿了顿,咬牙道:“——朕亲自去找。”

正文 “可能联系上陛下吗?”

宁怀瑾已经在九华山上呆了五天了。

三天前,他带兵取金寨县,却不知是不是走漏了消息,在金寨县前八十里处的一座山坳里被敌军伏了个正着。

宁铮似乎知道是他带队,铁了心地要置他于死地,临时调来的兵没有十万也有八万,乌泱泱半山都是,光羽箭队就带了三个有余。

宁怀瑾这些日子以来天天在前线跟这些人打交道,各处守军的底都摸得差不多了,略一看人数就知道——宁铮这是挖空了周遭几座城,单等着来这阴他。

这次为了速战速决,宁怀瑾带出来的兵只有两万,更别说山坳这种地形本就复杂难辨,敌人在暗他们在明,打起来必定吃亏。

是以宁怀瑾压根未曾犹豫,当机立断便要撤,只可惜冤家路窄,此次带兵出来围他的不是别人,正是先前在他手里吃过大亏的冯源。这位新将失了桐柏县后,日子大概不太好过,这次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压根是拼着自己的精锐不要,也要拖住宁怀瑾。

硬碰硬显然不太现实,若是要硬冲,恐怕还没等冲出围堵,宁怀瑾身边这点兵马就得一个也不剩。

何况,宁怀瑾又决计不能被俘,否则先不说阵前失了主帅是否会动摇军心,就单说他若是落在宁铮手里,宁衍那边的日子可就绝不会好过了。

于是宁怀瑾咬了咬牙,干脆下令前队变后队,非但没有向信阳方向撤退,反而往反方向突围过去。

冯源本以为宁怀瑾会拼死回城,所以将大部分兵力都拦在他的去路之上,却没成想他掉头回去自寻死路,一时间调度不及,居然还真被他冲出了个口子。

宁怀瑾为人谨慎,带兵也一样,出门前早把周遭百里的舆图都在脑子过了一遍,

金寨县附近地势多样,但大多是平原和河水这样不善于藏身和撤退的地形,恐怕若真跑出去,不出两百里便得被冯源追上。

可若不跑,便只剩下死战到底和束手就擒两条路。

宁怀瑾哪条也不能选,他头一次在战场上被敌人追得这样狼狈不堪,前后都再无退路,只能咬牙令全军弃了马匹和不必要的辎重,带着剩余的兵士就近上了山。

好在现下已经开了春,山上草木丰盈,山林掩映之间也好藏人。加之九华山地势颇陡,又多以岩峰危崖为主,峰峦叠嶂间,寻常的兵士一时半会也很难追上来。

是以虽然冯源也令手下的兵士弃马上山,但到底这九华山高耸如云,道路崎岖,想从里搜出区区几千个人来,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做到的。

但到底冯源不死心,他先前在宁怀瑾手里吃了大亏,回去后便被宁铮痛骂一顿,降了军阶,发配去守一些弹丸小城。这次宁怀瑾正撞进他的守境,他自认为是苍天有眼,正怀着满腔的恨意想要报仇,现在看不见宁怀瑾的尸首,哪能就此罢休,干脆令人就地安营扎寨,要令人搜山。

直躲到今日,宁怀瑾手里就只堪堪剩下了三千精锐,还大多都带着伤,个顶个狼狈不堪。

宁怀瑾自己也没好到那去,突围时他也受了伤,一处伤在腰侧,一处伤在后肩,皆是锋利的箭伤,这几天只匆匆裹了,时不时都在渗血。

九华山昨天夜里下了一场蒙蒙小雨,今日晨起时虽然气温又降了些许,但好在下雨会让脚印和人行走的痕迹消失,所以起码这两天他们可以暂且不必挪动地方,好好地歇歇了。

宁怀瑾靠坐在一处山崖下,眯着眼睛望着远处云山雾罩的一座山峰,心里百转念头,乱七八糟什么都有。

——第五天了,宁怀瑾想。

谢珏那边必定已经收到了他遇袭的消息,也肯定会出来接应找他,但九华山深山密林,虽然冯源一时半会搜不到他们,但谢珏的人更是如此。

若当初宁怀瑾有别的路可选,他定然也不选这条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可当时情况紧急,前是长河,后是平原,他实在走投无路,只能往山里扎。

可一朝入了深山,之后如何,便不是他能控制的了。

九华山山高云深,可毕竟只是独山,不与其他山脉相连,若是冯源豁出去了要死守着下山这一圈,他们也只能乖乖被困在上头,再没其他出路可走。

可也不能在山上硬等,现下是初春,山中寒意尚存,几晚上下来,军中已有人发起高热来了,加上他们身上的干粮日渐渐少,再这么下去,恐怕也在山中躲不了多久。

何况——

宁怀瑾的思绪顿了顿,他靠在湿漉漉的山壁上,微微垂下眼,轻轻叹了口气。

——何况宁衍一定也听到消息了。

恭亲王阵前失踪,谢珏于情于理都会上报,断不会瞒着宁衍。

理智上,宁怀瑾知道宁衍绝不会个意气用事的孩子,他生平最明白什么是大局,也明白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意思,断不会因一己私情左右天下安危——可情感上,宁怀瑾又不敢确定。

宁衍在他身上已经破过太多例了,以至于连宁怀瑾自己也吃不准,自己在宁衍心里到底有多大分量。若宁衍真的被这消息激得上头,以为他遭遇了不测,转而一封信送回京城,令影卫宰了阮茵出气可怎么是好。

宁怀瑾心里糊里糊涂的,一会儿是现下他们在山中还能撑几天,若撑不过了要怎么下山;一会儿又是宁衍那头,不晓得他现在是否急坏了,别惹出了身上的余毒,又要遭罪。

他不知怎的,脑子里无数个问题缠在一起,却哪一个都理不清头绪,就像是装了一脑袋浆糊,越搅越稠。

直到身边传来一声低唤,宁怀瑾才骤然打了个激灵,条件反射一般地醒过神来。

“王爷,王爷——”

宁怀瑾这才发现,他不知不觉间差点靠在山壁上睡了过去,十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他身边,正跪在他身侧,忧心地看着他。

“王爷,您没事吧?”十里问。

宁怀瑾伸手在山壁上抹了一把露水,在额头上拍了拍。

“没事。”他低声说:“怎么?”

“您该换药了。”十里说着,从怀里取出一个指头大小的小药瓶,拨开了药塞。

宁怀瑾愣了愣,侧头看了看自己肩上裹着的白布,疑惑道:“你怎么还有药,先前不是已经用过了吗?”

“王爷身边三名影卫,除属下之外,每名身上还有两瓶伤药。”十里耐心地说:“还够王爷三天。”

“本王还好。”宁怀瑾说:“先收着吧,伤得比本王重的还有好几个,去看看他们用不用。”

“不行。”十里断然拒绝:“陛下有旨意,要先护着王爷周全。既然陛下吩咐了影卫,就算是旁人都死在这了,影卫也得将王爷安安全全地带回去。”

宁怀瑾皱了皱眉,却也不想让这些难做,于是沉默了片刻,没说什么,准备事后将药拿走,再由他分给别人也就是了。

十里见他默认了,便磕了个头,膝行两步上来,将药瓶搁在宁怀瑾身边,伸手要去解他肩膀上裹着的白布,准备给他换药。

那布折腾了这些天,在山林灰土里滚了一圈,又被血污染了一大块,现在已经快瞧不出原来的模样了。

十里为难地看了一会儿,也觉得这样不行,暂且没敢解开,转而伸手去撕自己的衣服外衫。

宁怀瑾一把按住了他的手。

“不必。”宁怀瑾说:“凑活用吧。”

“王爷?”十里在他一触及分的手心中感到了不同寻常的热量,他骤然拧紧了眉,问道:“您是不是在发热?”

宁怀瑾被他问得愣了愣,伸手摸了摸自己额头,没摸出个异常来,含糊了一句:“是吗。”

宁怀瑾说完,自己似乎也觉得有些晕,于是干脆撑着地坐直了,探身过去在崖壁一处递水的小洼里掬了捧水,洗了一把脸。

山露冰凉刺骨,宁怀瑾狠狠打了个寒战,彻底清醒了过来。

“或许吧。”宁怀瑾说:“先不说这个,现下这个处境,影卫可能联系上陛下吗?”

这是宁怀瑾现下最焦心的一件事。

于理,他得稳着宁衍,好告诉他自己没事儿,叫他千万不要因此改变前线部署,以至于好容易得来的优势又化作泡影。

于情,他又生怕宁衍在后方不知道他的消息,再万一悲伤过度,急出个好歹来……怎么都不是他乐见的。

“暂且……不行。”十里摇了摇头,说道:“属下先前试过了,可这山太深了,陛下的鸢唤不进来,就算唤进来了也会迷路,恐怕很难送信——若非要联络,恐怕只能影卫亲自去。”

宁怀瑾沉默了一会儿,问道:“若山下都是冯源的守军,影卫可能穿过其防线,单枪匹马地突围吗。”

他话音刚落,崖上便飞下一个身影,与十里一左一右地跪在他身侧。

“属下可以。”男人说。

宁怀瑾看了他一眼,男人声音喑哑,眉眼看起来有些面生。但不难看出,这男人比十里年纪要大上好几岁,听声音似乎比秦六还要老成一些。

宁怀瑾皱着眉想了想,才想起来宁衍拨影卫给他的时候似乎提起过,他身边有个排行第五的影卫,想来就是这位了。

影卫看排行论本事,宁怀瑾在心里掂量了一下秦六的能耐,便对面前这人无端多出几分信心来。

“……那就劳烦走一趟。”宁怀瑾喘了口气,有些费力挪动着受伤的右手,从自己怀里摸索出一个先前写好的信筒,塞进了范五手里。

“若是能突围,便送给陛下。”宁怀瑾说:“若是不行便回来,不必硬闯。”

——影卫各个金贵,宁怀瑾想,是宁衍这辈子的保障,不能轻易折在战场上。

正文 “……本王只是有些想陛下。”

范五早等着他这句吩咐,闻言就地磕了个头,转头就几个起落间跃进了深林中,只留下一片窸窣的风过声响。

宁怀瑾跟影卫打交道的次数不多,熟悉些的秦六和十里都是在人前待惯了的,还从没见过这么令行禁止,不爱说话的。

以至于直到范五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林中,宁怀瑾还有些愣神。

“他走了?”宁怀瑾问。

十里侧耳听了听动静,回道:“已经走远了。”

十里琢磨了一下,以为他是怕范五担不起这个差事,于是又解释了一句:“王爷大可放心,既然五哥说能突围出去,就必定能成事。”

“本王不担心这个。”宁怀瑾说着又觉得头疼起来,他靠在冰凉的山壁上,皱着眉喘息一声,低声道:“……本王只是有些想陛下。”

十里微微一怔。

影卫历来只知听吩咐行事,却对人情世故知之甚少,十里一时间没听懂宁怀瑾这句话究竟是何意,只觉得这句话说完,宁怀瑾身上的精气神都淡了几分。

宁怀瑾话音未落,山壁后一条小路上便传来极轻的窸窣声,十里目光一凌,矮身从靴筒里掏出一并极其锋利的匕首,反手握在了右手掌心内。

一人多高的灌木摇晃了一会儿,一个人影弓着身子,略显艰难地从里面钻了出来,脸还未露,先压低声音唤了一声王爷。

十里闻声松了口气,将那柄匕首重新插回靴筒中,用衣服下摆盖好了。

宁怀瑾就着这个姿势偏了偏头,来人已经顺着山崖壁爬了下来,正落在宁怀瑾落脚的小青石平台上。

来人是谢珏亲卫,也是宁怀瑾这次出征的副将,叫孟昌勋,当初宁怀瑾在边城查宁铮时,也无意间跟他有过一面之缘。

十里不太习惯出现在旁人眼中,在孟昌勋下来时便告退,顺着山壁翻了下去。

宁怀瑾一向不清楚影卫在暗处都藏身在哪里,但左不过都在附近,见状也没在意,随他去了。

“王爷。”孟昌勋拨开一丛枯枝走过来,说道:“时辰差不多了,不如下去吃点东西。”

宁怀瑾觉得头疼得很,一时间不太想动弹,于是拍了拍身边,示意对方先坐下。

“下面的兵士还好?”宁怀瑾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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