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完酒的第二天,他收到赵珣的消息。暗中监视符卓的探子回报,符卓派人去了姑苏和玉田,似乎是调查严曦与李行之。果不其然,未过多久,梁砚文进京了。不但进京,还去了太师府。
而在梁砚文离京的那日,蔺容宸乔装见了他。
之后,他又召了赵珣入宫,不知道两个人说了什么,但赵珣出来时,神色很是凝重。
也是从那天开始,周公公发现蔺容宸失眠之症又犯了。睡到半夜,还听他在喃喃道,“有些事,朕还没想好。”
蔺容宸做事素来不拖泥带水,几日后便已做了决定,秘密将梁砚文召进京。当然,这个秘密指的是瞒着所有人,包括严曦。
严曦甚至觉得梁砚文肯定才刚刚回到苏州,恐怕连一盏热茶都未来得及喝下,就又转身出门,再次来到京城。但梁砚文带来的消息令他太过于忧心,以至于并未去细想如此短暂的时日,他是如何查到的。
“你说什么!符卓真的预备谋反?!”严曦之前只是猜测符卓正为此筹措军费,囤积粮草,但万万没想到他已开始实际行动了。怪不得上次跟蔺容宸禀告符卓开矿时,蔺容宸的反应那般淡然,原来他早就知道了,而且情况远比他说的要严重得多!
梁砚文点点头,打了手势,“恐怕数目还不少。一旦时机成熟,只怕……后果难以想象。”
“怪不得近来皇上似乎心情不佳。难道就没有办法阻止吗?”
“阻止?”梁砚文摇摇头,“恐怕……没有。云楚的兵力大都在符卓手中,皇上与他抗衡,无异以卵击石。”
“若是,若是……”严曦欲言又止。
梁砚文替他接了剩下的话,“若是能得到矿场的位置图,是不是就能釜底抽薪?”
严曦点头。
“釜底抽薪还不至于,毕竟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但至少可以给他重重的一击,多争取一段时间。皇上不是没派人去查过那些矿场,全都有去无回,一无所获。”梁砚文望着严曦,见他神色有变,写道,“你该不会是想……”
“恐怕这是最迅速、简便的办法!”
“不行!”梁砚文摇摇头,急得手势都乱了起来,“他有那么多文官武将,凭什么要让你去冒险?绝对不行!”
“兄长!”严曦望着梁砚文笑,眼底却有着他极为熟悉的执拗,他还真是……一点都没变。“你说若祖父在,他会不会同意我这么做?”
梁砚文哑然。许久,闷声道,“你如此帮他,真的只是因为祖父的教诲么?”
严曦心头狂跳,不敢去想这话背后的深意,笑道:“前些日子听到几句话,便不知天高地厚的以为我是不是也能去试试。”
“什么话?”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闻言,梁砚文浑身一震,脸色白的有些吓人,比道:“你如何会知道这四句话。”
严曦道:“怎么说我也是个状元,读过这几句话有何奇怪,兄长竟如此惊愕?”
梁砚文松了口气,继续比划:“只是没想到你会有此鸿鹄之志。”
“鸿鹄之志?”严曦想起蔺容宸跟他说的翊王,笑道,“皇上曾说延丹翊王殿下七岁时便将此作为毕生志向,跟他比起来,我根本不值一提。”
梁砚文似乎对翊王以及他的志向并不感兴趣,换了个话题,比道:“你若真的想帮皇上,为兄愿意出一份力。”
“多谢兄长!”严曦欣喜道。他急于为蔺容宸去做些什么,忽略了平日不善交际的梁砚文,为何打探起消息来竟这般厉害?又或者,他以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独到之处,而收集信息或许便是梁砚文最擅长的事情。
“你想怎么做?”
“尚未想到。”严曦虽有取得符卓的信任,打入内部的计划,但具体如何让符卓信任他,尚未有头绪,“上次邱仲海找我,让我助他除掉顾庭芝……”
梁砚文:“你不愿意,也不忍心。你虽未见过他,但很欣赏他的才情,也觉得顾庭芝深得皇上喜爱,如此一来,恐怕皇上会误会你,而且,还有个荻秋公主。”
“果然知我者,莫过于兄长。”严曦惨淡一笑。
梁砚文:“既如此,你且先谋划着,有了决定务必告知我。”
作者有话要说: 祝大家元宵节快乐!
第33章
自卖自画
梁砚文将院中的包袱和箱子搬进厅里。
“兄长这次是因公入京吗?”这是他第二次进京, 严曦见他带了许多东西,想着应是要在京城住一段时日,问道:“是否多住一段时日?”
梁砚文含糊地嗯了一声, 指了指桌上严严实实的包裹, 比道, “送给你的。”
“送我的?是什么?”严曦打开包袱,里面赫然是一尾琴, 惊道:“兄长如何知道我会弹琴?”
梁砚文:“为兄不仅知道你会弹琴, 还知道你会吹箫。进京路上恰遇秦皓月, 与她同行了一段路, 她说让我带她向你问好。”
“秦皓月?”是了, 他在春风十里弹过,定是秦皓月告诉梁砚文的。可他也不想想,梁砚文在路上遇到的秦皓月,而琴则是他离家时就带在身上的,那时候可没人跟他说严曦会弹琴,他又为何要带一尾琴呢?“她离开春风十里了吗?”
梁砚文点头, “她来京城了。说是想存点钱为自己赎身。毕竟……京城的达官贵人更多。”
严曦唏嘘一声,“可惜了, 那么出尘脱俗的女子。”当初在姑苏, 秦皓月没少照顾他。
“人各有命,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梁砚文打开箱子,取出一只紫竹箫,“给你收拾屋子时发现的。”
箫有些眼熟, 严曦细看才发现是他房里藏的那支,那是谢重元曾用来抵用买资的。“为兄想着你一人在这里颇为无趣,便给你带来打发时间。祖父若知道你其实琴棋书画无所不能,不知道会有多欣喜!”
提起李行之,严曦黯然。
“云昕,你是否想过为何会绘画,会弹琴,会识字,是谁教你的?你不想知道自己的过去么?”这是这么多年,梁砚文头一次跟他说起过去。严曦不是没有想过,至少他自己认为他的出生不会差,怎么也应该是一个书香门第。仅有的记忆都没有了,天下这么大,去哪里找他的家,他的来处?
“谁会不想知道?”严曦苦笑,“但从何找起?不知我以前可有跟兄长说起过家中的事?”
“说过一些。若你想找,我帮你打听。”
“劳烦兄长了!”话虽如此,严曦并未抱着希望。时间太久了,更何况他这个当事人都不记得了,从何查起?
“你我兄弟,何来劳烦一说?”梁砚文比道,“功夫不负有心人。云昕,总有一天,你会找到家人的。”
“但愿吧!”
梁砚文道:“你最近可好?”
严曦苦笑道:“好是好,就是不知为何,皇上突然之间与我生疏了许多。他甚至不愿见我……”非是严曦敏感,但凡正常点的人都能察觉到蔺容宸的改变。
梁砚文扶着箱子的手紧了紧,他缓了一下才比划道:“皇上许是为国事烦心。你若得空了,再去面圣试试,他大约就会见你了。”
“是么?那我一会儿便去。”严曦安顿好梁砚文就入宫了。
周公公见了他喜笑颜开,忙进殿禀奏。“皇上,您猜谁来了?”
“你这般高兴,还能有谁?让他进来吧!”蔺容宸放下朱笔,起身去了暖阁,摆开棋盘。
严曦行了礼,蔺容宸对他招招手,“过来,陪朕下一盘。”
兄长说得真对!严曦颠颠儿地在蔺容宸对面坐下,“皇上今日心情不错?”
“嗯。”
两人下了几局,蔺容宸这才想起来问他,“你来见朕,有何事?”
严曦笑呵呵道:“事情倒是没有。就是想着皇上是否想下棋了。”
蔺容宸的眼里闪过一丝笑。
两人未再说什么。其实严曦入宫,一来想看看蔺容宸心情如何,二来想跟他说一句,不必太过忧心,所有的事情终会解决的。但见了他,这些话反倒都说不出来了。
沉默了片刻,严曦寻了话题,“微臣这几日分类整理《云楚书》时,遇到了一些问题。”
“什么问题?”蔺容宸按下棋子,疑道。
“列传中静王的部分有许多地方言语不详。”严曦没见过静王,但并不相信他会如邱仲海所言,成亲当夜杀掉新娘。“听闻静王曾成过三次亲,皇上可否给微臣讲讲这些事?”
蔺容宸脸上一僵,收回的手不慎扫掉棋子。“这事你没有知道的必要。”
“为何?”严曦不解有什么不能说的。
蔺容宸微恼,这件事是他的禁忌,任何人都不能提,偏生严曦没完没了地追问。
严曦疑道,“难道事情真相真如邱大人所言,静王好男风,所以杀了……”严曦在蔺容宸凌厉的眼风里吞下剩下的话。
“事实就是病逝!你若不信,自己去问静王!”蔺容宸起身,没了下棋的心情。
他也想不明白,为何两人见面每次都不欢而散,就不能顺顺当当地说一番话吗?非要将他气到心肝脾胃都疼。
恰此时,周公公来报,“皇上,东西到了!”言毕,宫外数名侍卫,抬着几口朱漆箱子进来。
“先搬到书架前。”蔺容宸转头对严曦道:“朕还有事要处理,你先下去吧!”
严曦很是好奇地探头看了眼箱子,抬脚往外走。忽听门外有人雀跃道:“皇兄,是不是严哥哥的画到了?”
蔺容宸:“……”
严曦:“……”
非要这么巧合吗?荻秋进门看到严曦,知道刚才的话被他听了去,吐了吐舌头,跑得比兔子还快。
严曦看向蔺容宸,笑道:“皇上……不解释一下?”
蔺容宸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竟有种做贼被抓的恼羞,他移开视线,嘴硬道:“解释什么?”
“何大人说皇上在收集微臣的画,微臣一开始还不信。”严曦随手打开其中一只箱子,取出一幅画,果然是他的手笔,“现在看来,何大人说的都是实话。”
蔺容宸随口扯开:“是你说过要把欠朕的钱十倍百倍的还给朕。就你那点俸禄,什么时候能还的上?朕还不如自己想办法!你这画尚无人赏识,朕压低价格收购,再以正常价抛售出去,赚个差价。”
“国库现在如此空虚了吗?”堂堂帝王还要亲自倒卖字画挣钱?严曦不得不佩服蔺容宸的头脑,他当初怎么就没想到卖画还债?
蔺容宸揉着额角胡说八道:“朕最近手头紧,十分缺钱。”
缺钱就直说,无人赏识这话,他十分不爱听,“谁说微臣的画无人赏识?最起码常潇、何大人都十分喜爱。”他虽以仿画居多,但不能因此就说他的东西不值钱吧?随便一幅拿到行家那里都能卖出上千两银子。
蔺容宸被逼无奈,咬牙道:“既如此,朕就以收价的双倍卖给何舒月!”
严曦关切道:“皇上若没有卖完,微臣还认识好几家书画斋,可以让他们帮着售卖。”
“不必!”他又没疯,花了五倍甚至十倍的价钱,好不容易收来的画,再转手卖出去?
“那微臣去大理寺跟何大人说一声,让他先来挑!”遇到知音,严曦自然要多照顾一些。
“不……”必字还没说出来,严曦已没了踪影。蔺容宸心里在呕血,他能一巴掌把人糊到墙上去不?
何舒月素来无利不早起,不到一顿饭的功夫,人从大理寺来到御书房。“听闻皇上在甩卖状元郎的画?”
“……”蔺容宸不说话,只目光森森地看着他。
何舒月心里闷笑,“怎么卖?”
严曦从中牵线搭桥,只希望能给蔺容宸留个好印象,最好能一笔勾销之前的负债。“低价收的双倍卖给你,皇上,多少钱一幅?”
蔺容宸咬牙切齿:“五百两!”
何舒月无视蔺容宸眼里的凶光,选了三幅画,美滋滋地抱走了。他可是赚大了,这三幅画,恐怕蔺容宸得花上十倍的价钱才能重新买回去。
许是卖画上了瘾,严曦道:“皇上,以微臣所见……”
“你可以滚了。”蔺容宸忍无可忍,下了逐客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