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人的承受能力总是张力无限的,意外多了就见怪不怪了,总没不烦的时候也就烦习惯了。没再多想什么,左承径直往里屋走。
“诶……”等了他老半天的人终于叫他。
左承停停步,没回头的说了句,“有点不舒服,先睡了。”说完继续往前走,不能回头,他清楚自己一回头就会又忍不住的去操闲心,但他现在没那份力气。
换换衣服,用冷水洗了把脸,心里乱七八糟的。要说夜涩里那么多的M B,就算是上了个青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小叶那孩子太……左承说不上来,就是有种古怪的感觉,好像有点对不起人。
以前只知道人太不懂事了会让人心烦,比如现在家里外面那位。到现在才发现太懂事的孩子也挺让旁人闹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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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办完事儿,小叶自己脚步虚浮着,摸到床沿人还没躺下,就先笑笑跟他说,“承哥,要是有事儿忙你就先走,我想先睡会儿,行么。”
左承低头看看自己,穿戴整齐,还真是特明显的立着架子急等走人,叹了口气,对他说,“行,你睡吧,不过我没什么事,这么晚了,呆会儿再走吧。”
小叶没再说什么话,点点头躺下,背过身动也不动的睡着。左承摸出包烟来,和衣躺在床外侧抽烟,眼睛随便一瞟,瞧见正对着自己的那个后脑勺枕着的枕头洇湿了一大片,顿时想到小佑了,有些无奈的笑了笑,看来有这毛病的人还真不少。
把手上的烟掐掉,习惯性的想去的个干毛巾给他垫上,站起身又觉着不太对,现在的情况十分明显的,他再多对这孩子好一点儿,都是害了人家。
站在床边就愣了那么一下神儿,小叶就转过身,想来并没有睡着,也是,就说哪有睡觉这么老实的人,估计自己一直在这呆着人家也难睡踏实。
“呃,我还是走吧,你好好休息。”左承话说的有点犹豫,考虑着怎么把过夜费给人留下。
小叶见他说完人还不走,怔了怔,转念便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好,承哥慢走。嗯,把钱给何老板就行成,”说着笑了笑,“还真不知道该拿多少,他会看着给我的。”
不知怎么的,那个笑容让左承有些看不下去,点点头说行,就出了房间,匆匆忙忙的,有点像逃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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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个傻孩子,左承擦了把脸,看看镜子里的自己,也聪明不到哪去。懂事的让人心烦的还能躲开,可家里这个怎么办……熬着吧,过一天算一天。
刚回到自己房间,又立马发现,得过且过根本就不是个招儿,有人就是能让你过不下去,左佑正窝在他床角上等着呢……
左承这会儿跟他无话可说,只能当没看见,绕过左佑往床上一躺,被子一拉捂在脸上,闭了眼,无视,早应该学会无视的好。
“喂,我有点事要和你说。”左佑就纳闷了,这不招人待见也能是突发性的么,怎么一个个见他都躲着,完全拿他当害虫对待。
“嗯,说吧。”蒙在被子里,左承有气无力的接腔,料想这小子也说不出来什么好事。
“我说,你能不能好好听我说话。”左佑又有点急了,好不容易决定改过自新的,连个愿意看的人也没有,你说这能不急么。
…… ……没再接话,左承琢磨着怎么才叫好好听,这么多年了,两个人也没少说过话,到底是谁从来不好好听。正想着这些,脸上蒙着的被子就让人一把拉开,睁眼就看见他那宝贝弟弟气呼呼的脸,就跟被谁踩了尾巴似的。
左承自己也纳闷,为什么在他看来小佑永远都是和小时候一样呢。无奈的等了半天,反而没等出一句话,只能皱眉问了句,“什么事,说吧。”
“说……哦,对,我要去夜澜了,”左佑想想,又赶紧接一句,“亦杨安排的,澜姐要不了多久就生了吧,让我去看段时间。”
怔了一下,左承应了句,“哦,知道了。”扯回被子,继续睡觉。
…… …… 就这点反映?左佑脑袋有点发蒙,按以往的惯例,他哥一准得板着脸拧着眉毛交待他点什么的。可现在……现在的生活里哪还找得回一点以往的影子。
被子又被拉开,左承连睁眼的力气都提不起来。不知道今天这又是抽的什么风,爱怎么着怎么着吧。
“你就没什么要说的?”左佑问的不可思议,这也太反常了。
“没,挺好的。”左承闭着眼回他一句。
“好什么好,怎么好了。”你是不最讨厌我在夜澜呆着么,这才是左佑的真心话,不过他没好意思直说。
“有点事忙忙比老在家里窝着好。”左承是觉着不错,爱去哪去哪吧,再像前段儿时间那样天天带人回来折腾,早晚得把他给折腾崩溃。
…… ……
“哥,你现在是不是特烦我。”左佑瞅了半天,终于接受他哥看都懒得看他这一事实。
“不是。”左承闭着眼,心里想着,是烦,但和烦这个人本身没关系,相反的,是太……太不烦了才……
“那你干嘛一副看都懒得我看我的样子。”左佑今天拧了,他琢磨着要不问清楚吧,有什么不顺眼的大不了改,改不了……改不了的就再说= =|||
左承睁开眼,看了看左佑,再转过视线,淡淡说了句,“我累了。”
往前凑凑,左佑发现他的确是一脸倦意,有点亏心,“呃……我知道你总得照顾我,是够辛苦的……”
“我不是说这个,”左承打断他的话,“我是,我头疼,想睡觉。”
左佑仔细瞧瞧,发现他还真是面色不好,小声说,“嗯,我是说,我以后,呃……以后好好的不惹事。你看行不。”
“嗯。行。”左承盯着斜上方的墙壁,答的很快,心里却不轻松,只盼他快点走人。
行?行你还那副巴不得我快滚的脸色= =|| 左佑心里小嘀咕着,但嘴上没敢叽歪,他也明白,现在不是叽歪的时候,再那么下去怕是早晚有一天得被扫出家门。好像也找不出什么话说了,只有讪讪的扯着被角,死赖在那不走。
转过脸看看这小子还是没有主动消失的意识,得,小佑没眼色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左承认命的开口赶人,“这事我知道了,你早点回去睡吧,天都快亮了。”
…… …… 没人应声,再看看左佑,依然在那愣坐着呢,扯扯他手里的被子,没扯掉,左承真开始头疼了,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累的,“小佑,我累了,你快回去睡觉。”
不,偏不。左佑寻思着,何飞澜姐他们烦,就烦着吧,亦杨怪了吧叽的,也忍了。可左承要是也见不得他,那算是真没办法混了,不对,那是压根没办法生活。自己琢磨琢磨,是有点赖了,但没辙,不老是说长兄如父么,赖就赖了吧= =|||
“喂,别在这犯愣,让你回去睡觉。”受不了他,左承半坐起来推推他,床角就那么好蹲么,跟那走什么神儿呢。
左佑看看他,不说话,反而把手里的被角抓的更紧了。
“和你说话呢,听见没。”左承继续推他,浑身没劲,不然真该起来把这小子直接掂出去。
“没听见。”
“什么?!”左承急了,“你再说一遍!”
“没……没听见!”左佑缩缩脖子,汗~ 说出来丢人,小时候大人基本上没怎么管过他,最多是训几句,挨的不多的几次打,全是左承揍的= =||| 明明就小了几分钟,就得小他一辈子,所以赖也活该……
“大半夜的,别跟这儿给我搓火,快点滚,我要睡觉了。”左承说着,手上使劲把被子拉回来躺好。
“你睡吧。”
这还差不……左承正打算躺踏实,伸手关灯时眼睛一扫,发现那人还在床角上干蹲着呢,半点挪窝的意思都没,“还在这嘛呢,滚回去睡觉!”
“不干。”
“你当真是讨打呢?”左承崩溃了,有些人就能这么忽然的耍小孩脾气,那成吧,那就当小孩办,一揭被子坐直身,就势便要捋袖子。
“我要在这睡。”左佑梗着脖子继续拧吧。
??? 不可置信,左承一脸黑线心力憔悴,不知道自己今天犯的是哪门子的邪门儿桃花,懂不懂事儿的都闭着眼往他头上缠。
“别闹了,回去睡觉。”定了定神,恢复冷静说话。
“我要在这凑合一晚上。” 死皮赖脸的。
“你几岁了?” 无可奈何的。
“跟你一样。” 继续赖……
“所以你就用不着记了是么。” 继续无奈……
“就是。” 霍出去了。
“你……”忍无可忍的,这小子果然是皮痒了,左承放在被子下面的手紧握成拳,又松开,想想只能算了,就自己现在这状态,谁揍谁还不一定呢。
“咱妈的忌日快到了,过几天一起去上坟看看她吧。” 语气郁郁…… 其实左佑忽然想到这么一事儿,简直是乐不可吱。
左承怔了一下,原来是为这事儿,觉着这家伙今天反常好像又能解释通了,想来也是天天烦烦烦的疏忽了,以前都是自己先想到的。一有愧也心软了,扳着脸往床里侧挪挪躺好,背着身丢一句“滚回去抱被子。”
左佑轻手轻脚的挪到刚腾出来的空上,扯扯被角。
“滚。”左承没转过身,面对着墙额上青筋直冒。
继续扯ing…… 无语并且无视……
强舒了口气,这么闹腾下去今天是没办法睡了,左承恨自己为什么没狠心揍他一顿,只能无奈的松松被子让他挤过来。
“哥……”左佑刚一躺好就叫他,倒真不是想得寸进尺,而是好不容易赖到这么个机会打算缓和下关系。
“闭嘴。”
“说说话会死啊!”左佑也低三下四半天了,一时没忍住就吼了一声,刚吼完就又后悔了,看看正对着自己的脊背,再闹下去也准是撞一鼻子灰,只好说,“那好吧,算了,睡觉。”
彻底松了口气,左承闭上眼,总算是把今天又给过完了……
墓雨纷纷。
任何看似注定的东西,其实都是日积月累的,而这种注定不因朝夕而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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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早上左佑一觉醒来都过中午了,晕乎了一会儿才想明白自己为啥在他哥房间里睡着呢,磨磨蹭蹭的又赖床到下午才起。没心没肺的孩子,就必然会盲目乐观,他寻思着和左承之间应该没什么了吧。
夜澜那边目前还没什么可忙的,澜姐说是生怕他把自己忙了多少年的生活给看砸喽,不放心一次性全交到他手上,要跟着带几天。
左佑就觉着奇怪了,想不出来那有个什么可看头,说白了就是一老鸨的活儿。不过这话可不能让澜姐知道,不然一准没他什么好。
好在晃晃悠悠的跟着那个大姐头混,也挺有意思的。隔了没两天左承问他在夜澜呆的怎么样,都干些什么,能适应的了不。他嘻嘻哈哈的说几个字:孕妇专属司机。
左承听了点点头,一如往常的拧着眉毛。可左佑没多想,他也早习惯了,任凭自己再嬉笑,也不能感染他哥分毫。莫非真有人天生的表情凝重?
没想到左承接着就真说了一特凝重的事儿,“日子定好了,你把时间调整好,腾出空来。”
左佑当时一愣,想了一圈子才明白这是说去上坟的事儿呢,连忙乖乖的当着左承面把时间记在手机里,以示自己也同样凝重。
事实上他还真凝不起来,即便是静下心来认真的回想一下自己老娘,好像……汗……怎么印象最多的就是她总在打牌呢。要么……
对,要么就是找左承单独谈话,左佑琢磨着不是应该小的那个和老娘贴心么,原来自己是打小就开始不招人待见了。
也找单独找过他,但那不叫谈话,纯粹的是训话,通常用来收尾的一句话就是:好好跟着你哥,听他的话!
现在想想,这一跟就是二三十年,跟的真好,真叫一结实。至于话,他也都老老实实听着呢。照不照办,那是两讲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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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雨绵绵,特方便生烦生厌的天儿。要是这么个天儿再赶上去扫墓上坟,更是让人堵的慌。
去的路上坐在车里,左佑打量着这兄弟两个,都是一码色的一身黑,再凝重不起来的人也凝住了。
想来想去想不明白,去看看,且不说死去过的人看不看得着,即便是能,那也不就是应该让她能明白活着的人生活的很好很愉快么。非得搞得垂眉丧眼的,活的那么苦闷不如真下去见好了。
其实想想自己也挺不容易的,虽然一直有人照顾着,但同时也得压抑着,像这样的小嘀咕,那基本上是天天有,说严重了,这就叫没有言论自由啊。
不过还是继续小嘀咕的好,真说出来让左承听了,没准当着妈的面,在坟头跟前也能把他胖揍一顿。没自由就没自由吧,没自由也比没尊严强点,更比没着落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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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份祭品、一捧花、香、纸钱。墓园永远都是个苍凉的地方,看见一人辈子再怎么风光到了也是一把灰,混那么块冷冰冰的地方,任谁都热不起来。
“妈,我和小佑来看看你。”左承看着墓碑,音色低沉。嵌在碑上的照片已经日久褪色,曾经再漂亮过的人也早已眉目不清,逃不掉,这就是宿命。
辛铃之墓,碑上就只有这四个字,于人的一生而言,太过简洁。讲真的,这下面埋的有多少是她的骨灰左承心里都没数。当时左天成既然下了狠心杀她,就必然死也不让她好过。到找着藏尸的地点,都是多久之后的事儿了,从土里挖出来的就只是把骨头。
他记得很清楚,小佑当时连问了好几遍,‘真的就剩下骨头了么,真的就剩下骨头了么。’
左承犹豫了下才问他要不要再看一眼,左佑也犹豫了一下,说,‘要。’有些惶恐的样子,眼睛瞪的贼圆,乌溜乌溜黑,映着左承神色担忧的脸。
这一下犹豫就让左承打定主意了,还是不看的好,直接跟他说,‘反正要火化,到放骨灰时再看吧,你跟我一起放骨灰。’那小子没心没肺,所以更没什么执念,点头同意。
就是连血带肉的整个人,烧出来就是那么一盒骨灰,活人看在眼里,多是感慨悲凉。可小佑这孩子神经粗好像是天生的,看见骨灰盒时,张口就问,‘哥,这么小的盒子能装的下么。’
后来真见着时,又怀疑是不是找对骨头了。所以左承有时候想,带着这么个人过日子,心烦是心烦,烦得都让人伤感不起来。也能勉强算点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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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佑跟在他后面一直没吱声,不知道说什么好,多少年了他哥一直就只说那一句话,除了头一回下葬时,左承多说了几句,让她安心的走吧,告诉她左天成已经死了。
当时想也没想,话就到了嘴边,左佑顺着接了句,‘对,他终于死了。’说完就被他哥一个白眼瞪的闪一边默着去了。
再后来,早几年来上坟时,左承一说我们来看你了,他就在后面嗯一声。嗯来嗯去的让左承听烦了,还是瞪他。左佑就觉着自己特冤,话都让你先说了,我还能接什么好吧。
末了发现,要是不说话,也不行。回家左承问他为什么也不说句话,他说没话说,不知道说什么好。直接被踹。= =|||
现在终于学叼了,知道最后磕个头时说一句,‘妈你放心吧,哥把我照顾的挺好的。’又不愁找不着话说了又顺便拍拍马屁,一举两得。
不过这也没什么好得意的,这么多年下来再没有这点经验早被踹飞了。反正,每次来上坟时左佑就记着两条:一是一定要全程保持凝重;二是最后不能忘记这句话。
不过今天他有点不乐意,当然不可能是对左承或是来看妈这事有意见。而是刚才下了车才发现,他们后面还跟着一辆车,到了墓园门口一停,下来个人,仔细瞧瞧,那不是范五么,现在正远远的看着他们。
左佑横竖不想跟这人掺和,来这看什么看,把人家祸害了一通,闹的爹不是爹,娘没娘的。他到不敢说是来看笑话的,但不耽误左佑这么认为。
斜眼看看远处站着的那人,怎么看怎么碍眼,再转过脸,正对上左承的后肩膀。
天上飘着点小雨,只比雾重点儿,但也湿的差不多了。风一吹冷的人只缩脖子,左佑就想不出来他哥在那默什么呢,要是妈真活着,看他哥俩在这傻淋着,早跳出来骂人了。
一心念叨着赶紧走吧,头顶上这天,不远处那人,都不适合人做心灵交流。视线越过左承,左佑盯着那块碑,心想着,妈,在天有灵,点拨下你大儿子,让我们早点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