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想完左承就转过身,吓了他一跳,惊悚的抬头看看天,再看看坟,后背出了一层冷汗。
“过来磕个头,跟妈说一声咱们走了。”左承的脸色跟天一样阴。
左佑赶紧的乖乖过去和他一起并排跪下,一年也没两回这种表现机会,不认真点儿纯属找死呢。
三个头磕完,脑袋碰的咚咚响,头都有点晕了,也没敢忘记老老实实的把该说的话说一遍。
说完转过脸一看,左承已经站起来过了,面上还是那么郁着沉重着,不过伸了只手过来扶他起来。左佑拉着那只手站起来,估计是刚摸过湿冷的青石地面,两个人的手心都冰凉的,用力握了握,也感觉不出太多温度。
说来什么东西都是相对的,神经粗这事儿也一样。就这么冷嗖嗖的拉了那么一下手,就让左佑突然很诡异的也伤感起来了。
左承刚把手抽开,他就上去扯住他袖角,“你也别难过了,我说的是真的,你是一直照顾着我呢,妈她能安心走的。”
左承偏过头看看他,这小子总是一阵阵的,不知又错了哪根弦了忽然这么感性。雨把天地间雾满了潮气,逼近面前的眉眼也显的湿漉漉的,透着股子特别了然的天真纯粹。
其实心智的界限是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不能用年龄来记算。左承就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有过那样天真的表情。
想来他喜欢小佑什么呢,认真的找也找不出理由,直觉着两个人是分不开的。一个过于沉闷,天生擅长把情绪收敛起来,不愿意给旁人看到。而另一个完全相反,是生怕身边的人不能了解自己,喜欢最大可能的表达和分享感受。
于是就变成,从小到大,两人所会开心的都让小佑叽喳完了,所会难过的也都让他一个人哭喊光了。那么同样的,所有需要承担的,自然是习惯内敛的人来承受。
所以左承一直认为他们分不开,也不会分开。至于小佑是不是也能这么想,就不在他的控制范围内了,所谓的一厢情愿。
就这么一走神的功夫,左承没来及回话。左佑也不知是打什么时候起养起来的坏毛病,他哥一默着不理他,他就心里发毛,就算没什么事也觉着像是要出大事了似的。
抓着左承的袖子又连晃两下,“哥,你怎么了,干嘛不说话。不是让你别难过了么,妈会安心的,你把我照顾的不错,她有什么好不放心的。对吧。”说完干笑两声。
左承回过神就对上那个愣乎乎的笑脸,这么大人了还天真就显的特傻,但是没辙,一见这家伙的傻样,自己心情就莫明其妙的跟着愉快。
抬手弹了他脑门一下,“是么,你不错她就安心,敢情她就你这一个儿子是吧。”
左佑捂着脑门龇牙咧嘴,不是他爱叽歪,刚磕的头晕脑涨的,又正好被弹了相同的地方,能不疼么。揉了几下才还嘴,“她当然只担心我自己,你样样都好,有什么可担心的。”
冷冷的瞟了瞟他,左承说的不咸不淡,“你知道就行。”
“你……”左佑磨牙ing……真是不打自招,这不就是等于承认麻烦全出在自己身上么。想来想去也没什么词儿了,眼睛一斜转移话题吧还是,“哥,他来做什么。”
“不干嘛。来看看。”左承声音压的很低,准备到跟前去和范五打招呼。
“他怎么好意思来的。”说到这左佑就又有点想激动了,不过想了也是白想,被他哥瞪了一下,只能再变老实,乖乖的跟在后头往范五那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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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承和范五打完了招呼,竖了耳朵也没听见背后有什么声音附合着,无奈只能转过脸去眼神警告他。
范五倒也无所谓,没什么长辈的架子,主动和左佑说话,“小佑。”
就这种情况下,左承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家那位小少爷,还在执拗的梗着脖子,嘴闭的比死鸭子还紧,脑门热了几热,真想过去踹人。
左佑被他瞪急了,干脆心一横,直接硬着头皮说了句:“哥,你有事忙,我先走了。”说完就一路小跑出了墓园。留下一老一少在那,大眼瞪小眼。
“这家伙……”左承自己脸上挂不住,更替范五难堪,“范叔,算了,您别介意,不要理他就行。”
范五半晌不语,末了,宽心的一笑,说了句:“你当真是丁点儿都不愿勉强他。”……
…… …… ……
又来访客。
“你当真是丁点儿都不愿勉强他。”……
…… …… ……
听完这句话左承不由的一愣,果然是明眼人,并且是这个年纪、经历,想在范五面前遮遮掩掩,怕是有点儿难。
只可惜,那个向来自以为一直生活在他压制约束下的臭小子早就一溜烟的没影了,没机会听到这句话。
直到进了车里,范五都没再说过话,想来是等他回答。左承看着车窗,很是随意的回了句,“勉强即便是有用,也是反作用。”
雾湿了的玻璃窗蒙蒙一片,什么也看不清。可想必再也没有谁比范五更能明白这句话了,心里感慨万端一番,对左承这小孩更多了几分欣赏,年轻人最难得便是自持冷静,可以少犯错,少后悔。只不过,有些事情,无论怎么做都是要后悔的,不分对错。
把手下递过来的干毛巾拿了一块给他,“擦擦头发,别生病了。”范五话音没落,就见他想到什么似的开了半扇窗户往外看,便接着说,“放心吧,人跟过去了,小佑打不到车子也会有人送他的。”
左承把窗户关掉,转过脸笑笑,“习惯了。”又有些无奈的低语,“真不是什么好习惯。”
“也没什么不好的,父母都不在那么早,你们两个算是相依为命长大的,有这些习惯也在常理之中。”范五不是为了宽他的心,只是按实说罢了。相依为命,听着挺苦的一个词儿,可真正经过的人,才知道相依是会上瘾的。
“不过你也别关心的太索碎了,自己也能轻松点,小佑必竟不是小孩子。”虽是良言,却不刺耳朵,范五这把年纪的人,说话火候都拿捏的妥当。
“你看他哪里又不像小孩了,就刚才……”
范五看着他那犯愁的样子,忽然大笑着说了仨字儿,“你惯的。”
“说了怕你不信,他天生就是那样的脾气。”左承只觉冤枉,这不是头一回了,不少人说过是他惯的,可他真没觉着自己惯过谁,管还管不住呢,可左佑的烂摊子,他不收拾谁收拾呢。
“你别看我没有孩子,但也是从小孩过来的,天底下的父母总归都差不多。两个孩子,有一个听话,另一个就算是调皮些,也觉着可爱,不会像两个都闹腾那么烦。”
总结的有门有道,左承无语了,认不认都得认,敢情错都作在他自己身上呢。
范五看着他就开始羡慕跑掉的那小孩,哪找这么认命的哥哥去,大包大揽,认劳认怨,转念想想也是,光有兄弟感情怕是也做不到这一步。
“小佑现在忙什么呢,不打算过来给搭把手?”虽然刚才还劝着让左承自己放轻松点,可范五和所有认识这兄弟俩的人一样,总看着他们搭在一块顺眼。起初单独认识小佑那会儿,老觉着那小子缺了一半魂儿似的,动不动就得打电话请示。
“他,有点别的事儿,一时半会儿也抽不掉手吧,夜涩你知道的吧,尹晔之前的老店了,女当家的要生孩子了,让他在那看一段。正好这段时间把这边的事捋顺了再让他过来顺手吧。”
范五还是笑,难怪有左承这么个听话的孩子比着,还会有人更喜欢小佑,委婉的人好相处,可直截了当总显得那么难得。“你也别催我,说说,打算怎么个捋法。”
早就说过,跟明眼人在一起不是好呆的,左承想了想,“我是怕他到时候会绞和的一团乱,更难收拾。”
“我这边也的确是不太好办呀,”范五叹了口气,“尹越的意思我心里明白,边边角角的生意还是个抹清,对吧。”
“嗯,差不多。”左承点头,看了眼开车的司机和前座的人。
“没事,都是自己人。”范五让他安心说话,忍不住调侃一句,“对我这边的人就这么不放心,不敢让小佑沾手?”
“哪能呢,他就是沾手就让人分不清是来帮忙还是来搅局的本事。”
“其实你考虑的也有道理”范五反正是认准了,压根不管他承不承认,“不怕你担心,真按你们想的那么一抹,多少得出点小乱子。”
左承点点头,无意识的就皱了眉心。
“不过也别发愁,乱也有个头,刘肖那边,我想你也看出来了,对吧。”
“嗯。他估计是想分家。被交来交去的,是谁也不乐意吧。”
“不安份的人,就算是有安份日子给他,也还注定是不安份。”范五语气已变的绝对,不再留余地,“可他明着是惹不起的,盯紧了别让他暗地里捣腾就行,真不行,该清除的就除。就算没什么出什么事平稳过渡了,以后也要换人的。”
“那行。你这么说我就明白了。”左承低头思量着以后的事,早就等范五这话呢,怎么着也是他带出来的人,他不放话,清理门户这种事轮不着旁人插手。
范五看着他那沉思的侧脸,觉着这孩子谨慎的可爱,表面上看是沉沉稳稳的,心里面却总把弦绷的特紧。不愿让他继续在那苦思冥想的,开口继续提那个活宝小佑,“哎,我说,做兄弟不能搞的有福同享,有难独当吧。再说我这也不是什么火坑,你要是不方便说,我去卖个老脸,跟尹越把人给你要来。”
“嗯?”这突如其来的提议让左承一愣,明白过来便笑笑说道,“别,我可不是护着他,我是怕他来把事给搞砸了,我还得被他拉下水,反而害了我。”
得,话说到这个份儿上,范五也没招了,正好手机来电,接通没听两句就挂线了。合上手机就冲着左承说,“放心吧,小佑回家过了。看来夜涩那边也不算忙么。”
“是,澜姐现在还带着看呢。就算是真的忙,他一使起来性子也能立马撒手走人。”
“看让你说的,小佑浑身上下就没点好的了,全是毛病。”
左承苦笑一下没再接话,再这么绕下去他也晕了。范五对他们而言绝对不是坏人,无需防着,可说起话来特劳神。
分明个个是明眼人,偏偏都喜欢指东打西,有什么不说什么。这会儿想起小佑哪点好了,不知道有什么说什么的那个又窝在回家干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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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佑从进了家门就喷嚏连连,心里正烦呢,难道这么容易又冻感冒了?觉着也不太像呀。他哪知道从他溜了以后就一直没停的有人在念他呢。
洗了个热水澡好像又舒服多了,窝回床上捂来捂去睡不着也没事儿干,下了一堆漫画抱着本看。要说他也早觉着自己不应该在隐夜里混呢,就说这漫画吧,都得趁没人时看看,比看个a 片都得隐蔽。不然,让亦杨他们知道又得嗤他说什么,就你这智商,也就只能看看漫画了。= =|||
不过一想到亦杨,又把他的火煽起来了。真想不明白,干嘛非得安排他们跟那姓范的接触,不是自己就是左承,要么就得一起,不知道有家仇恩怨哪。得找亦杨问问,不然闹心死了,真当这兄弟俩个卖给他们尹家了还是怎么着。
想到什么就干什么,伸手勾了手机过来就给亦杨打电话。他是不知道,亦杨正在公司里被储轩使唤的屁股不沾板凳呢。
亦杨一听他懒懒散散的窝在家里,还那么有理横冲直撞的语气,火比他还大呢,直接一句,“这事我可真不知道,我现在就一打杂的,还正忙着呢。”
“你不知道?那谁知道你说说。”
亦杨可不是左承,懒得惯他,随便转转脑子就有了对策,“有个人一准得知道,我哥。你打电话问尹越去,你有他电话吧,要不,我现在拿着手机去他办公室给你找人,成不?”
尹……尹越??左承在电话这头一脸的黑线,只能连忙说算了挂上电话。尹越那脸板的,比他哥更甚一筹,或更多。小时候他爱跟亦杨窝在一起玩,左承来找人了,他还敢扑凌两下。只要尹越一出现,他顿时就管不住自己的脚,能溜多远溜多远= =|||
那会儿他和亦杨把这两位简称铁面两人组,后来还被左承知道了,又被训的一塌糊涂,不敢还嘴,是因为他知道左承说的没错,‘这是我听见了,要是溜到尹越耳朵里,你们两个小兔崽子就看着办吧。’
办……怎么办,左佑现在想想尹越的超级低气压还后背发寒呢,对尹越兴师问罪,这种事对来他说比做梦还科幻。
末了想想,又给澜姐打电话说一下晚上不去了,澜姐自然也不会有好腔给他。直接挂掉澜姐电话,这事他也就只敢想想,真是哪天不想混了再真干也不迟。
手伸的离耳朵远远的,等澜姐第一波训完了才敢离近了听,“老大,我真是冻感冒了,病的不行,你好好听听,是不是声音嗡嗡的……”
“嗯,可不么,听出来了,懒虫净围着你嗡嗡响了。”
“你怎么就不信呢,真不行你找个人来看看。”
“看什么看,自己旷工还想再支使个人去伺候你?你老哥在家没?你能摸对药吃么,别再吃错了药有个三长两短吧。”
“没在,那行,我听你吩咐,等他回来我再吃药。”
“记得让他开灯找呢,本来就缺心眼似的,再把你喂傻了吧。”
= =|||就说最毒妇人心呢,有点小病也能让她咒死,左佑不想多聊,匆匆说一句,“那就这吧,澜姐对不住了,你别动气,保重身体要紧。”说完赶紧拜拜再见。
一圈子人惹下来,愈发觉着还是左承对他好。想想就是,要不是沾亲带故的,谁稀罕搭理你呢。
这段时间打击的,左佑早把自己那份人见人爱的自恋劲儿给丢到外太空去了。又冷又饿,最主要的是还特泛懒,看着看着漫画就睡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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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迷乎乎的不知道做了个什么梦,就跟被鬼压床似的,听着门铃叮叮当当响,胸口却千斤重,起不来开门。
莫不是在墓园沾上了什么邪气儿吧,越想心里越发毛,一个激凌就清醒了。搭眼一看,可不胸口重么,电脑还搁身上压着呢。
再仔细听听,门铃也就是在响着。汗~ 不会是澜姐真让人来‘探望’了吧。晕头转向的光脚直接踩在地板上去应门,一看来人,左佑真傻眼了……
“嘿,不错不错,还有口气儿开门,叫了半天没人应声,差点以为你病危了。” 长檐帽、双肩包、运动鞋,蓝叶靠在门口扬起一脸得意的笑。
“你……你你……”
“我什么我,你那点儿记性真出毛病了,回回见你都得自我介绍不成,蓝叶。想起来没,能让进门了不?”
左佑挠挠头,错错身给她让了条道,“不是,我是说你怎么在这儿。”
“澜姐怕你病死在家了,我正好要去上班,顺路给你拿点药。”蓝叶往里走着边说。
孕妇会比较容易犯疑心症?左佑愣在门口半天才跟进去……
没长没短的一辈子
“哟呵~ 不像哪。”蓝叶站在客厅里四处看了一圈,回头冲着还站在玄关处发怔的左佑说。
“不像,不像什么。”
“我听澜姐那意思说的,你就像生活不能自理似的,可家里收拾的还不错。”
“她还真是和谁都不说我好话,”左佑摸摸脑门,“这儿住的还有我哥呢,他应该有请钟点工吧。”
“果然是不能自理。”蓝叶轻挑眉毛,“药在这呢。”从掂着的袋子里摸了两盒药,摆放在桌子上,分别指着,“这个两粒,这个一粒。你别吃错了,我走啦。”
“哦,这么快。”左佑脸上是睡的还有些呆滞的表情。
蓝叶抱着膀上下打量他一番,咂咂嘴评价道,“演技太次了~ 假客套不适合你,正巴不得我走呢吧。拜拜~”
左佑默= =||| 又是类没法沟通的生物。走过去拿起那两盒药,“等下,看我吃完这个你再走,回去如实给你澜姐汇报啊。”随手摸到个杯子把药片吞了,一扬手,“拜吧~”
目送蓝叶走到门边就钻回自己房间了,穿着单衣光脚溜了半天都快冻死了,顾不上那么多礼貌不礼貌的。
真是神经大条的男人,蓝叶不以为意,耸耸肩出了门,仔细把门从外面关好就走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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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起回到范五那换身干净衣服,然后便又去找了刘肖。老家伙比范五年轻不了几岁,见着左承时笑的一脸和蔼,令人生厌。不过左承不怕跟这种人打交道,明白全是假的就行了,不用费神再多想什么,反而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