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良的脸色苍白,粗重的呼吸紊乱不堪,目光打到稀朗眼中最深处,像要挖出,那里,所有的意念。他的声音抱着最后一线希望:“实话告诉我,你爱他吗?”
稀朗不能回避,可,心在哭泣,为楚良而哭,他只能坦言:“对……我爱他。”
楚良快要站不稳了,极力幻想着可能的一切:“你还爱我吗?嗯?告诉我,还爱我吗?”
稀朗不想说,有些话,他永远不想说。
楚良一把抓住稀朗的围裙,几乎要把他拎起来,稀朗任凭自己在楚良手里晃荡,泪水,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楚良几乎在哀求:“告诉我,陈稀朗,你还爱我吗,还爱吗?说话啊。”
稀朗头晕目眩,眼前的一切恍惚似梦,一个伤心欲绝的梦。楚良的悲伤让人绝望,稀朗的声音小而清晰:“曾经,很爱,现在,只想你和黛清幸福。”
楚良的魂魄在游荡,他甚至摇了摇头,声音仓皇地:“不,你骗我,我不信……不信……”
深深吸上一口气,稀朗抹去脸上的泪,极力平静地:“楚良,放开我,你走吧,我们之间,只有过去,没有未来。”
突然,楚良的目光极度复杂、怪异,紧紧地,紧紧地直逼稀朗,哑然而问:“稀朗,告诉我,要怎样,你才肯回到我身边?”
稀朗只是摇头,混乱,应该结束了。
楚良的声音来自幽冥:“那好,我离婚,然后,咱们一起出国,到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生活一辈子。”
稀朗骇然地看着楚良,心,忽然,被什么撕开了,这句话,他曾经,等了很多年,这份爱,他曾经想要,持守一辈子。
一瞬间,他软弱无力,甚至,有些迟疑,一句话,近乎让他沦陷。
楚良的双眼,顷刻,明亮,一线生机,稍纵即逝,他的唇,柔软如初,带着几颗清凉的泪水,轰然进入,稀朗本能地缠裹,这滋味,咸咸涩涩,甘苦熟捻。
心底,一个声音,悄然响起:陈稀朗,你好花心。
猛地惊醒,一把推开痴迷的楚良,稀朗失声地:“不,我们不能这样,都结束了。”
楚良的脸色苍白了,再度扑过来,唇齿相抵,稀朗试图推开他,可楚良的力气出奇的大,稀朗拼尽所有,挣脱束缚,啪地,一个巴掌掴出去,楚良愕然,呆立。
收拾起满心的凌乱,意识逐渐清晰,稀朗凄惶苍凉:“对不起,楚良,我,回不去了。”
楚良的声音凌然而响:“你骗不了我,你还有感觉的,对不对?”
稀朗痛楚地摇着头:“不,那不是……不是爱。”
楚良的目光钉住稀朗,久久地,忽然,失声而笑,难以置信地,半边脸火辣灼痛,眼中的光芒瞬间熄灭,心,一点,一点,冷却。声音冰冷清幽:“稀朗,你确定?”
泪水滚落,稀朗坚定地点点头:“我,确定。”
啪——楚良的巴掌也毫不犹豫地掴了回来,稀朗甘心挺受。
十年,你,我,各不相欠,爱恨相抵。
门开了,林岳阳的声音愉悦而响:“嗨,陈稀朗,你在哪儿,还不出来接驾……”
稀朗本能地闭上了眼睛。
第六十二章
静然,无声,恍惚,如梦。
睁开眼,林岳阳手中的钥匙,寂然不动。楚良眼中的怒火,滚滚而烧。
林岳阳看都不看楚良,只是平静地问稀朗:“你有朋友?”
稀朗极力平复气息:“他来拿东西。”
“拿什么?”林岳阳放下手里的电脑,稀松平常地开始脱外套,如同问着,今晚我们吃什么,淡淡的轻慢,隐隐的高傲,楚良,似乎,根本,不存在。
楚良冷冷地抢在稀朗前,朗声说:“我来拿回本该属于我的东西。”
林岳阳还是不看他,柔声问着稀朗:“我们这里还有他的东西吗?”
这次,稀朗抢在前回答:“衬衫……”看看林岳阳的身上。
林岳阳低头看看,忽然,抬头看看稀朗,稀朗不禁畏缩地向后退了一步,林岳阳的平静,让人心惧。
林岳阳端详了一番,指了指稀朗的脸:“挨打了?”
不知道为什么,稀朗冲口而出:“我先打的他。”
此时,林岳阳方才转过头来,瞄了瞄楚良的脸,楚良羞愤地别过头去。
林岳阳忽然笑了笑:“行啊,陈稀朗,你的力气也不小啊,以后我得留点神。”
稀朗忽然想哭,又想笑,看了看楚良,表情同样的难言。
楚良转身拿起自己的包,向门口走去,这里,让人发疯。
“等等。”林岳阳声音不怒自威。
楚良本能地站住了脚,异常警觉地盯着这张漂亮的过份,无比让人生厌的脸。
林岳阳拿出皮夹,扽出一叠钞票,商量的口气,恹恹淡淡:“两个选择,一,你拿钱走人;二,你拿衬衫走人。”
楚良的拳头开始握紧,怒视林岳阳。稀朗痛声叫着:“岳阳……”
林岳阳一挑眉毛,替楚良答着:“不要钱啊,那好,你等一下。”林岳阳开始麻利地解起衬衫的钮扣。眼睛寸秒不离楚良愤怒的脸。
稀朗无望地叫道:“林岳阳……”
楚良的青筋,根根爆起,看着林岳阳,瞬间,赤 裸半身,扬着那件衬衫,皮肤发出幽暗柔美的光泽,两只粗壮的手臂,宣告般,勃勃待发。
空气,凝然,一触即发,稀朗快不能呼吸了。
楚良,慢慢地,送开了拳头,愤怒,渐渐隐没,面若霜冷,轻蔑一瞥,全身,而退。
林岳阳将衬衫丢给了稀朗,转身进了厨房,高声叫着:“饿死我了,开饭。”
稀朗忙不迭地端菜上桌。
林岳阳闻着桌上的菜肴,稀朗一旁小声解释:“他要来,我事先不知道。”
林岳阳挑着鱼肉里的刺,稀朗轻声而言:“他很生气,也很伤心,你不要跟他计较,”
林岳阳喝着美味的清汤,稀朗仍在碎碎表白:“衬衫的事,是我大意了,不会有下次了。”
林岳阳酒足饭饱,停箸而思,忽然开口问:“你为什么打他?”
哎呀,林岳阳,你可算出声了,稀朗一阵欣慰,打算坦白从宽:“他吻我。”
林岳阳身上一僵,凌光闪动,稀朗抓着他的手臂,急忙解释:“所以啊,我打了他。”
“然后呢?”林岳阳不动声色。
稀朗留意观察,谨慎加小心:“我拒绝了,所以,他打了我。”
林岳阳捏起稀朗的下巴,欣赏一番,忽然,眉头一皱,站起身来。
稀朗慌忙抱头:“林岳阳,不许你屈打成招。”
林岳阳目光复杂,俯下 身来,端起某人微肿的脸颊,轻促一吻,柔声道:“我让你常常感到紧张和委屈吗?”
稀朗无措地,想点头,又想摇头。
林岳阳忽然轻叹:“唉,陈稀朗,你以后不要老那么坦白好不好,我也是有承受底线的。”
稀朗道:“我只是不想骗你,今天,我差点,就花心了。”
林岳阳微微一笑:“我知道,要你不花心,比登天还难。”
稀朗微微更正:“其实,我不是花心。”
林岳阳首肯:“嗯,你只是牵挂的太多,感情,对你来说很重要。”
稀朗点点头,心如潮涌,感动莫名的凝望林岳阳的俊颜:“你不生气了?”
林岳阳笑笑:“我什么时候生气了?”抱过稀朗,嗅嗅发香,淡淡地油烟味,蜻蜓点水地吻至唇边,喃喃地:“陈稀朗,如果,你还爱他,我就生气,可我知道,他没戏。”
轻声抽泣,一下,一下,稀朗,忽然,哭了,而且,哭出了声,林岳阳有点慌了,擦着某人的泪忙问:“怎么了这是,哭上了?”
稀朗哽咽着,望着一桌的残羹剩肴,哭得柔肠寸断,一个大男人,小孩子式的委屈,抽抽嗒嗒地埋怨:“这么好的一桌菜,都让你一个人吃了,我都没怎么吃,林岳阳……你吓死我了……”
飞沙走石,暗淡无光。风再狂劲,却也失了冬的冷冽。身上一动,微见燥意。
许姐小跑着进了公司,怀里揣着刚刚取回来的技术资料。部门其余几人,见了,都笑了,一个纱巾裹面的大头怪。
许姐将资料丢给稀朗:“给你,大主管,这天,猪八戒下凡。”
稀朗抱歉地拿出钱包:“我先把打车的钱给你报了吧。”
许姐一愣,叫着:“哎呀,我忘了要发票了。”
稀朗赶紧说:“没事,多少钱,我给你。”
财务向来核对严格,很难找票代替,许姐十分不好意思,:“算了,算了,怎么能让你待垫呢,下回我长记性好了。”
稀朗笑笑:“这么大的风,又是公事,你就别客气了。”将大概的钱数丢在了许姐的桌上,俩人又推让一番,许姐笑眯眯地收下了,不禁又多看稀朗几眼,心情一好,话自然就密:“稀朗,你多大了?”
稀朗笑笑:“干吗?”
包青青嘴快:“快30了吧?”
豆丁摇头:“28吧?”
还是大胖机灵,别有用心地看着许姐:“干什么?要给稀朗说亲啊。”
许姐借势水起:“那怎么了,像稀朗这样的,找什么样的没有?”
稀朗只笑不答。
许姐颇认真地:“稀朗,真的,我一个好朋友,她女儿26岁,长得绝对漂亮,许姐的眼光,一向不会错,也在一家外企公司上班,跟你,别说,挺般配,怎么样?我说和说和?”
包青青撇嘴道:“既然那么好,怎么还托人找啊?”
许姐看看她:“咳,还不是跟你似的,眼高,谁都瞧不上呗。”
一边的豆丁埋怨着:“我也单着呢?怎么不给我介绍介绍?”
“去吧你,稀朗的条件这么好,当然要先紧着他。”
稀朗笑道:“好了,许姐,我的事自己操心,谢谢你的好意,还是介绍给豆丁吧。”
豆丁连忙点头,许姐理都不理,继续劝说稀朗:“豆丁不成,个头没你高,那姑娘肯定瞧不上,稀朗,你听我说……”
稀朗苦笑道:“许姐……真的,谢谢了……工作时间,勿扰,勿扰……”抓起桌上的香烟,匆匆离去。
余者都笑了,大胖扭脸对包青青说:“稀朗别是有什么毛病吧,呵呵。”
豆丁怪声怪气地:“什么眼高?还不是清高。”
包青青哼地一声:“嫉妒,你们这是嫉妒。”
吸烟室里,人不多,烟囱三两支,稀朗闷声点上,望着窗外的昏暗,不禁轻叹一口气。又三天过去了,林岳阳一直在忙碌,高桥正男还是没有回日本的意思,市郊、天津、河北的一通乱跑,林岳阳推不掉的时候,只好陪着,张总起初也陪着,高桥正男一句中文都不会,索性把楚良贡献出来,自己抽身而退。
还有那个高桥正男,他干吗还不走?一天到晚的吃喝玩乐,到了公司,装模作样地参加参加主管会,会开一半,要么挑挑毛病,要么,玩玩电脑,这家伙,不是个省油的灯。
第六十三章
一丝苦笑,真不知道,林岳阳,楚良,如何,面面相对?算了,林岳阳肯定不会吃什么亏,只是,苦了楚良。想想那天的情形,稀朗一阵黯然。
有人在身边晃动,稀朗回过神,不认识,一个二十出头眉清目秀的男孩,应该是新招来的员工。
“你好,哪个部门的?”他用地道的日语打着招呼。
稀朗一时不太清楚,是他把自己当成日本人了,还是他自己就是日本人?只好也用日语回道:“陈稀朗,技术部门。”
对方笑笑,露出一口好看的牙齿,微微行礼:“听说过,陈主管,我叫小林介川,测试室的员工,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原来是日本人,稀朗连忙回礼:“别客气,彼此彼此。”
拿出自己的烟盒,小林微笑着递了上去:“陈主管,请。”
稀朗本欲拒绝,见他一派诚恳,只好抽出一根来,没见过的牌子,估计是从日本带过来的。
小林恭敬地点上,稀朗欠身吸上第一口,一抹淡淡地奇香,不禁又深吸了第二口。
“什么牌子?味道不错。”稀朗随口赞着。
小林笑笑,只是说中国没有。
稀朗也笑笑,在日本人眼中,什么都比中国的好,那干嘛还跑到中国来赚钱?
外面的风更大了,昏天昏地,隔着玻璃窗,都能嗅到沙的粗糙。那些楼宇,仿佛在沙中战栗,摇晃,稀朗擦擦玻璃,试图看清这一切。
一旁的小林,微笑着道别:“陈主管,我要回去了,你也一起走吧。”
稀朗茫然地回过头,茫然地点头,小林的笑脸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前方的背影,一跳一跳地,身上,莫名的烫起来,寻着这个背影,一扇门,推开,掩合,背影,一闪不见,稀朗下意识地推开,门,开启,又掩合,眼前的空间,扭曲,晃动,汗,滚滚而落。刚刚入了春,怎么会这么的热?
一张年轻的男孩的脸,笑着,问道:“你很热,对吗?”
稀朗点点头,嘴巴干干地,说不出话来。
“那还不脱了?”男孩柔声地催促。
稀朗费力地松开领带,滚烫的汗水打湿了衬衫,男孩一笑,妖气夺人:“瞧你,笨手笨脚地,来,我帮你。”
一阵躁动,稀朗忽然看清眼前的男孩,小林介川。
“你,你怎么在这儿?”稀朗的舌头似乎也不灵活了。
小林笑道:“你带我来的?这么快就忘了?别说,你长得,还真让人……”一只手,盘藤而上,稀朗想推开,却本能地抓住,呼吸急促起来,周身失控般,颤抖,颤抖……身下,欲爆而裂,小林的脸,瞬间,模糊了,瞬间,又清晰了,他看见,林岳阳低首含笑,柔情涌动,稀朗想也不想地扑了过去……
走廊里,库房中,一声骇人的尖叫:啊——救命啊——日语,穿透长空,刺破耳鼓。18层的办公区内,每一个空间,每一个人,都被这声尖锐的喊叫刺到了。短暂的几秒过后,人们才醒过味来。
喊声仍在持续:“来人啊,救命——”声声骇人。
脚声雷动,人影纷乱,临近的几个部门,率先冲到了库房门口。
砰——门锁着,一个日本员工,卯足了劲,一脚踹开门,屋里的一切,使所有人都惊愕住了。
一个男人,衣衫凌乱,近乎半 裸,压在另一个人身上,身下的,居然是个男孩,裤子褪到膝下,还在顽强抵抗,拼命喊着:“来人,救命。” 女员工们,惊声尖叫,一阵骚乱地跑开了。
身上的男人,一张好看的脸,茫然回头,渐渐地,眼内一片惊恐,身下的男孩趁机推开他,哭泣着,缩在了角落。
几名日本员工,愤怒了,冲进房间,拳脚纷纷,骂声暴起。
稀朗的天黑了,地陷了,身体,落入了,地狱。一只手,兀自,徒劳地,紧紧抓住,身上唯一的遮挡,眼中一片死灰色。
林岳阳坐在宽大的大班台后,略显疲惫地看着手机,已经发出去三条了:
我刚回公司,累了,真希望他快点走。
你在做什么?想我吗?
忙什么呢?
对方还是没有丝毫的动静。
高桥正男斜靠在沙发上,无聊地吐着烟圈,睨眼看了看,轻薄一笑:“你在等女朋友的电话?”
林岳阳笑笑:“你说的是哪个女朋友?”
高桥正男调侃地:“凉子?”
林岳阳微微一笑:“也许吧。”
此时,高桥正男忽然问一旁的黄秘书:“黄,你说英司在中国的女朋友会不会生气?”
黄秘书笑道:“噢,老板有中国女朋友吗?什么时候?”
高桥正男指指他:“黄,你真狡猾。”
三人不禁都笑了。
办公室的门几乎是边敲边闯进来一个人,保安部主任,一脸的严肃,高桥正男吓了一跳,小声骂道:“巴嘎。”
“黄……黄……秘书……出事了。”仍自惊惶不定。
黄秘书看了看两位老板,平静地问:“别急,慢慢说,出什么事了?”
保安部主任还未开口,中方代表张总也急急地赶来,进门就骂:“谁让你跑这儿来了?没脑子……”
林岳阳、高桥正男都不说话。黄秘书示意保安部主任先出去,请张总坐下来。
张总面色难看地,迟疑开口:“是出了点事,那个,还好,虚惊一场。”
高桥正男不耐地:“张桑,到底什么事?”
张总无奈地摇着头:“难以启齿,难以置信,这让我怎么说?”
林岳阳淡淡地:“怎么发生的,就怎么说。”
张总咬咬牙,回首又把保安部主任叫了进来。他,实在,不知道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