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倒也不怎么上心啊?”
苏喻北抬头看一眼苏重,笑了,他没说什么,抿口茶,才开口,“长老这么说,我也觉得冤枉极了,当儿子的死了爹,怎能不难过呢?为了给父亲一个说法,我也在努力啊。倒是长老是不是已经觉得凶手可能是谁了呢?”
听到这话,如同终于让苏喻北中了陷阱一眼,苏重和苏庆对视了一眼,开口道,“毒是通过食物下的?”
“是,在父亲水杯中化验出的最多,不过所有的食物都有一点,因此不好确定毒源。”
“就是说在苏故接触的一切能入口的东西中,全都化验出了?”
“正是。相反的,厨房中的食材却是新鲜干净的。”
“那么毒是在饭菜成品后或制作时下的?”
“只能这样了。水中的毒估计是怕父亲不用餐而下的。我想这是犯人的思路,但难点是,能进行犯罪的人太多了,厨师,换水的佣人,送饭的佣人,甚至装盘刷盘的佣人都可能进行。再者,父亲没有锁门的习惯,犯人完全可以潜入作案。”
“嫌疑人定了吗?”
“我看看名单。”
不知为何,苏喻北第一反应的就是张口拒绝。他又下意识停住了,他也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种反应。
苏重接过老魏带来的一摞A4纸,看似随意的翻看着,这简单的小动作却让苏喻北有点发毛。
难道是阴谋?
不会,苏喻北在心中否定,长老的确能派人下毒,不过这样他不会提出看看,如果挑出不是嫌疑人的人,这样只能引起苏喻北的怀疑。
那是为什么?想栽赃?
正这样想着,苏重重重咳了一声,示意苏喻北过来看。
那份纸上的名字是,苏眷。
他立马冲出口,“不可能!谁都知道要是世界上只有一个人不想杀苏故,那肯定是苏眷,我弟弟怎么可能对我父亲出手?”
真是笑话了,苏故去世了,最不利的就是苏眷。因为不管是谁上台,第一个除掉的肯定是最弱不禁风的这个孩子。
“可是,你来看看,”苏重抿了口茶,不紧不慢地说,“你应记得的,苏故的一个习惯。”
苏喻北下意识的反驳,“我知道什么父亲习惯?”
紧接着他的心中就种种敲起了响钟:不会吧?怎么可能呢……这竟让他有一瞬间也怀疑上了那个温顺无害的孩子,很快他又清醒过来,认识到了真相。
“苏故谁也信不过,因此夜宵的准备都由苏眷监督并送到书房,最大的嫌疑不就是他了吗?”
苏喻北反对,“那水呢?苏眷也能在苏故眼皮子底下下毒吗?”
苏重冷笑道,“你觉得呢?以苏故的警戒心,他是让一外人给他泡茶还是让最亲近的小儿子这样做?”
“那么苏家养那么多佣人干什么?您的意思是以苏故的警戒心,什么事都让他最信任的小儿子做就好了?”
“这已经能证明饭中的毒是苏眷下的无疑了,”苏重话锋一转,“很多佣人都目击苏眷端着夜宵进入书房,这又怎么解释?”
“饭菜中有毒是事实,可真是在苏眷送去的途中下的吗?”
“厨房的食材是全新的,使用的锅和下水道上完全没有化验出毒的成分,这说明不了吗?”
“这只能说明毒只能在厨师做完后下!”
听到苏喻北完美的推翻了他的证据,苏重却面色不变,而一旁的苏庆又与他对视了一眼。
说到底苏喻北还是年轻,还是猜不透这群黄土埋半截的老狐狸到底在想什么。
苏庆终于清了清嗓子,迎来他的注意,“喻北啊,我知道你也爱护你的亲弟弟,但是事实就是这么摆着不是?”
苏庆长得十分慈祥,不像苏重一样咄咄逼人,这让他赢得了苏喻北不少好感。
苏喻北正色道,“长老这是怎么说?”
“你知道苏故的夜宵都是什么吗?”
苏喻北一怔,他还真不知道。几年前就离开苏家住自己打理公司,都快让他忘了苏家结构了,更何况是父亲喜欢的夜宵是什么。
“这有关系吗?”
苏庆看似慈和的摇摇头,“喻北啊喻北,你自己看看吧。”
一直站在他们身后像是雕像一样的保镖终于动了,递上来一张纸。
这是普通的一张手写食谱的复印件,却看得苏喻北背后发凉。
娟秀的字迹应是苏眷的,详细地写出了营养的搭配、又细心地注上苏故偏爱的和厌恶的食物给出的一个参考。
满满的是一个儿子对父亲的关心。
这一顿夜宵看似量小,花样却十分多。
每一顿有不同的粥,不同的咸菜,精炒的三四小碟菜色,还有饭后甜点或补品——为了得到新鲜的热菜,苏眷需要在三四个厨房中轮流收菜放到托盘上,常常边走边把饭后甜点偷偷吃了——怎么可能是一个厨师干的事呢?再加上要是苏眷真把甜点给吃了,毒发作的那么快,第一个毒死的苏眷立马就引起苏家高度警戒了,杀手根本害不到苏故头上就被灭全家了!
偏偏的,整个托盘里的食物都被下了毒,就像是怕苏故挑食一样。
而且走廊上的监控显示出,苏故把炸的金黄的芋头泡芙偷偷地吃了几个,一点事也没有!
不利的证据,竟然全不偏不斜指到了苏眷身上。
不过苏喻北是坚信的,苏眷不会这么干。
“你们都错了。这反而解开了苏眷不是犯人的事实。”
苏喻北面色更加轻松了,他翘起腿,自信而又坚定的陈述着,就如同已经发现了凶手一般。
第五章:变味
苏重听到这话一点反应都没有。要不是他笑出声来,苏喻北都要以为这个老人已经顽固到脑子转不动了。
实际上这有什么意义呢?苏喻北还没看出来。
的确,起初苏喻北以为长老是冲着他来的,因此要利用的是最有力量与他抗争的苏眷,可现在明显不是,而且矛头针对上了无辜的苏眷。
太不对劲了。
苏眷可是有一个坚实的后背,就算是他下的手,现在群龙无首的苏家能把他怎么样呢,为而得罪苏眷的娘家裴家,可不是个明智的主意。长老很明显不是想找出凶手来惩治,而是借此陷害上几个对他们不利的人,但苏眷明显不是。苏眷脑子好使,可性格不行,天生不是掌权的这块料,没有谁会把他放在眼里。
苏喻北突兀的想到了苏言卓。
对啊,苏言卓这时候回来干什么?分一羹吗?别开玩笑了,苏言卓在美洲混的风生水起,又都不是为苏家做的,苏家这一切与他没大关系了,他的回来说不定真是想看苏故一眼呢。其实就算苏言卓再讨厌苏故,这也是说不定的,毕竟那是他父亲啊。
苏喻北决定先解决眼前的,笑道:“长老,之前你也说过了,苏故这个习惯可算是人人皆知了吧?”
苏重道:“是啊。”
苏喻北笑了,“那么,如果苏眷是凶手,他犯下的罪过是想让别人知道呢,还是不想让别人知道呢?”
苏重也笑,未加思索就说出口来,“肯定不想让别人知道啊,凶手怎会想让别人知道。”再加上这可不是件小事儿,凶手想逃还来不及呢。
紧接着苏重就意识到自己被下套了。
苏喻北看着他的眼睛高声说道,“谁都知道饭菜一定是苏眷送到苏故那儿,他要是在这时下药,这不就是在宣告他自己是凶手吗?”
苏重一怔,随即反驳,“也许是他疏忽了呢?”
苏喻北知道他赢了。苏重现在的话可以说是狡辩,声音发颤了。
“既然是下毒,就绝非一时兴起所做,必然谋划已久了。可就因为是苏眷,他能不受到怀疑的方法更多,他为什么不选择其他的?可以肯定,凶手是想借此诬蔑苏眷!”
苏重的老脸明显一僵,表现得不明显,看得出来他是真的没想到。或许就如苏喻北所说,他就是那个想诬蔑苏眷的人。
关键是证据太少了。说实在的,这几天苏喻北的工作重点的确不是找凶手,也真说不出什么关键性的东西,只能找找逻辑上的错误了。
苏眷还是被苏重的人强制带过来了。
他脸上还有隐约的泪痕,微微上挑的眼睛蓄着水汽,眼圈红红的,在苏喻北沉默中不知所措的坐下了。他这小模样太可怜了,谁看了谁心疼,没有人会把弑父凶手这个称号与他联想在一起。
苏眷看到陌生的长老,下意识的看向苏喻北,而苏喻北面色阴沉,就如同也在责备他一般。随即苏眷就回过头去,没有看到苏喻北眼中闪烁的不安。
苏重清清嗓子,“小眷啊,先别难过,事都过去了,啊。能回答我几个问题吗?”
苏眷点头。他忍不住又看向不动声色的苏喻北,想知道怎么了。
“你父亲去世的时候,你在哪里做什么呢?”
“您说什么时间?”
苏重向手下使个眼色,黑衣男子立马说道,“验尸结果显示苏故是在凌晨一时左右去世的。”
“这种时间你想问什么?肯定是在睡觉。”苏喻北插口,对苏眷眨眼。
苏眷立刻明白了,也点头,“是,这个时间我在卧室,早就睡了。”
苏眷很聪明,他很快就发现了长老来意不善。
在这个谜案中,有一个最难的地方是没有录像。
苏家主宅到处都有隐秘的摄像头,为的就是防范突来的危险,只有一个漏洞,那就是苏故的卧室与书房周围和苏眷的卧室。
曾有不少打这个主意的人,他们连主宅周围的防护林都没进来就被打成了蜂窝。
很明显是混进来的人。这个人很狡猾,应该有内应——屋内没有任何地方的摄像头录下了可疑人和事情。
苏重又问,“在睡之前你干了什么?有人目击到你进了苏故的书房,对吗?”
“玩电子游戏。那是我给父亲送夜宵,父亲在家时我都这样做,谁都知道啊。”
“苏故吃了吗?”苏喻北插嘴。
“没有。”苏重道,“他是当时没吃,一定是之后吃的。苏故那时表现得异常吗?”
苏眷手微抖,他为了缓除紧张,装作在想的样子,慢慢说,“我想想……没有啊。”
“你还记得他说了什么吗?”
“……我劝父亲好好吃饭,他说他会的。”
“录像中你可是进去了20分钟左右,不可能只说这么一句吧?”
苏眷看出苏重前倾出来的身子和他眼中疯狂的质疑,意识到自己的处境。
他微微思索了一会,他把握的很好,装作是考虑,时间又不算长,很快在脑内进行编制后说道:
“……我送了夜宵后,父亲问我最近功课,我说还好,新来的老师水平很好。之后他泡了茶,我们边喝茶边……聊天。”
这句话语毕,苏喻北的手不易察觉的抖了一下,可苏眷察觉了,苏重更是察觉了。
“你们一起喝茶了?”
“……嗯。”
“记得清楚吗?”
“……嗯。”
苏眷除了应声不再敢多说什么,因为苏喻北脸色越发不好了。
苏重胜利一般慈祥的笑出声来,“小眷啊,我想问问你,你是不是体质特别好啊?”
苏眷没明白这个意思,看看他的大哥,才说,“……还可以吧,倒并不常生病。”
“书房中一共有两个杯子送去清洗,肯定苏故不会闲的没事儿喝茶都要摆阔,所以另一个杯子定是你的吧?”
“是。”
“两个杯子都检验出了毒,这就奇了怪了——怎么苏故喝了有事儿,你喝了就没事儿呢?”
屋子里的空气凝固了一般,苏眷脸色一下子就煞白了,像是苏故又死了一遍一样。
许久,他语不成调子颤抖着问,“长老,您这不是取证,而是在怀疑我吗?”
他的声音那么轻,那么可怜,稍微有点慈悲心的人都恨不得立马去哄哄这个刚没了父亲的孩子,可苏重只是冷笑道,“小眷啊,老朽也不想这样,可你也亲口说了,事实不就摆在那儿了吗?”
苏眷眼睛里的水汽一下子浓起来,像是马上就要哭出来一般,眼圈越发红起来,声音却大了那么多,受到了忍受不了的诬蔑一般,“这怎么可能呢?苏家上下没有一个人会不知道我对父亲是多么的孝顺和关爱!父亲这当儿丢下我去了,又有谁能比得上我的难受?再说,这世上都没有第二个人能待我如父亲待我一样好了——我对父亲下手,有什么意义呢?”
这话说得太不假了,有什么意义呢?什么意义都没有。
要是说长老怀疑的是苏喻北,或者是苏言卓,编都能马上编出十几条动机,可要换在苏眷身上,那便完全没有。
“长老啊,俗话说,干事儿得讲个动机,您能分析一下苏眷作为凶手的动机吗?”
“动机?现在还不能说动机是什么,但是一定有——毕竟他是凶手。”
苏重一下子避开对他不利的话,转向了有利的地方。
苏喻北反应很快,“前提是他是凶手,而偏偏他没有任何动机,不可能是凶手。”
“证据摆的清清楚楚,你还要庇护他?……喻北,难不成你是帮凶?”
“不关大哥的事儿!”
还没等苏喻北反驳,苏眷就忍不住出声,只不过一点用也没有,只引起了苏重和苏庆的一阵大笑。
“你听听,‘不关大哥的事’!真是好兄弟呀!喻北啊,你也别说了,他说不关你的事,这不已经承认了?”
屋里静了,谁也说服不了谁,谁也找不出更有力的证据。
突然,苏眷开口了,引的两个人都望向他。
不得不说,虽然他性格比较文静,但是脑子还是十分聪明的。
“毒真不是我下的。长老爷爷,您想想看,杯子上验出了毒那又说明什么?想下毒的话,随时都能下呀,这毒是不是在喝茶之前下的,谁也不知道呀。”
苏重假笑,“你的意思是毒另有他人在你们喝完茶之后下?……笑话!真是有意思了,谁这么闲的没事儿干?”
“有啊,”一旁的苏喻北高声说,“用来陷害苏眷啊。”
话题成功的又扭转了,的确,两个人喝茶,一个死了,一个活着,一般人的第一反应都是活着的人下的毒,很少能有人察觉是不是有人在陷害下毒的人。
“这只是一个假设,假设有人要陷害。就跟太阳没升起时你能猜它从西边升似的,可你能说是真的吗?再说谁那么高超,准确的在他们用完了的杯子上下?”
“能啊,怎么不能,苏故喝茶只用那套高级的青花瓷碗谁不知道?一打听不就晓得了?”
“既然有人,苏家监控录像中怎么一个可疑的人都没有录下来?”
“只能说明这人很聪明,把痕迹都消除了。”
“杯子上的毒怎么办?为什么这个没被消除,而被留下?”
“这就是要陷害苏眷的工具!”
“……对啊,不是有录像吗?”
苏眷的突然出声,让像吵起来的两个人都看向他,“录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