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长老爷爷,那个毒发作很快对不对?”
“……你比我清楚吧,”苏重还不忘加压,“氰化物。在夜宵用过的所有餐具上,还有茶杯上都被检验出来了。”
是很快了,氰化物是剧毒的东西,夜宵中算计好了一样有没处理的苦杏仁粥,苏故吃不出来是正常的。大量的氰化物被口服后两三分钟,甚至一分钟就能停止呼吸。
“那么,那么多量的氰化物我也食用了的话,连从书房走出来都很困难吧,可是录像上的我完全没有事啊。”
“你迅速服了解药,当然没事儿。”
“……长老,您真的不知道吗?氰化物可不是武侠小说中一样吃解毒药立马就没事的,而且如果毒真的下在杯子上,父亲应该立刻死在我面前才对,不可能是死在凌晨一点啊。”
这话说完,苏喻北都怔了一怔。
他们刚刚都在“是谁下毒”上下功夫,完全没想到其他方面的矛盾!
倒是苏眷,在如此突然和不利的情况下,还能完美的为自己辩护,真算得上是厉害了。
这其实也是他危险的原因。前面就说过,之所以苏喻北还把苏眷当成威胁,是因为他脑子太好了。
这样的人没有上位的思想,真是难见。
苏喻北又看了一眼苏眷,那冷漠的疏离并不是装的,那苍白的脸色也并不是假的。
苏眷注意到苏喻北的视线,回过头来正对上他的,表情才明朗了许多,“哥?”
苏眷对于自己完美的推翻似乎开始翘小尾巴了,眼角带着骄傲的笑意,全然不知自己这嫣然一笑笑的多晃眼,晃的苏喻北怔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直到苏眷有唤了一声哥,他才狠狠在心中警告自己刚才阴晦的想法。
想什么呢,那可是你弟弟,你的亲弟弟。
之后苏重再也说不出什么,一拍袖子走了。他身着的唐装似乎一下子失去了光泽,用苏眷的话说就是灰溜溜的滚回老窝了。
那天晚上,是个兄弟三人都意想不到的温馨的夜晚,在很久之后他们想起后,都不知道该如何评价那个晚上是感情变质的导火索,还是感情升温的契机。
苏喻北不再敢放苏眷一个人,决定派人一天到晚看着他,而苏眷不愿意,正与苏喻北理论的时候,苏言卓在离别已久的故乡上晃了一圈后回来了。
深灰色风衣随着他的大步的摆动着,随手系上的领带完全没有应有的庄重,在他自信至极的姿势下格外潇洒不羁。
苏喻北手中的金笔在纸上留下重重的墨点,于是他把纸团成一团,在空中划出完美的抛物线,进了纸篓。
第六章:久别的晚宴
进了苏家霸气的闪眼的玉雕大门,会发现里面的苏家主宅看上去极眼熟——最普通的别墅样子,就是高了点儿,外带周围几千平米的花园。
苏眷小时候印象最深的就是那个花园,小小的他在里面还看不到上面,如同迷宫一般,人藏在里面谁也找不着。偏偏他喜欢这样,一天到晚伺候他的佣人的工作就是找到他在哪儿玩,然后给他喂饭,他再去玩,再找。后来他一个人玩嫌闷,窝在苏故书房里不出来,缠着苏故。苏故虽然不嫌烦,也免不了有些事儿不能让小孩子看见,正巧那个时候苏故两个大儿子回来了,便让他们给苏眷做个伴,让身边一群保姆也照顾他们。
苏故本想的是这群保姆把苏眷照顾的很好,有经验,没想别的,可第一天苏故就看见一群佣人又在花园里头找人了。
正巧那天苏故心情好,顺口问了句,“哟,苏眷又调皮了怎的?”
他这一问佣人刷的脸白了。苏故一看这新来的小姑娘细细白白很好欺负的样子,就沉了脸吓唬那个小保姆,“怎么,人给丢了?”
没想到小姑娘立马吓哭了,求苏故不要解雇她,她也没想到怎么会这样。
苏故一听不对劲,高声问,“你哭有什么用?先说清楚什么事!”
小姑娘被他吓得都不敢说话,看苏故好像没有要拿枪崩人的样子,才说,“小少爷他,他丢了……”
苏故心中立刻就笑了,哎哟就这事儿啊,那小熊孩子又乱跑了,他回来看我不打他屁股,然后随即一想,什么,丢了?
由此可见苏眷小时候有多皮了,连苏故听到他丢了都觉得好像每天都会发生一样。
那小姑娘就抽抽搭搭说了怎么回事儿。
早上的时候两个大少爷送过来之后,待在一起不动,佣人们问他们吧也不答话,怕生的紧,苏眷觉得这两个人没意思,和保姆说一声出去玩了。佣人也没多想,认为两个大孩子乖,不乱跑,四个人凑一桌打牌去了。到了饭点,一群人想起来这两个小孩去找他们,结果人都没了,什么痕迹没留下,就跟人间蒸发了似的,那边照顾苏眷的听了这话也过来一块找,找了半天,没想到两个大孩子没找到,苏眷也没人了。
接下来佣人都吓得够呛,一窝蜂似的聚集起来在苏家到处找。
苏故一听就乐了,“还挺有意思,迷案啊。有线索了吗?”
小姑娘道,“没……没有,小少爷喜欢待的地方都找了,可是没有人。”
苏故展示他一秒钟变黑脸的功夫,成功的又把小姑娘吓哭了,“那你在这人呆着干什么?还不快找去?”
把人吓跑了后,苏故直接到保卫室调出录像带来,发现这三个皮孩子原来窝在一起跑到厨房去了,还吵吵嚷嚷的,怪不得保姆找不到呢。
苏故就到了厨房,成功的吓了三个孩子一跳。
苏喻北和苏言卓一看不好老爸要发威了,一边白白嫩嫩的苏眷就如义士一般凛然的挡在两个哥哥前面,奶声奶气的大喊,“坏人,你要干什么——我一个人做事一人当,你就放过他们吧!!”
苏故当时被萌翻在当地,抱起开着萌必杀的苏眷一阵蹂躏,然后问他,“又干什么坏事儿了?”他当时丝毫没注意囧在原地的两个大儿子,那张严肃的脸笑的特像个爸爸(……),就因为这张笑脸,才让苏喻北和苏言卓真正的不再那么怕生了。
原来苏眷被保姆逼着吃饭吃的很不情愿,一看出事了这小皮孩就乐了,赶紧支开他的保姆出去玩了,没想到就看见两个哥哥因为饿了找吃的,就赶紧一起吃了饭,看着还在花园中找半天都没找到的傻乎乎佣人乐,然后苏眷就出了个主意:看看谁能躲开保姆最长时间,玩起来了。没想到最后这三个孩子都很机灵,都觉得最不可能被找到的地方是厨房,然后最先想起这地方的苏眷不乐意了,就说他们赖皮,吵了起来。
后来怎么回事苏眷记不得了,只记得他们三人相逢的第一天,就是充满欢乐和吵闹的。在苏眷的印象中,他一直认为他不再会寂寞。
这一顿饭吃的实在憋屈,苏喻北脸浓的能流下墨来,苏言卓嚣张跋扈的笑的没心没肺,苏眷则脸色苍白神游四里,还有一旁没乐子看很不爽的两个长老散发欠揍的气息。
在这个苏家最大的饭厅里,能容纳二十多人共同进餐的长桌子上巧合的呈现了三足鼎立的局面:苏眷和苏喻北挨着,对面是苏言卓,长桌的最顶端是最高其实根本没人想坐的装X位置,有两个长老。
苏喻北看着一旁几乎没动筷子的苏眷,轻声道,“怎么了?没食欲?”
苏眷用筷子恹恹的拨拉着几粒米饭,“……嗯,我想爸爸了。”
他是被突地一问完全没思考过就说出来的,意识过来才小心翼翼的看看苏喻北,“哥?”
苏喻北失笑,用大手摸摸他的头,“没事儿,有大哥在这儿。”
苏眷放下了筷子,低头道:“我刚刚想起来小时候的事了。”
“怎么?”
“还记得咱们三个第一次见面吗?当时你们都木头人似的不动也不说话,我就理也没理你们。”
苏喻北想了想,笑出声来,“说什么呢,那是礼貌,第一次到陌生地方就和你似的撒泼那可不行。”
“去你的,当时我那么可爱,还和你们打招呼,你们竟然不理我,这是礼貌啊?”
苏言卓也笑了,“那天你玩的一身泥巴,头发乱的像鸟窝,我们没被吓跑就很不错了。”
苏眷看了一眼终于开口的二哥,伶俐的反驳,“绝对不对,当时抢我饭吃抢的最欢的人是谁啊?”
“一天没吃饭都快饿死了,谁会管那是谁的饭?”
“那可不一定,大哥当时可是好好地向我道了谢,然后洗了手才吃的,饿了就吃饭这种想法也就是你这种野蛮人了。”
苏言卓看看苏喻北,发现苏喻北似乎在幸灾乐祸,道,“你大哥那叫死要面子活受罪,我可是记得我抢过饭时看见他饿得眼都发绿了。”
苏眷也看向苏喻北,眼中含笑,“是吗?”
“别听他的,我是在用眼神发出对他不文明行为的高度指责。”
“算了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趁苏眷洗手把他碗里虾丸吃了。”
苏眷恍然大悟的样子猛地回头看苏喻北,“原来如此,我说怎么回来以后虾丸没了……我一直以为是二哥干的呢,原来是你啊!”
“……我看你碗里面很多,以为你不喜欢吃,就帮你吃了。”
“狡辩!纯粹的狡辩!”苏眷怒了,使劲瞪他,“我喜欢吃的东西都留到最后吃啊!为此我还生了二哥气好长时间呢,原来是你吃的!”
“……大哥,你太不厚道了,竟让我背黑锅。”
苏喻北对上揶揄的看着他的苏言卓的视线,竟多了一种多年未曾有过的亲近的感觉。
是的,他们是有最近的血缘之情的,无论你在哪里,无论你做什么,这股天生的羁绊都会提醒你,你还有一个兄弟。
苏眷奇怪的看着他们两个似乎深情对望的样子,打趣道,“就算你们突然发现对方是自己暗恋已久的情人特别激动,也请吃了饭后找个隐秘的地方再深情对望吧……”
苏喻北回过神,脸皮极厚的老脸竟然红了红,咳了一声道,“说什么呢,净拿你哥开玩笑。”
“没,你耳鸣了。对吧,二哥。”
苏言卓配合的点头,苏眷就端起鲜榨的西瓜汁,“真是好长时间没有一起吃饭了,干杯!”
清脆的酒杯碰撞声中,在他们之间萌发的是多年未感受过的亲情。被一同度过的时光的记忆所唤回,被相同的血缘中的羁绊所映起,那个晚上,如同酣醉过后最深最美的梦境一般,只此一回,无再留恋。
整个晚宴上谁也没提今天所发生的种种,连长老也似乎沉浸在了和睦的家庭氛围中,时不时的插上一两句嘴,每个人的嘴角都带着笑容,洋溢着幸福,如同所有的面具都卸下了一般轻松而真诚。
第七章:亲情?爱情?
出人意料的晚宴进行了很长时间,苏眷用晚餐上楼时已经接近十点。
雕花红木的楼梯扶手摸上去有光滑而微凉的触感,苏眷下意识的看向自己的手。
那是光洁纤长的十只手指,青葱的如同少女一般。苏眷否定自己想法,轻轻摇头,抬起来时正对上楼下苏言卓打量他的目光。氛围顿时有些尴尬,苏眷假笑着点头,快步上楼。
可能是上午在阴凉的地方呆了太久,苏眷感到腿有些寒冷的生疼,他便从内线打给刘妈,叫她送热水袋上来。
苏眷看表,已经不早了。苏眷觉得时间真是不可思议,流走的太快了,让人无法接受的把该悲伤该憎恶的一切都带走了。苏眷在心中提醒着自己,父亲明明才敢走,他怎么能就这么松懈呢?
苏眷其实全都明白,他知道,凶手肯定不是他自己,而且是他哥哥中一人,绝无他种可能。
可就在刚刚,他却在庆幸着,“能与哥哥们好好相处太好了”。
矛盾的心情让苏眷不知如何是好,在心中是恨着的,恨着带走最爱的人的性命的那个人,却又无比的,渴望着也许是虚幻的亲情。即便那是同父异母的哥哥,即便可能是弑父凶手,即便对自己也怀着不明的杀意,苏眷依旧飞蛾扑火般渴望着亲人的关爱。
这是可以理解的,苏眷在这个深泽般的苏家一个人孤独太久了,他被苏家无形的禁锢着长到了青春年华,只有苏故这一棵巨树可供他依靠安心,可就在刚刚,这棵巨树被伐倒了,伐倒了这棵巨树的人向他伸出手来——唯一的光芒,炽热燃烧着。
苏眷窝上床,关了灯,静静地看着紧闭的窗帘。
这是他的习惯,苏眷一向浅眠,一点声音都能让他睡不着,而只有他自己在房间的时候,不关上门拉上窗帘会让他安不下心来,没有安全感。
苏故知道这个习惯,因此苏眷的房间的墙是特别加厚的,与苏故书房的墙是一个料子,窗帘也是十分厚重密不透光的黑色三层天鹅绒。
就在苏眷无神的看着空气中某一点快要入睡时,门被敲响了。
苏眷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个佣人怎么这么失礼,敲门声这么大。
于是他就道,“门没关,进来。”
门被大力的推开了,这让苏眷十分不快,道,“有什么事吗?”
只见那个身材高大的男子快步走了过来,屋里是这么黑,可苏眷还是清楚地看到了这个男子英俊不羁的面庞,惊恐地睁大了眼睛。
因为苏眷一瞬间就认了出来,这个人是他的二哥,苏言卓。
苏眷不明白他的二哥这个时间会找他做什么,一种古怪的想法在他心中闪过,随即苏眷就嘲笑自己般摇了摇头。
“哥,有事吗?我已经要睡觉了。”
苏言卓没有听出话中的驱客令一般,在苏眷床边坐下。
“苏眷,你对父亲的去世怎么想?”
“怎么想?”苏眷吃了一惊,因为这个问题直白的让他觉得苏言卓一下子被洗白了一样。
随即苏眷正起身子,看向苏言卓的眼睛,带着点笑意,“哥,你什么意思?你也是觉得我是凶手吗?”
苏言卓也看着他黑曜石般的眼睛,苏眷的房间没有一丝光透进,气氛似乎浓浓的沉淀下来了。苏言卓猛地站起来躲开他的视线,呼啦一下拉开了厚重的窗帘,月光刹那间清爽的铺洒进来。
“你觉得呢?他娘的我可不觉得你没脑子。”
“……那你是凶手吗?”
“你觉得我是?”
“如果我说是呢?”
“不信。”
苏言卓和苏眷就像两个开完玩笑的孩子一样都笑将起来。
“好了哥,到底有什么事儿?我可不觉得你特地找我就是为了拿我开心。”
“你对父亲的去世怎么想?”
“怎么想?难过啊,不解。以及十分的憎恨啊……”
苏眷推开被子下床,寒冷的空气让他轻轻抖了一下,苏眷的睡衣是衬衫款,到他膝盖上方,领口处有两颗扣子没系,凌乱的露出他瓷白的脖颈。
他披上一旁的毛披风,打开床头灯,在晕黄的灯光下在扶手椅上坐下,对上了苏言卓的目光,苏眷的表情一瞬间有些恍然,带点不谙世事的滋味,洁净的面庞天真而美好。
苏言卓眼神暗了暗,撇开脸不去看他,“我晓得。说实话,我回来一多半都是因为震惊。”
“这话怎么说?”
苏言卓的目光在他睡乱的发丝扫到的瓷白的小脖子上停了停,说,“太早了,他去的太早了。我没想到过大哥会这么早就下手。”
“……啊?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