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掉电流或者摧毁的速度远不如它感染的速度,因为断掉了储存它的设备供应室的电流,它转而通过后台程序联网进入了主控办公厅的中枢网络,很快就感染了整栋大楼的系统,它甚至通过中枢网络对帝国发出了警告如果继续对它做这种它不喜欢的事情,它会感染更多的设备,包括帝国国防部数据中枢、国家银行系统、国家电网等等。”
“它不喜欢的事情?”,维纳不怕死地摆了摆手:“你们强暴它了么?”
基尔夫用鞋底把维纳的脸踩在了地上,毫不怜惜地滚了又滚,维纳的鼻涕眼泪全数沾在了他光洁油亮的鞋帮上:“你真是,活的太久了啊。”
“对、对不起,”维纳肿着脸求饶:“我再也不敢了。”
鞋底终于离开了他的脸,维纳松着气挪了起来,却突然想到了另一个问题:“那既然是人形主脑设计搭建的第二人格,他应该有控制它的办法啊?”
基尔夫深深叹了口气:“在奥兰多叛变之前,他曾试图调整自己的脑电波来接入噩灵,希望与其进行交流。但噩灵单方面拒绝了这一行为,于是奥兰多对自己进行了一项隐秘而复杂的手术至今没有人知道这场手术的过程和结果,只是在手术之后,奥兰多成功接入了噩灵的中枢神经,想要强制停止它的攻击行为,但是他失败了。
维纳不由咂了咂嘴:“我深感抱歉。”
你那个表情一点也不像抱歉好吗?
“在成功接入噩灵的主脑后不久,奥兰多便突然叛变,逃到了一个在战争后被废弃不用的小岛上。他将那个小岛建造成了一座坚固的堡垒,至今还没有人能突破重重阻碍,进入他的势力范围。”
“若帝国真想杀了他,总有千万种方法能要他的命他还有什么利用价值吧?”
基尔夫难得赞赏却无奈地点了点头:“没错,噩灵后悔了。在奥兰多叛变之后,它似乎觉得入侵其它系统、探索成千上万的代码是一件非常无聊的事情,它迫切地希望再与奥兰多进行互动,于是便与帝国进行了一场交易。”
维纳感兴趣地挑了挑眉毛。
“帝国要说服奥兰多进入它的中枢系统与它交谈,而作为交换,它会让出大部分主脑程序的控制权,让帝国的高精尖技术人员接手工作。”
“这下帝国可不敢再制造出一个主脑了吧?”
“即使想要制造,也制造不出来了人形主脑只有一个,可不是那么容易就会出现的。”
维纳沉思了一会儿,突然恍然大悟般地哈哈笑了起来:“说了这么多,我可总算是明白了!这可真是个有趣的任务,是要我去劝说他,让他与帝国合作么?”
基尔夫点了点头:“也可以这么说。”
“那为什么是我?”维纳忽然正色道,他眼光一变,那些调笑的神色彻底消失了,他也如同基尔夫一样坐在了椅子上,双手交叠着摆在了一起:“我并不是最优秀的劝解者,也不是心理战成绩最高的成员,不是么?”
基尔夫似乎有点为难地低下了头,连声音也低了几度:“因为奥兰多是个alpha,而你是个omega。”
维纳当时就想掀翻了那张桌子。
他的牙齿已经咬得咯咯直响,细密的血线几乎瞬间就从嘴唇间涌了出去:“因为他是个alpha,而我是个omega?”
“也因为你的超敏机构节椎!”基尔夫的声音骤然拔高了几度:“帝国拯救了你,帝国同样也栽培了你,希望你能为了你的国家有所贡献!”
维纳的记忆如同断片般被强拉回了那个瞬间,拉回了那个铺天盖地的血夜。第二次大战的豪尔费坎纳战场上,他被一块散落的光能粒子线扫中了背部,他扑倒在地上的时候已经失去了所有知觉,人生中经历过的一切风驰电掣地掠过他的脑海,风声和鼓声和着满嘴的血腥倒灌入他的喉管,眼球里充盈的都是鼓胀的血丝,随着心脏的衰弱而一下下撞击着眼眶。
他因为omega的身份而受到了优先救治,甚至脊椎和大脑被植入了当时最先进的超敏机构节椎。这种节椎的价值已经不能用金钱衡量,特别是占据了脊椎和脑干总共百分之三十的部分,日日工作在他最重要的神经系统之中,它已经渐渐融入了他的生命,成为了不可或缺的一份子。
而他的alpha战友们,伤的比他轻、身体素质比他还要好,却因为alpha的身份而延迟了救治时间的战友们,最后大都伤重而亡了。
维纳或许是帝国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有完全自主意识的“半机械人”。
在某种程度上,也是会引起奥兰多兴趣的“半机械omega实验品”。
第3章
“维纳,这不是你的错。”基尔夫担忧地扶住了他的肩膀。人体的复杂程度超乎想象,再好的替代品也无法代替原本的身体,这种节椎距离脊椎和后脑的外层肌表很近,它的缺点是不能长时间地浸泡在水里,如果浸泡在液体之中太久,不知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
“你怕我会精神失控么?”维纳分出精神对着基尔夫笑了笑,他湿透了的流海荡下来遮住了眼睛,这让他冰蓝色的瞳仁儿显得朦胧不清,不知在里面沉淀了多少情绪。
基尔夫用试探着扳正了他的脸,对着他晶亮湿润的虹膜一字一顿地说着:“维纳,成为omega不是你的错,你不必因此而自责。做了这么久的噩梦,也该到清醒的时候了。”
维纳静静地看着他,蔚蓝的墨色如同面团般发酵膨胀着,如同充盈着氢气的球体,飘荡在高高的云彩间,只是这球体却在基尔夫小心翼翼的目光中突然破裂了,那些水雾如瀑布般化开了摔到地上,迸溅出的浪花碎成了细小的冰晶,跳跃着滚到他的眼底。
“哈哈哈哈哈基尔夫,啊哈哈哈哈哈哈,没想到、没想到你这么轻易就上当了!”
维纳捶着桌子狂笑,在基尔夫铁青的脸对面笑得开怀无比,那些笑出来的眼泪被挤出了眼眶,在他脸上流下小溪般扭曲的痕迹:“我都多少年没听到过你这么深情的话了哇哈哈哈!简直像个奶妈一样温柔地抚慰我受伤的心灵!啊!做了这么久的噩梦,快醒醒吧!这都不是你的错!”
基尔夫的脸已经黑成了锅底,而维纳依旧笑言不改:“你真的是基尔夫么?这种时候你不是应该说,那些人的死都是因为你你这个混蛋早就该下地狱你怎么还活着你怎么还在呼吸着空气?居然还拍着我的肩膀安慰我!还扳着我的脸修补我受伤的心!你是不是爱上我了基尔夫上校?”
那张黑如锅底的脸已经完全涨成了黑红,基尔夫的耳朵和脑门上简直就在腾腾地向上冒着热气,他在盛怒之下一拳捶在了桌子上,坚硬的鎏合金材质居然比他生生撞开了一个洞:“此项任务要完全保密,连机动队的成员们也不准透露半点消息!马上去给我完成任务!任务失败,你也就不用回来了!”
“是!”维纳忽然立正握拳,给基尔夫行了个端端正正的军礼:“保证完成任务!”
他狡黠地冲基尔夫扎了眨眼,在他惊愕的目光中掉头走了出去,行至门口时还是被基尔夫叫住了。
“你想不想知道,奥兰多叛变的原因?”
维纳骤然转过头去,他行走如风,几步就跨到了基尔夫面前,与他站在对面时还微微染着怒意:“基尔夫,还是管好你的嘴吧。你在军校上的课都还给教授了么?你签的那些保密协议,都成了塞进你脑袋的稻草么?”
基尔夫震动似地后退了一步,他似乎也因为刚刚脱口而出的话而后悔,望着维纳的眼里也带上了一点慌乱。
维纳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走出门去,只是在电导门彻底关闭之前,他还是忍不住叹息似地呼出了一口气:“基尔夫,好好照顾修吧。”
三日后。
前往奥兰多小岛上的机动半导体飞行器上传来了一阵奇怪的声音。
咔擦咔嚓。
咯吱咯吱。
嘎巴嘎巴。
驾驶员满眼都是抖动着要夺眶而出的泪水,他的手臂在摇晃杆上不受控制地瑟缩着:“中校,请不要在我旁边吃黄瓜,会干扰我的精神阈值的。”
“吃黄瓜怎么了?”,维纳乐呵呵地半歪了头,不过很快他就换成了一脸正色:“亚德里恩少校,再帮我种几根黄瓜出来。”
“是的中校!”亚德里恩郑重地行了个军礼:“请问中校想要什么样的黄瓜?红的黄的蓝的绿的紫的还是转基因的?”
维纳为难地挠了挠头:“我有选择恐惧症的,就一样种一根吧。”
“是的中校!”亚德里恩再次行了个正规的军礼,然后就转身种黄瓜去了。
维纳看着脚下成片成片的云雾,远处的小岛随着距离的逼近而显得格外清晰。
俯视而下,那真的只是一座废弃的小岛。它四面环水,只是这水质也因着战争的污染而变得墨蓝一片。许多因为战争而散落在小岛上的废墟与焦土都没有受到清理,枯黄的地表上盘踞着几颗奇形怪状的植物,它们似乎因为飞行器的临近而受到了一些影响因为它们摆动着身躯,很快便钻回了土里。
“通风报信去了么?”维纳啃了一口黄瓜。
“我想真正的通讯设施是不会被您发现的,维纳中校”,驾驶员喃喃道:“您的任务对象应该早就得知了您的到来,已经备好厚礼等待您了吧。”
话音刚落,整座小岛就如同堡垒一般骤然变幻了个模样,那些焦土只是覆盖在钢筋铁骨上的保护膜,此时它们抖动着身体散开了焦土,几根巨爪如同蜘蛛般从地底向上升起,从中传导出的电流在空中噼啪着放出电花。与此同时,不知名的气体从地底极快得发酵出来,只一会儿的功夫,就把小岛笼罩在了一片云山雾罩般的氛围之中。
维纳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挪动精神开始吐槽:“真是幼稚园孩子的思维方式啊。嘿,你说,他会不会可怜兮兮地把他受到的不公平待遇,还有作为一个天才的无奈通通哭诉出来啊?我是不是应该多带一件防水外套,以免没有换洗的衣服啊?”
驾驶员也是好一会儿才消化了他的话:“维纳中校,如果他真的这么做的话,您应该感到庆幸。毕竟这说明您已经走到了他的心里,而且他还保留了一部分未曾泯灭的孩童天性。”
“你可真是个情感专家”,维纳饶有兴致地摸了摸他的头:“我都不忍心用记忆模糊装置清除你的记忆了。”
“您还是不要犹豫地动手吧,”驾驶员眨了眨眼睛:“否则回去之后,我们就会因包庇罪而入狱了。”
“好了好了,真不会开玩笑”,维纳拍拍手站了起来,此时他已经把黄瓜的汁水都抹到了衣服上,原本暗蓝色的装备外套间已经有了许多污渍:“到达小岛的安全距离之后你们就返航吧,剩下的路程,我一个人走就好了。”
驾驶员帮他调试了个人蜂窝飞艇的仪器状态,在把他送走之前还不忘絮絮叨叨地嘱咐:“请不要用那种你们先走吧危险到来了由我挡着这样的语气说话,我们很不习惯啊维纳中校。”
“那我应该怎么说?”,维纳针锋相对地回呛:“危险到来了你们都挡着谁都别想跑只有我能跑,或者我在悬崖上啊要掉下去了你们一个也别想跑啊通通陪我掉下去啊,是这样吗?”
倒霉的驾驶员又消化咀嚼了好一会儿:“基尔夫上校的命令是让我们尽量减轻您的负担,为您营造一个快乐舒适的环境,但我看来中校似乎低估了您的心里承受能力。”
维纳不置可否地轻笑了一声,在驾驶员的敬礼中发动蜂窝飞艇离开了主控舱,在离开前的最后一刻,他在驾驶员紧闭的双眼外按下了记忆模糊装置的按钮。
那个蜂窝飞艇在视线里变得越来越小,驾驶员疑惑地看着云朵下清晰的机械小岛,又转回头去看见了同样满脸迷茫的亚德里恩少校。
“我们这是在哪里?为什么我们会在这里,还有”,亚德里恩疑惑地看了看手里有粗有细、颜色各异的黄瓜:“我为什么会抱着这么多奇怪的柱(自)形(慰)菜(棒)?”
“呃,或许是因为”,驾驶员努力在混沌的大脑中搜索着字句:“您或许是太饥渴了,亚德里恩少校。”
维纳在后视镜里看着那个越来越遥远的半导体飞行器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于是他开始镇定心神,把全部注意力都投放在将要降落的那个小岛上。随着距离的不断逼近,小岛上那如同蜘蛛腿的四肢也越加狰狞地抖动了几下腿部,波状电流以更加强烈而弧度扩大的状态笼罩在小岛上空,甚至随着蜂窝飞艇的靠近,维纳的重力遥感装置也出了问题,小型飞艇摇摇晃晃地俯冲而下,他只觉得眼前的风浪几乎从耳边刮过,玻璃罩被这巨大的冲力刮拉得赫赫作响。
眼看这蜂窝飞艇已经渐渐失去了自己的控制,维纳也再不留恋,他背起动能氧气罩直接从安全杆上跃下,若以训练时的状态来比较,他应该安然无恙地降落到地表,只是在这座似乎重力和磁场都与众不同的小岛上,他如同被巨浪狠狠拍在岸边般摔在了地上,甩起的尘土足有半人多高,他因着这巨大的冲力而头晕目眩,从后脑到脊椎都传来了一阵刺骨的疼痛。
在这座小岛下足有二百米深的地宫里,有个黑发棕瞳的身影百无聊赖地坐在监视器旁,他的双腿随意地摆放在仿生桌上,而他所在的房间是由三百六十度的全方位监视器组成,偌大的屏幕如鱼鳞般一块连着一块,将他的视线完全覆盖在其中。
维纳的身影自从坐上蜂窝飞艇开始就进入了他的领地,只是维纳的身体在他的显示屏上并不是一个完整的人,而是由一块块肌肉骨骼组合而成的可以运动的物体,维纳的脑部侧剖图在他眼前的银幕上被分成了大大小小足有上百个结块,连大脑内节椎和脑干之间微小的突触也被自动放大且标志出来,甚至随着他运动的轨迹而分外明晰。汗水挥动的抛物线和落地的节点也在全息图上被进行了细致的校对,很快,一份“维纳……爱斯特尔”的资料就自动存储进了他的脑海。
奥兰多一片片掰着手里的八叶草,把它们从草茎上仍下去,全数散落在地上。八叶草是他将四叶草进行改良后培植出的新品种,实际上,他本来还改良了十二叶草、三十六叶草以及四十八叶草,甚至还有玫瑰味混合六叶草……只是这些实验都因为无法培植出足够粗壮的草根而作罢。
随着他手中的最后一片草叶落在了地上,维纳也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他拍拍身上的土,大力抽吸了几口混着焦土的空气,努力把挤到嘴边的大骂给咽了回去。
第4章
就在维纳四处打量了一会儿,然后确定了方向准备出发的那一瞬间,他却被骤然拔起的一根尖刺挡住了脚步,那尖刺出现的真是恰到好处他完全相信,如果计算的有半点失误,这根尖刺都会从他的脚板下穿进去,直接让他成为一座凝固的雕像。
即便如此,这尖刺也堪堪挨到了他的鼻尖前,因为他那自认为高挺灵秀的鼻梁已经在那透明的刃尖上抹出了奇异的冷光,侧壁上折射出的形状就像被人重拳拍扁过无数次,失去了骨头般软塌塌地瘫软在一旁。
“请右转三十二度角,向东南方向十二度看三百点七五米,omega。”
一个低沉磁性的声音爆裂似地在耳边炸响,那个声音却如同贴着耳膜滑了进去,温吞却蕴含着隐秘的强势,沿着节椎传导到了大脑,同时也传递了不容抗拒的讯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