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禅自然乐得他靠近自己,心里想着还是亲自问问医药典才好。“都是做什么的,天天给你配药,却也没见你好多少。”
苏蝉影扑哧一笑,道:“病去如抽丝,我也知道自己身体特殊,倒是浪费那些仙草圣药。你也把自己的脾气管管,再乱麻烦别人,我饶不了你。”他又低声问他,“我腹痛的事可曾让别的人知道?”
立禅冷笑一声,语气却是依旧温柔:“我不想让他们知道的事情,怎么可能传出去。”为了让苏蝉影腹痛的事成为秘密,以免他们知道苏蝉影腹部隐疾的事——上次大殿上的部下得知苏蝉影受孕机会极小的事让他心里很不爽,他特意命近侍抓了几个私下嚼舌头的侍从侍女,当着内侍典和医药典以及所有和后宫来往密切的侍所的供职者的面,令侍卫将他们杖毙。侍卫的身手自然是好的,本来掩了口舌,几下就可以了结几条命,但心里明白立禅是要给所有人看,硬是拖了半日,一点一点消磨着,让观者心里的寒气一个劲上升,将整个身子冻住。
苏蝉影长睫下敛,低声说道:“不知你又做了什么。”他自然不会知道,这类事情立禅做得多了,当年要将苏蝉影立为夏殿妃,他明里暗里手里多了几条命……为的仅仅是让一个不爱他的凡人来到他的身边。当然也没有谁敢告诉苏蝉影这些事,除非他想成为下一条命。等苏蝉影回去时再次管理内侍典的事情,他只会看到几个消去的名字。他并不残暴,但需要残忍时他绝不手软。
立禅迎上他的唇,轻轻融合,记得自己第一次吻他的时候,只觉得其中滋味比自己想象的更加清新淡雅,十年过去了,这滋味愈发得好。
床边流苏轻垂,轻轻晃动。
浅啜深饮,令苏蝉影忘却身外。立禅惦记着他身体尚未全好,不敢过于挑逗,他将他的头搂到怀里,嗅着他的体香,清冽而悠远。“蝉影,我能得到你,是我一生的福气。”
“我又何尝不是,我从未想到这一生最刻骨铭心的爱恋是从一个男子那里得来。”苏蝉影柔声说出,心里却立即后悔,自己不该说得这般露骨热烈。
床边蟾光清爽,模模糊糊照在帐子上,却照不出床上两个相拥的男子。
立禅心想自己一个月不睡也不要紧,苏蝉影现在可是能休息就让他尽量休息,低声说道:“我不闹你了,你好好睡,我陪着你。”
苏蝉影心里一荡,他又说他陪着他,心里无尽的感动。但是这世上谁又能陪谁多久呢,纵然是他和立禅。但枕着他的胳膊,心里却是无尽的安宁。
熏香里面似乎有安神的药物,没多久,苏蝉影就静静的在立禅怀里睡着。立禅轻轻抚开他额头前的头发,轻叹一声。蝉影,我还是没有找到珏瑕,咱们的瑛儿在哪里呢?蝉影,我怀疑风奥猎,但要是对你说,你会相信吗?不管信不信,你心里都会受伤的。
……
时光悠悠,恍若隔世。
苏珏瑕都记不得自己在这个牢笼里呆了多久,但时间也不是太长,春末夏初的景致到了夏末秋初。对他来说,却是度日如年,他已经懒得计算,每日只是过着日子,倒也不像刚开始时一样,虚度光阴,潜心学习,精读书籍。曾经这个囚禁自己的神幻化成人,和父亲有了半师半友的情分,现在他也像当初教导苏蝉影时,将自己的学问传授给苏珏瑕,但多了许多让苏珏瑕厌恶的言语举动。
“珏瑕,”风奥猎俯下身子,温热的嘴唇触到苏珏瑕冰凉的耳垂,在上面轻轻一吻,果然被苏珏瑕狠狠踹了一脚,“我不是立禅,任由你打,我可是天生有神力护体的。”也只有立禅,会撤去神力,只怕伤了苏蝉影。但要是苏珏瑕打他,他也不会立即撤去神力,这小子比他父亲狠。
苏珏瑕猛然起身,双拳紧握,为自己对他无能为力而怅恨难平,纵然自己不愿向他有一丝一毫的屈服。他恢复平静,坐下身,淡淡道:“被你幽禁在这里,我现在也没有了那么稚气的念头,但也不耐烦你对我的无礼。亏你当年还在父亲面前一副知书达理的模样,使父亲引你为知己。”
“知己?”风奥猎喃喃自语,望着窗外日日加重的秋色,窗外阳光更显明媚,也更加淡薄。“知己,一片痴心仅仅换得知己二字。”
苏珏瑕看着他气质清拔的身姿,不急不缓地说道:“你日日来这里,不分昼夜,恐怕被人生疑,我可不想有一日被你的后妃找上门,凭空落个破名声。”
风奥猎语气平淡地问道:“你被打搅了?”
“现在没有,但总有一日会的。风奥猎,你该走了,让我清静清静。”
风奥猎淡笑一声,道:“我的宅子,却被你呼来唤去。”
苏珏瑕也淡笑一声,道:“现在住在这里的可是我,你就算是日日来,也自有住处。”
风奥猎点头说道:“也好,你好好休息。”他停了一下,接着说,“你和雾君关系如何?也是知己?还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苏珏瑕心里一动,不懂声色地说道:“这与你又有何干?雾君丹青妙笔,与我投缘,怎么,你难不成想学学叔叔的样子,时不时吃点小醋,做出些嫉妒的样子来?可惜,在叔叔和爹爹之间,这是情趣,在你我之间,这是讨厌。”
“他可真关心你啊,听说因为你的事闭门谢客,连自己的后妃都没有心情理会。”悠然缓慢的语调,说不尽的暧昧。
苏珏瑕转身不理他,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走进里屋。好一会儿,发现他走了,他摊开手心,一手心冷汗。雾君是他逃离这里的希望,不知道自己观察许久结界能量转弱的瞬间用上没有,他有没有察觉自己的呼救。
当然,他不会将全部希望寄托在雾君的身上。
可是看看四周,苏珏瑕轻叹一声,他连半件利器都没有。苏府教子方式,除了必修的课程,男女都要涉及厨艺和技击,谁能保证一辈子的富贵安然。尤其是苏珏瑕,立禅为了讨好苏蝉影,对苏珏瑕亲自教导,该教不该教的,都教了他,十年时光,虽然苏珏瑕没有神的能量,但技击之术,只能是人上人,只强不弱。
苏珏瑕蹙眉想着,要想办法弄把剑才好。他估摸自己要是找到时机,趁着能量虚弱时,突然暗杀一两个侍卫,趁机逃出去也是有可能的。他又看着自己的手,练剑生成的茧子早被药膏除去,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他是一介书生,手指修长,保养甚好,和他父亲一样,但是,苏蝉影的手永远不会沾上血,不会去杀生,哪怕对方是自己的敌人。而他,苏珏瑕,要保全自己就必须要其他人失去生命。
苏珏瑕淡然一笑,笑容有些冷酷,他到底不是苏蝉影,那个善良的人。
如果能,他不介意杀了风奥猎。
风奥猎坐在自己的宫殿里,眉宇微蹙,面色沈凝,似乎有什么正脱离自己的控制。他也知道自己不可能将苏珏瑕藏一辈子,立禅的暗影不是一般的侍卫,日复一日的查找,总要被找到的。而且,立禅对自己也是起了疑心。
但是,他心里很痛,因为想起苏蝉影,那个清雅淡然的人,他也瞧出他的身子不太好。要是有什么病症,怕除了立禅,瞒不了别人。
素之如果知道是我劫走了他的儿子,他怕是要恨我一生。但他那身子,经得起一生的仇恨吗?他心里的忐忑不安更加深刻。
谁都不知道,苏蝉影和立禅做了一世的夫妻,最不了解苏蝉影身体状况真的是立禅,直到苏蝉影离世,立禅才明了许多事情。
但那是数百年后的事情,现在,是数百年前,立禅和苏蝉影还好好做着夫妻,坦诚相待,也在各自的心里藏些不愿让对方知晓的事情。
风奥猎揉揉太阳穴,苏珏瑕不太好降服,也不容易关押,一个不慎,他就会成为逃脱牢笼的猛兽。但现在,自己的牢笼还困着这美丽的猛兽。
雾君。风奥猎为自己斟上酒,呷上一口,那日他也察觉到雾君的心思,没想到苏珏瑕和他私下会有不浅的交情。苏珏瑕心里怎么想他不在乎,但雾君对他深刻的情意让他感到危险。爱到那个地步,已然半疯,到了对他事事顺从,言听计从的地步,还有什么不会为他做。心里,似乎对雾君有了一种敌意,但是感觉是酸酸的。他竟然和苏珏瑕还有那样的交情,
眼睫收敛,遮住眼中莹色流转,眼神深处暗藏着的忧虑。却听外面响起丝竹之声,细听是从自己的一个妃子殿中传出。
他走出宫殿,举头望月,清宵细长,自己不临幸她们,她们也自会找乐处,听那乐声,也是优越。却想起苏蝉影抚琴时的高洁姿态,不管多难的曲子都能娴熟从容从手下流出。却又念起苏珏瑕虽然未至臻,但也佳曲亦然,格调高雅的琴声。但这孩子最喜丹青,乐与他人以画会友。
风奥猎也乱了心,已经分不清自己是放不下父亲苏蝉影,还是迷恋儿子苏珏瑕。这丝竹之声传到耳里,竟是别样的刺耳。“来人。”
“主君,您有什么吩咐?”出现的侍从深深低着头,心里知道最近主君心情烦躁。
“去,让她们安静些,快要被吵死了。”胡乱发着脾气,不管对不对。
“是,主君。”侍从匆匆领命下去。
夜阑更深,天地间,自己竟然是这样寂寞,这样没有归属感。风奥猎想着立禅,听说每次他有了烦心的事情,虽然不说,苏蝉影也能看出,想着法子为他排忧解难。现在雾君又在干什么,是不是还想着苏珏瑕。
清月朗朗,映着秋色又添了几分凄清的透亮。风奥猎索性拿起酒瓶直接对着嘴灌下,少许酒顺着风奥猎的嘴角流了出来,大部分却下了喉,进了腹内。一通猛灌,双颊瞬时酡红一片。“添酒。”
一个美丽的精灵出现,静静将手中满满的酒瓶放在桌上,正准备退下,却被主人猛然抓住手,拽到怀里,吻上双唇。她心里十分清楚,顺从主人的动作,任由他将自己按在地上荒唐摆弄。
殿外却有一绝美的女子,提一张椅子,坐到窗前。窗内灯火通明,却是种种不堪声响不绝于耳,她居然面不改色,静静听着。
下半夜,精灵轻手轻脚地出来,掩上殿门,一回头,正对上美人冰冷的眸子,身子不由一颤,立即行礼道:“江后。”
她便是风奥猎的神后江绾。江绾淡淡道:“主君休息了?蔚萱。”
“是。”蔚萱低声说道,只觉得江绾冰冷的目光自上到下打量了她一番。江绾向来大度,对风奥猎临幸龙女和精灵不太在意,所以风奥猎的后宫是一年比一年庞大,但是,忍耐是有限度的,今夜的江绾让蔚萱心里直冒冷气。
“主君有没有说什么?”
“也没说什么,只是,”蔚萱揣度着江绾的心情,说道,“主君醉了,说了些醉话,似乎是叫着某个名字,也不知是影还是什么。”
可能,他叫的是瑛。
江绾拧眉,不耐地挥手让她退下。
蔚萱匆匆退下,身上衣杉竟湿透了。
江绾步履轻捷地走进殿内,风奥猎一点反应都没有,仍然在床上宿醉。虽然房内已经被收拾过了,但是欢愉过的痕迹还在。江绾蹙了蹙眉,紧抿嘴唇,多少年的夫妻,她自然知晓他的警觉,但现在却毫无反应。江绾也知道自从二十年前,他心里就有了一个可遇而不可得的人,她什么都没有说,默默看着他对月长叹,临风相思。
但从一年前起,他开始相思一个少年,向他家求婚,江绾亦是不相阻,她心里明白,风奥猎是不会让一个凡人做他的妃,说是求婚,也不过是将他安置在他凡间的私宅,养做外室。江绾为他掖好被角,心里暗怨那个人,她知道都是因为他,风奥猎才这样倦怠颓废。
到底是个怎样的人,惹得他为他相思了二十年。江绾见他最近日日外出,也猜到他定然做了什么事情,或许如愿以偿,或许更糟。
江绾心里升起浓浓的凄怆之意,甚至将她淹没。多少的夫妻,却敌不过他二十年前偶遇的少年。而现在那个少年,怕也和他关系深刻。
她就这样静静坐在他床边的方凳上,看着浑身酒味的风奥猎,一颗心被踏成千瓣万片,如同凋零的素雅花瓣。
风奥猎第二日醒来时早是艳阳高照,他举手揉揉太阳穴,昨夜和蔚萱做的一切都记不起来,唯独觉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雅致的薰衣香的味道。
一个侍女走进来,轻声道:“主君,您醒了,少君修行归来,想向您请安,听您未醒,一直在殿外等候。”
风奥猎英俊的脸上露出柔和的微笑,道:“青歆回来了,快服侍我梳洗。”
青歆是他的长子,也是他选定的下一任神龙主君,深得他的喜爱。
不一会儿,一个看上去十四五岁的男孩快步走进宫殿,虽然有些心急,但还是恭敬向父亲行了礼。“父亲,孩儿向您请安。”
看着自己的儿子,风奥猎想起那个被自己禁锢的少年,不屈的眼神。
……
舞离带着戏谑的笑容看着一脸不便言明的表情的立禅,对着顼喾咬耳朵:“他老毛病又犯了,看来他下辈子最合适做醋缸。”
顼喾低声笑道:“当心他回头找你的麻烦。”
立禅粗声说道:“现在不是你们谈情说爱的时候。风奥猎,十之八九是他做的,可我现在要证据。”两个家伙故意在他面前情浓爱重,看得他万分刺眼。
舞离轻声一笑,道:“上次你不是没有探测到他的思想,想办法让他心情大乱就是了。”
立禅瞪了他一眼,道:“要你教,他的自控力非常强。”
义夫看舞离又要出言讥讽,便说道:“但他看到苏蝉影时心绪就会变乱,那个时候就能探测他的思想,也许能找出他把那个孩子藏在哪里。”
舞离笑道:“他哪肯让他的小宝贝被情敌接近,也许风奥猎现在成了他的……”
“舞离!”立禅对舞离的忍耐度有限。
顼喾忙将舞离护在身后,笑道:“舞离也没有恶意,不然也不会过来帮你。”其中的温柔和呵护不比立禅对苏蝉影差。
立禅不耐烦地说道:“现在我没心情看你俩情投意合,我要找回我的养子,蝉影一直都在硬撑着,他的身体时好时坏。”
义夫心里暗叹一声:这和他俩有什么区别。
“想个办法,就像上次一样,让他和苏蝉影单独在一起。你说呢,要不要试一试。”顼喾问道,但不明白为什么要将苏蝉影灌醉。
舞离在他耳边轻声说:“因为苏蝉影平时太一本正经了,他醉了后倒是风流婉转,风奥猎想不动心都难。”说着发出带着讥讽的笑声。
立禅脸色发黑,他后悔上一次没有给他更重的一剑。
……
一笔丹青妙笔,两只乳燕栩栩如生,像是要从画纸上飞出。轻柔春雨,春燕低飞,穿花过柳,其中惆怅忧伤蕴于画中。
风奥猎一连几日不曾出现,苏珏瑕也不在意,倒少了许多烦心的事,也没有了他对自己的亵渎。
青歆凭着自己的记忆找到雨莲山庄。幼时,风奥猎曾经带着他到这里,对他说这是送给他心里一个人的礼物。
青歆当时天真地问道:“父亲,您是不是又要有新的妃子,那样陪母后的时间不就越来越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