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娣,给我一碗醒酒汤。”他轻声唤来侍女。
侍女阿娣手捧一位鲜美可口的醒酒汤出现。
苏蝉影一边喝下醒酒汤,一边想着立禅的话。风奥猎是他的朋友,不该起这种心思才对。他轻轻摇动立禅,问道:“你为什么这么说。”
立禅像是梦呓:“好多情书,多的放不下,书柜。”
苏蝉影立即下床去立禅的书房,立禅在他出去时微微睁开双眼,他已经将风奥猎送来的情书收拾好,放在书柜的“隐秘”处,苏蝉影要“细细”找找。
不管怎么样,先让苏蝉影对失去好感,也省得以后多事。
苏蝉影看着手里的那些情书,双手不住颤抖,他怎么尽是交上这样的朋友?他竟然对他儿子起了邪念。
为什么我总是遇上这样别有用心的朋友?
苏蝉影静静躺在春殿的樱花树下,虽然立禅不再踏进,但繁多的樱花如昔。当年自己匆匆一瞥,亦觉惊艳,现在细细观赏,无处不飞花,身下的绿茵已锦重重铺了一层,不断有花瓣抚过自己的玉颜。
“怎么到这里来了?”立禅躺在他身边,看着他含愁的眉眼。
“没什么。”苏蝉影没有拒绝他伸过来垫在他头下的胳膊。
“是不是我喝醉了酒,说了让你不开心的话。”
“不是你让我不开心,我只是想起这里的樱花很漂亮,这样辜负了真是可惜。”
“蝉影,你还是不开心,为了什么?是风奥猎让你不开心吗?我去收拾他为你出气。”
苏蝉影淡淡一笑,说道:“人家好心来送贺礼,你却要打他一顿。”
“因为他让你不开心。”
苏蝉影枕着他的胳膊,说道:“我现在心情很好,立禅,你陪我练剑好吗?虽然我不擅长技击之术,但也不想荒废了。”
“好。”一个字也满是深情,他摊开手,两把宝剑出现在手里。
苏蝉影款款起身,向他微微一笑,拿过一把剑。
苏蝉影的剑术虽然简单,但防身且可,而且姿势灵活优美。立禅放慢速度给他喂招,指点他的不足之处。等他身上出了一层细细薄汗,立禅笑着停下来说:“歇息一会儿。”
苏蝉影笑道:“让你见笑了。”他心情舒畅了许多。
“苏府教育子女的方式真是有趣,我本以为你饱读诗书,但你也懂技击,只是那难得一见,而你的姐姐都能做一手好菜。”
“我的技击之术是我娘教的,娘年轻的时候,一次遇到匪祸,娘和外祖各持利剑,护着家里的其他人逃走,都击败了好几个山匪。娘曾说女儿家,不一定会嫁入富贵人家,虽然不用全懂,也要懂得一些才好。”
立禅想着当年的房中事,他一剑突然刺到自己胸前。
“又想我刺你的事,当时我和你也是有趣。”苏蝉影笑道:“立禅,下场春雨如何?”
立禅笑着点点头,弯腰从池中捧起一捧水,泼向天空。一阵清风,带着清雨而来。立禅手持水墨山水画的伞,将苏蝉影搂到伞下。
“蝉影,再过三个月,你也就跟了我十年。”
“日子过得真快。”苏蝉影一手接着雨水,一手挽住他的手。
“那有什么事就告诉我,光闷在心里,我也白被你出气了。”
苏蝉影叹了口气,说出奥猎风的事。
“身为朋友,确实不该。也许他是衷情于你,既然不能得手,所以想用瑛儿代替。”立禅微微皱眉道。
苏蝉影摇摇头,似乎不信。
“我们在这里乱猜又有什么用,不如问问他本人。你要是觉得不方便,我也不在一边。”立禅笑道。
苏蝉影想了想,道:“也好。”
立禅搂着苏蝉影走进屋,虽然久无人居,但也干净清雅,从某个角落里逸出陈旧的香气。
“就这样荒废了太过可惜。”苏蝉影轻声说道,“但是想起她我心里就怪难受的。”
“这里的樱花确实很美,池边杨柳倒垂,是个养心的好地方。蝉影,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蝉影,我都听你的。”
“说什么都听我的,你心里早定了主意。”
“是真的,蝉影。我知道你又被伤到,我以前也伤过你,惹你生气,你都不恨我,现在我要全力补偿你。”
苏蝉影笑着摇摇头,心里却想着风奥猎的事情。
“蝉影,这世间的事就是如此,过眼云烟,相知也好,欺骗也好,也不过弹指之间,都会过去。我想陪伴你一生,但终有分别的一刻。”
苏蝉影自知就算将来立禅对自己再好,也有化灰化烟的一日。
“要真到那一日,我和你一起化灰化烟,就算强风吹着也不离开你。”
苏蝉影啐道:“说什么呢。”心里却想着赵冉霏去时自己痛不欲生,恨不得跟她一起去了。
“也许是我现化灰化烟,真不知那时你会怎样。”立禅含上醋意,他又在想她。
“你存心不让我安生,再这么这,我回家去,你再找好的来陪你。”苏蝉影给他一个暴栗。
“你就是最好的,蝉影,我尽我所能的让你幸福。我知道你心里最关心的是瑛儿,我在一日就保他一日。”
苏蝉影心下感动,搂住他的脖子,吻上他的唇。
淅淅的雨声掩住旖旎的风光。
……
淡蓝色的流水屏风遮住风奥猎探视的目光。他看着侍女为他在屏风外设座,庄重而又生疏。
“神龙主君。”苏蝉影淡淡向他问好。
风奥猎叹息道:“素之,为什么要这么疏远,你和我相识一场。”
“方才蝉影酒醉,多有失礼之处,还望您能谅解。”苏蝉影气韵淡然地说道。
“素之,你受委屈了吗?”风奥猎关切问道。
“谁会给我委屈受呢,只是有件事对不住主君您。”苏蝉影听出他语气中的担忧,手指掐进手掌。
风奥猎苦笑:“为了瑛儿的事?”素之,原来你离我很远,远的比天涯还远。
“正是,承您错爱,但小儿已有婚约,此事大人不曾说清,使您误会,真是对不起。”带着些许惆怅,如果真如立禅所言,他钟情于自己,却在自己成婚时为自己祝福。
“素之,何必要拒我千里之外。”
“您又何必对一稚气小儿不放呢。”
“因为他是你的儿子,有着和你一样的背影,和你一样的清雅风姿,连声音都是十分相似。”
苏蝉影心里一紧,立禅说的果然不错。“这些话,这里没有人听。”
“素之,他对你强取豪夺,而我对瑛儿处处以礼相待,你为何不愿。”想到当年自己知道他是不愿的,所以才将深情掩饰得一点不露,但此情难抑,本想以瑛儿代替,却不想苏蝉影断然拒绝。他想起自己几次见到瑛儿,见他和当年的苏蝉影身形相似,神情相似,所以很想用他作为替身。
“主君,我想我们以后不要再见。这是最后一次,请您以后不要来见我。”苏蝉影对这种情感十分厌恶,更对他对瑛儿的心思不满。
“蝉影,我对你本已无相扰的心,只想教养瑛儿,你多不在他身边,如果有合适的保护人充当父亲的职责岂不好。你虽然为他举行了冠礼,但他不过十四岁,还是个孩子。”
苏蝉影心想当年自己对他全心信任,向他讨教学问,不想他竟然有这样的想法,瑛儿既然是个孩子,就不应该还想着那种事,想到瑛儿和自己一样要服从一个男人,他就不由怒火中烧。
风奥猎也察觉到他的不快,心里有些后悔。
“这是最后一次,最后一次,不要再来见我,也不要打扰瑛儿。”
立禅抱着女霙快步走进,到屏风后语气焦急地对苏蝉影说:“蝉影,你快看看,女霙每天这个时候都应该吃了奶睡觉的,今天不知怎么了。”
苏蝉影忙抱过孩子,看到女霙雪白的脸颊变得通红,眼睛紧闭,张着嘴,却发不出呀呀声,体温也有些烫。苏蝉影吓了一大跳。“快去叫医官。”他抱着孩子急急和立禅走进内室。
风奥猎感到从未有过的失落,苏蝉影和立禅在一起过的很幸福,有着自己的孩子,而他,想得到一份如愿的爱情却不可得。他静静离开,他至始至终都是局外人,他的幸福从来都和自己无关。
苏蝉影将女儿的襁褓打开,女霙似乎受了热。“应该快一点找医官才是,怎么你一着急起来也六神无主。”
“做父母的不都一样,我只想着女霙被你抱着时会乖一些。”立禅心里却想着苏蝉影和风奥猎断席绝交。“你和他在我之前也通过信,现在时常通信也没什么,我不会乱猜疑的,你需要朋友。”
苏蝉影摇摇头,道:“没必要,我不想见他,对瑛儿有心思的我都不想见。”他现在心里只想着女儿,无暇顾及其他。
侍女带着医官麦楷走进,麦楷看了看女霙说道:“内神子是受了热,好在不要紧,以后要多多注意,小孩子受热时容易抽风。”他偷偷瞅了眼立禅,心想:真够狠的。
苏蝉影突然叹道:“这样好好过日子多好,何必多出那么多事。”他和立禅之间的事情还少吗,好容易见到旧友,偏偏还怀着那种心思。看着女儿现在安静的样子,已经闭上眼睛要入睡,鲜红的小嘴还一动一动,他不由微微笑起,这样平静的生活真好。
“当然是要好好过日子。”立禅知道苏蝉影最喜爱孩子,搂着他的肩一起看女儿入睡。
麦楷悄悄退出,心想神龙主君怎么斗得过大人,姜还是老的辣。但是为了让苏蝉影满心爱意,也用不着将孩子层层包起来“蒸”吧。
第六十九章:争执
一阵无声的动静,使立禅从梦中醒来,怀里的苏蝉影仍睡得很好。他轻轻起身,进入侧室。
保姆侍女安静无声地把女霙交给他。泪水大滴大滴的从眼中滚落,女霙睁着清澈的眼睛,明亮的眸子更像是养在清水中。立禅轻轻叹了口气,他也知道女儿不舒服得很,只是不用这招,苏蝉影不会全然下决心和他断绝,还会对他有怜悯之心。他们的生活不能再起波折,他们要好好的过日子。再说了,当时除了这个理由,其他的原因怎么都像他在听。
“医官给的药没有给她服用吗?”
“已经服用过了,只是内神子太小,吃不下多少。”侍女轻声答道。
立禅皱起眉头,这事情要是被蝉影知道了,非给他一剑不可。他唤过值勤的侍女,低声吩咐道:“小心侍奉着,要是蝉影醒了,找个理由混过他去。”他抱起女儿去找任恩。
空灵的夜空夜景迷人,隐约映出景物的轮廓,潮湿的空气中各种香气恢复到极致。不出意料,在父亲的梨景殿的水池边,看到那个洁白的身影,长长的蛇尾伸入池中,拨起涟漪。
“母妃,女霙很不舒服,虽然服用过药丸。”
任恩忙起身,接过孩子,摸着孙女的额头和身体,惊道:“你对孩子做什么了?”
“包起来在药房里蒸了一会儿,虽然让麦楷看过了,但是女霙半夜又不舒服,一直不肯睡,在哭。”
任恩看着儿子,说:“小孩子身心柔弱,你怎么什么都不顾。孩子服过药是不要紧了,但也会受到惊吓。”任恩把女霙抱进屋,点起香。
“这香小孩子也可以用?”
“不是原来那种,是专门为孩子研制的。”任恩抱着女霙,轻声哄着,看着孩子。“要是让蝉影知道了,他还不宰了你。”
“母妃,”立禅坐在他身边,问道,“您最近精神总是不好,父亲没有问过?”
“他倒是很关心,但也没有用,我只要静坐一会儿也就心平气和了。”任恩将立禅放到小床上,对立禅说,“你也回去吧,苏蝉影睡眠浅,一会儿肯定要醒来看孩子,你不在身边,那些侍女可是拦不住他。你真会找事,蝉影对你还不够忠贞?”
“我不想让他受到伤害。母妃,我也身在最高位置上,知道他占有欲有多强烈。母妃,他对蝉影的伤害会很深,他想要的是瑛儿,如果对他稍有柔和,他会伤透蝉影的心。”
任恩长叹一声,做父母的最看不得子女受到伤害。“那你也不能为了让苏蝉影关注你和他的孩子,用蒸房使孩子体温上升。至少你应该让医官来做。”
“他们都不肯。”立禅无奈说道,他也不放心让他们做,毕竟这是自己和苏蝉影的女儿。
“自然不肯,不然我在医药典的工作就白做了。”任恩在医药典时非常注重医官的道德培养,“你一定是做了什么,不然他们一定会来告诉我。”他心里想着:要是岑屿知道了,不知会不会生气,关心女霙。
“母妃,您还因为闵池的事情怪着父亲大人。”立禅叹息道。要不是岑屿当时的决定,也不会让闵池走到这一步。
“怪他有什么用,还是他为闵池重塑了肉身。你快回去吧。后天我和他就要离开,你以后还是好好和蝉影过日子,别整日胡思乱想,再折腾女儿。”本来他很想看着瑛儿和冷露一娶一嫁,但岑屿不甚关心,只好作罢。
“母妃,女霙就劳您受累一日。”虽然任恩风姿还是那么楚楚动人,神情却显得寥落至极。立禅忍了很久,才没问他是否过得痛苦,当初抚养去世的兄长时是否过于辛苦。
“有什么可受累的,你当年比谁都能折腾。”任恩自语道,深情望着熟睡中的女霙,用食指轻轻动动她可爱的小嘴。
像是一阵微风,岑屿站在他身后,抱住他的肩。“孩子现在好了吗?我真该收拾立禅这小子。”
任恩一指抵在他唇上,温柔看着因为被惊动而动着眉头的女霙。
……
衷情于冷露和瑛儿的诸神在立禅宣布了他俩的婚事后,心情比冬季还要寂落萧瑟,但多数故作平静,送上无数珍奇礼品,尤其是凤皇吾君,送给瑛儿的礼物更为精心,如梳具箱,衣箱,以及各种名香,都是精研细磨,特别调制之珍品,以及他珍藏的画卷,装画的箱子上面都装饰着用珍贵沉香木雕的花朵,不知他从何处得知,瑛儿最擅长绘画。他忆起和瑛儿初遇的情景,特意附信一封,其中写道:
“当年曾戏言‘嫩草青’,今日君成青木长。本以为我可以为君遮荫,但是长根自有他意,真是无可奈何。其中因神情恍惚,言语不合适处,还请君多多体谅。”
瑛儿心想自己私下和他几次通信,又收了他的礼物,现在确实对不起他。便在回信中写道:
“昔年多有失礼之处,现如今想起,无端感到伤悲。缘分尚浅,无可奈何。”
瑛儿一时心烦意乱,茫然若失,觉得自己有些对他不起。而雾君得到他的回信后更加魂牵梦索,思念自己偷看到他作画时神情雅致,置笔凝思,挥洒自如的情景,他偶尔斜倚案几,耽入沉思……姿态幽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