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九子 第一卷：斯文败类————饮风沈醉

     第一卷 斯文败类

      第一章 与一只青蛙的邂逅

      日落时分。
      天际慢慢收回黄昏的余韵，徒留几丝惨淡照在老街坑坑洼洼的路面上。周围一片稀稀拉拉的脚手架在热闹的城区里划出一块荒凉。原来的住民已搬入宽敞的新式住宅区，倒让一些老鼠和无业游民趁虚占地为王。

      阴暗的角落里，飘起淡淡的烟雾，几个流气的男子或坐或靠地倚着墙，懒散地消磨时光。
      忽然一个瘦弱的身影飘入他们的视界，寻到猎物的男子们立时来了精神，以威胁的姿态慢慢围拢过去。
      “小子，哥哥们手头紧了，知道规矩不？”
      暗淡的光线下显出一张苍白的面孔。个不高，偏瘦，有些褶皱的衣服穿得中规中距的，拘谨的样子带着学生特有的稚嫩，一副落伍的黑边镜则掩去了原本秀气的五官。从布着灰尘的玻璃镜片后投出的散乱的眼光，准确地表明了这人的特质词汇：新人、菜鸟、书呆子。

      “几、几位大哥，有话好说……”书呆子嗫嚅着不敢看他们，心里开始后悔为了偷懒走这条近道。
      混混们显然也不满意。本来这条道上已人烟难见，好不容易逮到一个却是个小穷酸，看这模样从头到脚凑不出百来块——可是，有的总比没有强，至少能解决晚饭问题。

      说了几句威胁性的场面话，纯粹是例行公事，按照敲诈的标准过程，接下来就等着书呆子交钱了。
      只是他们忘了在这个标准过程外往往还有一个标准意外过程。很不幸，那个平常只在小说里出现的高概率，今天转移了阵地。
      就像一般见义勇为的开场白一样，第一句是这样的：
      “住手！”
      接着第二句是：“你们在干什么！”
      然后作为反面角色这时应该说：“臭小子！别多管闲事！”
      不过，现实与小说毕竟是有出入的。
      现实状况里，混混们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扫翻在地，连回话的时间都没有。
      而这横扫千军的，是一条匀称白皙的腿。
      美腿。
      自然，站在那里双手叉腰横眉倒竖充满煞气的腿的主人是个女子，更确切地说是一个很漂亮很年轻大约双十年华的女孩。
      时代在发展，社会在变迁——
      显然，“英雄救美”一词在公元二十一世纪的当代，应予重新定义。
      混混们踢到铁板，落荒而逃。被害人惊魂未定，感激涕零。
      漂亮女孩很豪气地挥挥手，回了句“举手之劳”，还好心地帮他捡起落在地上的书本笔记。
      “咦，原来你还是我的校友啊。”看到笔记本上的标识女孩微微有些惊讶，“你是新生吗？”
      “是，我今年刚入学。”书呆子低着头红着脸，轻声地说。
      “那你该叫我一声学姐。”女孩递过笔记本，很豪放地拍拍他瘦弱的肩膀，笑道：“我说小学弟，别老是萎萎缩缩的，要有个男人样。不然以后遇到状况你怎么办？尖叫救命还是低头认栽？那多丢脸！”

      “我、我……”
      “别我我我了，好啦，我还有事先走了。这条路不安全，记得教训，没本事别贪方便。”
      女孩说完，潇洒地一甩头发，转身便走。
      所以她没看见，那瘦弱的少年沉默地望着她的背影，呆立良久。

      S大，是这座城市里极为普通的一所综合大学，挂在一流大学的末尾，顶在二流大学的尖端。不过它倒意外地因为学生平均外表素质颇高而成名。
      自然，要在这样的环境里还能博得校花校草美名的，那是真正当之无愧了。
      水若晶便是其中一位排得上号的人物。除了工商管理系二年级高材生、系学生会主席、空手道部副部长等一堆名誉和头衔外，能挤入校花榜第五位，最重要的还是美貌。

      水若晶确实美。天生丽质的五官、神采飞扬的青春活力再加上无与伦比的自信，使她平添了一种流光溢彩的动人之处。无论走到哪儿，都是万众瞩目的焦点。
      就像现在，中午时分人满为患的食堂里，一半以上吃完了不肯让位的目光时不时地扫向正和好友高谈阔论的这靓丽女孩。
      对此水若晶早已习以为常，并练就了一身视若无睹的本领，绝不会影响她和朋友聊天的兴致。
      直到一个身影直接来到她面前形成干扰。
      水若晶抬起头，看到昨天救的那个瘦弱少年正涨红了脸，浑身僵硬地站着，期期艾艾地开口：“水、水学姐，我、我是历史系的一年级，我叫、我叫李佑安，昨天……谢谢你……”

      一句话完，已是满头大汗。
      水若晶挑了挑她好看的眉，笑道：“你不会是专程来道谢的吧？”
      李佑安努力点点头。
      水若晶的好友梅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晶晶，他就是你昨天‘英雄救美’的那位啊，天，原来现在还真有这样的‘稀有动物’！还戴黑边眼镜，真像个古董，历史系的男生都这样吗？还是他是个奇葩？”

      感受到四周的目光和梅月好奇的打量，李佑安不停地推着粘着脸上的汗不断滑下的眼镜，局促地说：“学、学姐，我……”
      “你不是道完谢了吗，我收到了，还有什么事吗？”水若晶形式化地问，她最讨厌说话吞吞吐吐的。
      “我、我想请你、请你吃饭，作为、作为感谢……”
      水若晶张大眼睛，那边梅月已经笑趴下了。她大声嚷嚷：“看吧看吧！‘英雄救美’的后果便是人家‘以身相许’了！”顿时引来了所有人的注意。
      水若晶白了她一眼，对李佑安道：“如果我长得很难看你还会来请我吃饭吗？”
      李佑安愣了一下。
      水若晶不待他回答又道：“所以说，你的理由也堂皇不到哪儿去。你真要请我说不定都不够昨天被敲诈的钱。我说过昨天只是举手之劳，你道了谢我也接受了，其余的你就不要纠缠了。”

      “不、不是，我——”
      “好了好了，”梅月先不耐起来，“没本事不受欺负倒有本事泡妞吗？你虽然勇气可嘉，但也要考虑考虑现实状况。我们家晶晶可不是被人随便搭讪的，她对小孩子没兴趣。”

      “我……”
      水若晶看见他还支支吾吾的，不悦起来，“李佑安同学，再说下去可没好话了。可以离开了吗？你打搅到我们了。”
      四周水若晶的仰慕者们见状，也开始声讨这不速之客。
      什么“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什么“不自量力的青蛙”，起哄声越来越响。
      李佑安的脸色忽白忽红，嗫嚅地说了声“对不起”，便低着头逃也似地跑了出去。
      水若晶皱着眉看了眼他的背影，咕哝道：“真是破坏气氛。”
      “早叫你不要老是多管闲事了，徒惹一身腥。”梅月教训道。
      水若晶耸耸肩，“手痒嘛，很久没玩空手道了。”
      “不说这，我下午没课，一起去逛街吧？”
      “那真可惜，”水若晶笑盈盈地说，“本姑娘还有个约会，恕不奉陪。”
      说起来，以水若晶的优势，自中学时代起跟在屁股后面猛追的人就有一大把，这也练就了她极为苛刻的评审眼光。自然，与她正式交往过的异性个个才貌双全，堪称精英中的精英。尤其是现在的第五任男友，更为出众，除了同样是一个校草级的天之骄子外，最吸引水若晶的一点是，他还很会玩。

      往往市面上新出炉的花招刚开始流行，他就已耍得驾轻就熟。按照水若晶的说法，他最有魅力的地方就是跟在他身边永远有数不尽的刺激。
      像往常一样，水若晶离开学校来到商业街一家中档酒吧等男友的到来。
      自若地点了一杯血腥玛丽慢慢品尝，优雅的仪态却在时间的流逝中渐渐散了形。水若晶本就不是个有耐性的人，何况以往的交往中她的位置一般处于被等待者，就算对方偶尔的迟到也不会超过十五分钟。

      在耗掉两杯血玛丽，打发掉五个搭讪者，手机又打不通的情况下，她的脸色自然好不到哪儿去。
      正打算走人了，男主角终于姗姗登场。
      “抱歉抱歉，晶晶，车被堵在隧道里了。”
      完美男友见到女朋友一脸嗔怒，忙使出浑身解数，又作揖又求饶，说尽好话外带实物孝敬。
      “这是我一个同学从国外带来的女士烟，国内没有的高级品，我特地敲诈来送你的。”
      水若晶横了他一眼，看在认罪态度诚恳的份上，接过了表示道歉的礼物。
      细细长长的烟身夹在指间，有种说不出的优雅。其实水若晶并没有太大的烟瘾，与其说她在抽烟，还不如说她在享受一种优越感。
      烟雾迷蒙里，她和男友身贴身喁喁私语。
      这个时候的水若晶，早已把中午那个古板的历史系男生，远远地踢出了记忆中。

      第二章 腐蚀与瞬间的崩坏

      水若晶发现自己染上了毒瘾是在一个星期之后。
      开始她只是觉得不抽烟就没精神，以为是疲劳所致。但在抽掉半包男友送的那盒进口烟后，她便察觉了身体状况的异样。从小到大，关于防患毒品的教育没少受熏陶，纵使每每不过敷衍了事，好歹还有些基本的常识。当她发现她的一些生理反应与吸毒者犯瘾的症状对号入座时，只觉得自己在做梦。

      于是她尝试不吸烟，结果个中滋味真真生不如死，坚持了不到一小时，还是点燃了最后一支进口烟。幸好父母为了生意常年在国外，偌大的一套复合式公寓只有她一人居住。但也因此，她只能独自面对困境。

      首先她想到了给她这盒烟的男友。刚要打他的电话，就收到一条对方发来的短信，内容是一个地址，并说能在那儿找到她想要的东西。而当她急忙拨打男友的手机时，得到的回音却是这个号码已取消电信服务。

      这下，哪怕是当局者也明白自己被下了套。
      水若晶直气得两眼发黑。可是她始终不明白为何会遭此陷害。多方寻人未果，她的这位完美男友就此绝了踪迹。
      顾不上查找原委，现在是生计问题。水若晶不敢把染上毒瘾的事告诉任何人，尤其这件事若被学校知道了，那她将失去现有的一切荣耀和骄傲。只能私下盘算先弄点毒品维持正常的生活，等挨到了放假再偷偷去戒毒所治疗。

      就这样她的生活重心开始改变。她在学校的时间越来越少，除了勉强维持出勤率，她所有的精力花在兼职上，然后用兼职的薪水到短信上的地址购买毒品——父母给她的生活费再多也经不起吸毒的开销。

      就这样过了一个月，水若晶的精神状态由惊慌无措到逐渐麻木。如果说一开始是为了维持表象的光彩，那么现在，她的日复一日更像是为了执行一种机械的程序。
      只是她对外界的反馈木然无绝。
      直到有一天，她在大街上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从前她那位总是闪闪发光的第五任男友，依然顶着万众瞩目的光彩走在前方的大街上，身侧，依偎着一个靓丽的女孩。
      她茫然地站住脚步，看着他们柔情蜜意的背影远去。
      半回首，商店通体透明的玻璃橱窗反射着一个女子的憔悴形貌。发如枯槁，面无人色，像一只飘荡的鬼，没有半点活气。
      原来，当她自以为小心翼翼万分辛苦维护的那个光芒万丈的水若晶至少在表面上依然天衣无缝时，内部的腐化早已人尽皆知。她再也留不住昔日的潇洒、骄傲，以及——甜美的优越感。

      恍惚中，她觉得有什么东西裂开了。
      她不敢去探究，本能地停止思考。
      她要忘记，所以，她要毒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