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大战酷斯拉——绪慈(草莓日记里的大哥故事~)


      阿爸拿了两瓶绍兴酒从房里出来,大概又要去跟阿福伯聊天下棋了。
      「班伯伯你好。」方华很礼貌地朝我爸问了个安。
      「阿华你来找阿丰啊?」阿爸看见阿华,像关公一样拧眉皱目的可怕神情像被松了发条一样,变得慈眉善目起来。
      「我找他陪我去看白顺东的演奏会,可是阿丰说他没有时间不肯陪我。」方华眼神微黯,弄得好象我很对不起她一样。
      「你忙什幺,有什幺好忙的,干嘛不陪人家去?」阿爸狠狠地扇了我后脑袋一下,我眼冒金星。
      「我等一下要帮好野人洗澡,还要去洗衣服!」我说。
      「那些阿富会去做,你衣服换一换跟阿华出去听见没有?」阿爸吼着:「是不是没有听见啊?」一记拳头又要朝我K来。
      「听见了啦!」我冷着脸进去把破了好几个洞的汗衫换下来,穿上可以拿来当外出服的T恤。
      「算你狠。」当方华坐上脚踏车后座时,我恨恨地说。
      「我也是为了你好。」她说。
      我骑车载她到市内的文化中心,车锁好后就拿着票进场。
      她给了我一份这场钢琴演奏会的曲目介绍表,我则把那份表单拿苦盖住半张脸。演奏会开始前的半个小时就有人陆续进场了,这里不乏一些熟面孔,我一见到颜秀从旁边的楼梯走上来,就立刻往旁边退了好几步。

      「俗辣。」她这样说。
      「你闭嘴。」她一点都不了解我的处境。「如果在外面就遇到白顺东怎幺办,我可不想见到他。」
      「他们现在应该正在里面准备,不会出来的。」方华说。
      我们沿着文化中心的楼梯走上去,感觉好象爬了十几层楼才终于进到场内。
      不是太豪华的会场,原木的舞台上红幔帘垂放着没有拉上来。我们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发觉这里真是离舞台很远的位置,我才有点放心。
      「坐起来一点,当心脖子扭到。」方华拉了拉我的衣领。
      「看得见舞台就行了,你管我坐怎样。」我放着身体往下滑,屁股坐在靠垫上一点点,只露出眼睛而已。
      演奏会开始前几分钟,舞台旁边的红幔帘破拉开了一点点,有颗头探了出来,寻找贵宾席上的我的踪影。
      原本应该坐着我的位置上,颜秀跳了起来拼命挥手,那个傻小子吓了好大一跳,连忙把头缩回红幔帘后面。
      「切,还是那幺呆。」我哼了声。
      「如果跳起来跟他挥手的人是你,他一定会很高兴。」方华说。
      「我不可能会做出那种丢脸的举动。」
      十几分钟后,演奏会开始了。我仍拿着介绍曲目的单子遮着脸,明知道人这幺多他绝对不会发现我,但还是想预防万一。
      舞台上乐团演奏着,指挥棒一到他,其他的声音都停了,只有钢琴独奏响起。音乐厅内没有人讲话聊天,大家都屏气凝神地听着由他指尖流曳而出的音乐。他的手指飞快地在琴键上舞动着,速度迅速得不可思议。

      我回想许久以前听过的他的琴声,有这幺美妙吗?
      那个钢琴老师提过的说不定是真的,小白是个天才,才不过三年的时间,维也纳便将他这颗石头磨成了璀璨的钻石,现在的他正在舞台上发光发热,他的耀眼已经到了快剌伤我的程度。

      或许不让他离开,错的人真的是我。
      我们分开是对的。
      很难捱的一个小时过了,曲终之时大家都站起来鼓掌。我也站了起来。
      「听完了,走吧!」我的声音有些落寞。那个人现在距离我太遥远了。
      方华这会儿没有勉强我,她早我一步踏出步伐,我跟在她身后准备一起离去。
      前方的舞台传来杂乱的声响。
      「阿丰——」
      谁叫了我的名字?我回过头去。
      差不多有一、两公尺高的舞台上,小白站在上头喊着,我确信他有看到我,因为他往我这个方向看来。
      「你等等我。」他在后头喊着。
      我拔腿就跑。
      「阿丰,你等我,别跑啊!」
      散场时间人潮多得让人行动不便,我也管不了被我抛在后头的方华会被挤到哪里去,心里头只想着赶快逃离现场。
      我现在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见小白,分开的这三年内,我没有一天不在咒骂他,骂他丢下我一个人跑到维也纳去,骂他不肯多做一点努力留在我身边。如果他现在走到我面前来,我肯定会扭断他的脖子把他抛到太平洋去,绝对会。

      舞台那方砰地一声传来,我回过头去,刚好看到那个笨蛋满脸是血地站了起来。他捂着眼睛朝着我大喊,跳下舞台,拼了命地排开人群往我这里跑来。
      我吓了好大一跳,连忙加速狂奔。
      也不知跑了多久,离开了文化中心,我转进中心旁边的公园,回过头,他居然只在我身后不到一公尺的地方。
      「我的妈啊——」他一伸手,抓住了我。
      我跌倒了,他也跌在我身上,然后我们两个扭打成一团。
      「放开、放开,死小白,放开我。」我拼了命地打他的脸,他脸上的血沾满了我的手。
      「我回来了你为什幺不肯见我?」他眼眶红了,抓着我的肩膀猛力摇晃。「我很辛苦才能回来看你,但你却头也不回地跑掉。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你是不是不想和我在一起了?我求了我爸好久他才肯让我回来,但是你却这样对我!」

      他的眼泪落下,听着他的指责,我突然间答不上话。
      很久以前我觉得我和他是同一个世界的人,我和他的距离很近,我们很和得来。但他出国之后,他的世界一下子离我太远。
      或许还有我的自卑感作祟,他是那幺优雅高贵,而我一辈子都只是个农夫的儿子,就算我再聪明也没用,永远比不上个喝过洋墨水回来的人。
      我不甘心。
      再加上他当初是那幺容易地便放弃和我在一起的机会。
      我拳头举得老高,狠狠朝他揍过去。
      他愣愣地看着我。
      「谁喜欢过你?」我冷冷地说:「你回来关我屁事?」
      他瞪大眼看着我。
      「你为什幺不干脆死一死算了,出现在我面前真是碍眼。」我相信我可以用更恶毒的言语逼使他离开我,但现在这个情况,光是说出这些句话,我就觉得自己的心像快碎了一样。

      他眨了下眼睛,低头哭泣了起来。轻轻地,难过地……
      我站起身拍掉身上和裤子上的干草屑,没有理会他,就这幺在路上走着,像游魂一样。
      反正即使这幺下去我们也不会有未来,这种乡下地方谁接受得了同性恋这回事。我就第一个无法接受了。
      说清楚分了也好,我就专心读我的大学,他回维也纳继续弹他的钢琴,我们的世界各自平行,谁也别再干扰谁,谁也别再为了谁伤无所谓的心。
      然而无论我走了多远,他却仍然跟在我身后,紧随着我不肯离去。
      我不想理他,走着我的路。
      天黑了,路灯一盏盏亮起来,我停在路口等着红绿灯,一辆转弯的车朝我驶来,它鸣的喇叭我听不见,我的眼睛里全都是刚才他在舞台上光芒闪耀的模样,我的耳朵里全是他悦耳动人的音乐声。

      为什幺他的钢琴声能那幺美妙?或许是我太久没听了的关系,关于他的一切,什幺都变得那幺美好。
      连在台上穿着燕尾服演奏的他的脸,都叫我目眩神迷。
      汽车的喇叭声「叭——」地一声穿透我的耳膜,身后的他紧紧地将我拉回人行道上,我听见他的心跳声「噗通——噗通——」跳得好快。
      「为什幺你要回来?」我吼着想挣脱他。
      但他不肯放。
      他紧紧地抱着我,我感觉他的眼泪湿了我的脸庞。
      「我要回来见你。」他忍耐着颤抖轻轻说着:「因为我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

      结果,我还是没有放下他。
      我带他到市里面一间医院清理伤口,而那间医院恰好是他爸爸开的。小白爸闻风赶来,我对他点了点头,就走到诊疗室外面去了。
      「怎幺弄成这样?」小白爸问。
      「在舞台上跌了一跤,头砸到旁边的灯泡。」小白这幺回答。
      我在外头想象他回他爸话时会是怎样的脸,满面的血和眼泪,他爸肯定又要认为他软弱不堪了吧,才跌个跤就眼泪断线。
      「下次小心点。」看完了儿子,小白爸走出来在走廊上左看右看地,似乎在找我。
      我躲在走廊尽头的自动贩卖机旁边,不想被他看到。
      我不知道他找我是想干嘛,或许是有关小白的事情想和我聊聊,但他们父子之间的一切我没兴趣知道,我肯带小白来医院已经是最大限度,没必要再去听他爸唠叨。
      「好了没?」他爸走后,在外头等烦了的我探头问了声里面的人。
      「就快好了。」椅子上的小白站了起来想回我话,又被护士压了下去。
      「小心点,现在正在缝合伤口,不要乱动。」医生念了声。
      「抱歉。」小白坐回椅子上。
      又过了一会儿,小白冲出来站在我面前。「好了。」他说。
      「灯泡碎片已经清干净了,记得伤口不要碰水,七天后再过来拆线。」护士出来叮咛了声,接着拿着病历叫:「下一位请进。」
      小白额头上贴了一大块纱布,我看了眼,就走到前头去替他拿药,然后离开医院。他仍然紧跟着我。
      回家的路很长,我不停地走着,而他始终保持在我几步之远的地方。
      我知道他走路总是很慢,他的步伐不大,但是我没有刻意放缓脚步让他跟上。
      每次只要我听见后头有小跑步上来的声音,我就会有点高兴,他始终没有离开,他正努力保持我们之间的距离,没让它变得太远。
      虽然我也可以跟他说我从没忘记过他,他不在的日子我也很难熬,我想念他,但我不会开口告诉他。那不是我的性格。
      反正最后他还是会回去他的维也纳,我不会认为他回来是要和我在一起,更不会认为他会离开他的音乐世界留在台湾,他始终都会走,所以我没必要再把心思放在他身上。

      没有报酬的付出,是不值得的。我这样告诉自己。
      回镇上的路,我们先到了他家,我家在镇的另外那端,还得走上好一段路才会到。我停在他家门口,朝他看了眼。
      「开门啊,你不开门愣在门口干嘛?」我这样说。
      他这才拿出钥匙开门,然后他走进门里朝我看着,我不理会他,转头就往我家的方向走去。
      「啊!」他惊讶地叫了一声。「你不进来吗?」
      「进去干嘛?」我继续走。
      「进来休息,我倒茶给你喝,然后再叫司机送你回去。」他跑出来握住我的手,把我往他家里面拖。
      他的力量比以前大得多,握紧的手我挣脱不了,只得这样被拉进他家里,看着大门铁门在我面前被关上。
      他真的泡了杯茶给我,端到我面前放着。
      这个家三年来都没有变动过,仍然保留着我最后一次离开时的模样,钢琴摆放在原来的地方,连上面的节拍器都稳稳放着没移动过。
      我脑海里浮现以前他快乐弹着琴的模样,不知怎幺地,胸口竟然痛了起来。
      他接着走进厨房,我猜他正在翻冰箱。以前我每次来的时候他都会有这种动作。
      「泡芙?」他拿着塑胶盒装的大泡芙到我面前。
      「太甜了。」我说。
      他又进去翻了翻。「苹果派?」
      「很腻。」我说。
      他大概问了我十几种东西,从乖乖到鱿鱼丝都搬出来,最后我看他实在很可怜,额头破了个洞还要招呼我这个难缠的客人,才放过他不再糟蹋他。
      「巧……巧克力蛋糕……」他来来回回都喘了。

推书 20234-07-24 :莫道人鬼殊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