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招了招手,叫他拿过来。他很高兴地附上塑胶叉子端到我面前,看着我吃。
「你这样跑来跑去地,不累吗?」我问。
「不会啊!」他愉悦地笑着。
我吃了那块巧克力蛋糕,觉得今天的巧克力有点苦,也许是忘了放糖吧,否则怎幺会一点甜味也没有。
吃完了蛋糕,我打开电视看着。他静静地陪着我,压抑着心里的雀跃。我忘了跟他说我还没有原谅他,而他一直等着我开口对他说话。
喝完那杯凉了的茶,我放下遥控器。「我走了。」我站起身来。
「咦?不多坐一会儿?」他跟在我身后,一直到发觉我真的要走出门口,才用力将我拉回去。
「请你放开!」我觉得留下来是没有意义的。
「我还有很多话想对你说。」他紧握了我的手。
「有话就去对你爸说,我们没什幺好说的。」我怎幺甩也甩不开他。
「我跟他没什幺好说的啦,我……我……」他开始慌张了,这幺近的距离,我可以看见他眼里的焦急。
我静了下来,停止了挣扎。「还喜欢我?」我发觉我问了,这个一直以来一直在乎的问题。
「嗯!」他毫不犹豫地就点头,像以前一样。
「去你的——」我的唇撞上他的唇,用一种会令人感受到疼的力量。
我疯狂地亲吻他,以从来未有的方式,宣泄我对他的不满,以及我想要由他那里所得到的东西,我拼了命地吻他、咬他,他疼得皱了眉,却也不想把伸出来的舌头从我口腔中缩回去。
他越是回应我,我就越是用力地折磨他。
激烈地狂吻到嘴唇都已麻痹的时刻,我尝到他嘴里的血腥味,我压着他的两颊将他推离我,擦掉沿着嘴角留下来的唾沫。
「够了吧?」我问,但没有等待他的回答。「那我走了。」
「别走!」他紧紧地抱住我,在我都还来不及反应的下一刻,把我拖上楼他的房间,将我推倒在床上。
我见着他开始脱他的衣服。「我不想跟你做。」我没那种心情。
我起身想要离开,他见着就连自己的衣服也下脱,开始扯起我的来。
我知道他想做什幺,他从以前就想对我这幺做。当他往我身上压下来时,我忍不住愤怒地吼了出来:「白顺东,你敢这幺对我试试看!」
他僵住了。
「我做错了什幺?」他眼眶泛起泪,隔了好一阵子,这样问我。
这时我回答不了他,或许他真的没有错。看着他落泪的模样,我突然觉得好难过,他是这幺好的一个人,或许我只是怕他会离开我而已。
他低头,边掉泪边吻着我,我一直没有回应他,最后他也累了,他倒在我旁边,压抑着哽咽的声音说着:
「要怎样你才肯留下来?我什幺都听你的,你别走,别让我自己一个人行不行?」
他的鼻音好浓好重,我开始怕他这样一边哭一边说话,会喘不过气来。
「我也不想去维也纳,但是我没有办法。」他说:
「我爸把我丢在维也纳,除了告诉我学校在哪里以外什幺也不讲。所有的事情都是管家帮我处理,我没有钱,回不来,甚至连写信或打电话给你也没办法。每天醒了就是去学校练琴,没有自己的时间。我爸每回去看我我都求他让我回台湾,但他从来不肯。直到我威胁要从学校屋顶跳下来结束一切,他才答应只要我有能耐开演奏会就让我回来。」
他不停说着,也没有理会我有没有在听他讲话。我只觉得他讲了好久,几乎要把三年来每天所过的日子都讲给我听一样,碎碎杂念地说个不停。
「后来,汤尼帮我跟教授求情,可是教授说我还差一点……」
过了不知多久,一整日的疲惫让我觉得有点累,我今天一大早五点就起床帮忙做事连午觉都没得睡了,为什幺还得听他在这里说他的维也纳血泪史?
「直到我练滑键练得指甲都裂开出血……教授才说……」
他试探性地伸过手来,轻轻抱住我。
「想死就抱紧一点。」感受到他的碰触,我低吼了一句。
他吓得赶紧把手缩回去,接着又继续说他的心酸故事,企图分散我的注意力。
「然后教授就说我大概可以了,不过还要再练一下。因为维也纳的冬天很冷,所以我练到半夜结束时手指都僵硬在钢琴上,都是管家拿热水让我泡暖,否则隔天我的手都伸不直……」
他说话的声调真具有催眠效果,我到后头已经完全提不起注意力听他到底讲些什幺,我的意识飘啊飘地慢慢飘远,然后他的手又绕了上来。
「阿丰,你睡着了吗?」他小声地叫了我的名字一下,见我没反应,便松了一口气,在我腰上的手也绕紧了些。
「你不要生我气啊,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幺办了……」他在我耳边轻轻地说着。
第八章
他的心跳是比节拍器更好的入眠剂,这个晚上我睡得很沉,我已经很久没试过没有做梦一觉到天亮了。
清晨,他窗外的麻雀就像以前那样,太阳露脸后就开始喧哗吵闹。我睁开眼,发觉自己被他抱在怀里,大毯子盖在我们身上,忘了关上的冷气哄哄地运转着,房里的气温低得叫人受不了。
他仍睡着,修长的手指绕在我胸前,十指交握。听说练琴的人手都要够大,才能掌握琴键,让手指可以飞快而流畅地演绎每个音符。
当下的这刻,我好想把他握紧的掌心摊开来,看看究竟是什幺样的手指,才能让舞台上那台钢琴发出美丽动人的声音。
我忍不住触摸他的指节,或许在欧洲他足下出户,所以肤色比以前还要惨白。我又想他是不是为了要回来看我所以拼了命在室内练琴,才会连一点阳光晕染过的痕迹也没有。
「我知道你很努力……」我小声地说着:「你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努力……」
我在心底原谅了他,原谅那时无视于我的付出而跟他父亲离去的他。
除了麻雀的嘈杂声外,冷气房里还算安静。我将头缩回厚毯子里,整个人躲在毯子下面让他抱着,然后听着他的心跳声「噗通、噗通——」,感觉一种睽违已久的宁静幸福围绕着我。
我知道,这是别人无法给我的。只有待在他身边,我才能拥有如此的平静。
静静地在他怀里待了一会儿,楼下传来钥匙开门的声响。我以为是佣人来替他煮早餐,并没有在意。
厨房乒乒乓乓的声音过后,室内拖鞋啪哒啪哒地沿着楼梯走上来,这时我竖起了耳朵,听见有人开启房门的声音。
「小东,起床了,我替你煮好早餐。」
几乎是同时,那个人来到我们睡着的床前,小白震了一下由睡梦中醒来,一股力量拉扯着毯子。
他揪紧了毯子里在我身上,不让那个人将毯子拉开。
「我已经醒了。」音调还有着睡意的他全身僵硬起来。
「那就起来啦,我帮你折被子。」
我认得,那是小白妈的声音。当下背脊一阵恶寒升起,窜遍了四肢百骸,我用力地抓住小白的衣服,紧紧揽住他。
如果被那个女人发现我和她儿子睡在同张床上,我无法想象会有怎样的后果。她曾经不顾我的意愿对我作出那种事情,她的声音牵动我内心最深处埋藏着的恐惧,我一想到我和小白之间的关系这刻将被她揭穿,就无法控制地发起抖来。
小白发现了我的情形,使劲地把我环得更牢。
「这里是我的房间,请你先出去好不好?」他用难得强硬的口吻说着。
「谁在底下?」小白妈发现了异状。「你带了人回来?」
我听见她的笑声。
「是女孩子吗?这样不行喔,你才几岁啊!」小白妈细细柔柔的声音说着。
「麻烦请你现在就出去!」小白几乎是用吼的,他压低着声音身体都紧绷了起来,不想我被她母亲看到。
我们都知道倘若我们之间的关系曝光,那我们两个便玩完了再也没有以后可言。所以他紧张,比我更加紧张。
「好……好吧……」小白妈显然被小白的愤怒吓到了。
而后下一刻,我听见门关上的声音。
小白立刻爬下床,将门给锁上。我缓缓从毛毯里探出头,他走了过来摸着我的脸。
「怎样,有没有怎样?」他紧张地问着。
「没有。」我摇头。
「可是你的脸色好难看。」他担心地看着我。
「早上一起床就被这样吓,三魂都跑掉七魄了,脸色能好看到哪里去?」我拉好身上的衣服整了整。
他身上还穿着昨晚的礼服,连换也没换就这幺挨着我睡了,他留了有些长度的头发在颈部翘了起来,我顺手用手指帮他扒了一下,他先是一楞,然后浅浅地笑了。
「不要对我露出这种恶心的笑容。」我发觉自己的失态,感觉有些窘。
他用手掌捂住自己的嘴,但手掌下的脸庞,仍是挂着笑的。
或许他已经知道我原谅了他,有时,他也不是那幺迟钝的,尤其是在海外自己生活了那幺久之后,我相信他多少也学会察言观色了。就像他刚才赶他妈出房间那些话,就不像我以前认识那个软弱的小白会说的了。
「你先待在楼上,我去打发她走。她不应该来这里的,我想她大概把在维也纳的习惯带回来台湾了。」小白拿着一套日常服走进浴室换了,当他出来时,我觉得我好象看到了个气质优雅的俊男朝我走来。
「等我。」他回头对我说了声,而后离开房间下楼。
我走近门板贴着听取楼下动静,却是听不太清楚他们说什幺。我将门开了一小个缝,才听见细细碎碎的声音。
「别到这里来……」
「别再骚扰我……」
小白的声音始终温和,但温和里却有着坚决。
他好象变了,除去昨晚那场追逐里的慌乱,他已经学会如何坚定地表达自己的意见,去拒绝那些他所不想要,而母亲硬要加诸在他身上的过分关注。
大门开了又锁上,屋子里安静了,他回到我身旁。
他朝我腼腆地笑了笑,又恢复成我认识的那个人。
「我爸送我到维也纳之后就回来台湾了,是她留在那里照顾我的日常起居,后来她又做得太过份,我才要我爸帮我请一个管家代替她的位置。只是我爸真的很爱她,他总是相信她改过了,于是任由她留在我身边。」小白坐在床边说着。
「她还有对你做那种事?」我问着。
「她很喜欢帮小孩子洗澡。但是我告诉她,我并不喜欢她对我做的事情。」小白悲哀地笑了笑。「现在的我已经学会拒绝她了。」
听小白这幺说,包在毯子里的我打了个寒颤。我不明白小白妈怎幺能够作出这种事情来,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她让我有时候还会做恶梦梦见那天晚上她抠我屁眼的恐怖经历。
「你应该要更强硬地把她赶离你的视线范围。」我说。「光是拒绝还不够。」
他点了点头。「我知道。但她伤心我爸就会伤心,所以我只好忍耐。其实这些都还好,我最无法适应的还是你不在我身边。我有时候自己一个人坐在餐桌前吃饭,就会想起你的模样。那里的东西很难吃,我有时候会想象你就坐在我面前津津有味地吃着甜点,你知道,你吃东西的模样好象全世界的食物都是美食一样,我一想起你,就觉得饭菜不是那幺难吃了。」
其实我并不太爱听他讲那些辛酸血泪史,但是他一再在内容里提及到我,话说一说又会望向我仿佛要求我附议,我被他弄得不得不听进他的痛苦,分享他的寂寞。
「其实,我一直都被一件事情所困扰着。我很想问你,但你肯定不会理会我。」他说着。
「什幺?」他又不讲明,我被他吊起了胃口。
「汤尼说……」
汤尼?这已经是他第二次提起这个名字了,我立即将这个人列入警戒名单中。
「汤尼说和喜欢的人上床,会比和不喜欢的人上床快乐很多。因为我喜欢你,所以我喜欢和你上床。那你呢?」他看着我。「你一直没有告诉我你喜不喜欢我?你和我上床的时候,快乐吗?」
我的呼吸凝住了,还真没想到他会问这种问题。我以为他仍然是以前那个孩子,只要我对他好一点他就会满足,而不是像现在的我一样,也变得要求起报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