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十字军（第一二部）————aulaul

毛怪和我、小曹还有许班都是同梯。毛怪和我在新训时，还是同一个连队、同一个排组、甚至还是同一班。不过我还是到了卫生连之后，才发现到这个人的存在！或许是采买的关系，或许是他一向甚少发言。所以除了他全身长得毛茸茸外，我对他并不了解，也很少交谈。

一整个早上，其实我自己知道，我那心神不宁的神情全都挂在脸上。短暂休息半小时的午休时间，我打了通电话回到连上，询问达哥是不是有回来的消息？但是答案却也都在我的意料之中。

小曹说的没错！达哥是不可能中途就先回来的。更何况他家里还发生了这么重大的事！我是不该任性地要求他早点回来陪伴着我。

但是连续将近一个礼拜的音讯全无！难道他不知道我在为他担心吗？难道他不知道我也会惊慌失措地想见一见他吗？难道…他不懂得打个电话到连上，交代卫兵转接给我？他就这么让我一个人在军中……空空地等待。

达哥他到底在搞什么？我不自觉地生着闷气。

「李班！干嘛一脸松垮垮的样子？」阿桂走到我的身边。

「没什么！在想一些事。」我回答着阿桂。

「不会是在想达哥吧？他今天要退伍啰！」阿桂拿了一根烟给我，自己也点上了火。

我：「你说什么？」

阿桂笑嘻嘻地：「李班！您就别瞒我了！小蝶都把你和达哥的事告诉我啰！」阿桂收起了玩笑的脸。

看样子…阿桂确实是知道我和达哥在一起的事了。小蝶这个大嘴巴！我在心中诅咒了小蝶一声：「嗯！你知道了是吗？那么…你有什么意见？」

阿桂：「当然是和他继续交往下去呀！我只听说过外面的人会兵变，可从没听过军中里的两个人，还会发生这档子事。而且…你和达哥在一起也不是短时间了。」

我回想着：「应该有三个多月吧！」

「那刚好还在热恋期喔！更何况李班你又长的那么优！比我好多了。」阿桂叹了口气。

「我？还好啦！你也不错呀！」我不知如何安慰阿桂。其实他之前男孩子气的时候，也算长得不错！还蛮阳光的。只是他健壮的身材和现在扭腰摆臀的姿态，构成的强烈对比，格外显眼。不然他这型其实在圈子里，还算蛮有市场的。

午休时间过得快！由于时间所剩不多，半个小时之后，我们又开始了体检的作业。我的心情忽然感到有点烦躁。为了让自己清静点，我最后还是把阿桂指派去负责了他想去的地方。看见阿桂笑逐颜开，我也不想去管太多。只可怜了那些新兵们，希望阿桂可别太为难他们才是！

下午的时间特别难熬！我一方面要指挥着新兵，一边还有应付在士官队时期认识的同梯来和我攀谈。我们这梯次，在这个新训中心大约有一百多人吧。其中有三分之二全都升了士官，其它的三分之一，不是接文书、就是接装备。只有极少数人，可以幸运地无事一身轻！我想：这也就是所谓的大专兵好用的地方。

下午四点半。正当我忙得焦头烂额时，一位一营的下士跑向我的身边。他对着我：「请问是卫生连的李班吗？」

我点点头：「我是！有事吗？」

下士：「营上有你的军用电话！」

我疑惑地想着：会是谁打军用电话到一营营部找我？不会是….？我连忙三步并做两步快跑地去接电话。到了营部，我和里面的长官问声好后，接起了电话：「我是卫生连下士！李班！您是……。」

电话中响起了刻意压低的声音。小蝶急促地：「李班！你还快点回来连上！」

我正觉得奇怪。小蝶现在怎么会在连上？他不是该在营站中工作到五点的吗：「我正忙呢，怎么？有事吗？你不是该待在营站里？」

小蝶：「对啦！我还在营站没错！唉呦！你先不要管那么多了。快点！你现在就回连队去！达哥他…他已经拿到退伍令了！他等一下就要直接离开营区了！」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我不等和小蝶说完话，直接挂上电话冲出了营部，跑向连队的方向。

不行！我不能丢下餐厅体检的事！我回过头奔回一营的餐厅里。

小柯看见我一脸慌张：「干嘛！看到鬼喔？」

我上气不接下气地：「小柯！这里还要多久？」

小柯看了看名单：「大概在半个多小时吧。」

不行！来不及的！

我对着小柯：「这里就交给你了，可以吗？我有急事要先回连上！」

小柯疑惑地望着我。我脸上一定是挂着一副惊骇而焦急的表情。小柯二话不说：「好吧！你快回去！」

我在心中由衷地感激着小柯。我交代了他一下：「那两个医官刚来，有些事不能上手，你帮帮他们。至于其它人，等会儿就麻烦你带回连上！」

小柯对我摆了个没问题的手势。他催促着我：「有急事就快走吧！」

我知道把这个责任交给小柯是不对的！但是我也相信，只有多次接兵经验的小柯，是不会让我有后顾之忧。我和他点了点头，然后和医官打了声招呼，快步奔跑穿越师集合场。

达哥回来了！达哥回到连队了！达哥已经拿到退伍令了！但是…达哥不等一等我，就要直接离开营区？

师部操场跑一圈不过五千公尺。我横越它到连上的距离，根本不过一公里！我的双腿拼命的交错，双手快速地挥舞。一向身体不算好的我，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就像快要爆炸般。

不行！我的动作要快！我将军帽从头上拿下，抓在手中。过长的头发飘扬在风中！

夕阳下，一个身影，拼命地奔跑在那偌大的操场上！人影全身紧绷，满脸胀红。他的脸上布满地全是汗水。一个橘黄色的链子，突然跳出了他的胸口！晕黄色的阳光正好照耀在链子的底部。

被红色丝线串起的链子上，装饰着一个温热热地石子……一片枫叶！

不行！来不及了！
快点！…快来不及了！
达哥…别走！我在这里！我还在…这里！
别……丢下我！

跑过整个师集合场后，我直接奔向连队二楼。安官桌前的卫兵被我撞个正着。他看见我满脸通红神色仓惶，连忙问道：「李班！你…你怎么了？」

「达哥呢？」我快速地提出了问题。

不等卫兵回答，小蝶忽然从连办室中探出头来。小蝶竟然也先回到连上！他对着我大喊着：「李班！达哥刚走！你快去追！他应该还没走出营门！」我一听到消息，转身下楼。

连长室的门，打了开来：「站住！你要去哪？」

我止住身子，看向连长室中的吴连：「我……。」

「给我进来！」吴连命令着我。

他说完话后，转身直接走进寝室。我神色慌张地看向小蝶，小蝶向我比了个手势，点了点头：「先进去！」

走进连长室中，我看着吴连。他正在泡茶，看起来一派悠闲。但是我却早已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不行！快来不及了！达哥快走出营区了！我该怎么办？我……。

吴连开了口：「部队呢？」

「部队？」

「你不是带队到一营去帮新兵做体检！部队拉回来了吗？」吴连啜了一口茶。

「还没！」我诚实地回答。

「那么你为什么自己一个人先回来连上？部队现在是交给谁在负责？」吴连紧盯着我。

我：「小柯！」

「你交给一个士兵去处理？你到底在搞什么鬼…！」吴连大力地拍了桌子。他生气了！

但是我却快速地打断了他的话冷冷地：「连长！我有很重要的东西必须交给达哥！他现在已经快要走出营区了！如果有什么事情的话，可不可以麻烦『您』等我回来在说！」

吴连听到我冷酷地语气，愣了一下。他抬起头来看着我。

我知道自己的眼睛一定又露出了那桀傲不屈的眼神！我甚至还可以感觉到自己的双眼正在不断地涨大！感觉到灼热！感觉到心脏跳动迅速！

这只『疯狗』到底是想怎样？

吴连那似笑非笑地脸色又露了出来。他挑衅地：「喔？有多重要？」

「很重要！」我道。

吴连好奇地：「那是……？」

「你不需要知道！」我斩钉截铁地回答他仍未说出口的疑问。

吴连似乎被激怒了：「你知道…你现在是在和谁说话吗？」

「知道！」我简短地回应。

我们两个人，又陷入了不知道重复过多少次的相互凝视。我的眼睛眨也不眨，吴连的脸色，变得比起以往，还要来得凝重。最后…他冷冷地说了句：「去吧！」

「谢谢连长！」我转身便走。吴连再次唤住了我：「等一下！」

我回过头去，吴连只是淡淡地：「阿达应该已经走出大门了！现在叫参一帮你写张假单，我想也来不及…你就直接告诉守大门的宪兵连，就说是我交代你拿个东西出去给他的！」我看了吴连一眼，离开了连长室。

从营舍通向大门的距离，并不像穿越师集合场那么短，而且大约还多出了整整一倍。我沿路狂奔的速度，终于还是缓慢了下来。

途中我看见小柯已经结束了体检，他正带着部队准备回到连队。我和他挥了手，继续勉强地跑着。我的身体开始不听使唤！我的手脚无力！头脑也开始呈现缺氧状态！但是…我仍继续地前进！仍然…继续地奔跑！

是的！我不能停！都到了这个地步！我没有停下来的理由！

好不容易总算到了营区大门。我四肢无力，气喘如牛地走向看守大门的宪兵。

宪兵连的营房就在我们医务所隔壁，我们两个连队一向友好，加上双方人数都不多，所以彼此都曾经打过照面。我走向其中一位宪兵连的下士。

下士不等我开口，他直接道：「你们连长刚刚打电话来通知我们了。去吧！阿达才刚走出去一下而已！」喘着大气的我，根本说不出一声谢谢，只好和他点了点头，步出了营区。

一踏出营区大门，我看见了达哥！

我们之间的距离，总算被我缩短成只剩不到两百公尺！他一个人孤伶伶地往山下的地方走去。

我对着他的背影大喊了一声：「庄光达！」

达哥停下脚步回过头来。他一脸讶异，楞楞地站在原地，动也不动地望着我。

而我呢？我拖着险些就要站不住的身子，一步一步地往他的方向走去。

夕阳余晖映照在两人身上，我走到了达哥的身边。我抬起头来，看着高出我半个头的达哥。我的心里不知怎么地，有股恐惧开始慢慢地蔓延！因为在达哥的脸上…我竟然看不出任何的情绪！

「你…你为什么前几天没有回来？」我对着达哥小声地提出质疑。

达哥的脸部没有任何表情，他低头看着我：「你知道的！不是吗？连长都跟你说了。」他闪避了我的问题。

「我知道！我…我并没有怪你的意思！我只是……。」我当然早就知道达哥家发生的事情。但是我也知道自己心里真正想问的并不是这些。我在意的是：他为什么连一通电话都没有打给我？

我：「你…为什么……？」

达哥微笑了。他伸出手掌，在我的肩上轻抚着我的领子：「恭喜！升士官啰！以后要好好加油！可别给连队惹麻烦！知道吗？」

我开口：「我……。」达哥到底再想些什么？他都要退伍了，怎磨还在跟我说这些有的没的！这不该是我们现在该讨论的话题：「我……那么你家…还有你弟弟好吗？」

达哥又笑了！但是他的眼角中，流露出来的却是艰涩地苦笑。他缓缓地：「嗯！还好！总算没有伤到神经，不过现在躺在病床上，跟个半死人没两样。倒是我妈…她照顾我弟也病倒了。」

「所以…我没有办法回来实践我们之间的约定。对不起！」达哥拿出了烟，在营区的墙外点上火。他并没有将烟交到我的手中。我身上还穿着军服，在营外是不可以抽烟的。

我：「那…你弟他…？」

达哥接口道：「死不了！不过最近也没办法上学就是了，大概要休息一阵子吧！我妈今天在家休息，所以我得赶回去，她还等着我载她去医院。」

我们陷入了沉默。

还是达哥先开了口：「那么……我先走了。」

达哥转身跨出了几步路后，我才惊觉到我们还有事情要说清楚才对！

「等等！」

达哥停下脚步，转过来面对着我。我向前走到他的跟前：「我…我们…怎么办？」

达哥将烟丢在地上静默着，而我也开始想着我们之间的未来！如果…真有未来的话！

我想起最初和达哥相识时，他对我的照顾。当时那他亲切开朗的笑容，温暖了我拒绝和外界间接触的心房！

我们由从不对话到渐渐熟捻、由冷淡到关怀、由冲突到谅解、我们了解对方的心思！我爱躺在他的身边，搅得他不知所措！他爱我躺在他的胸怀，总是那么细心地呵护着我！我将身体献给了他！他将第一次还礼于我！这一切一切……彷佛如同昨日才发生的一样！达哥与我…两人之间…我们两人经历了那么多美好的时光！

达哥突然微笑着：「你乖乖地待在连上！退伍后，我请你吃饭。」

『我乖乖地待在连上？』那么…我们呢？不对…不对！不是这样的！我们呢？那么我们呢？我看着达哥一句话也没说。我只是直盯着达哥，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些端倪来。

达哥接着：「至于我……我退伍了！但是…唉！我家的问题才刚来一堆！我……。」

「我可以和你一起面对那些问题！」我打断达哥的话，坚定地告诉他我的想法。

这次换成达哥凝视着我。我的眼睛亮着真诚地信仰！而达哥给我的回答却是：「你该好好当兵！别再想我的事了！我家的问题…我自己会处理的。」

达哥这句话代表什么？我和他？不！应该是我们才对呀！

我：「你自己会处理？那么…...我怎么办？我算什么？」

达哥又回复沉默。

我却被心中莫名升起的一把火，给烧得情绪激动，对着他大吼着：「那我们之前到底算什么？」

达哥站在原地。他抬起眼看着我：「你…你不要这个样子！」他伸出手，想碰碰我，我快速地闪开。

我的眼睛有些湿润，但是我忍住了！我再次问了他一声：「说！那么我们之间算什么？」

达哥的手扑了个空！他楞在一旁，最后无力地垂了下来。他低下头，还是不回答。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呀！」

达哥嗫嗫地：「我们之间…没什么。」

我闭上了眼睛！泪水泛滥得我不得不这么做！但是……不行！不能掉泪！不行！不能生气！不行！不能放弃！不行！一切都该有个明确的答案！

我再次张开眼：「达哥！我问你…『你喜欢我吗』？」

达哥听到后，过了一会儿小声地：「嗯。」

听到达哥的响应，我心中的阴影一扫而空，这表示我们还有希望：「那么…你到底…想不想和我在一起？」我将声音放柔。

达哥不说话！他正在思考吗？这有什么好想的？喜欢就是喜欢！爱不也就是一个字吗！我靠近达哥：「说！…说出来好吗？告诉我！」

达哥终于给了答案：「如果…你要我和你在一起的话。」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如果你要我和你在一起的话？』

我又生起气来了：「我要的是你也想要和我在一起！不是因为我要求你！你才这么做！」

达哥抬起头来凝视着我：「你要的答案，我之前最开始时就已经说过了…你乖乖地待在连上……别再…别再想我的事了。」

「你！…你…！」

这不是真的！我要的不是这句话！我要的是达哥亲口对我说：他想和我在一起！在一起一辈子！一辈子在一起！一辈子…幸福地过一辈子！

达哥又抬起了手，他碰了碰我的肩膀。我大力地甩开他的手，退离了他几步，大声嘶吼着：「走！你走呀…！你走……！」

骑车路过的人，看了我们两人一眼，我们都没有在多说话。我的眼睛红着！但是.现在泪线却停止了运作。我没有哭！我应该是想哭的！我应该是会哭的！我应该是要哭的！但是……我哭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