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挡风?」好看的笑容,加入嘲笑的话,可就没这麽美。「你以为你是谁,警长还政治人物?一手指还捏不死你?」
龙兆平不动了,直直瞪过去,怕是视线没有达到效果就被人给比下去,身高上的差距是一大原因,高了将近一颗头的人有比他更冷的眼神,出来混的还是这身行头的,不是个头儿的话也是军师人物。
但,龙兆平无牵无挂,父母家人也不要他,他还有什麽好怕?
「捏死我也可以,但那一百万我还是要。」
并不是没有羞耻感,只是那种东西无用的时候就只能厚著脸皮,一路走来,他什麽大大小小的事情没见过,一条命而已,不就这样吗?
衍行风也不笑了,突地伸手摸上还光裸的背部,龙兆平还是没动。
不像女人般滑滑的,不过还不错,挺弹性。
没有起色心,毕竟衍行风不好这道,只是觉得这麽漂亮的身体,想摸摸而已、好奇而已。就像看到一件漂亮的物品,想看著摸著,纯欣赏。
「龙兆平,我答应你。」收回手。
「不会要我额外做什麽吧?」龙兆平并不想去追问怎麽他会知道自己的名字,反正……老板可以不用再担心那转不过来的钱了。
「我可没这兴趣。」
衍行风挑挑眉毛,一副「你以为我看得中你」的表情,似笑非笑。
龙兆平不以为然地耸肩,说:「那就先谢谢你了,衍先生。」
顺道拿出黑色的一堆衣物,还给持有人。
接过来,衍行风点头,看来……这小子知道他叫什麽了,不知道这般贪财的人,未来要是遇上,大概只会反感地装不认识吧……
(五)
九月份,还热著的天气,龙兆平却能感冒,这,实在非常不可思议。
多久没生病了?
好像从小到大没什麽印象,身体一直都是健健康康的,难不成是碰了什麽脏东西?不会吧,七月过了啊,家里混黑的那衰人也离开了啊。
留下一百万,立刻拿去给老板急用去了,只见老板差点跪下来哭著向他道谢。不想被人每天当神贡著也不想再跟任何人扯上债务关系,龙兆平就这麽跑了,直接不去厂内,也搬了个新家,原先就很小的家变成了更小的家,连转个身都有困难那种,没办法,丢了工作要是不快找一个的话,光吃著老本也不能撑多久。
所以,在大热的天气,鼻子痒到不行,鼻水流个不停,喉咙像被蚂蚁狠狠咬过一般的痛的情况下,他找了个面试。
是个司机的缺,不是什麽公司行号,而是私人司机。
竟然是私人司机,那麽雇主一定很有钱吧?
那麽,就不会再拖累任何人了。
龙兆平半年来难得一次人模人样,把脸上的胡子修短了点,但看上去也没多乾净,黑黑的一团毛围满半张脸,原本有神俊气的双眼也因为感冒而吊垂著脸皮,没什麽精神地打哈欠。
这年头,什麽样的工作也有人抢著要,更何况报上那小小一个栏位填著月薪六万的,干个司机月薪六万,哪里找啊,去开个公车负这麽多乘客生命的风险也不过月薪四万初,难怪没有人山也有人海了。
拿著最後一个号码牌子,好像小狗牌,龙兆平来的晚是最後一匹的最後一个面试的,看著一个个的人进去看似公司行号里的小房间,又一个个人失望的出来,龙兆平只是头昏的想睡,双手环前胸就真的打起盹来。
还做梦了……那是小时候的样子,他那时就很帅小孩一把了,邻居的小朋友都喜欢跟著他,他就是个孩子王,梦里还出现一个小小的人影,跟著他左跑右跳的。
一个小女孩啊……竟也这麽野。
但他也很保护,毕竟,唯一一个妹妹,怎能不好好疼著?
只可惜……这麽优秀可爱的妹妹……造化弄人啊……
以为是忘了才对,想不到还记得,自己被父亲赶出去的原因……那个漂亮的小脸上虽然都泪得来求情,却也没说出事实,什麽也没有说,只眼睁睁地看著哥哥被赶出家门,开始了还债的日子……
恨吗?
突然的,梦里有这麽一句话出现。
那是自己的声音吗?他……正在问自己吗?
……恨吗?
「……一百三十三号……一百三十三号还在不在?」
把差点流出来的口水吸进去,龙兆平用手背抹了下嘴巴,啊?到他了吗?几点了?看了下表,已经睡这麽久啦?
龙兆平抄起东西,头脑沉沉重重的进房,坐在椅子上,一副还没醒来的样子。
面试的人有三个,其中一个长得很面熟很面熟,很帅的,脑子却还是糊糊的没有醒过来,就这麽直愣著等著问话,谁知道那个长得很好看的人笑了起来,嘴巴动了动。
「龙兆平,是你啊。」
揉了揉眼睛,看过去,龙兆平苦笑,声带好像被切过好几遍的出声,沙哑难听又像鸭子叫:「衍先生,又见面啦。」
谁料到洐行风却是站起来,高高大大的身形非常具有压迫力的走过来,气色好些了红润红润的,只是皮肤还是很白,走路也没偏没跛的,看来大叔的医术没退步嘛……
「你脚好啦?」龙兆平真的只是随便问问而,客套而已,衍行风却停下来眯起了眼看他,看不就这麽看了还需要带什麽不为人知的情绪,还是黑道的人都这样高深莫测让人安宁不得的?
黑道?对啊,衍行风是混黑道没错,可这司机的缺也没说什麽,只负责接送而已不是吗?难道也跟黑碰上了边吗?
龙兆平皱起了眉,真的是不喜欢跟黑的来打交道的,想拿起背包就走。
不料衍行风问了:「你那一百万花完了吗?」
什麽跟什麽?一百万跟找工作养自己有什麽关系吗?
「急事用掉了。」
「这麽快就花掉了?」
「不好意思,就这麽快。」顺便笑出来,声音不是普通的难听,破音破音的。
瞬间的屎脸样,衍行风坐了下来,看了看标著一三三号的履历表,问:「半年货车司机的经验,都二十四了,之前都没工作吗?不可能在读书的吧,不然怎麽可能做这种工作。」
「是啊,当小白脸让人养呢。」
面试人的共三个,问话的却只有那一个,另两个在听见龙兆平回答时仅仅惊了下马上镇定,衍行风趣味十足地笑道:「这样子还有人要包养?不是瞎子吧?」
终於站了起来,并不是不怕死还是故意招惹,只是,龙兆平这人就这样,你给他什麽他就回报什麽,他笑著说,眼睛还直直的一点也没有自惭形秽的看向衍行风:「不是瞎子,不过是个欲求不满,黑道大哥的女人罢了。」
在场四个人,龙兆平是唯一一个笑著离场的那个。
其中有两个一脸大惊,好像被触犯到了什麽领域,一脸错愕之馀的怒气,要是龙兆平一转身就有人向他开个十几个洞,一点也感不到意外。
意外的是那个被个笑声吓到,龙兆平手握著门把转过头,不转还好,一转愣了,怎麽──会有一个大男人笑起来是这麽好看的,笑容就是笑容,嘴角的弧度就是这样好看,眼睛眯眯的,很英俊啊这个。
衍行风走过来,大将之风威武之气都具备了,这也才看出,是个很厉害的角色啊。
他掏出了张纸条,递上去,好像不去接它的话,错的就是自己。
「明天到这个地方,你有刮胡刀吧?我可不想让只猩猩替我工作。」
没有龙兆平说不的时机,事情,就这麽定了下来。
不是什麽电影里,超大的排场。
一样是栋平房,不同的是,独栋的,两旁空空都是前庭後院。
这就是衍行风住的地方,简简单单就像个平民一样。
虽然很不想扯上黑道,问了好几回「不会要我运毒品吧?不会要我送赃货吧?」接到的回答是不耐凡的口气,龙兆平总算是定了定,那个长得特壮像可以举起三百斤重物的带路人才缓缓道,他只是个戴小少爷上下课的普通的在永炎堂里一点地位也没有的小司机。
永炎堂?
带路人提到这个的时候,龙兆平顿了下,听过这名号,当三级片演员的时候也很常听见,不得了了,怎麽会误打误撞就进了这麽个黑吃黑白两道的帮会?
「衍行风?」
「嘿!谁准你直言堂主的名讳!」随时拔刀拔枪的口气,听得出这带路人极为尊敬衍行风。
是堂主啊……怪不得……怪不得什麽呢?龙兆平呆著一下车跟著走进屋里,突然,爆发在空间里的大吼大叫,一敲就敲进龙兆平的心脏里,这麽痛苦这麽悲怆的惨叫声,现在是怎样?是谁被强暴了吗?
「糟糕!小少爷又……」只见带路人立刻冲到楼上。
不知为何,龙兆平觉得那变相的惨叫声调这麽熟悉,也就跟了上去。
世界大战一般。
暖色系的房里很乱,玻璃碎片什麽有的没的一堆,连杂志也被撕个粉碎徒留了个封面,computer……什麽的,英文不怎麽好,龙兆平只认出一个字来。
房里不只刚刚冲上来的带路人而已,还有两三个穿著白长袍的人,衍行风也在,那个冷静自如的人如今慌张成这副一点也不像堂主该有的样子,然後,龙兆平看到那个惨叫的源头。
穿著薄薄短病服,不厚的胸部露出来,也是那苍白的颜色,细细瘦瘦的四肢挥舞著,那几个大人就这麽压著一个不大不小的身躯,整个脸被头发遮住,不过龙兆平看了看总觉得那只是个男孩的年纪,声音也是清澈的,只是现在变成了让人听了毛骨悚然的恐怖叫声。
男孩在挣扎著,细瘦的肢骨都用力到青筋一条条冒出来。其中一个白衣人拿了个针筒,凑上去,男孩猛地一使劲,针头擦过肌肤带出血来他也好似没受伤地挣开几个成年男子。
男孩跳下床,扑向门口的方向。
就是那一眼……
龙兆平愣了……
受伤的眼神,明明,那个男孩的头发乱糟糟的盖住了整张脸孔,他却看到了那双眼,充满著悲伤和不甘愿的眼神,一道求救的讯息,如此明显地投注过来,龙兆平想也不想,顺势地抱住了那迎向他而来的男孩。
怀里,那小小的身体在强烈地发抖。
同样细的十只手指,却是如此有力地紧抓著他的衣服。
龙兆平皱起眉头,很痛,透过衣服的力道像要将背部给撕开一样。
「放开他!」衍行风怒了,伸手过来就是要抢。
「别动!」龙兆平却吼了声,无故而来的激愤,也许表情是狰狞的,衍行风立刻不发声,手也缩了回去,什麽堂主之风这时毫无用处。
龙兆平根本不去理其他人,抱著男孩,抚著他的背,由上而下来来回回,原本剧烈喘息著的身体良久慢慢地缓和下来。
他轻声说著:「别怕,别怕,没事了……一切都会好的,没事了……」
男孩,也只是将眼前的身体抱得更紧。
「不用担心了。」感冒未全的声音,沙哑低沉,如此难听的声音却让永炎堂的小少爷衍行云平稳下来。
像过了一世纪如此之久,白衣人、带路人、以及衍行风,都没有说话。
男孩手中的力气渐渐弱了,反而是龙兆平渐渐使力,撑住缓缓掉下来的身体,将之抱了起来,撇开任何人,走到床上将男孩放上去。
「你,怎麽做到的。」
冷冷的声音,好像全世界连他衍行风都办不到的事,龙兆平只费两三句话就办到了,让男孩睡著了。
龙兆平转过头,没有表情,也是冷冷的丢出一句。
连衍行风也惭愧的一句──
「我只是把他当人看而已。」
什麽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衍行风低低吼著,表情也甚是痛苦:「你什麽都不懂、什麽都不懂……」
「他是你弟弟吧,是亲人就要好好保护。」
仅仅一句,衍行风不说话了。
龙兆平表情严肃地将薄被子盖在男孩身上,拨开黑色柔软的头发,忽地岔了口气──
那张脸……好清秀,好似不食人间烟火的清秀气质……
还记得半年前,在片厂的那个男孩,那个,听不见的男孩……
(六)
龙兆平往後退了两三步,很慢地退著。
眼睛益发睁大,盯著床上的男孩,衍行云。
忽然想起了什麽,虎头帮的主,那肥肥胖胖一看过去就不怎麽讨人喜欢的古爷,从小陈手上的报纸夺过来的那条新闻……难道,难道……
龙兆平将视线移了过去,一张俊脸就入了范围,永炎堂堂主衍行风,他总算知道虎头帮是怎麽被摘下来除去的。半年前那天,古爷带了个男孩来片场,说是给他拍个片子,用他是卖相好拿得来威胁……威胁永炎堂吗?
带子……
被注射了不俱名的药,模模糊糊的就拍了就做了就侵犯了这个男孩。
为什麽他变成这样?龙兆平自问,是他害了这个男孩吗?
并不是贪生怕死,只是很久没有涌上心头的感觉如胃液般冲上喉头,快吐了体内所有器官的难受,龙兆平捂著肚子,挡也挡不下来的愧疚……
原来,他还有愧疚啊?还以为早就不知道那是什麽了。
被赶出家门的时候,被自家父亲骂著还不如不要有你这儿子的时候,应该是什麽感觉都没有了才对。
龙兆平转身就朝房门奔了出去、下楼、出屋,直至被手腕上的力量给狠狠抓了回去,龙兆平什麽人,大男人一个又处在这内心挣扎情况下,转过身一拳就给出去什麽後果也没想著。
等镇定下来,他才看见那高大肤色又白净的人,肿著脸瞪著。
「我不干了!」说完,龙兆平立即被呼了巴掌。
多奇怪,巴掌向来都是女人在用的,永炎堂堂主衍行风竟然用了。
「还你刚刚那拳。」还是很平静的脸、冷静的声音,一点点高低起伏也没有,刚刚爱弟心切的著急完全不见,高出龙兆平许多的衍行风拎起他的衣领。
「很勇啊,刚的那脸色怎麽不见?」
「有说员工不能辞的吗?」龙兆平只觉火辣辣的疼,只是区区巴掌就鼻子也快被挥掉地脱离感,被拉上去跟著双方之间的距离马上缩短,觉得连胡子都搔到衍行风脸颊上。
「是没见过连工都没上就辞的。」
毕竟还是个男人,龙兆平一打便打开抓著领子的手。
「我爽就行。」龙兆平看了衍行风一眼,大摇大摆地走出他的视线范围,本来,就算是黑帮堂主也没有那权利和理由去留下一个人。
但,衍行风这次却真的追了出来。
没人知道是为了什麽。
全球时机正不好的时候,工作,是有的,不过都不是些什麽轻松工作。
龙兆平没有高学历,靠的只是年轻力壮,干些粗重的活还是可以的,搬水泥盖大厦这种行业用不著脑子,听听命令单纯又简单机械式的工作,没有商场上的你挣我夺,在工地里的伙伴都不年轻,有的还五十好几还在供小孩读书养活家人的父亲,每滴汗水都流在心底,为的就是让家人过好一点的生活。
并不像有些来工地的工程师那样一脸跩样,好像来到这开挖地勘查就得低下头亲他脚趾一样。
龙兆平仅看在眼里,光鲜亮丽的外表有什麽好看,还不如那些单纯只想赚钱养家脚踏实地的人呗。
「阿平啊,也不看看你吃成什麽德性!」老张是这区工地里的头儿,为人实在,没什麽大小眼的分别,对手上的这匹工人是好的。
「就是,也不剃剃胡子,还在想你吃发菜时会不会连胡子也给吃进去了。」
也不知道是谁闹的,全场十几个工人哄堂大笑。
不想想这正午休息,不怕喷饭糟踏粮食。
龙兆平也跟著傻笑,粗犷的样子越来越像个中年人,一点二十几的年轻人样貌也没有,但他就是故意,没人看清他的真面目更好。
「没啥,算命说我留胡聚财气,就信了。」说完就吃上最後一口饭,擦擦嘴准备上工。
「才二十五不到这麽迷信,哪天我也来留著看看。」一中年胖子这麽说,也没什麽人想理他,直直嘘声一堆。
「好了好了,休息完就去干活,今中午没觉可休,经理要来呢。」